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喃着,随后想到什么,眼里出现几分嘲意,摸向裤兜,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只好把手收了回来。
“如今我才理解她话里面的意思,原来,她喜欢未来,是因为她都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未来。”
之前他压力大的时候,就会抽根烟纾解纾解,但自从照顾上橙子,在医院来来回回地跑,不自觉已经把烟戒了很久。如今,他倒是想再尝尝这一缕烟丝忘却万千烦恼的滋味。
说完这句,徐未来就把脑袋垂了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再抬起来,他无声地吸了吸鼻子。
陆北屿偏眼看过去,才发觉自己的兄弟不知何时眼眶已经变得通红,但还在使劲忍着,睁大眼看着天花板,仿佛是不想让眼泪流出来,抑着嗓音,慢慢开口。
“不过从现在开始
,我愿意成为她的未来,只要有我在,那她就有未来。”
每说一个字,他的语气就变得坚定了起来。
陆北屿喉结微微滚动,眼里带上了几分动容。
因为他从未见过徐未来这个模样。
这时候的陆北屿就明白,他这个兄弟,恐怕是把这一辈子,都压在橙子身上了。
第70章 第70章
病房内, 姜颂小心翼翼地把江澄橙扶到病床上,因为动作幅度大,橙子的帽子歪了一些, 她的脸上立刻变的窘迫不安了些,伸出手连忙把帽子戴好, 同时挑起眼去看旁边姜颂的神情,见她脸色没什么变化,她才不自觉松了口气。
幸好, 她没有看见。现在自己这样头发快要掉光的模样, 实在太丑了。
姜颂几乎在她别过眼的那一瞬间,就差点憋不住眼眶里的眼泪。
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橙子心里面在想什么。但为了不让她难过, 姜颂只好装出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认认真真地帮她掩好被子,然后低头笑着问她:“冷不冷?”
橙子靠在床头,摇了摇头, 脸上浮现出一抹轻松的笑。
姜颂拉了张椅子坐在她旁边,伸出胳膊,一直紧握着她的手, 努力抑了抑嘴角的笑, 故作轻松的语气,几乎像是半开玩笑地说道:“现在橙子, 你总能告诉我当初你和陆北屿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江澄橙没有立即说话,只眨了眨眼, 笑着看她, 反过来拍了拍被她握住的手:“在说之前, 我先给你看个东西。”
姜颂一愣:“什么?”
橙子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老式DV,等开机之后, 姜颂好奇地探过脑袋去,可当看到屏幕上播放的是什么时,她目光一颤,沉默不语了起来。
画面上正是播放着她当初在研学时自己拿着玩录下的那个视频。屏幕上的她,眼眸无比的明亮璀璨,面对着镜头压低声音,里面夹杂了少女青春时的所有悸动,一字一字地开口说道:“希望我能够顺顺利利地完成大事。”
什么大事呢?
当然是追上陆北屿呢。
那可是她整个少女时期的头等大事。
想到这里,姜颂忍不住无声笑了起来,吸了吸鼻子,一颗颗滚烫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掉落了出来,揉了揉鼻子,带着点鼻音,伸出手指了指屏幕上的自己,带了点羡慕语气地说道:“你看,我那时候多傻啊。”
嘴上嫌弃,内心却无比向往怀念。
橙子自然知道她在口是心非,不赞同地撇了撇嘴,替她宝贝似的擦了擦那个屏幕,自顾自说道:“胡说,这叫单纯。”
她笑着说道,拿起DV认真端详了下,然后满意开口:“这是十七岁的姜颂。”又错开眼神,看向病床前的女孩,又笑眯眯地点了下头:“这是二十二岁的姜颂。”
她眨了眨眼,拉长语调,用一副很古怪的语气说道:“怎么四年过去了姜颂你一点变化都没有啊,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吃长生不老丹了……”
姜颂被她逗笑,但还不忘赶紧给自己辩解:“你少胡说,要是有长生不老丹我一定第一个给你吃……”
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却在说出来的那一刻倏地一静,姜颂抿了抿唇,别开了眼,垂下眸子,轻轻开口“橙子你不觉得,我们离十七岁的自己,越来越远了吗?”
橙子听到这句话也皆是一默,但她很快就故作轻松地拉起笑脸,弯了弯眼,主动挑起之前的话题:“你刚才不是说想知道我之前和陆北屿的事吗?”
