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做了噩梦。”
走在通往破屋顶人家的路上,他忽然说。
“梦见我掉进了一个树立着好几十根竹竿的陷阱里,而且每根竹竿都被削尖了,很锐利。”
“你被竹竿戳穿了吗?”
义勇表情复杂,艰难地点着头:“……嗯。”
“哦——”
绀音夸张地点着头,心里想的却是,这个梦怎么听起来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呢?
熟悉感究竟源于何处,一时半会儿她实在想不起来。接着听下去,她好像终于能够反应过来了。
“梦里的陷阱太深了,我实在出不来,四周又有竹竿抵着,我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被竹竿戳中。”他不自觉皱起脸,“非常难受。”
“哦、哦……”
夸张的超大幅度点头没有了,恍然大悟的语调自然也消失无踪。不知从何时起——大概率是在听义勇说到“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被竹竿戳中”的这个时候起——绀音就已经变得过分安静了,僵硬的姿态完全能和早晨时不愿面对事实的宽三郎媲美。
但比宽三郎强的地方大概是,她至少不会对事实视而不见,毕竟真相已经劈头盖脸地朝她砸过来了。
毋庸置疑,导致义勇一整晚都没有睡好的罪魁祸首,就是闲着没事狂戳了他好久的自己没错了!
绀音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当然啦,她必须得承认,在他人睡梦中狂戳不止,这种行为确实是相当不妥,甚至可以说是邪恶,不过考虑到施加者绀音本人并不是满怀恶意去做戳人家的,纯粹只是无聊想找乐子罢了,所以……应该也不算是什么万恶不赦的、大、罪、吧?
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她感觉拍了拍胸口,可惜堵在喉头的那股心虚感还是下不去——而且也吐不出来。它就别扭地卡在中间,难受极了。
“那、那什么。”她支支吾吾,一时想不好该说点什么,嘀咕了半天才丢出一句,“要是在睡觉的时候,你身体的其他地方不舒服,也会做噩梦吗?比如像是以前手臂骨折的时候,还有吃坏了肚子一整晚胃痛的时候。”
“……会的。”
会做比掉进竹竿陷进更加可怕的梦,还好义勇已经想不起噩梦的具体模样了。非要在此刻回忆一下的话,他大概会说,是关于鬼和怪物的噩梦,不过绀音并没有问他。
“这样哦……我明白啦!”她只应了一声。
现在总算能自在地点点头了。
如此看来,义勇的恶梦成因,果然是源自于内在的或是外在的触觉。而且,说不定所有人的梦都是这样的——待会儿她绝对要去找别人验证一下这番理论才行!
呀,梦真神奇呢!真可惜她不睡觉也不做梦!
绀音越想越觉得高兴,刚才的沉重心情彻底消失无踪,脚步都变得轻快了,几乎要从破碎的砖块小路上跳起来。看着她无比轻松的背影,义勇却愈发沉重。他几乎要被钉在原地了。
……知道他做了一整晚噩梦,就这么高兴吗?
第53章 崭新的刀
轻快的步伐和沉重的脚步同时落在同一条小路上,听起来莫名像是很有节奏的小调,不过绀音和义勇谁都没有留意到这点有趣的小事。
绀音正在想着噩梦的事,义勇也还在思考着噩梦——只是两人琢磨的方向不太一样罢了。
不管再怎么奇妙或沮丧的想法,等看到依旧敞开大洞的屋顶时,全都该消失无踪了。
刀匠早就在等着他们了,一见到两人的身影从小路尽头走来,便激动地挥起手来,远远地看去,居然很像挥舞镰刀的螳螂。
义勇沿着木梯爬到屋顶上。
虽说只剩下了一条完整的手臂,但爬梯这种事不算太过困难,他姑且轻松地来到了顶上。
早晨的风里带着一点点潮湿的寒意,他好像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吹得耷拉下来了。身后传来接连两下“咚”的声响,一下是两大摞瓦片被放下的声音,另一声“咚”,则是来自于紧随其后爬上屋顶的绀音随性坐下的动静。
“哎呀,这里的空气灰尘味好重!”
