崔荷别过眼去,看到门外有弦月挂在檐下, 那轮弯月无端给她一种寂寞清冷, 遥远孤寂的错觉。
有凉风灌入屋内, 吹动了竹帘, 发出簌簌声响,她忆起方才母亲的教诲, 犹豫片刻, 才把吞下去的话吐了出来。
“我知道你对我们的亲事很不满意,时刻想着远离我, 闭门羹又何止前夜那一次, 人心都是肉长的, 磨合不来,咱们就不要勉强, 从你骂我歪瓜裂枣的那一刻起,我就该认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过去是我太执着了,如今我放下了。”
“但是成亲总得满个一年半载才好和离,此次你前去松洲,时间应该是够的了。”
她把话都说完了,可是谢翎却迟迟没有吭声,崔荷猜测他应该是听进去了,也许是在想给自己找个什么台阶往下走吧,大家相识一场,不管一会他要说些什么,她也不想跟他辩驳了,反正后日他就要启程,还吵什么,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崔荷一直垂眸不肯看谢翎,自然错过了谢翎展开的眉心。
他刚开始确实对这门婚事不太满意,可是自从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后,那些不满意全都变成了庆幸,庆幸与崔荷成了亲,省去了诸多麻烦事。
如今,鸭子到了嘴边可还能让她飞了不成?
过去种种,他自认有许多做得不对的地方,可是今后每日,他都可以补偿回去。
崔荷正暗自神伤,忽然被人抬起下巴,她撞进了谢翎那双漆黑的瞳仁里。
他的眼睛比外面的黑夜还要深沉,只听见他极其认真地说道:“这场婚事我很满意,你,我也很满意。”
他的指尖轻轻刮擦着她下颌上的软肉,带着点酥麻的柔意窜进崔荷的脑子里,崔荷愣在原地,下意识地辩驳:“谁……谁要你满意了。”
“不是你吗?”谢翎盯着她,俊朗的面庞上藏着一点揶揄的笑意。
崔荷脸颊发烫,没骨气的软了下来,连对望的勇气都没有了。
“可是你为何要走?”
“因为要对付昌邑侯,松洲这件事若能办得好,能将他大半的爪牙剔除干净,我实在不甘心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崔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以为的原因,和真正的原因,完全是背道而驰的。
“会很危险吗?”崔荷不由担心起他来,昌邑侯此人,母亲都十分忌惮,谢翎他根基不稳,又没有靠山,此番前去,恐怕凶多吉少。
崔荷抓着谢翎的手腕,已经忘记了他们之前的不愉快,一心只记挂谢翎的安危,她的瞳仁里闪烁着的粼粼波光,让谢翎极其受用。
谢翎握住崔荷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故意调侃道:“危险也得去,放心,为了你,我会安全回来,毕竟郡主还想着等我死后养面首呢,我怎么能让你如意。”
崔荷想起之前的戏言,不由心虚地垂下眼睑,解释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了。”
“嗯,往后可休要再说这等胡话气我。”谢翎一改方才的温柔话语,语气严肃了两分。
“知道了。”崔荷颔首嘟囔着回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明明是他来跟自己求和,怎么搞得是她的错一样!
