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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与荆棘——岑岭【完结】

时间:2024-11-10 23:05:47  作者:岑岭【完结】
  许嘉将新买的吐司面包放入橱柜,洗干净手,照常去量体重。赤脚踩着踏板,电子屏上即刻跳出结果:47.19Kg。
  难道是最近懈怠了吗?数值竟然有回升的趋势。
  按照舞蹈演员的最佳标准,她一米七的身高,再怎么样也不能超过四十八公斤。
  许嘉稍作思考,将鸡胸肉塞进冰箱:保持体重要紧,这两天还是吃些沙拉吧。
  洗菜,切菜,倒入沙拉汁......
  她慢悠悠地制作晚餐,再一口一口地全部吃完,直到碗底只剩酱汁,也没有拿起在旁叫嚣的手机。
  身体是疲惫的,手机的嗡鸣依旧未歇。
  许嘉跟随电视里女人做瑜伽,左臂撑住软垫,右手去碰抬起的足尖。她想起邵宴清的那句‘不必心急’,皱眉憋住气,将腿抬得更高些。
  肌肉的过度拉伸产生痛感,汗意逐渐布满额间。
  许嘉这才长舒口气,踉跄着前去洗漱。盥洗室的瓷砖是蓝色的,冷调的色彩能够让她保持镇定。她仿佛要耗尽今天的最后一点时间,就连擦拭身体的动作都变得极其缓慢。
  终于,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刻。
  许嘉打开手机,母亲的痕迹骤然撞入眼帘:24通未接来电,10条未读信息。
  “翅膀硬了?连电话也不回?”
  “父母生你养你,你怎么不知道报恩呢?”
  “小白眼狼,去大城市工作,就连本家也忘记了吗?”
  许是她一直不给予回应,张秀琴的口吻越来越急,很快就从道德方面的指责,转化为侮辱与威胁。
  “我最后你警告一次,这周就将耀耀的学费转过来。我可知道你工作单位的地址,不要闹得太难看!!”
  许嘉的父母文化程度不高,是老派的中/国人:淳朴,老实,也重男轻女。
  许嘉从小就不受父母亲的待见,弟弟许耀出生后,家中就更没有她的位置。她只能刻苦读书,用满分的成绩单去换取学费。父母亲在乎脸面,她就必须将所有事都做到最好,成为两人向亲戚们炫耀的谈资,才有资格继续住在那间破旧的老屋里。
  少年时期的她生活压抑,成年后的她却仍躲不开血缘的束缚。。
  仅仅阅读文字,许嘉已然想象出张秀琴的表情。
  母亲一定愤怒的,涨红着脸的,用粗鄙的口头禅贬低着她,就像是旧社会辱骂奴隶的地主。
  优秀,是必须要刻在骨子里的词。
  许嘉已经用十七年的努力逃出那个偏远的小镇,也将再用舞蹈为自己另谋一条出路。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错失邵宴清这个机会,她一定要拿下奥杰塔的角色,然后以完美的表现提高自己的身价。
  许嘉没有回复张秀琴的信息,任由那两个刺目的感叹号烂在废话里。
  隔日,五点钟起床。
  简单的洗漱后,坐最早一班车赶往剧团。
  许嘉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要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要抓住千载难逢的机遇。她存在的意义,必须要由自己决定。
  练习,不停歇的练习。
  许嘉没有心思顾及姜珊,即使对方找自己请教,亦是敷衍过去:“我现在很忙,你求教别人吧。”
  遭到拒绝的姜珊脸色铁青,仍站在原地不肯离开,见她始终没有改变主意,又嚷:“谁想让你教!如果没有团长的要求,我才不会来找你!”哼地声走了,嘴里嘟嘟囔囔,“你谁呀你,竟然敢瞧不起我?”
  至此之后,即使两人面对面相遇,姜珊也只当做没看见她。
  许嘉从未把姜珊放在心上,她太过沉醉于舞蹈,哪怕脚踝的旧伤再犯,也依旧不肯休息。
  收到邵宴清消息的那天,与往常并没有不同。
  许嘉回绝了同事们的KTV邀约,单独在训练室练习三十二圈的挥鞭转。她虽然已经对这项技能烂熟于心,但是为保证万无一失,还是要多练习二十遍才行。
  给小腿贴好膏药,许嘉才关灯离开。天色已经彻底黯淡,走廊内黑黢黢得,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许嘉觉得有些孤独,下意识抓紧挎包的背带,像身后有人追着似地,小跑着奔出剧院。
  路灯亮起来,橙光在地面留下圆形的晕。
  剧院门前停着辆黑色SUV,一位身材高挑的男人站在车前,他佩戴无框眼镜,时而看向腕表,时而又抬眼朝剧院的门口张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许嘉觉得他有些眼熟,尚未来及仔细思考,就被对方挡住去路。
  “许小姐。”
  许嘉下意识避让:“我们认识吗。”
  男人颔首,言简意赅地提示:“刘科,邵先生的助理。”从公文包内掏出信件,单手递给许嘉,“许小姐,请你收下。”
  许嘉捏住信封,呼吸有些急促。
  白金色调为主的请帖,以艺术体的‘邵’作为封口,带着细闪的纸面厚且硬,摸上去十分的有质感。
  是芭蕾舞剧的演出邀请吗?她可以跳过测试,获得想要的角色了吗。
  手开始发颤,双脚轻飘飘地似乎站在云端。
  许嘉看向眼前的信纸,仿佛害怕它随时会消失似地,用力地,仔仔细细地盯着。
  刘科:“不打开看看吗。”
  许嘉这才大梦初醒般地点头,用浸染汗意的指尖挑起信封边沿,视线触及那行金红的行楷,肩膀骤然一颤。
  “诚邀您,于10月31日,参加邵宴清先生与许嘉小姐的婚礼。”?
