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薇坐在她身边,越来越担忧她的状态,直到今天俪月站起身时眼前一黑,差点倒地之际被莫薇扶住,随后便被莫薇勒令一定要去医院。
郦月自己也感受到了,睡不着觉果然不行,想了片刻还是来找沉霜,心理诊所,总该有安眠药吧?
听了她的诉求,沉霜很无语,“我这是正规诊所,能随便给人开安眠药吗?”
郦月有些遗憾,“这样吗?真的不能给点药啊?”
“......”
沉霜最后还是给了。
将药交到郦月手里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记住一定要按照规定数量来吃,不能多吃知道吗?吃多了会死人的,真的会死的!”
“我看起来很像没有生活常识的人吗?”郦月微笑。
安眠药吃多了会死,她当然知道。
沉霜也微笑,“你现在看起来很像想死的人。”
“......”
郦月无言,冲她摆摆手说了句谢谢,就打算转身离开。
“郦月。”沉霜叫住她,“要和我聊聊吗?”
“你知道的,我说过,给你免费。”沉霜看向她,神情温和。
郦月转身的动作停了停,半晌,回身反手关上门,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其实郦月以前也看过心理医生,但没什么用,那时太年少,还没办法将内心的想法真实地说出来。
那时她的心理医生努力了许久,最终无奈道没办法,她撬不开郦月真实的内心。
此刻面对沉霜,郦月原本没抱什么希望,但或许是她比较信任沉霜,也或许是人长大了,不再恐惧当初的事,郦月开口得很顺畅。
......
十七岁,陈家。
自从那日郦月在阁楼看见陈祐霆将小猫丢进河里,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睡梦中都不得安宁。
挣扎着从梦里醒来,半睁开眼就看见陈祐霆坐在她床边,双手搭在腿上,漫不经心地敲击着膝盖。
看见她醒来,陈祐霆对她笑了笑,“做噩梦了吗?”
“......什么?”
“你一直在说梦话,在叫我那只猫。”
“......”郦月不敢应话,但还是强撑着和他对视,“是吗?我不记得了。”
陈祐霆没多说什么,只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站起身,语气温和地对她说:“好好休息。”
那时,偌大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是第一次,在两人独处时,陈祐霆对她如此和煦,在他将猫扔进河里之后。
那晚之后,陈家大宅里的佣人发现猫不见了,隔天下午就在湖泊中发现一具浮起的猫尸。
郦月此时还生着病,之前沉寂下来的传言再次被翻起,众人纷说不停,暗地里都认为是郦月太过倒霉,首先便应验在了猫身上。
佣人们暗地里说,还没人敢到陈家老太太面前嚼舌根,但郦月知道,陈祐霆必然听说了这些传言。
某一天半夜,郦月起身想下楼倒水,走到楼梯口时发现头顶的声控灯坏了,她没带手机无法照亮,只能慢慢摸着黑走路。
当手触到楼梯栏杆时,身后突然传来动静,有人在暗夜里幽幽地出声。
“小心。”
郦月被惊得背后冷汗飙出,倏然转身,就看见陈祐霆站在身后阴暗处,距离她不过半米的距离。
她站在楼梯口,手紧紧地握着栏杆,听着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少年对她说:“夜晚路黑,楼梯看不清,小心摔下去。”
郦月不动声色往后缩了缩,眼里的防备在黑暗里完全展露出来。
少年只是站在身后,话中甚至带着笑,但郦月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有点渴了,下楼倒点水。”陈祐霆向楼下走去,瘦削的肩膀擦过郦月手臂,冰凉的触感沾染在手臂皮肤上,如附骨之疽。
走了没几步,陈祐霆转身看她,“你对陈家不熟,下楼的时候注意安全。”
“......”
郦月无言,只沉默着看他身影消失,曲折的楼梯上,只有她一人紧贴栏杆站着,前方幽暗,看不清台阶高低。
她握着身后栏杆,用力到骨节发白,眼眸半垂。
方才,他站在自己身后想干什么?
他离得那样近,若是伸手附在她背后,自己会怎么样?会摔下去吗?会死吗?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只猫,察觉到危险,但什么都做不了。
翌日清晨吃饭时,陈祐霆突然向陈老太太提起宅子里的谣言。
陈老太太皱着眉,“都这么说?说郦月倒霉?”