崔荷皱起眉头,朝他怒目而视,却落入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他正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眼底好似多了些什么东西,仿佛染上了业火,一沾便轻易离不得。
二人离得很近,呼吸近在咫尺,突然之间崔荷发现彼此的呼吸凌乱不堪。
最后一束焰火扶摇直上,颤颤巍巍地达到他能抵达的高度,他要再高一点,再高一点才看到阁楼里那对亲密靠近的情人。
烟花迸裂开来,一瞬的烟火四散而去,最后一点光辉照亮了阁楼里亲吻的两人,夜空里恢复了寂静,阁楼里只留下一道紧密相贴的剪影。
阁楼里是无边的黑暗,借着朦胧月色,方能看清楚彼此的模样。
窗外的月色带着朦胧光泽,谢翎将崔荷晕红的脸蛋看了个清晰,她情动时,鼻尖像是沾染了一道浓艳的粉色,水眸光泽动人,她软软的依靠在他的臂弯中,像是一朵刚被折下来的荷花,绽放开来的才最艳丽。
谢翎的手在她脸颊上肆意地抚摸着,她的肌肤如上好羊脂玉,温润光滑,令他爱不释手,唇上用了三分力,往内探测更多,深入探索中,勾出了彼此的欲念。
崔荷被他打横抱起带到屋里唯一的矮榻上,松开的一霎,崔荷脑中清明了少许,虽然这一日必然会到来,但她还是生出了几分紧张。
呼吸交错之间,轻薄的襦裙被他扯开,露出月白小衣,他的手搀扶在她的腰侧,徐徐图之。
她颤颤巍巍的问道:“谢……谢翎。”
谢翎收回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不由吻上去,低低的嗯了一声。
“你……你第一次吗?”
黑夜里传来一声轻笑,他整个人卸了力道,压在她身上,但顾念着她身娇体弱便稍微撑起了一些,但紧紧贴着,他肯定地回答:“第二次。”
“嗯?”
崔荷差点要把他推下去,就听到谢翎闷声回答:“这是我们的第二次了。”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怨气。
崔荷忽然想起来新婚第二夜的事,她不由笑出声来,伸手揽住谢翎的脖子,认真的说道:“那你这次别不行了。”
一句话便让谢翎破了防备,他咬着牙扯开崔荷的裙子,身体覆了上去,他凑到崔荷的耳旁,轻咬她的耳坠,沉声道:“那你瞧仔细了,我到底行不行。“
穿堂风自阁楼上从容穿过,在屋里停留了片刻,听着吱吱呀呀的声音,矮榻上的身影看不真切,但有呜咽声传来,娇弱的哭泣声混杂着粗沉的呼吸声,夜风卷走了屋里的靡靡气味。
听荷院里,银杏坐在廊下眺望垂花门,绿影靠在廊柱下正在磨刀,红袖盯着医术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主子和金穗出去那么久了还不回来,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银杏等不及了,还未等红袖阻止,她已经朝门外飞奔而去,恰好撞上了回屋的金穗。
“金穗!郡主呢?”
金穗小脸微红,笑得含蓄,回答:“今夜应该宿在虎鹤园了,烧些热水吧。”
“啊?”金穗的回答有些跳跃,银杏无法理解这两者的联系,红袖笑着走过来,拍了拍银杏的小脑袋,说道:“傻姑娘,夫妻宿在外面,有何不可?”
银杏好似懂了些,她微微侧头与金穗说道:“郡主这两日不是骂姑爷骂得很厉害吗?怎么会?”
金穗也不便解释太多,只好含糊回答:“姑爷哄好了郡主,明日你便知道了。”
知道崔荷没事后,等待的四个丫鬟只留了两个候在院子里,另外两个先去歇息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屋外有鸡鸣声传来。
崔荷睡得极其不安稳,意识先恢复过来,她微微眯着眼,只觉得浑身酸疼无力,她伸了伸手,触摸到被子里面残留的一点暖意。
睁开眼,看见了熟悉的罗帐顶,她回屋了?
迎着晨曦走来一道高大的身影,他在榻前落座,握住她放在被衾外的素手揉了一下,问道:“怎么不多睡一会?”
崔荷抬头,分辨出了眼前人是谁,小脸倏地一红,昨夜他晃动的俊脸从眼前闪过,崔荷羞涩地抽回手,发现自己好似换了一件寝衣,身子也没有昨夜粘腻的感觉,她冲谢翎眨了眨眼,问道:“你带我回来的?”
“你自己回来的。”
“啊?”
