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汀禾嗯了一声,然后又说,“不过,如果是要麻烦到Z王的话,会不会不太好?毕竟这是我的事情,何况进入地宫本就是禁忌,如此一来....”
自古君主多疑,这样的话会不会引起圣人的怀疑?
席承淮却是一笑,“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元汀禾下意识看着他,郎君笑意满眼,语气笃定,“不会的。”
既然他这么说,那就一定不会有问题。
席承淮一直都有这个能力。
元汀禾于是笑起来,“好。”
想了想,元汀禾还是好奇脂粉铺子的那个掌柜的事,想来席承淮知道的肯定比她要多,犹豫一阵,最后还是开了口。
“哦对了,世子。”
元汀禾刚一开口,席承淮便望了过来。
她舔了舔唇,有些不好意思,“就是那个脂粉铺的掌柜,如今关押在何处?”
席承淮有些纳闷,“刚不是说了,在地牢。”
元汀禾说,“京兆府的?”
“是。”
元汀禾不禁想到,席承淮虽在京城肆无忌惮,但于理也该有些束手束脚,不可能到哪儿,做什么事都能拥极大的权力。
但比起京兆府,显然,他在大理寺更为如鱼得水些。
此事事关妖邪,却未送至大理寺处理,反而将人关押在京兆府,除非是那掌柜如今真正的身份其他人都并不知晓,不过既不知晓,那便是犯了其他的罪,所以被捕入狱是因为犯了事,而非其妖邪的身份。
席承淮在元汀禾思考的时候,站在一旁全程看着。
看着对方从怀疑到猜测,再到疑惑不解,最后是一副要问不问的纠结模样。
他就觉得怎么看怎么好,一颗心软的很。
元汀禾想着想着,不经意抬头一看,正好撞进席承淮的视线里。
然后不禁一怔。
这道眼神里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不知道是什么,但瞧得有些心慌,乱。
于是她就别开视线,顾不上顾忌别的了,忙说道,“其他人还不知道那个人皮魅的身份吗?”
席承淮毫不避讳,看到对方躲闪的眼神,心里面更是多了几分把握。
没有喜欢的人才会对旁的男子心慌、心乱,这是好事。虽然她不一定也对他有好感,但是至少此时此刻,他和其他郎君都在同一起跑线上。
那一夜,席承淮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清楚了,想明白了。
他有朝一日,竟然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他喜欢元汀禾。
搞明白心意以后,豁然一阵神清气爽,就像是阻碍了许久,迷惑了许久的难题终于有了答案。
而这个答案很好。
席承淮笑道,“当然不知道。”
元汀禾一听,心里便有了几分重量。
她好奇,“那你是又有什么打算了?”
席承淮反倒往后一靠,笑的懒散恣意,“对啊,你要猜猜看吗?”
他这话一出来,显然就是告诉她,这件事不是需要保密的,她想知道尽可以问。
元汀禾便放了些心,她对此案实在是太好奇了,特别是那个人皮魅,这么多年下来还从未亲眼见过一回,只从书卷上的记载里见到过。
“那我猜一下吧。”
元汀禾想了想,接着起了身,得到许可后另取一张宣纸,又执起毫笔,在纸上画了两道。
一道短而粗,一道长而细。
“同样的墨,施笔时长宽、厚度不一样,画出来的长度也会不一样。”
“就好比两个人各自拿着一块儿饼,去赶路。其中一人一天就吃完了整个饼,然后之后几天都没东西吃,没几日便会撑不下去,走不动路。另一人则将那块儿饼分成一个个小块儿,每日吃点儿,能撑很久,也走得更远。”
元汀禾笑眯眯地,“所以,世子刻意不知情,将罪犯送至京兆府,而非大理寺,其实是想消耗前者的气力。”
“谁都知晓,案子难堪破,总会有浪费人力物力的时候,但一旦次数多了,浪费的东西多了,依旧会叫人不满。”
语气中满是好奇,“世子,所以,京兆府里是有谁惹了你呀?”
话落,席承淮哈哈笑了起来。
眼中是未曾遮掩的赞赏,“元娘子真是聪明非常,连这点东西都看出来了。”
他闲庭信步,从身后架上拿下一样物件,转身道,“是,有人惹了我了。”
席承淮笑的很坏,“所以,得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
-
翌日。
大明宫。
龙椅之上,圣人正肃容听着下面的大臣禀报。
末了,拍下卷轴,蹙眉道,“效率如此怠慢。”
被召来的京兆尹心中再如此气恼,面上却也只能战战兢兢,低头认错。
最终,圣人一锤定音,“京城中各押司必须全力配合大理寺破案。”
....
