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月被迫转过头,眼神直直看进他眼中,他话中带笑,但眼中冷峻没有笑意。
掐着脸颊的手冰凉如雪,轻微的钝痛从脸侧传来。
“怎么,被董事会踢了?还是找不到对陈家出手的人啊?”郦月声色平平,说出的话好似嘲讽,但脸上没什么情绪。
“对陈家出手的人......”陈祐霆轻声重复了一句,低笑道:“整个H市,敢对我陈家下手的有几家?不用出这个门都能猜到。”
他向前凑近,缓缓贴近郦月的脸,“小月,你猜猜,是谁下的手?”
郦月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话去想,敢对陈家下手的,会是谁?
她心中隐隐有一个答案,但又不确定是否如她所想。
陈氏集团体量巨大,狙击陈氏所要耗费的人力财力不计其数,如此下来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得不偿失罢了。
她心里想的是他,但又希望不是他。
海风阵阵又起,声声不歇。
面前的人有些愣神,思绪不知去往何处,一眼就能看见她眼神迷蒙的模样。
“想到了吗?狙击陈家,真是好大的手笔。”陈祐霆笑着说:“可惜,没有什么用。”
机关算尽,还不是轻易被调走,如今怕是一路向北回不了头了。
“是吗?”郦月回过神,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你怎么知道,没有用?”
成倚山做事向来沉稳从容,若说他因为自己失去理智从而不管不顾的与陈家对立,那郦月是不信的。
如果狙击陈家的人真的是他......
陈祐霆冷嗤一声,猛地逼近郦月脸前,与她鼻尖相触,冷沉着嗓音缓缓开口:“就凭我知道,你现在在我的掌下,躺在我的床上。”
“而不是他的。”陈祐霆低低道了一句。
柔嫩唇瓣就在眼前,稍微一垂眸就能看见细腻唇瓣上的润泽,陈祐霆像被蛊惑了一样,慢慢低下头凑近,温热鼻息交缠。
晦暗的天空,窗外幽蓝色海面翻卷着浪花,狠狠拍打在岩石上。
房间内,坐在床边的身影一只手捏着眼前人的脸颊,一只手撑在床边,强势地俯下身逼近。
下一瞬,就被眼前人狠狠推开。
陈祐霆猝不及防,被推得斜了下身子,愣了一下,随即偏回头看郦月,“还是很有力气,难怪瘦了这么多,这几天的饭都没有好好吃吧。”
他语气肯定,就像是看透了郦月知道饭菜有异常一般。
郦月向后退了退,单薄的后背紧靠着床头,“不然呢,乖乖吃饭做你的傀儡吗?”
陈祐霆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眼眸深邃幽暗,好似沉溺进了另一种情绪。
眼前的人神色冷漠,苍白着脸躺在床上,明知道身有桎梏却还犹自挣扎,蜉蝣撼树却不认输。
简直......和以前一模一样。
陈祐霆突然笑起来,眼尾笑得弯起,“小月,这么多年,只有你没变。”
“真是,让人怎么说你好呢。”他摇了摇头,“从前困在陈家,尝试了这么多次逃走失败还不认命,搞得自己一次次地受伤。如今在我面前,连掩饰都不肯了吗?你装一装虚弱的样子,让我放松警惕,一切不就会容易很多吗?”
他娓娓道来,好似在教她如何应对。
但实际上,都是幌子。
“以前受伤,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示弱有用的话,她还怎么会被困住一年?在陈祐霆面前,示弱只会死得更快,就像当年那只猫一样,依附着他,也被他终止。
“当年你我都是不得已,年少没什么话语权,你我都是。”他叹了一口气。
陈家老太太过于迷信,若是当初不借着她‘倒霉’的名义闹起来,他根本无法离开H市远赴国外,也无法离开老宅的阴暗泥潭。
虽然过程痛苦了些,但结局是好的不是吗?
陈祐霆无奈道:“小月,你对俪莫念这么心软,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她,为什么不能对我心软一点?”
那一年里,他与她朝夕相处,处境如此相同,不值得她有一点心软吗?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足够他将她握在手心。
可偏偏......丝毫也无。
郦月沉默片刻,随后才哑着声音开口:“你配吗?”
“人世间方法千千万,你选择了对你最轻易最有利的一种。”
她抬起眼,眼神如锥刺,“可那不是我的选择。”
时至今日,她都还记得滚下楼梯时粉身碎骨般的痛,掉落湖里时的冰冷窒息,佛堂里燃起的煌煌灯火......