她怎么可能自己回来?对上谢翎带笑的眼神,才知道自己被他耍了,当即狠狠锤了他一下,谢翎接过她的软绵小拳头,说道:“今日要忙着与下属交接工作要务,明日便要启程去松洲了,夫人替我收拾一下行李。”
“那你今日就不回来了吗?”崔荷坐起来,幽怨地看着他。
谢翎摸着她满头青丝,宽慰道:“回,但是要夜里才能回,昨日耽搁了些事情,工作都堆到了今日。”
“好,但是你得回听荷院。”
“嗯,这是自然。”
眼看着时间不多了,他能和崔荷讲话的时间也不多了,经过昨夜的敦伦,谢翎对崔荷亲昵了不少,压下她的后脑勺,亲了她的额头一下,有件事他想了许久,决定不要了。
“阿荷,你送我的荷包不见了,可否为我绣一个,等我从松洲回来了再给我。”
崔荷疑惑地从他腰身上逡巡了一遍,确实没看到她送的荷包,他真弄丢了?
她有些责备地看着他,问:“怎么弄丢的?”
谢翎闪烁其词,“归宁那日,可能被路过的行人捡走了。”
崔荷依稀记得那日确实挺混乱的,应该是有人从中浑水摸鱼,因此轻易原谅他了,“好,再为你绣一个。”
两人依依不舍了一番,谢翎起身离去,不敢再回头看,怕耽搁了时间,轻轻关上房门,对屋外伺候的金穗银杏说道:“让夫人多睡一会吧。”
“是。”
第50章
崔荷又在屋中睡了一个回笼觉, 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幸好她还在病中,不需去前院给几位长辈请安。
唤来几个丫鬟进屋服侍, 她们进来时满脸都是喜气,崔荷自知瞒不过这几个丫鬟,也就不瞒着了, 她掀被坐起,身子还有些酸软无力,穿上鞋袜后要起身,却差点摔了下去。
崔荷尴尬地坐回床榻上, 她得再歇一会。
金穗和银杏不懂这些,以为郡主是哪儿受伤了,银杏喊道:“郡主, 我去找红袖进来。”
“郡主, 可是哪儿伤着了?”金穗蹲在床榻边沿, 小心地抚摸崔荷的小腿, 想要寻到一个伤处,崔荷无奈地拉开金穗的手, 反问道:“我昨夜何时回的?”
“天刚蒙蒙亮, 大约是寅时,回屋后姑爷叫了水为郡主擦身。”
崔荷颔首, 她也不记得昨夜折腾到什么时候了, 声音哑了又哑, 他是哄了又哄,可是不管她怎么求饶, 记忆中睁开眼便是晃动的房梁。
他的手掌带了点薄茧,在她细嫩肌肤上留下了粗糙的触感, 一想到昨夜,他掌心的温度仿佛还在腰畔,崔荷又红了脸。
“郡主。”红袖提着药箱进来了,崔荷连忙制止,道:“不过是小伤,无碍的。”
红袖知道郡主脸皮薄,便对两个丫鬟说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吧,我为郡主检查一下身体。”
金穗与银杏对视了一眼,福了福身便转身出去。
崔荷无奈只好让红袖为她检查,脱去寝衣后,身上深深浅浅的红色痕迹让红袖红了脸,也难怪郡主今日这般难受。
简单涂抹了一下药膏,红袖又问及崔荷别处,崔荷不敢给红袖看,红袖只好留了膏药让她自己涂抹。
人走后,她才落下床帏,偷偷涂抹,谢翎有些天赋在身,刚开始是难受,后头才渐入佳境,他像是有些食髓知味,听到她哭得厉害才算饶过她。
把东西收拾妥当了才把丫鬟们叫进来,崔荷坐在梳妆镜前梳妆,今日她的气色极好,就连时常为崔荷上妆的金穗都发现了些不同。
崔荷今日换上了一套蓝色纹蝶琵琶襟上衣,下搭白色马面裙,立领衣襟将崔荷的脖子挡得严严实实,她扣上最后一颗盘扣,满意地照了照镜子。
金穗为戴上珍珠吊坠,夸耀道:“郡主今日真好看,这套珍珠头面很适合郡主今日的装束。”
“是不错。”她的手指划过耳坠,满意极了。
若不是今日樊素送了帖子进来,她也不会装扮得这么隆重,自从她受伤以来,有几个比较亲近的姐妹递过请帖来,只可惜那几日身子不适,她打算压一压,过几日再叙。
今日樊素是第一个过来的。
