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还会忘记自己走之前究竟干了多少活、还有什么事没干!——他一本正经地添上了这么一句。
毕竟是经验之谈,他的建议确实颇具道理。但距离日轮刀完工还需要四五天时间,该怎么打发掉这几天的闲暇,是个值得真的思索一下的好问题。
绀音还挂念着日之山神的事情。
没能在产屋敷家找寻到有用的线索,旧日记录中仅存的只言词组也派不上太大用处,这绝对是她最大的失败(之一)了。就算只是为了早早地磨平失利的挫败感,她也得努力找到靠谱的与山神有关的信息才行!
记得在这个村子里还留有荒废的日之山神神社。赶忙向铁之森打探到方位,连一秒钟都不停歇,赶紧叫上义勇一起出发。
“我想到附近走走。”义勇很难得地不与她同行,“我还没有来过刀匠村,对这里很不了解。”
绀音了然地点点头:“哦,好。你一个人别迷路了哟。宽三郎,那我们就……”
那我们就走吧——她本来想这么说的。宽三郎却漫不经心似的抖了抖羽毛,蹦到义勇身上去了,什么都不说,可扬起的尾羽怎么看都像是在说它不乐意和绀音一起去废弃神社探险。
真实的,亏这只没良心的乌鸦昨儿个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为了给他们指路才继续留下,真到了需要它发光发热的时刻,它居然毫不犹豫地就把自己抛弃了,真叫人生气!
……好嘛,其实绀音也不是真有这么生气。况且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照着铁之森的指引,她轻快地跑上了山。
日之山神的神社坐落在半山腰上。沿着几乎要被藤蔓与野草爬满的小径,一步一步攀登向上。愈发前进,四下却愈发昏暗。
午后的日光逐渐被繁密的枝叶隐藏,周遭的所有随之镀上了浓绿的阴影,带着些微潮湿气息。她莫名觉得,自己正走在一丛硕大的苔藓之中。
小径的两旁偶尔会摆着几个地藏菩萨,小小的,脑袋和身体都是浑圆的模样,地藏菩萨上倒确实是长满了青苔没错,盖住了那和气的菩萨面容,把石像变成了绒绒的绿色毛球。
要路过共计十八个地藏菩萨,一直走到小径土路的尽头,才能看到几乎快要倒下的、潮湿发霉到通体都变成了深黑色的神社。
在几十年前,而且一定是大几十年前,日之山神的神社应该还不是如此衰败的模样。至少绀音还记得铁珍对她说过,小时候的铁之森常常会跑到神社里去。可如今看过去,她实在没办法从这堆又绿又黑的玩意儿中找到进入的方式。
再仔细看看,这么小的神社,好像真的进不去。
她见过神社不多,前些年竣工的明治神宫倒是有幸进去过一趟——当然是为了斩鬼才被义勇带进去的。那里又大又华丽,鬼在里头东躲西藏,属实麻烦。
如果说神社是神明恩泽的化身,那明治神宫大概是满满一桶的恩泽。她早就料想到村子里的神社肯定不会比天皇的供奉之处更加华丽了,可也实在没猜到,此处的恩泽,只有区区的一滴而已。
正经的拜殿是没有的,说到底此处就没有名为“殿”的空间,只有小小的一个尖顶木盒,架在爬满霉斑的石柱子上,看起来马上就要倒了。塞金箱倒是没有这种即将坍塌的烦恼,毕竟它烂得几乎要没入泥地里,还好如今已经不会有人来供奉钱财了。
尖顶木盒里大抵住着神明,绀音发现盒子的一侧有类似于小门一样缝隙,还有早已生锈的拉环,可是爬山虎盖住了门扉,黑漆漆的拉环也像是粘在了木头上,她试着戳了戳,当然是半点都没能挪动。林子里的虫鸣声都变得更刺耳了点,吱哇乱叫,像是在嘲笑她的失败。绀音努力忽略这点噪音,先绕着小小的神社看了一圈,又扩大范围,把周遭的几寸土地也全部绕了个遍。
不出所料,小木盒子的周围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烂木头上也看不到除霉斑外的其他东西,可以说是毫无价值。
她想,说不定自己应该打开盒子上的小门,但这也有够麻烦的。
且不说爬山虎把小木盒锁得多么牢固,她都说不好该从哪里下手才行。用来开门的拉环死死地嵌进了烂木头里,拿不出也捏不住,她的指尖打滑了好几次,压根使不上劲。
要不直接把盒子往地上一摔,这样肯定能打开?如此离谱的念头也冒出来了,甚至还有点让人心动
……哎不行不行不行。
绀音甩甩脑袋。
真要付诸实际了,她肯定会被五郎骂。虽说他还从没正经骂过自己呢——可谁要自讨苦吃啊!