桩桩件件,都不是她的选择,但都由她承受。
就好像一具傀儡,空有反抗的心,但四肢都被红线紧紧束缚着,被迫上演着僵硬的一出戏。
她看过来的眼神太过锋利,像在看垃圾一样瞥着陈祐霆。
每一次,陈祐霆触碰到的都是这样的眼神,她看过来的每一眼都如此刻一般防备又冷漠。
可是他是见过的,她另一种眼神,柔软似花一般甜蜜娇嫩,轻盈的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在温泉山庄的摆渡车里,在浮光会所门口别人的怀里......
她有那样柔软的时刻,但视线的落点都不是他自己。
可是,为什么不能是他?
陈祐霆缓缓直起身,冷漠地看着她,万般理由皆不过如此,他偏偏就要她眼里只有自己!
他突然俯下身,一只手禁锢着郦月的左手腕,另一只手缓缓掀开她的被子,纤细的身躯在半掀开的单薄被子下若隐若现。
陈祐霆低头埋首在郦月颈侧,轻嗅着她身上浅淡的芬芳,阖上眼低声道:“没关系,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不会这样了,小月,相信我。”
黏腻的呼吸落在颈侧,就像有蛇趴伏环绕在脖颈,令人感到恐惧窒息。
昏暗房间内,郦月靠在床头身体紧绷,右手不动声色地摸入枕头底下,紧紧握住那一抹冰凉。
“陈祐霆。”郦月平静地叫他名字。
当他的唇瓣落在颈侧时,郦月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我不会再当你的傀儡了。”
她倏地扬起手,将手中刀具狠狠刺进身前人的背部——
血液飞溅,点点血腥溅落到郦月脸上。
第59章
陈祐霆身子僵住,软下身体倒在郦月身前。
郦月手中还握着刀具的手柄,刀身完全隐没在他身体里。
当他倒下来的时候,郦月迅速拔出刀具反握在手心,随后抵住陈祐霆的肩膀用力将人推开倒在一旁。
身前没了束缚,郦月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双脚落地站直身体的一瞬间,用力过猛导致眼前一片眩晕。
她往后退了几步,右手藏在身后,紧握着刀具的手不可抑制的发抖,手腕发软的都要握不住。
脸上有血腥黏腻的触感,刺鼻的血腥味争先恐后地往鼻腔里钻,胃里开始绞痛,有些想吐。
她下手毫不犹豫,用尽全力刺出去,但终究是第一次动手,黑暗环境中看不清楚,只能凭着感觉狠狠捅进去。
血液飞溅,但没刺到要害。
陈祐霆倒在床上重重喘着气,嘶哑着声音说道:“低估你了,居然还能找到刀子。”
此刻他也知道,必然是这几日防守不够严密,才会让她有机会藏起来一把刀具,是他太过狂妄自大,这一刀是他应得的。
背部多了个窟窿,血流不止,但他还能摇晃着撑起身子,站起身朝郦月走来。
郦月多日以来进食不足,少量吃的那些饭菜还都是加了药的,摄入的能量能够支撑她维持清醒的神志已经是很不错了,方才刺那么一下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现在靠着墙角的身体都是软的。
此时此刻,实在说不清两人之间到底谁更虚弱。
但即便四肢酸软,也不可能坐以待毙,她只是虚弱了些,总能比眼前这个血流不止的人活得久一些吧。
在陈祐霆站起身的一瞬间,郦月就扶着墙跑出了房间。
房门外长廊感应灯一盏盏亮起,伴着郦月向前的步伐亮了一整条长廊。
身后虚浮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感应灯也随之不曾暗下。
旋转楼梯近在眼前,郦月已经冲到楼梯口,抬脚就要迈下楼梯——
突然,身后伸出来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拽回来。
陈祐霆阴冷的声音随之响起,“想去哪?”
他受的伤虽不致命,但也不轻,此刻抓着郦月的手掌微微颤抖。
郦月被他拽的后退一步撞到扶手上,右手握着的刀具被甩了出去,落在楼梯上发出‘叮当’几声响,腰部被栏杆狠狠撞击,痛的身体微曲。
两人交叠的站在楼梯口,身子紧紧压在楼梯扶手上。
陈祐霆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用力收紧五指,“乖乖待在我身边不好吗?小月,为什么总想着走?”