此时,Z王府上,厅堂里,坐着一位玄色锦袍郎君,吊儿郎当地捏着杯盏,嘴角挂着一抹笑。
余竹退下后,席承淮慢吞吞地饮下最后一口酒,这才起身。
出了府,然后纵马赶往大理寺。
第73章 过往
“所以说, 有问题的是崔副使?”
付司直神情凝重。
一旁,站在二人中间的人并未开口,而另一人则接下话头, “其实倒也算不上意外,此人心术本就不正,奈何...罢了, 现在说这些也都晚了。”
许评事接着道, “世子,你怎么看?”
席承淮盯着桌上的卷轴,想了想,说, “不必急着出手, 先给他点儿时间缓缓。”
“等他重新恢复自信了, 再来一出瓮中捉鳖。”
许评事赞同地点头, “的确, 崔副使此人极为狡诈, 但却又自满,所以不能逼得太紧。不过,京兆尹那边要怎么说呢?”
席承淮道,“京兆尹那边由我去说。”
他笑了笑,“若这个位置还想继续坐下去, 那他就得照我说的做。”
――
-
“再快些。”
元汀禾吩咐着车夫,心底里难得有些焦急。
Z王昨日返京,行色匆匆, 翌日晨时便又离开, 好在还没等走远,便被席承淮赶上叫住, 如今正等在城外不远处的一方酒肆。
席承淮信件来得急,且突然,当时元汀禾还正沉浸在睡梦中,一听苡仁的传话便火急火燎起身草草梳洗一番,便赶忙出了门。
Z王是特地停脚等她的,这叫她如何能不急。
车夫一听,立马扬鞭加快速度,卷起点点尘土,星子飞扬。
快出城门时,元汀禾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正巧看见正与守卫交谈的余竹,心中不禁放下些来,至少省去了她自己交涉的必要,席承淮做事总是周全。
待出去以后,马车停在偏角,元汀禾戴好幂篱,掀开车帘跳了下来。
抬头一看,席承淮早早牵着马等在那儿。
听见动静,他亦转身看了过来。
-
最后,他们并未去向酒肆,而是到了附近的一家客栈里。
进了厢房,元汀禾一眼便看见坐在位置上的Z王,正拂袖斟酒。
她忙行了礼。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Z王,对方虽已至不惑之年,却依旧英姿不减,嘴角似有似无地弯着,瞧着温润如玉。眉眼与席承淮有两分相像。
“不必多礼,坐吧。”Z王说。
元汀禾便谢过,坐下。
“阿淮跟我说过你的事了,这种情况...”Z王顿了顿,“我以往也曾见过。”
元汀禾有些惊讶,但随即又想到,席承淮师承行清观栩鹤散人,而称他师公,非是师父。
也就是说,Z王其实也是栩鹤散人的徒弟?
这么一说,Z王知晓这些东西倒也不奇怪。
Z王道,“详情倒是算不上,不过大概的情况多少知道些。”
元汀禾早就好奇,闻言便聚精会神起来。
“你可知晓百年前的群妖降世一案?当时世道混乱,很多东西都唯只言片语记载,其中便有一幕,由一位六旬老伯记录。老伯年事已高,字里行间算不得清晰,但也能大概知晓发生了什么。”
“他说,那日有一个水妖闯入了村庄,村民当中有十几位壮丁,各个力大无穷,早早布好陷阱,各执一端绳索,待水妖一步入,登时往四面八方奔走,用力拉扯。”
“水妖非是常物,但自视甚高,所以总也有些轻敌,一时不查,竟也叫他们短暂得手一时。元娘子想必比我更为清楚,水妖最是在意自己那一头乌发,绳索粗粝,摩擦间硬生生截断了几根。水怪有所察觉,当即大怒,将在场所有壮丁淹死在河底。”
“熟料,其中一位竟是在死后化作怨魂,久久不散。很快,有一位高人来此,先费一番功夫将水妖降伏,遂又细细察看,竟得出那怨魂本命不该绝,只一生会遇一命劫,若度化便能安然此生,若非则会....显而易见,那一道劫他并未度化。幸运的是,那高人极为心善,不忍壮丁留下的妻孩孤苦伶仃,便全力探查。”
“一番调查下来,竟是意外得知,那祸乱的水妖前身是溺水的屠夫,死后亦是留下一对儿女。”
Z王顿了顿,才继续说,“那个怨魂,便是水妖的其中一个后世。”
“因果轮回,前生含冤而亡,将恨意挥洒到无辜之人身上,于是再现往事,依旧不得善果。”
“可是,先前的恩怨何故要推至后世身上,白白受罪?苦的非是前人,而是无辜的后者。”
Z王看着她说,“元娘子,你比那个人幸运得多。你的命格很好,那一场劫虽然同样也是前人所致,但我相信你会很好的渡过。”
元汀禾此时百感交集,听到此话顿时拱手道谢。
后犹豫一阵,还是开了口,“Z王,民女斗胆有一问相知,不知Z王可否方便。”
Z王道,“你说吧。”他很淡地笑了笑,“阿淮好不容易托我做件事,自然是要全力以赴了。”
元汀禾抿了抿唇,随即不再顾虑,于是说。
“方才您说这件事发生在某个山间村庄上,那么那座山,可是叫做――苍觅山?”
