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只能窝在被子里无助地哽咽,“你欺负人,我讨厌你。”
“我要回家,我想妈妈。”
祁野拨开她脸颊碎发。
大概是被碰怕了,阮倾雪半梦半醒闭着眼睛都在躲他的手。
但总归又跑不到哪里去。
祁野声音很低,“好,带你去找妈妈就不讨厌我了好不好。”
阮倾雪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脑袋很重。
因为消耗过多,导致她睡了很久。
阮倾雪再睁眼的时候,是被飞机的嗡鸣声震醒的。
她反应了一下,慌忙爬起来,发现自己躺在祁野那架湾流上。
而他靠在床头,指尖还勾着一缕她的长发在把玩,安静地看着她的反应。
阮倾雪和他对视一眼,“到哪了?”
祁野如实告知:“巴黎。”
阮倾雪:“?”
“昨晚你说想妈妈了,你妈妈知道应该会很高兴。”
毕竟薄佩云一直觉得,阮倾雪不想见她。
阮倾雪脑袋懵了一瞬,想起了点什么。
但让她接受睁眼就在巴黎上空,还是需要点时间。
她想起来重要的事情,连忙去摸手机,“我还没请假。”
“我帮你请了。”祁野停顿,“婚假。”
阮倾雪一时间,“你怎么其他时候不这么顺着我?”
祁野明知故问,“什么时候?”
阮倾雪语塞,哼哼唧唧地憋出一句“混蛋”,就起身下床去洗漱。
祁野指尖的发丝被抽走,掌心空荡荡地。
他摩挲了下指腹。
飞机降落在机场,如祁野所说。
薄佩云很高兴,在海关外接机。
阮倾雪远远看见她,心下一阵不安,她拉住祁野,“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诉她,我们的事情,我怕她接受不了。”
祁野带她来巴黎,除了她说想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需要让她妈妈知道他们的事情。
但在某方面,他也能理解阮倾雪的担心。
谁都不想一来就闹不愉快,“好。”
但他也不会一直隐瞒。
阮倾雪还以为他会坚持。
听他答应还很不适应。
她看了看他。
祁野注意到她的视线,“怎么了?”
阮倾雪摇头,“没什么。”
他真的是床上床下两幅面孔。
床下包容随和,床上蛮不讲理。
祁野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没有戳穿。
他们的行李有专人运送,和薄佩云见面之后,他们直接去吃饭。
既然是专门来见她的,薄佩云安排他们住在她家里。
他们家也是一栋小别墅,即便是住起来生活交集也不会太多。
下了车,阮倾雪才发现祁野还带了很多礼物过来。
还有薄佩云现任丈夫和小孩的礼物。
她其实没想到这件事。
但祁野口中是,“倾雪特地给你们带的。”
让阮倾雪有点不好意思。
算下来,阮倾雪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确是热情外放的性格。
她的妹妹十来岁的年纪,见到她就抱了过来,流利的法语毫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想法,“我想见姐姐很久很久了,姐姐比照片上还要好看。”
他们进屋,坐在客厅里闲聊。
阮倾雪并不擅长和陌生人聊天,好在祁野擅长。
她只需要偶尔接一两句。
客厅里,只有薄佩云和她看起来很安静。
偶尔沉默的空隙间,薄佩云起身,“你们来看看,今晚想住哪间,我叫阿姨收拾。”
祁野说着,“看您安排,我都可以。”
薄佩云点头,“那倾雪跟我上来选吧。”
阮倾雪答应着,跟上去。
薄佩云走在前面,上了楼。
二楼的客房区别都不大,“其实祁野说来的时候,我已经叫人打扫过了,你看看你喜欢哪间。”
阮倾雪挑了一间带落地窗视野好的。
薄佩云了然,“好。”
她停顿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想来见我了?”
阮倾雪拉窗帘的动作放慢了些,“最近工作忙完了一个周期,正好想出来玩。”
薄佩云轻笑,“你想出来,祁野就带你出来了?”