姜颂抬起眼,平静地点了下头,但搭在她胳膊上的手不自觉扣了下指甲。
橙子想了想,慢慢开口:“我的病其实是在今年年初查出来的,那时候我考虑过要不要来告诉你,就来到了你的学校,但犹豫好几天,都没决定下来。”
所以那时候她也在学校打转了几天,就在这时,她遇见了从国外回来的陆北屿。
她知道姜颂和陆北屿分手闹的不愉快,如今见他自然也没有好脾气,走过去一开口,就是很锋利的语气:“我不是告诉过你姜颂要考研,不要来打扰她吗?”
陆北屿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听说她考上了A大。”
所以在过去那些年中,他一直在等她。
江澄橙从这一句话就立刻听出了他的打算,仰起头,皱眉看向他:“什么意思?你想把姜颂追回来?”
陆北屿垂下眼,看向她,没有一丝犹豫:“对。”
橙子冷静了下来,抬起眼反复打量了他好几眼,最后深呼一口气:“你应该了解姜颂,她不是那种会吃回头草的人,她……”
“我这次回来,就是不想再对她放手。”
陆北屿压了压眸子里的情绪,抬眸看向学校里那些来来往往的学生,嗓音低下来:“不管有多困难,那也是我应得的。”
江澄橙看到陆北屿这副模样,说实话有些意外,因为在她看来,以陆北屿现在的条件,实在没必要执着于姜颂,除非他并没有放下。
而姜颂那边……
虽然表面上说着没事,但这么长时间来,她又何尝看不出来姜颂是靠这么长时间的学习来麻痹自己分手后的那些压抑情绪。
两个人都没有走出来,那就还需要去继续面对。而她自己这边,这么长时间以为,没个牵挂的,有也只剩下姜颂一个。
要是看到姜颂这么一直不开心下去,她又如何能安安心心地离开。
至少……至少要找一个能真正对她好,她也能足够喜欢的人去度过一生。
而这个人……
橙子深呼一口气,抬起眼看向面前的男生,还是松了口:“既然如此,那我帮你一把。”
陆北屿有些意外,看她:“为什么帮我?”
江澄橙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陆北屿,听完后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再开口,他嗓音低了很多:“你应该告诉姜颂。”
她笑着摇了下头:“她现在刚考上研,还没兴奋几天呢,就要接受我这边的噩耗吗?”
“陆北屿,这也是我接下来和你的条件,我告诉你原因,帮助你,但是你不能把这一切告诉姜颂。”
之所以想要帮助陆北屿,也是江澄橙想要再推他们一把,至于能走成什么样,还是得看他们自己。
她看得出来,陆北屿不会舍得伤害姜颂。
要是他俩走不到一起,那至少她也想亲眼看看,最后陪伴姜颂一生的人是谁。如果能在她离开之前,看到姜颂能够幸福,那她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把当初的事情说完后,看着眼前姜颂眼角边怎么压也压不住的泪水,江澄橙想,现在的她好像怎么做,都有越来越多的遗憾了。
江澄橙一直都知道,她其实算是个不幸的人,
但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幸运,所以她也曾无数次感谢过这份幸运。那就是她身边能有姜颂这样的好朋友。
从小到大,更多时候,江澄橙觉得自己和姜颂就是异父异母的姐妹。所以,为什么不能直接让她们变成真正的家人呢?
江澄橙想,老天果然还是仁慈又残忍的。
江澄橙想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握紧了姜颂的手,红着眼圈,轻轻开口:“姜姜,我能看得出来,你还喜欢着陆北屿,你也不想错过他的,对吗?”
姜颂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哭出声,伸出手紧紧抱住橙子,一会儿摇摇头,但一会儿又点点头,压抑着哭腔轻轻对她说道:“可是橙子,我们真的还能在一起吗?”
十七岁的她,认为两人在一起就能克服万难,相爱是灰姑娘脚上旋转的水晶鞋,是骑士斩断荆棘冲进去的白雪公主城堡,是莴苣公主落在王子脸上的眼泪。
二十二岁的她,却觉得爱并非万能,相爱过后,是无数个日夜相隔千里的异地,是一次次阴差阳错难捱的误会,是自我心尖上的刀刀钝磨。
这才是现实生活里的爱。
她也曾对爱摇旗呐喊,对爱朝思暮想。
如今的她,
对爱惶恐不安,对爱踌躇不前。
江澄橙回抱住她,闭上眼,带着安慰的温和语气开口:“姜颂,你可以尝试着,去认真聆听一次别人对你的爱呢?”