时辰到了,银杏去前院接客,不多时,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迎着日光走进了听荷院。
崔荷起身相迎,樊素有些受宠若惊,拉着崔荷的手一道进屋。
“郡主这几日都做什么了?为何比出嫁前还要好看许多?”樊素第一眼见到崔荷便忍不住夸耀,往常见崔荷虽然也是美,但却没有今日所见这般好看。
特别是一双秋水剪瞳,看向她是带着绵绵情意让人心跳加快。
裙子和头面互相映衬是一回事,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得让她惊叹。
崔荷红着脸解释道:“也许是这几日休息得比较好。”
崔荷拉着樊素坐到罗汉榻上,罗汉榻中间放着一张案桌,金穗奉上瓜果茶水,两个人便坐在榻上闲聊家常。
“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就是在屋里闷得慌,想外出走走。”
崔荷这几日待在院子里养伤,都没有与外界有太多的联系,如今身子已经大好,精气神也足,便抓着樊素使劲地问。
樊素年纪不小了,因为家中没有女眷长辈教她中馈之事,樊阁老便送她去定国公府学习。
定国公与樊阁老是表亲关系,虽然血缘关系疏远,但是因为都是朝堂重臣,两家往来比较频繁,樊阁老家中只剩下樊素一个孙女,正忧心无人教导樊素,恰好定国公家枝繁叶茂,孩子都一块教导,樊阁老便厚着脸皮去为樊素求了一个名额。
自去年起,樊素就经常出入定国公府。
原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樊素,就成了一个每日都要去上学堂的读书女郎。
崔荷拉住樊素的一角询问:“快与我说说,定国公府教的与我方嬷嬷教的有何不同?”
“都是一样的东西,定国公府的嬷嬷也是从宫里出来的。”
“哎,早知道你与我一道学习不就好了。”崔荷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后悔,若是又樊素陪她一道学习,也不至于被方嬷嬷揪着骂,多一个人分摊总是好的。
崔荷忽然想起此事,一般女儿家在及笄后就要开始接触中馈之事,将来嫁人了也不至于临时抱佛脚。
“樊阁老那么早让你去学中馈之事,是否早就想好了要为你寻一门亲事了。”
樊素轻笑一声:“我的亲事不早就谈了好几次了吗?只可惜一个没成罢了。”
“你放心,有我在,我会替你找一门好亲事的。”崔荷伸手握住樊素,“听闻禅光寺供奉的观音像十分灵验,等浴佛节到了,禅光寺会对外开放,届时咱们一道去禅光寺参拜吧,为你求一道好的姻缘。”
樊素笑道:“我怎么记得禅光寺的观音是座送子观音像,郡主到底是为求子还是为我求姻缘?”
崔荷心虚地眨了眨眼,抿唇往旁看去,樊素轻易便捕捉到了她的小动作,崔荷侧过头去的时候,脖颈上一抹红褐色的印痕在立领间若隐若现。
樊素虽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可在定国公府的时候见过大公子的通房婢女,她脖子上也有过这样的红痕,听底下嘴碎的婆子们说起,她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再仔细看看崔荷如今容光焕发,少了点小女儿娇憨姿态,多了几分妇人才有的媚态,方才知晓他们夫妻燕尔新婚,正是浓情蜜意之际。
“恭喜郡主,得偿所愿。”樊素笑着打趣道,“快与我说说,你是如何拿下谢翎的?”
樊素凑了过去与崔荷打闹,崔荷红着脸躲开,两个人在榻间闹做一团,嬉笑打闹间仿佛还是未出阁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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