阮倾雪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胡编乱造了一个听上去很合理的理由,“他来这里正好也有工作,我叫他带上我的。”
薄佩云弯唇,“他带你出来,我还是放心的。”
“你好像对他印象特别好。”阮倾雪记得上次薄佩云就在夸他。
“当初我答应他照顾你,除了他跟你爸的关系,他的人品家世,还有一个原因。”薄佩云走到小吧台边坐下来,给她倒了一杯果汁。
阮倾雪坐在她对面,“什么原因。”
“你还记不记得,你十二岁的时候,出国汇演,遇到了一次恐袭。”
薄佩云一句话,突然间将阮倾雪拽回了十几年前。
阮倾雪轻拢了下手指握住杯子,半天还是放下,“记得。”
那天她从剧院演出结束,和薄佩云出来吃饭。
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爆炸声。
那时候阮倾雪很少来国外,对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概念,长期在国内生活让她以为是有人在放烟花。
直到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面玻璃墙陡然碎裂。
屋内尖叫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在往桌下躲藏,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已经被薄佩云拽到了桌下。
但下一秒,西图澜娅餐厅内就发生了接二连三的爆炸。
阮倾雪对这件事情的印象不深,只有零星的记忆,医院诊断说是创伤后失忆。
她只记得耳朵被妈妈捂住,还是能听到震耳欲聋的声音,周围窗户玻璃碎裂,墙壁红砖接二连三的滚落,屋顶下坠重重地砸了下来。
她被震得耳鸣眩晕,有人在哭喊尖叫。
四周都是烟灰火药的味道,她们身上遮蔽的桌子从中间被砸断。
有东西砸在了她的腿侧。
短暂地昏厥过去后又被震醒。
阮倾雪五脏六腑被震得发麻,然后是腿上的压痛感,周围的空间都被砸下来的房梁铺满,什么都看不清。
薄佩云说,“我第一次见祁野的时候,是那天。”
“那时候……”她想了一会儿,“他还是联合国维和部队救援分地区队长。”
阮倾雪满眼错愕,她对此毫无印象。
但恍惚中联想到了祁野身上的那些疤痕。
一切都有了答案。
“大概是他对中文比较敏感,会先找到我们的位置。”薄佩云抿唇,“救我们出来的时候,你的腿被断裂的钢筋压住,他们商量着锯开钢筋。”
阮倾雪隐约想起来点什么。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双腿处境有多危险,只是听到有人安抚她,是中文,“小朋友,我们可能需要清理一下这个钢筋,有动静你别害怕。”
她答应着,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那个人又说话让她保持清醒,“小朋友不能睡,来醒醒。”
“你家是哪里的,是来这里玩的吗?”
阮倾雪当时气力很弱,“我来演出。”
“这么厉害,”他调试工具,“什么演出?”
“古典舞。”
阮倾雪说完,调试工具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他转头跟队员说了两句什么,是法语,她听不懂。
薄佩云告诉她,“他说,这孩子是跳舞的,腿上不能有伤,锯开钢筋可能会让你受伤。”
“他换成自己进去想要用工具把缝隙架高,救你出来。”
“你出去之后,他撤离时又遇到了爆炸,手臂被钢筋刺穿。”
阮倾雪手指发僵,“是,祁野?”
“是他。”薄佩云垂眸,“我去医院看过他,跟他聊了两句,才知道他家也是北城的。”
“他虽然说没伤到筋骨,不会留后遗症,但我看着怎么也得一两个月才能好。”
信息量有些大,阮倾雪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他没有告诉过我。”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些事情,祁家所有人都把这个隐藏得很好。
唯一有端倪的,只有祁野手臂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她曾经一直很好奇,那伤是怎么来的。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是因为她。
“那个时候,他其实对你也没什么印象。”薄佩云知道得要多一些,“他也不会多提这件事。”
“大概两年后,祁野要提干部的时候,突然被除名遣返。”
“那会儿,正好是祁家出事的时候,他二哥四哥偷工减料,导致祁家背了人命。”
“祁野也受到牵连,撤掉身份,被召回国接受调查。还挺可惜的,本来他可以成为那里最年轻的军官。”
阮倾雪说不出话。
这些事情,近乎颠覆了她对祁野所有的认知。
她忽然间能够明白,为什么祁野摘了眼镜,眼睛里会藏着尖锐的攻击性和野性。
他现在身上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遮掩掉他的过去,遮掩掉他的本性。
被迫接受他父亲的安排,变成一个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商人。
她觉得他和表面上看起来不一样的时候,实际上都是他在她面前不加掩饰的时候。
所以他当时回国之后,手段才会那么狠,那么不留情面。
他其实恨他们,恨那些毁了他未来的人。
他用正当手段,也毁了他们。
薄佩云看阮倾雪还在愣神,拍了拍阮倾雪的手,“不过也过去很多年了,从某种程度上讲,他现在肯定比过去要安定,没那么危险。”
“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不用下去了,他们不会介意的。”
阮倾雪看着薄佩云离开。
又在原地坐了很久,她心绪始终无法安宁。
心跳声隆隆作响。
她听到屋外大家各自回到房间时,才摸出手机问祁野在哪个房间。
祁野没告诉她,地方不合适。
这毕竟是她妈妈家。
阮倾雪怎么也问不到。
平时也不见祁野这么有原则。
但她可以去问阿姨。
凌晨12点,夜深人静时,阮倾雪抱着枕头给祁野发消息说她在门口。
祁野不得不给小祖宗开门,站在门口看阮倾雪进来。
“怎么了?”
