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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朕今日来，是想与你谈谈高晞月之事。”他原以为这些时日的刑罚会让如懿伤痕累累，没想到如懿如今的模样看上去精神倒好，反而让他一时间上不来气。到底是害死了人命，怎么还过得这般逍遥自在？
还不如他这些时日饱受的煎熬。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这些时日，你可有好好思过？”
“回皇上，臣妾无罪。臣妾谨心抄录经文一是因为臣妾与皇贵妃昔日潜邸之情，二是因皇贵妃虽非我之过，但到底受了我之因。臣妾甘愿受罚，只愿以切肤之痛告慰皇贵妃。可臣妾是无辜的。”如懿捏着帕子，一本正经的说着。
皇上一阵气闷，甚至有点怀疑人生。如懿说的信誓凿凿，如果不是他经历全部，他都会相信眼前的如懿。他咬住牙齿，极力克制自己。此次前来是为了轻拿轻放，那日丧式妃嫔们打成一团，已经叫京城里议论不休。
而且太后也虎视眈眈，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太后是事情前朝故意上奏，只怕会朝政不稳。
若是让高斌得知真相闹起来，只抹杀一个如懿还算好的。要是高斌知道高晞月的死有自己插手，作为高家赘婿，岂不是王位不保？他的江山社稷可是靠着高斌一手扶持。整个朝堂得用的人都死绝了，只有一个高斌堪为大任。
总之层叠交重，如懿只能暂且放出去的。若是一直幽禁，年底宫中大小宴会说出去，总是缺一位高位嫔妃也奇怪。
皇上极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他现在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宠幸了一个疯子，胡搅蛮缠说不通透。但他身为皇帝怎么能承认自己宠幸的嫔妃有精神问题。
他努力安慰自己。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
一定是如懿太过执着真相，她执拗了一些。这冷宫三年委屈她了，对对对！她一开始只想要个真相，这才走歪了路。只要眼下把这件事说通了，她以后少发癫，先把前朝平复下来为上。
赘婿开始了自我PUA。高晞月已死，他不想如懿还对高晞月抱着诋毁之情，以后嘴里再一个不慎说出去点什么。
“朕知道，你一直耿耿于怀，朕也费心为你查明，甚至当面质问晞月。她也告诉了朕，有些事情，或许并非你所想的那般。”
如懿抬起头，眼神清冷而坚定，她轻轻摇了摇头，“臣妾冷宫三年，是哪些人害臣妾进去，臣妾至死不忘。皇贵妃说的，臣妾不信。臣妾只信臣妾感受到的，如果不是凌云彻帮扶，臣妾几次差点死在冷宫内。”
皇上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如懿的话。“如懿，你冷静些听朕说。贵妃临终前，并未对朕承认任何关于你的指控。她或许与你有诸多误会。”
嗯嗯？好像哪里不对。皇上忽然有点迷糊，好像又被绕进去了。
“误会？皇上，这后宫之中，误会还少吗？贵妃虽未直接指认，但她对皇后的袒护，足以让臣妾猜到几分。即便不是贵妃所为，可事实摆在那里，皇后也难逃干系。
即便高晞月否认，就算她不承认，皇后娘娘给臣妾的镯子里加了零陵香，这事千真万确。”
等等，自己干什么来着。皇上听着如懿的话有些不确定，冥冥之中一股懿症上头。不断地跟他重复着。“这是你最爱的女人，这是你的青梅竹马。这是你的真爱，这是你后宫里唯一的家，别人都是旅馆。只有她才是你的墙头马上。你是她的少年郎。”
皇上的心被深深触动，他叹了口气。大脑也开始不清醒了。明明是为了慧贤皇贵妃一事前来，即便放出去也是权宜之计，他心里还有疙瘩，怎么话题跑偏了？
算了算了，先说眼前的这个吧。总要把误会解开。