犹犹豫豫纠纠结结,办法一个也没想到。她无奈地抬起了手。
“你好,日之山神。”
她轻轻敲打着小小神社的小小门扉。
“我可以来拜访你吗?”
第50章 一次拜访
敲敲门、说明来意,日之山神就会愿意向她敞开大门,热情地欢迎她来自己家做客了吗?不太好说。
至少在这沉闷的咚咚声归于沉寂之后,山神栖息的小木盒子还是严丝合缝地立在面前,既没被她敲碎,当然也不会轻易让她得偿所愿,依旧紧闭着,越看越像是板起了面孔的姿态。
我果然是做了件无聊的傻事呢。
绀音自嘲似的心想。
投机取巧的方法彻底落空,不过脚踏实地好像也起不到太大作用。嵌在门扉上的生锈拉环仍是一动不动,她只好努力把手指戳进门缝里,指甲都快要把烂木头捅穿了,总算感觉到了一点点的松动。随即而来的是略显沉重的“咔哒”一声。
门打开了,但从门缝里能够看到的依旧是黑漆漆一片。黑漆漆里到底藏着什么呢?一点儿也猜不出来。
心跳忽然跳得好快,她莫名有点紧张,明明这是自己所期盼的结局,可绀音却不太争气地惊慌了小半刻。
还好,这股微妙的情绪只短暂存在了一小会儿。她很快就收起了多余的紧张,用指尖捏住门扉的一角,轻轻拉开。
在小小神社的里头究竟会放着什么东西呢?就算是让她费尽心思去想,估计也给不出什么有趣或是靠谱的想法吧。幸好事实是,小门的另一侧的确平淡且无趣。
里头摆了块像木牌一样的东西,同样被霉菌侵占,只能看到“日之山神”的字样。缚在木牌下方的缎带还能看到一点彩色的踪迹,挂着不知何人留下的绘马,写在上面的心愿当然是一点都看不清楚了,是否真的实现了,也无从得知。绀音努力探头进去,把脑袋塞进这个小木盒子里,以为能在更深处找到点什么的,可惜这点小小期待也如雨水坠地般,飞快地消失无踪了。
更里头只有空空荡荡的一片,没什么特别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普通,找不到一星半点的文字或是任何记录。
当然了,神明的踪迹也是见不到的。
啊啊。真是情理之中。
要说一点都不失望,这绝对是逞强的谎言,但绀音确实没有感觉到过分的挫败。她扯了扯嘴角,把敞开的小门重新合拢,些微的低落感也随之被关进了门里。林中的昆虫依旧唱个不停。看来虫子们也不是故意在嘲笑她嘛。
只是一时焦急的自己误将周遭的一切都当作不友善的存在罢了。
想到这里,心情彻底轻快了。她哼着无聊的小调,蹦跶着走在小径上。
来时的路是日光一点一点藏起身影,视野皆被繁密的绿色盖住,这会儿倒是完全反过来了。午后的太阳比任何时候都要明媚些,穿透枝叶,在林间投落微微歪斜的光柱。
待到走到山脚下,树林便彻底丢在了身后。阳光毫无保留地洒下,把她的影子拢成了小小的一团,只聚集在脚下。
日光确实是有点太灿烂了,绀音几乎快要睁不开眼。她勉强用手挡着,一路小跑着奔回了村子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就在前方不远处了,她却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刚才,好像有个很眼熟的什么东西从余光上方扫过去了——她所说的眼熟,指的可是一团龟甲纹和深红色混在一起的影子。
绀音左右瞧瞧,又后退了几步,仰头一看,在某户人家的屋顶上看到了一个猫着的人影,这个人影也在望着她。
在过分明亮的日光下,他们面对面盯着对方看了好久好久,才终于认出了彼此。
“你怎么跑到房顶上去了,义勇?”她好纳闷,“你不是说要在周围逛一逛的嘛?”
他又不是猫或者乌鸦,所以房顶绝不该是他的闲逛场所才对。
义勇也眯着眼,表情也随之显得有点僵硬别扭,话语更是生硬,透着点莫名的不自在:“这户人家的主人拜托我帮忙修理屋顶,所以就上来了。”
“诶?”绀音有点意外,“原来你还会修屋顶的吗?”
“……我不会。”
“那你还待在上面干嘛。”
“我在等主人上来教我怎么修。”
“哦——”
再左瞧瞧右看看,好像也不见这户人家的主人的踪影。绀音怀疑义勇是被哪个坏心眼的家伙骗了,正想劝他下来,没想到主人当真顺着屋旁的竹梯子爬上屋顶了,手里还拿着遮阳的草帽和梅子茶,请他一同享用。
“哎,绀音,你也在啊。”虽然记不得他的名字,不过他倒是认得绀音,还冲她摆了摆手,“要一起来帮忙吗?”
