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尊重夏油莓的选择,然后用事实证明他和夏油杰到底谁才是对的,再让夏油莓理所当然地选择他。
家入硝子随口道,“或许小莓也有自己的理由吧。”
九月份,傍晚的天有些微凉,徐徐凉风吹拂,扬起了家入硝子的发丝。
距离她上一次剪头发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现在她的头发已经长得有些长了。她撩起乱飞的头发,按到了耳朵后面。
她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那个时候还是夏天,两个人都很忙碌,不免疏忽了发型,在夏油莓几次将已经有些戳眼睛的刘海吹飞后,她提出想要去剪头发。
“硝子!和我一起去吧?”
家入硝子当然说好。
夏油莓很高兴的蹦跶了起来,“好耶!”
夏油莓亲亲热热地挽起了家入硝子的胳膊,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说起来,那个日常总是有些迷糊的女孩在有关于如何打理自己这一方面倒是颇有心得,也很有看人的审美。
“硝子,或许你会非常适合长发也不一定哦!”
彼时,坐在位置上被理发师按着剪刘海的夏油莓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突然这么说道。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诶——可是长头发洗头发会有些麻烦诶,还是短头发方便。”
......
试着留个长发吧。
*
时光荏苒,再一次回首过去,距离当年夏油兄妹叛逃,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现在的五条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幼稚的少年了,不仅仅是变得健硕的身形还是已经张开了的容貌,更多的是他变得沉稳的心态。
他在毕业后选择留在高专里面教学,成为了一名教师。
十年时光漫长,人生又有几个十年。
而在这十年间,五条悟再也没能受到哪怕一条来自夏油莓的消息。
他难免失落,并暗搓搓将这个账算在了夏油杰的头上。
他和夏油杰之间,必定会有一场决战。
这是很久之前,五条悟就知道的事情。
所以在夏油杰终于带领盘星教打过来的时候,五条悟反倒是有一种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的感觉。
十年以来的恩恩怨怨,那些等待,那些焦灼,裹挟着年少时许下的承诺和浓烈的情感,在一瞬间涌上了心头。
五条悟的学生之一禅院真希注意到了五条悟情绪的不对劲,禅院真希有些惊愕,她脱口而出,“那个夏油杰真有这么恐怖?老师你是害怕的要哭出来了吗?”
早就已经站在咒术界最顶端,堪称是‘最强’的代名词的五条悟,和‘害怕的要哭出来’这个形容简直是两个极端。
五条悟不可能会害怕。
这是众人毫不质疑的想法。
那么会让五条悟露出这样异样神情的,只有可能是问题出自另一方,也就是盘星教教主夏油杰身上。
那些对夏油杰并不熟悉的人们心思各异,纷纷猜想这个潜藏在社会当中的毒瘤教会难不成暗藏玄机?
众人将注意力投注在了人群中央的五条悟身上,想要求得对方的肯定,以应证自己的猜测。
男人身穿高专教师制服,肩宽腿长,站姿落拓松弛,两指宽的绷带层层迭迭地遮挡住了眼睛,只露出了高挺的鼻梁和浅淡光润的薄唇。
一米九往上的高个头令对方即使被簇拥在人群最中央,即使身穿最普通的制服,也仍然有一种鹤立鸡群气质,让人一眼就能够注意到他。
在听到了禅院真希的话之后,五条悟非但不因此而生气,反倒是宛若听了什么搞笑的笑话一样,乐个不停。
从一开始的闷笑,到后来懒得遮掩的哈哈大笑,和严肃紧张地探讨作战计划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疯得张扬。
众人被五条悟这一反常态的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只能用问询的眼光看向了站在一边的家入硝子,好似对方无所不知,不论什么事情,只要家入硝子拍板,就一定是不可反驳的权威。
治疗医师家入硝子和五条悟当年是同期关系,这一份情报从来不是秘密。
五条悟和家入硝子之间的友人关系从十几年前一直延续至今,他们彼此之间要比旁人更加了解对方。
除此之外,家入硝子不仅仅只是一名普通的治疗医师。
因为她的能力特殊,家入硝子天然拥有旁人几辈子都难以触及的情报途径,在日复一日的苦心经营下,家入硝子手握很多人阴私。
她被旁人称为‘死亡情报官’,每个接受她治疗的人必须付出一个秘密作为代价,不然她便会拒绝治疗,直到受害者死了也不理会分毫。
——不说出秘密就会死。
这个外号简单粗暴,却也着实贴切。
随着时间的流逝,家入硝子手上掌握的隐秘甚至包含了咒术界高层们的。
一旦这些隐秘暴露,给咒术界造成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整个咒术界都得大洗牌。
因为多年的友人关系,一旦有人想要对家入硝子不利,都会被五条悟暴力镇压。
凭借着这一层牢靠的关系,家入硝子反倒是被高层奉为座上宾,但凡是大的决定,例如眼下的战役,都会将家入硝子请过来,询问她的意见。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眼下这种奇妙的局面。
家入硝子哼笑一声,即使是如此重要的会议上,她也只随意穿着一身白大褂,白大褂的边角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渍,那张苍白清丽的脸孔上神情散漫。
她随意用手指挑起胸前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随意把玩,面对众人一双双或紧张,或探究的视线,她丝毫不惧。
“别这么惊慌,五条只是在高兴而已。”家入硝子语气平淡。
众人不敢置信。
怎么就高兴了?刚才也没有好笑的点啊?!