如果传出去妃嫔戕害，岂不是说明他御下无能。皇家本应庄严神圣，岂容逸闻趣事沦为市井笑柄，贻笑大方？若真让妃嫔相争、戕害之事传遍四海，那不仅是皇家颜面扫地，更是对他治国驭下能力的一种莫大质疑，此等罪名，他断不能承受。因此，他必须雷厉风行，既整顿后宫秩序，又巩固皇权威严，以正视听，还京城一片清明。
现下先哄了如懿，总之先放出来抚平朝政。过些时日再关回来。现在先不告诉如懿了，省的她又闹起来。只让她觉得自己能出去就行了。
“如懿，你太过聪慧，也太过刚烈。这后宫之中，人心复杂，岂是你我能轻易看透？有些事能不能就先这么算了？”皇上语气弱下来，隐隐带着哀求。他是真的捱不住了。这女人不会被刑罚傻了吧，没听说扇脸会伤脑啊？京城赘婿卑微如斯。
啊？？？
高晞月临死前替皇后力证，而如懿又如此信誓旦旦。皇上只觉得头昏脑涨，后宫永远充斥着阴谋诡计，围绕着女人的事打转，已经让他心生烦躁。他不想关心这些女人裙带的事，一心只有平稳朝政，平息京城流言。皇家逸闻传遍京城，简直是笑掉大牙。真不行了，谁能管管这圈女人。皇上只感觉两眼发黑，赘婿生涯真是憋屈死了。
“我知道让你承受了如此多的痛苦与委屈。朕知道你心中定有万般不甘与怨恨。可贵妃之死确实让人痛心，如懿啊，适时收手吧。为了这事已经闹出诸多风波。如果你执意追究，只怕后宫永无宁日。
即便阿箬假死，可后宫里依然认为她活着。而晞月是实打实因为你间接去世。三条人命叠加，你到底懂不懂朕为了扛下了多少压力？朕不希望你我之间，也因此产生无法弥补的裂痕。”皇上的措辞逐渐激烈起来。
他甚至动过一瞬心思，把如懿赐死算了。
第56章 【怀疑人生2】
回头就说暴毙而亡。可仅剩的一丝青梅竹马之情还在脑海里，他终究还是不忍。曾经天真美好的青樱变成如今执拗偏激的如懿，冷宫蹉跎让她如此疯魔。说到底都是冤债。高晞月的突然离世让他对这些潜邸老人有了触动，世事无常，他突然发现自己登基以后不再年轻。
有曾经一起年轻过的人在，似乎曾经意气风发的弘历还有人见证着。
她是爱自己的，她是爱自己的，都是因为太过爱朕才会这样。这一切都是朕太迷人的过错。这么努力自我说服，皇上才觉得稍微好受点。
没办法总要先疯一个。
就在这时，如懿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柔和而坚定，“皇上，臣妾想请求一事。高晞月虽与臣妾有过恩怨，但她的女儿无辜。臣妾愿意抚养她的女儿，尽一份责任。这些年来，臣妾膝下无子，臣妾想，若能照顾好高晞月的女儿，或许能减轻臣妾心中的自责与痛苦。”
不是——大姐你没事吧。
皇上闻言，眼中闪过不敢置信，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甚至想去慈宁宫质问太后谁出的馊主意。为什么要放如懿出来。他想把那群多嘴多舌的朝廷命妇挨个叫出来掌嘴。
怎么话题跳跃这么快？！救！速救！！
“护驾......”两个字被皇上吞回肚子里，如懿真的不管管自己的死活吗？她好像在按照自己的逻辑活着，全世界的人都必须配合她。
皇上一瞬间觉得似乎从没认识过眼前的如懿。活生生的人命横亘在两人之间。如懿害死高晞月如今居然说想抚养她的女儿？！
他深知如懿的性情，若非认真，她绝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此刻皇上被打击的无以复加，甚至说不出重话。只想快点把备受折磨的谈话结束。“如懿啊。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抚养公主非同小可，你可曾想过，这可能会引来更多的非议与麻烦？公主年幼，你实难照顾。”
他找了借口推脱。
如懿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释然与坚定，“臣妾自然想过。但臣妾相信，只要臣妾真心待她，她定能感受到。至于非议与麻烦，臣妾早已习惯。只要能为晞月做点什么，臣妾愿意承受一切。公主年幼失母，臣妾多年未有身孕，定然视公主为亲生。这是臣妾欠晞月的。臣妾愿用一生偿还，护公主平安。”