一来就发表了如此惊人的意见。
义勇没作声,悄悄地也用力嗅了嗅空气。他只闻到了湿漉漉的潮湿气味,完全没有感觉到灰尘的存在。不过反驳的话语还没说出口,绀音却先别开脑袋了,像是早早预感到了自己会被反驳,所以才采取了如此果断的逃避行为。
当然啦,预见尚未说出口的话语,如此深奥的事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轻易达成的,她移开视线也绝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反驳,而是发现了一些什么。
“哎,义勇。你看。”她指着小路尽头慢吞吞——但真的很努力在奔跑着的人影,说,“是五郎诶。”
她说得没错,此刻正踏着沉重步伐一点一点向他们靠近的这个小小人形,真是铁之森五郎没错。
实在跑得有点太急了,他的头巾都被风吹得有些散开,歪歪地罩在脑袋上,几根灰白色的发丝也顺势飘了出来,本人却浑然不觉。
离得稍微近一些,便能听到他艰难的喘息声了,简直像是破风箱在辛勤工作。绀音跳下屋顶,朝他跑过去。
“怎么了?”她疑惑着,“出什么事了吗?”
奔跑的惯性还在推着铁之森向前,匆匆停住的脚步也差点害他踉跄,连鞋尖都要没入泥地里头了,一眼看去,他真像是一株刚刚从田里探出头的作物。
尽管多少有点狼狈,但不管怎么说,铁之森总算是顺顺利利地停下了。没有凄惨地跌倒在地,这就是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没、”他猛喘了几大口气,狼狈地折返到绀音那边,“没出事!”
“是嘛……那你怎么急匆匆的?”她真搞不懂。
不管怎么看,铁之森此刻都是一副迫不及待想要说点什么的急切神情。估计是跑得实在太急了,焦急的话语一时也全都说不出来了,他艰难地欲言又止好机会,终于挤出一句意义不明的“好了!”。
“好了?”绀音更搞不懂了,彻底变成一头雾水,“什么东西好了?”
“日轮刀!”蹦出来的还是短短的一个词。
“唔……日轮刀,好了?”
真不好意思承认,她其实还是没怎么听懂。
铁之森飞快地调整了一下呼吸,现在他总算能够好好说话了:“日轮刀锻好了!”
“啊——!”
是这么个意思呀!
难怪铁之森这么高兴,还特地急匆匆地跑过来了,原来是想要传递这个好消息呀。绀音也想要跳起来了。
“好欸!”
她兴奋地抬起手,“万岁”的欢呼声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显然已经写在她的脸上了。
“太好了,我们马上就能去找日之山神了!”
“是啊是啊。你们先来看看我的刀吧,不是我自吹自擂,这一定是我锻造过的最棒的刀……之一了。你同富冈殿下……哦呀。”
差点被激动感冲昏了头脑,他这会儿才想起来,今天绀音和义勇都要为了邻居家的屋顶忙碌——而且很可能是要忙活上一整个白天。他赶忙改口。
“等你们忙完了,就早点回来吧,好吗?”他果然还是想要快点展示自己的杰作,“但也不用太着急。”
“明白明白!”
绀音的坚硬脑瓜已经把上述的请求理解成了“修完屋顶就能回家看刀”,整个人瞬间干劲满满,来不及同铁之森道别就已经匆匆往回跑了。
说句蠢话,她现在真想把别人家完好的屋顶摘下来——没错,就像是摘橘子或是西葫芦那样咔嚓一下摘下来——然后再和这个破屋顶交换一下,把好屋顶安在刀匠家的房子上。
可惜的是,屋顶既不是茄子也不是西葫芦,既不能轻松摘下,更不能随随便便就堆到别人的房子上。
再说了,就算当真能够实现房顶交换,本质上还是没有解决屋顶上的大洞,该干的依旧得干,半点都逃避不得。
要是昨天义勇没有随便一劝就帮人修屋顶,那该多好呀……甚至连这种念头都已经冒出来了。
如果不需要修屋顶,那么他们现在肯定已经开始欣赏铁之森的最后之作了,而不是坐在屋顶上铺瓦片。当然铺瓦片也挺好玩的,可她现在真的对新的日轮刀好奇极了!
绀音在心里暗戳戳地想着,忍不住偷瞄义勇,心里稍稍有点怨念,不过半点也没说出口。
“怎么了?”义勇早就发现她的坐立不安了,只是现在才问,“想要去看刀的话就去吧,这里有我在就行了。”
“诶?才不要!”
