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了。并且开始第一万零一次地后悔掺合到这件事里来。
这感觉就像两年前的他,因为年少轻狂,推了一块半山腰的石头一把。当时的他,只是不喜欢看见那种不上不下的状态,希望那块石头能够更进一步,去到一个更稳定的位置。然而那块石头,却在他眼前破碎,那景象震慑住了他,以至于他到了今天,仍在为那天的轻率付出代价。
不知道花梨怎样理解了这件事后,她进入了一种完全自洽的状态,话题无法再深入,御幸也觉得自己在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不适合再贸然发言,于是两人默契地寒暄几句后,就各自离开了。
先一步走出商场的御幸,在拐角的墙根处,看到了刚才聊到的话题对象——及川彻带着一个小男孩似乎在十分投入地抓娃娃。
但御幸刚一现身,及川彻就直起身来,带着有些浮夸的表情把身边的小男孩推出来:“去,找你的偶像要签名去。要不是你一直闹着要来……”从他过于及时的反应来看,显然他抓娃娃也不是那么“投入”。
被推出来顶锅的及川猛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总算没有拆穿他,而是也用同样浮夸的表情看着御幸一也:“御幸大人,我非常喜欢你引导投手的方式,我今后的梦想也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捕手,请给我签名吧!”
御幸深色莫测地扫了一眼这两个演技不太好的家伙,接过他们临时买的签名板,非常熟练地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不等及川彻问什么,他率先开口道:“如果你在意我跟花梨同学说了什么,我劝你最好不要问。第一,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拖泥带水反而事一种伤害。事到如今,你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再改变局面。第二,既然你觉得自己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你凭什么觉得我是?”
及川彻直接就被气笑了。这家伙,竟然把他和自己当初的处境模拟,这其中代表的含义,当别人听不出来?
这纯粹就是宣战了吧?
更气人的是,他说的还全都是对的。在选择出国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了干涉花梨生活的资格。
看见及川彻憋屈的表情,御幸露出了有些欠扁的笑容,得意地哼着歌走了。等到完全离开对方的视线后,御幸收敛起了脸上的表情,刚才一瞬间的那种赢了什么的爽感消失得无影无踪,莫名的空虚以更加汹涌的态势席卷回来。
于是御幸一也搭上了回到东京的新干线,准备回青道高中,去履行高二那个夜晚在心中发下的誓言——再搞恋爱咨询就去青道跑圈。
当他在夜色下,拖着轮胎绕着青道的操场跑完一百圈后,怀疑他脑子坏掉的学弟泽村荣纯提着他的衣领一顿猛摇,用还是那样元气满满的声音大声吼道:“御幸前辈你怎么了?!是在职业球队有什么不顺利吗?果然是被排挤了吗?啊哈哈哈,我就说你离了我这个王牌投手是不行的吧!”
御幸差点被他摇断气,艰难地把自己的领口从他手里解救了出来,忍不住吐槽道:“你都已经是队长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
泽村抱起手臂,鼻孔不服气地喷着气:“不稳重的明明是御幸前辈你才对!这么晚坐着新干线跑回母校来跑步,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可疑!”说完突然头顶灯泡一亮:“啊,我知道了!是那个对吧?据我的经验,这种情况如果不是比赛不顺,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你被甩了!”
在泽村做出一副好像在思考的表情的时候,御幸就下意识地感到了不妙。怎么说呢,不怕天然呆犯蠢,就怕天然呆动脑。
“没有被甩……”御幸艰难地辩解着。
“嗯嗯,我知道。”泽村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那就是单相思!”
“只是一种复杂的愧疚心理。”
“嗯嗯,从愧疚到怜爱,一段伟大的感情通常都是这样开始的!”泽村的神情已经完全进入一种哲学家的状态了。
“人家有男朋友。”御幸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那你赶紧死心吧!”泽村大声吼道:“即使是御幸前辈这样的人渣也不应该第三者插足!”
“分了。”御幸黑着脸补充道。
“很好。”泽村重新冷静了下来:“如果前辈不暴露现在这种糟糕的性格,只靠脸决胜的话大概能有50%的机会。”
“如果我说,对方是克里斯前辈的妹妹呢?”御幸忍不住逗他道。
“什么?!”泽村又激动地大吼了起来,提起他的领子一顿猛摇:“你清醒一点!克里斯前辈的妹妹不是你能染指的!”
可恶!到时候要是他最尊敬的克里斯前辈要揍面前这个虽然心里十分认可,但很难尊敬得起来的御幸前辈,他到底是装作没看到还是帮忙按人?
“开,开玩笑的啦……”御幸打起了哈哈:“快放我下来,要断气了。”
泽村气愤地把他松开:“不要随便拿女孩子开玩笑!”
“抱歉。”御幸整理着衣领,下意识反驳道:“但是一开始不是你说我单相思的吗?”