她眉眼淡淡的，精准拿捏皇上想要放她出宫的意思，此刻得寸进尺。“如懿的决定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她的确深思熟虑了，只要有一个孩子，皇上就会一直来找她。君不见苏绿筠木讷成那个样子，可惜实在好运有皇子在手，皇上每月都会去看望几次。她决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了。此刻就算死咬牙也要搏上一番。
皇上望着如懿，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他实在无法评价眼前的青梅竹马。“晞月死前希望公主由皇后抚养。朕不愿违背她最后的心意。
且晞月生前与你不睦，死因又和你有关。你实在不宜接手，还是老实在宫中为慧贤皇贵妃抄经祈福才是。慧贤皇贵妃奄奄一息的伏在朕的膝头求朕答应，朕实难拒绝一位生母死前的最后嘱托。”
言语里阴阳如懿，意有所指。不要忘了是谁让高晞月奄奄一息。不过如懿根本感觉不到。
“皇上，皇后娘娘操持六宫事宜，膝下又有皇子公主，只怕分身乏术。还是臣妾照顾更为妥当，公主交予低位妃嫔不合适，高位嫔妃们又多有子嗣，思来想去只有臣妾最为合适。还望皇上成全。”
“如懿......”皇上几乎快绝望了，和如懿说话，就像和一座废墟沟通。不知不觉自己都会被绕进去，被强大的理论击败。明明是自己施恩放她出宫，转瞬她得寸进尺的想要成为公主养母。
就像从前问自己一夫一妻制一样离谱。救命！自己可是皇位继承人·大清皇帝·真龙天子·天命之人，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皇位怎么传承？泱泱大清只靠一个妻子传宗接代命不保夕。何况连民间的男人都三妻四妾，自己坐拥天下，居然都不能多有几个妻妾吗？
皇上一股憋屈感冲上脑瓜顶。
自己是引领国家走向繁荣昌盛的英明君主，是擅长骑射武艺，是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全能帝王”。是集神权和父权一体的男人。
却还是跟眼前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无法沟通。她甚至在得不到满意的回答时狠狠拽动梯子，害得自己身形踉跄差点跌倒。一代帝王，却在后宫之事屡受挫折。真不愧是厚仁治国，这还不赐死，作者都不知道怎么写了。
如懿完全感受不到皇上的情绪，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自顾自的说着。
“从前永璜曾在撷芳殿遭受嬷嬷苛待，这才皇上起了心思为永璜选一位养母。臣妾有幸......只是后来臣妾进冷宫，永璜又交由纯妃代为抚养。
永璜已经能说能跑的年纪，尚且被撷芳殿的嬷嬷磋磨至此，公主如今才满月，不会说话，若是出了什么事追悔莫及啊。”如懿掐准了皇上的心思，故意提起永璜一事。
皇上也瞬间想起来永璜曾经的遭遇，心里有了几分摇摆不定。永璜被磋磨的样子历历在目，宫中没有生母的公主阿哥的确比旁人艰难些，富察诸瑛去得早，永璜身边奴大欺主。叫皇上有些物伤其类，想起自己年少在圆明园备受欺凌、人人看不起的日子。
如懿自鸣聪慧，以为不着痕迹给琅嬅上了一记眼药。猜想这样也许成行，皇上说不定能允了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脸。“皇上......臣妾身旁孤零零的，臣妾这些年迟迟未育，想来日后子息艰难。只想有个孩子相伴。求皇上成全了臣妾吧。”她故作娇俏的说着，嘟嘟嘴唇。
如懿的意思十分明显，如果不是公主，就要把永璜拨回来。她以为皇上此次前来，定然是消弭了从前的种种误会，要放出自己出去了。她就知道皇上是爱自己的，眼下直接提出这个提议。
她是家，后宫是旅馆。这些时日皇上没了自己肯定是深感寂寞。满脑子风花雪月根本想不到皇上是迫于朝政和京中流言才放她出来。如果说从前还有两分情意，此刻在一通折磨之下也全没了。
皇上闷头走出去，不理会如懿。
如懿站在身后呆愣愣的，看着皇上离开翊坤宫。
.......