难道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已经落后到连咒术界最强的笑点都没有办法理解了?
男人猖狂的笑声停止,他面上还残余笑意,像是没骨头一样不正经地歪斜身体,将宽大的手掌搭在白大褂女性的肩膀上,随后又被对方嫌弃地翘着指头拍走。
“没错哦,就像是硝子说的那样,我非常高兴,那个藏头露尾躲了十年的家伙总算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和他之间,总算能够分出胜负了。
这个想法令男人愈发亢奋,恨不得立刻马上就出去直接将那个总是喜欢穿着五条袈裟道貌岸然地‘普度众生’,但却扣着夏油莓藏了十年,连一根发丝都没能让他看到的小气鬼揍上一顿。
但是不行,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所以他会在战斗前辅助这群于他而言的战五渣一些好用的小知识。
六眼平日战斗分析的东西大体都在这里了,如果他们能够记住,在战场上即使用脚打架都绝不会落得下风。
五条悟伸出手指,指着桌案上沙盘,把所有分析出来的进攻点位,还有众人的人数分配,进攻战略,和他基于对这些年对夏油杰的理解作出的战略更改,零零总总,统共上千条要点。
“这些是你们需要做好的东西,好好背诵,别记岔了。”
“啊。是我多嘴了,不好意思。这么简单的东西,应该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记住了吧?”
众人:“......”
坐在主座上的夜蛾正道看出了众人的为难,也看出了五条悟潜藏在嬉皮笑脸的外皮之下的认真。
——那个总是吊儿郎当连任务都不听直接搓大招祓除咒灵的家伙这一回是动了真格的。
夜蛾正道试图给众人减负,“五条,我知道你只是想要让这一场战役变得更为万无一失,但说实话,夏油杰手底下的术士最多不会超过五十人,而骇人听闻的‘两千咒灵’里面粗略估量,大部分之下都是二级以下的杂鱼......”
“而我们则是会有源自各方的术士支持,不论是战力还是资源都会比夏油杰这个野生咒术团体要来的全面——你是不是想要这样说,夜蛾。”五条悟说道。
夜蛾正道都不用把话说完,五条悟就知道他的老师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话。
夜蛾正道不吃惊于五条悟对他的了解,他实诚地点点头,承认了五条悟的话。
“对,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五条悟站直了身体,他面上的笑意早已消融不见,男人面无表情地说话的时候,即使是看不到对方的眼睛,也能够给予人沉重的压力。
并不需要特意施压,五条悟这个存在就是威压本身,即使是同一阵营的家伙看到五条悟作出这一副派头,也会忍不住心中发憷。
“但是夜蛾,你得知道,他绝不可能主动挑起一场必败的战争。”五条悟藏在雪白绷带之后的眼睛若有所思地转动了一下。
“他露在外面的牌越是少,就越是说明他藏了什么东西作为了他能够以少胜多的底牌。”五条悟将道理掰碎了给众人分析,他总结,“这样反而更加恐怖。”
五条悟说的话不无道理,众人在略微思索之后,也都赞同五条悟的话。
夜蛾最终还是顺着五条悟的意思拍板。
他动员道。
“这是一场全面战争!!”*
“这次一定要将夏油这个诅咒给彻底祓除!!!”*
*
12月24日。
百鬼夜行当天。
当初约定在新宿决战的夏油杰却没有如约出现在原处,现场只有夏油杰的手下。
五条悟没能找到夏油莓的踪迹,有些失落,紧接着他又最快发现夏油杰的不见踪影,仅仅只是思索几秒,他便反应过来这是调虎离山。
但为了保证伤亡率,五条悟暂时没法离开现场,只能够委托自己的学生熊猫等人返回高专保护没上战场的乙骨忧太和禅院真希。
他的上千条战斗准则还是起了一定的效用,在迅速控制住了局面后,五条悟瞬移返回高专附近,却在路上看见了星星点点流淌的血迹。
原本想要返回高专的五条悟站定在原地,他动了动鼻子,轻轻嗅闻空气中的气息,微微歪头。
“......杰的残香。”
他大致判断了一下血迹蔓延的方向,随后一个轻盈起跳越到了墙头,像是一只矫健的雪豹,被包裹在制服下的肌肉线条流畅,充满了爆发力。
他点着脚尖三两下便绕道到了夏油杰前面,他摘下了一直绑在脸上遮挡住眼睛的白色绷带,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臂等在墙角守株待杰。
果然,过了没多久,断了一臂的夏油杰便磨蹭着墙壁,慢吞吞地走入了五条悟的视野。
在看到了五条悟的时候,夏油杰怔愣了一下,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即使是知道自己无法逃过这一劫了,嘴上却还是不服输。
“怎么来的这么晚,悟。”*
五条悟深深地注视着自己的挚友,他以为自己会怨恨,但他却发现在他的心中孕育发芽的却是遗憾。
那一年,不论是夏油杰,还是他,都实在太过年轻。
即使有小莓提醒他,指出了夏油杰的不对劲,可那个时候的他却仍然没有抓住机会帮助到他唯一的挚友。
他只知道飞速地学习进步,然后宛若幼猫抓弄毛线团一样,时不时的戳一戳夏油杰,分享他的新招式,让对方注意自己——
‘再多看看我啊?别再胡思乱想了,再多关注一些我吧!’