泽村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复杂的表情:“御幸前辈,喜欢一个人这种感情,不是一个需要被藏起来的弱点。”
泽村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窥见了这个性格强硬的男人的某些内核,他似乎非常不习惯流露出自己真实的感情,甚至会用过度的攻击性来掩饰自己的害羞。
而这也是第一次,这位经常有些咄咄逼人的前辈,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第三十八章 青春
经过御幸一也的提点,花梨自认为已经理解了所有的事情。本来一开始,在及川彻准备推开她,而她察觉到自己升起的那一丝不该存在的怨恨时,她就已经深刻的反省了自己。
明明最初并不期待从他那里得到如此多的响应,但他却给了自己最珍贵的感情,轻易的得到反而让人变得贪婪,变得难以接受失去。
她甚至想要不惜一切地抓住那曾经幸福的瞬间,但她很快说服自己接受自己放手。那本就不是属于你的东西,花梨。心里一个声音冷静地劝道。
然后御幸一也的话,让她彻底理解了及川彻当时的心态。即使在她伤害了他的时候,他依然保持着善良的心,为她着想,对她的人生报以祝福和期许。
能够被这样珍重的对待,她还有什么好放不下的呢?能够拥有这样一段美好的回忆,不就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了吗?
从那以后,她没有再和及川彻见过面,或许双方都在有意避开,不想关系再变得尴尬。
最后一个学期开始后,所有应届毕业生都进入了紧张都备考流程。社团活动方面,有的社团的三年级前辈会选择在秋天提前毕业,好把更多的锻炼机会留给后辈。这样的社团一般后备力量都比较足,前辈也没什么竞技上的遗憾,比如已经获得过全国冠军的陆上竞技部。
相反,有的社团主力仍是三年级的前辈,后辈难以挑大梁,再加上前辈之前在大赛上有这样那样遗憾的地方,于是就会选择在最后的春天再拼上一把。比如说对于连续几次都只差一步进军全国的排球部来说,今年的春高预选赛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8月中旬,春高预选第一场开打。
已经从陆上竞技部退出的花梨又重回了初中时那种可以心无旁骛追比赛的时光。
尽管私底下在尽力避免和及川彻碰面,但是比赛还是不可错过的。事实上,看台和球场,就是他们最初的距离,能在最后用这样的距离告别,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9月下旬,预选赛进行到了半决赛阶段。到了这一步,遇上的基本都是老对手了。
青叶城西半决赛的对手,正是这一年来势头正猛的乌野高中。
两支球队在夏天的精彩对决,还有不少人记得,所以这一场强强对话,引来了相当大的关注。
在比赛开始的前一天,杉山葵就给花梨发信息说她会来现场看。这样一来,花梨就不好再留在后援会的方阵中,只好选择到中立观赛区陪她。
一起过来的还有山下遥和不破瑛里。山下遥和杉山葵也是老相识,两人见面没有什么生疏感,打了招呼后就坐到了一起。
反而是执意要跟过来的不破跟小葵不是很熟。当不破拉着花梨一直问东问西,还隐约表露出对及川彻的敌意后,可以看出杉山葵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这一位是……”杉山葵假笑着看向不破,等着花梨给她做介绍。
“不破瑛里,我社团的同伴,非要跟过来的,可以无视她。”花梨无情地说道。
不破眼泪汪汪地抱着花梨的手臂:“排球虽然很无聊但是我会努力看的,花梨不要赶我走呜呜呜。”
这下连山下遥都被烦得受不了了,露出牙疼的表情:“嘶,她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花梨无力地扶额叹气:“她知道了。”
“啊。”山下遥露出了然的表情:“难怪。”以前不破瑛里对及川彻都是无视的,在她眼里那相当于一个会打排球的路人甲,花梨为了避免她去烦及川,在她面前会把对及川彻的特别掩饰得很好。
从今天入场后,不破往正在热身的及川彻身上甩了好几发眼刀的表现来看,想必她已经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花梨和及川彻交往过又分手了的事。
以不破瑛里的脑补能力,估计已经在脑海里完成了几十章虐恋情深剧本。
杉山葵见她二人打哑谜,有些不满地扯了扯山下遥的衣袖:“怎么回事?”