第57章 【如懿再再挨打】
皇上从离开翊坤宫内殿那一刻觉得神清气爽，头不疼胸口不闷了，一下就能喘上来气了。
和如懿说话，你能感受到一堵清晰可见的墙，皇上说的每句话都不能通过墙，也不属于墙后的世界。一开始皇上还有勇气和热情说下去，自己说出来，也以为如懿能来听。
时间久了发现自己这些话等同白废，连说不该说。那些话语在如懿的耳朵里权重为零。好像两人之间有一堵无形的墙将人隔开，天各一方。
从前皇上未觉得，可自从如懿出冷宫以后他越发觉得明显。他一直在摸索墙那边是什么，希望能参透如懿的世界。
这一刻他明白了，墙那边是空的，墙那边什么都没有。
.......
他不明白自己踏入翊坤宫那刻就像被下了迷药一样，明明是想扔下几句话给如懿一个体面，如此安稳朝政动荡。怎么就开始和她辩论起高晞月的对错和四公主的抚养权了？
皇上一阵气闷，他努力呼吸。打算回去转身再说上几句。来之前想着解除幽禁，份例也照常恢复妃位份例。现在只想说痴心妄想，他打算转身回去高傲地告诉如懿这件事，然后看着她悲痛的表情。
皇上才踏进内殿，如懿的双眼蓦然明亮。“皇上是回心转意了吗？如懿保证会尽母亲职责，如同生母般关怀公主——”
再也按耐不住，皇上出手就是一个大耳光。
“啊~”如懿猝然捂住脸，摔倒在小榻上。
皇上收回刚才挥出去的手，顿觉神清气爽。爽！她终于闭嘴了！
刚才那股赘婿的憋屈感总算抒发出去。
李玉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皇上.......”李玉感觉手里的拂尘有点捏不住了。
皇上出手又是一个大耳光。加倍爽！
差点把你小子给忘了。皇上勾出一抹冷笑。就是这死太监和自己建议放如懿出去，最后在满朝命妇面前丢大人。
两个大比兜打出去，看着眼前摔倒在地上同款捂脸的李玉。皇上才觉得舒服。
“朕放你出去，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看在曾经青梅竹马的情分上。你可知就因为你这么一闹腾，差点造成朝廷动荡？朕赦你出宫，是做面子给满京城看。
你不要以为朕会原谅你。你只能出宫请安，平日里不许多走动，也不能和妃嫔们闲话。一应份例也不会恢复。朕瞧你这些时日答应的份例也活的不错，就先这么着吧。”皇上恶狠狠又看了一眼李玉。
留下伤心欲绝的如懿伏在小榻上黯然神伤，即便是此时此刻被心爱的夫君殴打，她也还是淡淡的。因为她是乌拉那拉氏，出身后族的女人。
皇上转身离开，李玉畏畏缩缩的看了如懿一眼，复又跟上皇上的脚步。
就这么一会儿，已经落了皇上一段距离。
皇上看见门口熟悉的身影，没作多想。进忠俨然拱手打招呼。“凌侍卫。”
“进忠公公。”凌云彻不明所以，被迫给皇上行礼。“微臣参见皇上，给皇上请安。”
“是你？”皇上不禁皱眉，对他有点眼熟。从前保护如懿用功，才令琉瑚晋升调到坤宁宫，怎么好端端的来翊坤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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