姜颂往下咽了咽不太确定的口水,轻轻开口:“倘若我听不到呢?”
橙子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有什么,听不到的爱我们就再也不去听了,但有人的爱震耳欲聋,你就算捂住耳朵也会听到,所以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姜颂听到橙子的话,一贯惴惴不安的心逐渐变得沉稳下来,她深呼一口气,对上橙子安静的目光,随后用力点了点头,再一次用力抱住橙子,闷闷开口:“不管怎么样,你必须得看到我幸福。”
橙子不假思索地笑着点头:“当然了我的姜姜。”
等从橙子病房出来,姜颂才放下了身上所有的疲惫,慢通通走在门口,用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好融化她现在身上滚烫的热度。
徐未来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姜颂失神似的靠在门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放轻脚步走过去,问道:“橙子睡着了?”
姜颂点了下头,抬起头,看到他一个人过来,目光不自觉地往后偏移,但发现空无一人后,不由得抿了抿唇。
现在的她脾气已经下去,今天早上在他家里的发生的事如今在她的心上滚了又滚,先前因为冲动说出的话也此刻回笼在大脑中,姜颂才发现自己先前对陆北屿说的话实在是重了些。
他应当很伤心难过吧……
那他……
姜颂又不自觉抬起眼,往徐未来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瞥了眼,又收了回去。
徐未来注意到她的眼神,轻咳了一声,开口解释:“那个啥,陆北屿出去买饭了?他说你一天都没吃饭,所以……”
姜颂听到这句话,抿了抿唇,一开口,嗓音有些哑:“说我一天没吃饭,他也不是吗?”
说完后她抬起脚步,坐在了走廊上的休息椅上面,看样子是打算等陆北屿回来了。
徐未来看她这副模样,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走到她身边,慢慢开口:“也不知道陆北屿和你说过没有,但我觉得凭他那样子,一般是不会主动揭自己的短,但我觉得你知道这些,还是比较好一些。”
“陆北屿的父母你知道他们在他高二那年离婚,可你不知道的是,在他高考前一天,他父亲出了车祸,做完手术后陪了一天床,他也连带着受了影响,高考没有考好。”
车祸?
姜颂搭在膝盖上的手用力抓住了裤子,泛起褶皱,只觉唇瓣干涩得越发厉害。
徐未来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陆北屿什么都没有和她说,继续解释道:“而且,他父亲那边的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一夕之间墙倒众人推,再加上陆北屿母亲早就和他爸离婚的缘故,相当于到了最后,陆北屿的父亲身边只剩下了他一人。”
“而在上大学期间,陆北屿他爸又因为被检查出术后脑中有淤血,需要再做手术,几乎这部分高昂的手术费全都压在了陆北屿身上一个人。”
说到这里,徐未来也在替陆北屿感到难过和悲哀。
明明当初那么骄傲恣意的天之骄子,最后却落得个负债累累日夜都在打工的后果,偏偏他的父亲还不领他的情。
那时候的陆北屿,怎么敢把姜颂往陆延身边带,让他知道她的存在。
但这么长时间以来,陆北屿一直都在努力解决自己的困境,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松懈就会跟不上她的脚步。
对于当时的陆北屿来说,当时待在他身边的姜颂,就像他编织的一场美梦,只有进入这里面,他才敢有的片刻喘息。
“而且,其实他在国外过得并不好,国外的消费水平高,他的父母早就不管他了,几乎所有的生活费都是他自己赚的,而且他还在一直陆陆续续地攒钱。”
徐未来不知道陆北屿攒钱是为了什么,但这么长时间过去,再加上他那么拼,项目成果和比赛奖金,足以让他已经有了一笔不小的积蓄。
徐未来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一次跟着父亲去国外谈生意,正好去找陆北屿,但他当时还在店里做兼职。
他也没离开,就在店里等着,想等他下班了再一起走。
就在这时,店里进来几个谈笑风生的中年男女,有外国人,也有中国人。
徐未来不经意一瞥,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时,都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去看当时还是服务生的陆北屿,他显然也看见了她,是安萍,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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