阮倾雪不太确定从前的事祁野愿意提起,于是找了个合理的借口,“我睡不着。”
她在飞机上睡了一天,还有时差,确实睡不着。
祁野看着她把枕头扔在床上,自己挑了个合适的位置钻了进去,然后靠在床头看他。
视线相触时,阮倾雪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给我讲故事。”
祁野眉梢微扬。
他走到床边,距离缩短,阮倾雪就感觉到他身上带着的压迫感。
“想听什么?”祁野语调拖长,按照她的示意上床。
阮倾雪看着他,“讲你第一次见我。”
祁野是很敏锐的人,他听出来异常,轻笑一声,把身边人塞进了被子里,连同她漏在外面的手。
“叔叔不是变态,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孩,讲不出故事。”
祁野塞着她身上的被子看她,“你妈跟你说什么了?”
阮倾雪敛眸,“说了你没告诉过我的事。”
“不告诉你,是因为那些不是什么好事。”祁野听说,她得了创伤后应激,有失忆现象,不觉得她爱听这种事,所以没有说的必要,“除了这个,还想听什么?”
阮倾雪剥开他的睡衣袖子,果然看到了那道蜿蜒深刻的疤痕。
她轻轻摸了摸。
这道疤如果不是出现在祁野手臂上,那可能是出现在她的腿上。
“没什么了。”阮倾雪沉吟片刻,“谢谢你。”
祁野把袖子拉下来,怕她会觉得愧疚,“不要瞎想,不是什么重伤,而且那时候换了别人我也会这样。”
阮倾雪扬眉,“那换了别人我也谢。”
祁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俯身压住她的被角,轻碰她的唇,“那还是谢我能让我高兴点。”
浅尝辄止,不敢深入。
到底是地方不合适,也不是他的地界。
清早,阮倾雪睡得沉,祁野先起了床。
下楼碰到准备去上班的薄佩云。
薄佩云正在跟阿姨叮嘱早饭,看他出来还有些惊讶,“这么早。”
“我还想着,你们昨天飞过来需要多休息倒时差,没打算叫你们。”
“休息好了吗?”
“挺好的。”祁野看向薄佩云,“不过,我是有一件事,需要和您坦白。”
薄佩云闻言,先叫身边的阿姨离开,转头叫祁野去西图澜娅餐厅,“有些事情,其实我知道。”
“毕竟作为国恒的合伙人,小道消息还是听了一些的。”薄佩云坐在餐桌对面,示意祁野坐下,“不过我只是不知道,你跟谁结婚。”
“昨天你们过来看我,我也就知道了。”
“很抱歉,没有提前跟您说。”
“猜到这个并不难,”薄佩云转了一下手里的咖啡杯,“我想如果是酥酥的决定,她不问我,那我就应该尊重。我也没什么资格干涉她的决定。”
“酥酥看起来是个软绵绵的小姑娘,其实有主见也有脾气。”
祁野不置可否,“有本事的小姑娘都有脾气。”
“我跟她爸从小是不敢说她惹她的,要是真有不高兴的时候,辛苦你多哄着点她,她也好说话。”
“另外,既然都说到这一步了,那藏着掖着也不合适,”薄佩云坦诚讲,“我对你本人没什么意见,但是我并不满意你的家庭环境。”
“我希望酥酥能过简单的生活,你们家里的事情还是少影响她。”
“如果有问题,我也不是不会回国帮她处理。”
祁野完全接受薄佩云提出的任何要求。
阮倾雪睡醒的时候,快到中午。
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阮倾雪还庆幸没有人发现她跑到祁野这里睡觉,挑选着中午去哪个西图澜娅餐厅吃饭。
到底是休假,这一切都比出差要轻松很多。
傍晚,阮倾雪站在游轮上吹风。
游轮犹如一座移动的欧洲水上皇宫,中庭俯瞰各层赌-场、棋牌室、酒吧、西图澜娅餐厅、舞池、泳池以及数间高奢客房和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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