现在想来,恐怕这些幼稚的关心反而适得其反,让夏油杰更为紧张了吧。
眼前的这个家伙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不仅仅是他,那一年的所有人都脱不了责任。
如果......他们都会拥有美好的未来。
可惜没有如果。
夏油杰长发披散,有些黏连在汗湿了的背脊上,有些黏连在裸露在空气中的血肉中。
失血过多使得他的唇色愈发惨白,他衣衫大敞,无力地坐在了脏污的地面上,破损的袈裟层层堆栈,挤在了他和墙壁地面的缝隙处。
黑发男人的面颊上的因为过度疼痛渗出的冷汗夹杂着鲜血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面上,衣服上,在上面留下一滴滴弧形的湿痕。
他止不住的发颤,不是因为即将死亡的恐惧和害怕,相反,他面上的神情反倒是格外宁静,即使被灰尘和血污覆盖的面孔,也一样渡了一层佛性的光辉。
是因为生理疼痛引发的颤抖。
“还有什么遗言吗?”五条悟询问道。
夏油杰沉默片刻,他垂下眼,“十年前,我将小莓从仙台带走......”
他说到了这里之后,停下话语顿了顿,因为太久没有呼喊过这个名字,此时此刻再说起的时候,夏油杰竟觉得这个名字陌生的可怕。
五条悟眼睛一亮,见夏油杰没有继续往下说,他迫不及待地催促,“然后呢然后呢?是不是还是觉得我更加靠谱,所以你想要把小莓托付给我?”
和夏油杰不一样,五条悟在念起夏油莓的小名的时候格外顺口,像是这十年以来总是时时刻刻念叨着一样。
夏油杰愣住了,他突然意识到当年难以启齿于是隐晦不说的事实被时间掩盖的太好,在他心目中早就已经淡出了他的世界的夏油莓,他的妹妹,在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中依旧是鲜活的。
他以为的弑亲证道在五条悟的眼中只是一场过分漫长的别离,而这一份真相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加倍残忍。
“......我将她杀死在了仙台废弃工厂的底下仓库里,我麾下的咒灵使得她的尸身不腐,可一旦我死了,咒灵的术式便不再生效。如果你愿意的话,请你......”
夏油杰的话再一次停住了,这一次是被迫停住的。五条悟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揪起,那双平静的苍蓝色眼眸此刻布满了愤恨与猩红。
“夏油杰!你看你干的是人事吗?!”五条悟声音难以自制地拔高,“她当时才十四岁啊!”
“......十四岁又怎么了。”夏油杰此刻也心神颤动,但他还是维持了表面的镇定,“那一年我也才十六岁,总要有人作出牺牲。”
“狗屁的牺牲!”五条悟气笑了,他觉得好荒唐。
他珍惜的,爱怜的,求而不得的人,被眼前的家伙轻易夺去,又弃之如敝履。
凭什么?
就凭他们之间是兄妹吗?!
“你的理想和抱负,凭什么要别人为此作出牺牲!你难道不会觉得心里歉疚吗?!夏油杰——”
五条悟紧紧攥住夏油杰衣领的手渐渐的松开了,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再一次睁开,竟已蒙上了一层泪雾。
夏油杰惊疑不定地睁大了眼睛。
五条悟低声道,“当年是你告诉我的啊,告诉我,不要杀,因为没有意义。”
多么熟悉的话,夏油杰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记了的,但他的回忆却跟随着这句话,回到了星浆体死亡的那一天。
年轻的五条悟抱着被白布包裹的星浆体的尸体,双目空茫,他直勾勾地看向夏油杰,道,“把这些家伙,都宰了吧?”*
19/29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