陈祐霆点头,“是有这种传言,不过孙儿是不信的,毕竟小月是奶奶您亲自请人算出来的,这些传言多半是底下人闲着没事瞎说的。”
他又转头看向郦月,“你看,小月这不是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吗。”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郦月终于明白,昨晚他站在她身后,是想做什么。
那日陈家大宅初见之时,楼梯上的少年眼中满是轻慢与淡漠,那懒得遮掩的厌恶情绪,不是郦月的错觉。
他想让传言变成真的,让郦月背上‘倒霉’的名头,好从此消失在陈家。
饭桌上,陈家老太太压着眼皮看她,郦月只低着头,机械地往嘴里扒饭。
是夜,陈家大宅陷入静默,已是凌晨时分,所有人都已经回房休息。
灯盏还未修好的楼梯口,郦月端着杯子,身影落在阶梯上。
她缓缓踏出一只脚,在楼梯上停顿片刻后又收回来,捏着杯子的手冷汗直流,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玻璃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宅里寂静无声,好似过去了很久,又好似只过去十分钟。
身后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发出响声,一声清脆的‘咔哒’声,提醒着此刻已是凌晨十二点。
郦月狠心闭了闭眼,迈出脚狠狠踩空!
“——嘭!”
少女瘦弱的身躯滚落楼梯,手中杯子应声而碎,玻璃碎片就砸裂在手边,扎了她满手的血。
楼下佣人听见动静急匆匆地跑出来,刚打开灯就看见郦月倒在楼梯下,满头满手都是血,霎那间,尖叫响彻大宅。
血顺着额头流下,糊住了郦月的眼睛,她脑袋昏昏沉沉的,视线也不甚清晰,身边佣人在大喊着什么,但她什么都听不见,彻底昏过去之前,视线往上方楼梯口瞥了一眼,仿佛看见一道修长身躯消失在楼梯口。
再次醒来时,依旧在陈家的房间里,身边是陈家的私人医生团队。
她都忘了,陈祐霆身子不好,陈家为了他,常年有私人医疗团队随时待命,她根本不需要去医院。
身边的医生看她醒了,侧过身向身后沙发上的人汇报。郦月顺着视线看过去,才发现房间内沙发上坐着陈祐霆,正微笑看着她。
医生在跟他汇报郦月的身体状况,说完后叮嘱郦月好好休息便出了门。
陈祐霆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轻抚着郦月披散的长发,夸奖道:“聪明的女孩儿。”
郦月伤得不轻,没法挪动身体,只能任由他抚弄着自己的头发。
她闭眼感受着身体传来的碎裂疼痛,思绪一片空荡。
挺好的,自己动手总比被他推下楼来得好......
经过此事,陈家老太太开始不待见郦月,但还远远不够。
她很信任自己那位算命先生,哪怕郦月此次正应了宅子里的传言,但依旧达不到陈祐霆想要的程度。
后来一年,郦月受过的伤不计其数。
脱臼、骨碎、昏迷、落水......
有些是郦月自己弄的,有些是莫名发生的。她试过逃走,但多次以失败告终。
在一次莫名落水之后,郦月从昏迷中醒来,睁眼又看见陈祐霆坐在床边。
她没什么力气,声调却很冷,问道:“够了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快了,再坚持一下,好女孩。”陈祐霆缓声说着。
郦月想,那可能是陈祐霆说的唯一一句真话。
一周后,陈老太太让郦月在佛堂里跪诵经文。郦月当然不会顺从跪诵,但人却是被带到佛堂看管了起来。
没人来看她有没有诚心诵经,就好像所有人都遗忘了这处佛堂一样,门外看管的人消失不见,只有上锁的门昭示着她依旧被禁锢,不得自由。
佛堂里没有悬挂灯光,只有一排排的烛火静默燃烧着,佛像前的檀香不断氤氲着香雾,缓缓飘荡升空,她在佛堂里待得昏昏欲睡。
最后的最后,郦月是被烟雾呛醒的。
当她醒来时,浓烈的烟雾从门外肆无忌惮地钻进来,扑面而来的滚烫热意几乎要将郦月整个人包围住。
面前灯火惶惶,漫天浓烟,没有人来救她。
她在烟雾中被呛晕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孙家。
后来她才知道,佛堂着火的那个夜晚,陈祐霆发病了,险些救不过来。
第51章
办公桌上,沙漏里的流沙遵循着时间规律落下,郦月的讲述也到了尾声,说完后她深深吐出一口气,靠在椅子上静默无声。
“后来呢?”沉霜不由问道。
“后来?没什么后来了。陈家带着陈祐霆出国疗养,孙安邦倒是不死心,还想将我一起送到国外。”
郦月说到这还笑起来。
“不过或许是我那一年太倒霉了,终于有一件幸运的事。我当年的班主任找上门了,巧的是她背景很强,根本不怕孙家,再加上我当时成年了,于是就在她的帮助下脱离了孙家。”
事隔经年,她还记得当时班主任心疼的眼神,坚韧的身影站在她身后搭着她的肩,无声地支持她和孙家撕破脸。
那是她唯一感受到的帮助,温柔至极。
沉霜在面前的档案上写写画画,最终问郦月,“那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做?”