“我呀?可我也不会修屋顶。”
“只要帮忙传递材料就可以了!”
“递点东西就行了?唔……这我肯定会。”
居然还有自己力所能及的活,真是妙哉,说不定她观察着观察着也能学会修屋顶了。正好五郎家的天花板上也开了个大洞,正好能有学以致用的机会。而且梅子茶看起来也美味,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嘛!
用不着多想了,绀音火速加入其中,整个人看起来都干劲满满。
屋顶上的大洞要先大致补上,再进行后续的工作。用于修补的木板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从余光一角探出头来,仿佛钻出洞的兔子,义勇只要侧过身子,伸手取过就好。这可算不上是什么无比奇妙的事情,而是绀音正在勤勤恳恳干着她的活计呢。
把木板铺在大洞上。先竖着铺一排,再横着压上窄一些的两根木条。刀匠摸出一盒硕大的钉子,告诉他要怎么固定住木板才好。一榔头敲在铁钉上,也会发出叮当叮当的声响,听起来真像是在锻刀。
“真是麻烦您了,水柱大人。”刀匠欣慰似的笑着说。
村子里的大家偶尔还是会称呼他为“水柱大人”,无心的小小口误正如绀音老是对着辉利哉大喊一声“主公大人”,渺小到让人无法放在心上。不过义勇还是会很认真地更正,告诉他只用名字称呼自己就足够了。
日头终于一点一点落下去,阳光也没那么刺眼了。刀匠的脸被晒得红扑扑的,看起来心情意外的好,絮絮叨叨地对义勇说了好一些话——“从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与鬼杀队的柱一起做同一件事”之类的话。
“上弦鬼来袭的时候,我们虽然也奋力反抗了,但到底没能为柱们帮上什么忙……真是的,我太啰嗦了。我们老是在说那起袭击的事情,您肯定听烦了。”
“不会听烦的。”这是义勇的真心话,“对你们来说,那场袭击是很痛苦的回忆。愿意说出来比藏在心中好多了。”
“……对。您说的对。”
刀匠笑了起来,透过草帽编织的间隙落下的光斑洒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很像是泪水一般。义勇恍惚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他并未落泪。义勇松了口气。
义勇想要说点什么,尽管他一点都没想好该怎么说。在他能够开口之前,又一块木板冒出来了,随之一起探出头的还有一颗白色脑袋,就扒在屋檐边上,好奇地探来探去。
“你们是不是在说什么好玩的事情?”楼顶上的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也带上我呀!”
义勇冲她甩甩手:“不是什么好玩的。你的活忙完了吗?”
“呃……没有……但不许骗人,你们肯定在说好玩的事情!”她一本正经地鼓着脸,“你们俩看起来那么开心!”
他看起来很开心吗?义勇也说不清楚。
太阳好晒,活计也累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开心得起来的样子。
还来不及追问一句“为什么”,好奇的脑袋已经变成了郁闷的脑袋——也就是说绀音郁闷地钻回去了。取而代之冒出头来的是一捆瓦片,黑漆漆的色泽,估计和她此刻的表情不会有太大区别吧。义勇默默收回目光,继续忙活手头的事情了。
义务劳动持续了整一个下午,成果意外的相当不错,屋顶的大洞已经缩小到了中等规模,估计再勤勤恳恳地干上一整天,就能完全补齐了。
顶着夜色可不好继续干活。热情的刀匠邀请他们留下来一起吃晚饭,还说可以在他家里住一晚上。
在听到“晚饭”的时候,绀音的口水已经要留下来了。当然了,对于留在不熟的人的家里,她一向没什么兴趣。纠结了半天,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倒是义勇先客气地拒绝了。刀匠挽留了三个来回,他们也顺势拉扯了三个来回,最后还是没能改变回铁之森家吃饭睡觉的决定。
“你最近变得真好说话。”走着走着,绀音突然说,“别人叫你修屋顶你就去修了。”
义勇不想承认,含糊了句:“是吗?”
“是的。对了,明天能让我也一起待在屋顶上吗?我感觉你们做的事情比递东西有意思多了!”
“其实也挺无聊的,但你要是想上来的话应该没问题。”
“好哦!”
这点小事又能让她高兴一晚上了。
第51章 一点小忙
蹦蹦跳跳地回到家,打铁的声音还和出门时一样。铁之森好像根本闲不下来,天黑了依旧忙个不停。
“我去过神社了哟。”绀音跳到他面前,“可惜什么也没找到。那里小小的。”
“小小的?”
听到这句话,铁之森总算是愿意停下了。他仰着脑袋,似乎是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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