他想到什么,神色彻底冷了下来,“离开我想去找谁,成倚山吗?他有什么好,值得你心心念念,他算个什么东西!”
脖颈间的手用力收紧,肺部空气被挤压,郦月只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双手掰上他的手掌,用力拉开一条缝隙。
几缕空气溢入肺部,让她得以一息清醒。
“你……又算……什么东西......”郦月艰难出声,双手紧握蓄力。
陈祐霆冷漠扯唇,失血过多让他的脸色苍白如鬼,声音也低哑的不像话,“你还是躺在床上比较乖巧,既然这样,还是别说话了。”
他用力收紧手掌,亲眼看着手掌下的人面色涨红,他掌握着分寸,不会让郦月死,只要她窒息晕过去就足够了。
郦月眼前阵阵发黑,肺部已经呼吸不到空气,喉咙也干涩得出血,呼吸之间都是血沫的腥味。
紧握的双手积攒了最后一点力气,猛地抬手狠狠推了陈祐霆一把——
“嘭——”
禁锢着脖颈的力道倏然消失,郦月支撑不住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咳嗽,喉咙里满是血腥的气息。
眼前模糊不清,窒息产生的生理性眼泪糊住了眼睛,撑着地板的手掌青筋暴起,脑海中一片混乱。
不知道过了多久,郦月跪在地上深深呼吸,终于缓过来了一些,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安静的可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一点声音。
郦月突然想起方才听见的一声闷响,转动僵硬的脖子朝楼梯下看过去——
蜿蜒的旋转楼梯上,沾染了点点血迹,刀具落在下面几阶台阶上,楼梯的最下方,有一道身影蜷缩着倒在地上,大片的血迹从身后蔓延,像深邃的血潭,好似下一瞬就要将郦月淹没。
四周寂静的落针可闻,郦月满耳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昏暗的楼梯,像极了当初她迈出的那一步。
不知为何,她此刻内心竟然极为平静,感受不到一丝的恐惧与担忧,就好像整个人游离于人世间,灵魂抽离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看着自己愣在原地缓了一会儿,随后走下楼梯站到陈祐霆倒下的身影边,伸出脚踢了踢确认他没有动静。
接着蹲下身掏出他的手机,顺带勾出了两串钥匙,一串是汽车钥匙,还有一串郦月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应该是一把快艇的钥匙。
啊......此时此刻,她还能神志清醒冷静地分辨出这是一串快艇钥匙,说起来还要感谢陈祐霆,得益于当年被推入湖中的恐惧,后来她就去学了游泳,顺带学习了开快艇。
挺好的,至少不用游着出这座海岛。
郦月麻木地笑了笑,这算是天命的一点眷顾吗?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郦月起身离开,握上门把手毫不犹豫地打开大门,没再向身后看一眼。
她不确定岛上有多少陈祐霆的人,别的不说,至少有一个聋哑女佣。而且山脚下的小房子有好几栋,人数估计只多不少。
夜间安静,只有靠近海边的地方会有海浪拍打和海风席卷的声音,在背海这边,静默无声。
郦月开着车下山,不敢开车灯,也不敢将车开到山脚,怕惊动山脚下的人,只敢将车子停在快靠近山脚的地方,然后下车摸黑向海边走去。
目之所及一片昏暗,头顶暗淡月光照亮着前方的路,除此之外,唯有遥远处海上的一座灯塔,指引着方向。
此时便庆幸,昨日在别墅外看山下看了一整日,好歹将山脚下的路径记了个大概。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月亮渐渐偏移,脚底的路由坚硬崎岖的石子路变成绵密柔软的白沙。
灯塔越来越近。
终于,郦月走到了拴着快艇的码头。
海岛独立在大海中,四面八方都是幽蓝的海水,中央山峰高峻,将各方视线阻隔住,回头望去,只能看见拔地而起的高山。
海岛的另一边,有一艘船队快速行驶而来,明亮的船灯在黑暗中犹如破开的利剑,将海面凿出一道口子。
船队急停靠岸,船上的人蜂拥而出,寻找着上山的路径。
领头的人身影高大,脸色冷峻,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懒散模样。
郦月在另一边,不知道海岛的另一侧发生了什么,此时她也无暇顾及,哪怕是听见了骚动声,也只会觉得是陈祐霆的人,跑都还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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