没想到自以为深藏的心思,轻而易举地就被他戳穿了,她难免有点尴尬,手上动作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脱口就是拒绝。
“要真把你丢下了,会显得我很没良心的。”她咕哝着,“所以不要。”
“又不是什么大事。”
“放心啦放心啦,马上就干完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对义勇的应答,倒更像是她对自己的加油鼓劲,说完之后绀音整个人干劲满满,居然非常顺利地在正午过后不多久就把最后一块瓦片铺上了。
姑且算是坏消息的消息可能是,满心惦记着要赶紧收工,她一点也没放心思在“学习怎么维修屋顶”这件事上,幸好不打紧。
刀匠依然热情地恳请他们留下来吃午饭,绀音也依然固执地表示不会留下。这回连正经的道别都没来得及说完,她拉着义勇就往家的方向跑。
嗯,当真是被拉着跑了,连一步都不肯慢下来。
绀音紧紧握着他的手,指尖的温度好像比往日里更炽热一点,轻快的脚步更像是马上就要跃到半空去了,她好像从未跑得这么快过,至少义勇不常见到。
迎面而来的风把她的长发吹起来了,柔软的发梢在此刻化作“凶器”,尽数扑打在义勇的脸上,不太疼,只是有点痒痒的,像是拂过水面的枝条,将要从水底勾上一些什么。他有点睁不开眼,只能不自在地眯着,眼前的人影也随之变得模糊了些,但义勇看到她正回过头盯着自己。
“怎么啦?”她肯定在笑,“你的表情好怪哦。”
很怪吗?他没有什么自觉。
“没事。”他只这么说了。
于是继续向前,其实这段路并不遥远,好像只眨了几次眼就来到了破破烂烂的铁之森家。铁之森本人正坐在院子里,两把刀放在了另一把空椅子上——这完全是因为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正经桌子了。他拿起一把,仔细端详着,然后又拿起一把,表情也好姿态也罢,怎么看都透着志得意满,招呼着他们赶紧过来。
历经万难总算打造出了新的刀,这种事确实是很值得骄傲的。
“猜一猜。”他像个调皮的小孩,丢出一个算得上无聊的谜题,“哪一把是真打?”
“唔——”
摆在椅子上的两把刀看起来完全相同,都是深红色的刀鞘,柄纟是白色的,绑得结实又漂亮,找不到任何区别。
崭新的刀看起来和自己的自己真像——绀音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了。
猜不出来,她只能摇摇头。铁之森笑着递上刀,告诉她这把就是影打。
“是我约定好送给你的刀。”他说,“拔出来吧,看看它会变成什么颜色。”
“……真的会变色吗?”心跳莫名乱了一下,绀音下意识指了指自己,“即便我不是剑士?”
“肯定可以的。”
铁之森说得信誓旦旦,就连义勇也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她,尽管还是有点不自信,但紧张感已经消失无踪了。她握紧了刀。
鬼杀队的剑士们究竟是如何让日轮刀变色的,如此深奥的问题,绀音其实想不到答案。但她决定把自己的意志、信念、执着,全部灌入这把刀中,如此一来,一定能够让这把刀褪去漆黑的封印,镀上独属于她的色彩吧。
绀音拔刀出鞘,双手颤抖不止,心中似乎也燃着一团火。
嗯,肯定就是此刻了,她的刀绝对已经变色了,快看——
——咦怎么无事发生?
第54章 快点变呀
绀音盯着自己手中的日轮刀,从刀背上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似乎也在盯着她,以一副呆愣愣的嘲笑模样。
一秒都不想多看,她毫不犹豫地收刀入鞘,心跳还是好快,每鼓动一下,不甘心的羞耻感就会随之传到身体的每个角落里去。
……没想到刀居然没有变色啊啊啊!
表面平静的绀音已经在心里发出尖叫了。
真的,她刚才当真是信心满满,甚至带着一点过分的骄傲,都已经偷摸摸幻想起刀变色后大家都予以称赞的场景了。但这份幻想不仅没能实现,氛围似乎还沉闷得可怕,似乎大家也在替她尴尬。
“估、估计……啊不。肯定只是个意外而已!”
她结结巴巴地替自己辩解,但与其说是想要说服义勇和铁之森,倒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让我再试一次,这回绝对没问题。你们就看着吧!”
加油鼓劲说得差不多了,刚刚溜走的自信心好像也回来了。再度深呼吸一口气。
是时候重试一次了!
不知道是心慌还是怎么的——也可能是过分的期待感在作祟,不过概率不高——绀音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要肿得涨起来了,脑袋彻底变成蜂窝,嗡嗡地叫个不停。
她突然就不想把刀拔出来了,而这份不情愿显然来自于逃避心情。可惜不情不愿来得稍晚了些,她已经动手了。
日轮刀流畅的线条从刀鞘中滑出,映出一点近乎绀色的深红。绀音兴奋到快要跳起来了!
但欢呼声还来不及呼喊出来,她很悲伤地发现,刀身上的颜色并不是刀真的变了色,而是镜面般的刀刃又一次映出了她的脸庞,而她早已紧张到涨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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