“我?”郦月愣了一下,随后无所谓地笑笑,“虽然陈祐霆是个人渣,但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有一句是对的。”
“从前我将希望寄托在我妈身上,现在将不曾得到的自由寄托在成倚山身上,确实,都无法令我得到真正的自由。”
“......所以?”
郦月随意一笑,“所以,先分手吧。”
她站起身,打算离开,转身之时轻飘飘落下一句话。
“总得试试,真正的独立自由,究竟要如何才能得到。”
在这之间,不再依赖任何人。
——
美国,成氏集团分部。
许助推开办公室的门,手中捧着平板走到办公桌前。
“老板,成董打电话来说明天有一场拍卖会,其中有一对耳环夫人想要,让您抽空去拍下来。”
他将平板放到成倚山面前,滑动平板停留在拍卖品展示页面。
成倚山低头看了一眼,“知道了,明天你去吧。”
“好的。”许助点头。
这种活他之前也做惯了,成倚山之前连宴会都不常参加,像这种拍卖会,更加不会出场了。
许助正打算将平板拿起,就被成倚山叫停。
“等一下。”成倚山拿起平板,视线停留在其中一张图上。
点开展示图,是一条项链,最亮眼的是由一整块黄宝石雕琢而成的弯月,底下承托的是雕刻成山脉形状的黑宝石,像极了当时在雾岛时郦月在车窗上画的那幅山月连绵图。
成倚山手指点了点这张图,“把这个一起拍下来。”
许助看了一眼,沉默一瞬,“这个是明天的压轴作品,可能溢价会比较高。”
至少按照收藏价值来说,多半是不值得的。
成倚山颔首,将平板推给他,声色淡淡,“我知道,无论报价多少,拍下来。”
“......好的,老板。”
一个好的助理,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花的不是他自己的钱。
他拿起平板离开,关上办公室大门。
工作告一段落,手上的项目总算不再那么急迫,可以心安地忙里偷闲。
桌前的绿植发了芽,成倚山伸手弹了弹,嫩绿枝叶便颤巍巍地在枝头摇晃舒展,他觉得有趣,拿起手机拍了照,点开微信置顶,习惯性地就将照片发了过去。
两地有时差,他看了看时间,国内正是深夜,意料之中那边不会有回复。
成倚山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正要退出时,突然手指停顿住。
将聊天页面往上拉,时间截止到一周前,那数个未接电话之后,郦月没有再主动发过一条消息。
整个页面,几乎都是绿色聊天框,白色回复寥寥无几,
【今天碰到一个人,背影很像你。】
【很巧。】
【连头发都很像,差点以为是你来了。】
两个小时后,郦月才回复:【嗯,有点忙。】
类似这种对话,占据了这一周的交流。
美国与国内本身就有时差,能相交在一起的时间寥寥片刻,偏偏成倚山这一周实在忙碌,时至今日才觉得有些怪异。
他皱着眉头,想给郦月打电话,又想起此刻国内是深夜,硬生生停下拨号动作。
半晌,将手机锁屏扔开,阖着眼靠在椅背上,眉心蹙起久久不散。
夜里,郦月回了消息。
【挺好看的。】
依旧是很简短的一句话。
阳台的风凛冽,成倚山握着手机,回拨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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