山下遥凑过去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杉山葵的眼睛随着她的话音一瞬间瞪大,然后倒吸了好几口凉气,又神色复杂地打量了一番花梨,最后默默朝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这时一个排球突然朝看台这边飞过来,砰地一声砸在护栏上,把正在聊天的几人吓了一跳,一瞬间吸引了球场上好几人的目光看过来。
刚刚还在幼稚地和影山飞雄争球的及川彻下意识就面露担忧的表情,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很快收敛了神色停在了原地。
这个突然飞过来的排球是被清水洁子打过来的,当时她们乌野的后辈经理因为被矢巾秀搭话分散了注意力,差点被乱飞的排球打到,关键时刻清水挡在了后辈的面前,把排球用力地击飞了出去。
只是她紧急之下没能控制好方向,导致球往看台的方向飞来。
清水看到自己打出去的排球差点打中人后,赶紧着急地往这个方向跑来,等跑进了,才发现受到惊吓的人是花梨她们。
花梨不等她道歉,就把排球捡起来朝她抛了过去,面带笑意地赞道:“好球。”
清水有点手忙脚乱地接住了跑过来的排球抱在怀里,听到花梨的话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颊,张开嘴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想到目前两人立场尴尬,于是把打招呼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轻声说了句:“抱歉。”然后颔首示意后就跑开了。
正在密切关注这边状况,生怕清水被为难的田中龙之介和西谷夕二人,见状脸上都露出了有些梦幻的表情。
“害羞的清水同学真可爱~”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然后西谷夕先回过神来,瞄着看台上的花梨问田中:“那位是谁?是清水同学认识的人吗?”从表情来看,似乎关系很不一般。
田中凑到他耳边一通嘀咕:“好像是青城陆上竞技部的,清水亲口承认是她憧憬的人。”
西谷夕露出震撼的表情,能被那样强大的清水同学憧憬,得强到什么地步去?
还没等西谷回过神来,田中又迫不及待地分享了一个他憋了很久的八卦:“而且还是那.个及川的女朋友,前不久才刚把他甩了。”
西谷夕闻言飞快地把脑袋转过去看了及川彻一眼又飞快地转回来,还没等他对这条惊人的八卦发表什么感想,裁判的哨声响起,两队都停止了热身,于是他只能遗憾地把八卦的心收了起来。
\*
看台上,花梨四人一开始的表情还算轻松,但随着比赛的日渐紧张,渐渐地也没了闲聊的心情。
就连完全看不懂排球的不破,也被这种你来我往的激烈攻防所感染,收起了轻视的表情,认真看起比赛来。
比赛进行到最终盘,青城以两个赛点领先的时候,一直很少在观赛中说话的山下遥突然开口道:“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说过自己是因为什么喜欢看排球比赛的吧?”
其他三人的目光看向她,山下遥继续说道:“我在后援会六年,其中还当了三年会长,看过了许许多多在排球这项运动上找寻着什么的人们。他们有的是憧憬着某位选手,有的是喜欢比赛跌宕起伏的刺激感,有的仅仅是想共享赢球时的快感。这么多人,来了又去,很少有人能长久地留存下来。事实上,一开始,我也没想到我能坚持这么久。”
这时乌野已经追平了比赛,花梨的目光又被赛场吸引了过去。耳边山下遥的声音还隐隐约约传来,在喧嚣的球场中渐渐听不真切。
“……或许,我喜欢的并不是排球,而是和大家一起度过的,名为青春的时光。”
多年以后,当花梨在遥远的夏威夷,收到山下遥的长信,吐槽工作和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时,不经意间,就回想起了此刻她说的话。
当青春逝去时,对青春的感受才会后知后觉地浮现。
那感觉就像在夏威夷的小酒馆,突然找到了一张尘封已久的黑胶唱片,放出来以后,才察觉这首歌曾经和他一起在雨中听过。
于是歌声把回忆带回了那个下雨的站台,成熟了许多的女孩回头看去,才从回忆中那个男孩青涩的脸上,看出那时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喜欢。
球场上,青叶城西已经落后,乌野取得了一个赛点。少年们在竭尽全力地战斗,这关键的一个球,谁也不愿意让它落到自己的球场上。
及川彻奔出场外接球,在半空中转身传出了一记精彩的超远距离长传。就像是在漫长的冬天积蓄了足够能量的种子,终于在这一刻破土发芽。
花梨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要落泪的冲动。这么久以来,她憧憬着他,喜欢着他。多年以后,她会怎样回忆起这段时光呢?会微笑吗?会叹息吗?会把此刻心中汹涌深刻的感情,当作年少不经事的插曲一笑置之吗?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她的人生中,每当青春这个词被提起,那必定等同于及川彻。
没人会不喜欢自己的青春年少,就像小西花梨永远会喜欢及川彻。
但此时,当排球在青叶城西这一边的场地落地,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他和她的青春,就暂时落幕了。
第三十九章 归国
7年后。
东奥男子排球半决赛,日本队遭遇了排球强国阿根廷,在经过了激烈的角逐后,无奈地再次咽下了败北的苦果。
其中阿根廷代表队的主力二传手,名为及川彻的日裔阿根廷籍球员,引起了媒体的广泛关注。
他不仅表现抢眼,宛如司令塔一般丝滑地掌控着阿根廷队的进攻节奏,又同时因为明显亚裔的面孔,在阿根廷队这样一支南美球队中格外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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