Z王想了想,“是。”
元汀禾登时咯噔一下,脑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串连。
同样是在苍觅山,同样是水妖作怪。
与百年前一样。
Z王见此,也察觉到什么,便道,“元娘子想起什么了?”
元汀禾顿了顿,犹豫过后还是点点头,“是的。”
听完元汀禾的回忆后,Z王微微蹙起眉,半晌,道,“此事比我原想的严重不少,看来地宫必须是要进去一回了。”
“元娘子,我也不耽搁了,今日便进宫去寻圣上,你若方便就与阿淮待在一处,到时我会叫阿淮带你进宫。”
元汀禾应下。
Z王朝外面叫来席承淮,进来后坐下。
二人商量之时,元汀禾本要避过,起身预备离开,却被Z王叫住。
“不必避讳,坐下吧。”
元汀禾便坐下。
“阿爷去寻圣人,他一定会答应。但机会只有一次,阿淮,你能明白吗?”Z王郑重道。
席承淮便点头,“明白。”
又说了些话,Z王便道要去做准备,让他们先回去。
往外走时,元汀禾注意到Z王的左脚似乎有些不自然,应当是有过什么问题,但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也没问什么。
席承淮就站在她身边,良久,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在她的身上。
“你上次不是说想知道为何我阿爷开口,圣人就一定会应允吗?”
元汀禾一顿,扭头看着他。
席承淮便笑着继续往下说,脚步同时迈起,元汀禾便跟了上去。
“我真的可以知道这些吗?”
席承淮目视前方,嘴角挂着一抹很淡的笑,“你想知道的话,就可以。”
元汀禾下意识问,“为什么?”
席承淮依旧没看她,“因为我愿意告诉谁,谁就能知道。我不愿意告诉谁,那他就休想知道。”
“现在,我愿意告诉你,所以你只要问,只要好奇,就问我吧。”
席承淮道,“我都会说的。”
霎时间,元汀禾心中如同被什么很轻地拨了一下。
她飞快收回视线,盯着脚尖,应道,“哦。”
席承淮挑眉,“哦?哦是什么意思,好奇还是不好奇。”
元汀禾便要抬头说,不是早就就说了想知道吗,冷不丁看见他含笑的眼眸,又是咯噔一下,匆忙收回视线,重新盯着鞋尖。
元汀禾觉得今天的席承淮有点不太对劲,说话不对劲,眼神不对劲,现在还要咄咄逼人。
她飞快地说,“好奇。”
“好奇谁?”
“好奇你。”
“好奇我什么?”
元汀禾顿住步子,抬头看他,对方俨然藏不住笑。
元汀禾一闷,刚要开口,却听他又说,“你发髻乱了。”
第74章 直白 (二更)
来时匆忙, 乱了也很正常,但现在元汀禾就觉得席承淮是在故意作弄她,且原因不详。
她就说, “我才不信。”
席承淮无辜道,“真的没骗你。”
正巧外面就横着一条小溪,元汀禾走过去, 俯身一看, 果真见到几缕青丝随风晃了晃。
席承淮堪堪走到身后,气定神闲,“看吧。”
“都说了,没骗你。”
元汀禾站起身, 心里憋着一股气, 刚扭过头, 便听他道, “你这发簪是哪儿来的, 挺好看的。也很特别。”
席承淮语气正常, “阿初这几日考核的结果不错,嚷嚷着要我给她奖励。前段时间她有根我送她的簪子坏了,正巧就再补送一个。”
元汀禾听着这段话觉得没有丝毫问题,但为什么偏要解释这么一大堆,她想不明白。
“这是我自己做的。”
席承淮挑眉, “这么厉害?那你教教我,我也做一个。”
元汀禾真切建议,“相比起长安城里的小娘子最爱佩簪的, 这个多少有些朴素, 阿初不一定喜欢,要不你还是去首饰楼里买一个吧。”
“亲手做的肯定不一样, 心意最重要。”席承淮很坚定。
对于此番话,元汀禾表示赞同,但不免发出疑问,“可是,这手艺活看的简单,但没个功底根本做不来,世子,你做过这些吗?”
席承淮理直气壮,“没有。”
元汀禾有些纳闷,心说那你这么胸有成竹做什么。
“做不来就算了吧,去原先买下那根簪子的铺子再买过一根也行,只不过主家近日繁忙,可能得多等个几天。罢了,只好叫她多等几日。”席承淮似是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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