第4章 天鹅
  ◎“邵先生说,这是给你的答复。”◎
  啪。
  许嘉似乎听见重要之物破碎的声音,手抖得越厉害,拇指将纸页压出折痕。
  信封里装得根本不是芭蕾舞剧的合同,而是婚礼的邀请函。
  她和邵宴清结婚?这是在开哪门子的什么玩笑?
  许嘉极快地合上信封:“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
  刘科:“邵先生说,这是给你的答复。”
  许嘉蹙眉:“什么答复,我从来就没有—”话尚未说完,眸子就悄然怔住。她记起自己曾对邵宴清提出的建议,这才明白对方为何会做出戏谑的表情。
  合约,机会......
  那时邵宴清与姜珊在谈论的,难道不是芭蕾舞剧?所以姜珊苦苦求着想要得到的,并非是奥杰塔的角色,而是与邵宴清的婚约吗?姑娘们口中的那句有后台......原来是这层意思。
  思绪混乱如麻,许嘉张了张口,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错了,错了,全都弄错了。
  她只想得到表演的机会,可从来没考虑过结婚啊。许嘉和邵宴清?光看着这紧挨在一起的名字,她都震惊得头昏,更加难以想象要和对方举行婚礼。
  许嘉轻掐着掌心,拼命地冷静下来。结婚典礼的日期是10月31号,距离现在还有两天,她必须要找邵宴清解释清楚。
  许嘉问:“邵先生在哪。”
  刘科有些意外:“正在公司开会。”
  许嘉攥紧挎包的肩带:“能麻烦您带我去一趟吗,我有话想要对他说。”
  许嘉的表情并不算开心,眉宇间甚至透露着几分羞恼。
  刘科犹豫片刻,表示会议的时长未定,暂时可能没有办法与邵宴清联系。
  许嘉则坚定地说:“无论等多久,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
  刘科最终是妥协了,转身去与对方电话沟通。
  小腿愈加发软,许嘉依旧不肯休息。她像是要证明自己的骨气,青松般笔直地站着。
  十五分钟后,刘科才回来:“会议还没有结束,我先带你去公司吧。”
  许嘉随意地嗯了声,并未再出声道谢。
  与地处偏僻的平宁剧院不同,邵氏集团位于最繁华的市中心。左边是国贸大厦,右边的新兴商业街坐落着七八家大型商场。集团大楼由董事长邵阳亲自设计,两年前还被评选为省内的代表性建筑,引得一众记者来拍照宣传。
  许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踏入邵氏集团的大楼。
  她粗略地看去:地砖,墙面都以白金色调为准,整体的欧式风格近显艺术色彩。现在已近晚间七点,楼内的灯光依旧耀目,似乎比晨时还要亮堂。
  许嘉穿着白T恤与牛仔裤,肩挎普通的黑色舞蹈包,像是突然闯入宫殿的异客。她是第一次进到这种华贵的地方,心嘭嘭嘭地乱跳,本能地感到无措与惶恐。
  刘科在前方带路,脚步很快,俨然没有打算等待身后的她。
  许嘉尽力地向前赶,刚拐入路口,就瞥见瘫坐在墙边的男人。
  许嘉曾在电视中见过这张面孔,他是邵氏影业旗下的年轻演员,前几日才因睡粉丑闻闹上热搜,一度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是很快,公司就发表声明,并状告了发布相关信息的账号。霍思思还曾深表羡慕,说有大公司罩着就是好,哪怕石锤摆在眼前,也只能被认定为编造的证据。
  许嘉本以为那场闹剧早已结束,可看见男人油腻的头发以及红肿的双眼,才惊觉事情不止这样简单。
  “他是怎么了。”
  许嘉轻声问。
  刘科瞥去一眼,冷淡地说:“损害公司利益,被逐出演艺行业了。”
  许嘉惊讶:“这不就是封杀吗?”
  刘科按亮电梯的开关:“邵先生厌恶不守诚信的人。他既然违反艺人从业规定,就应该受到惩罚。”
  许嘉怔怔地听着,脸色越来越白。
  邵宴清的性情不定,连旗下艺人犯错都会遭到如此严酷的惩戒。
  那么如果她说出实情,讲明先前的举动仅是误会。邵宴清肯定会认为她在戏耍自己,愤怒地将她赶出去吧。
  邵氏集团在各个艺术行业内颇具盛名,届时但凡邵宴清发话,王海绝对会像摇尾巴的狗似地,迫不及待地让她赶紧走人。别家的舞蹈团也不会接受得罪龙头的舞者,所以她只能在窘迫中沉沦,直到花光最后一分钱,可怜兮兮地回到张秀琴的身边。
  不,不行。
  许嘉打个寒颤,用力地攥拳。
  比起和只见过两面的邵宴清结婚,她更不想再回到看人脸色的日子。
  “许小姐?”
  刘科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许嘉勉强挤出笑,摆手说:“没事。”
  刘科似乎松了口气,让她在办公室外稍作休息,并说会议将在二十分钟后结束。
  19:15
  未被食物关照的胃开始翻腾。
  许嘉倒了杯热水,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握住纸杯的手微微发颤。
  19:36
  紧闭的红木大门内终于传出响动。
  许嘉阖眸,尽力平息着紧张,却将空纸杯紧攥成团。
  刘科急急赶来:“许小姐,可以进去了。”
  许嘉再次睁眼时,眸间已经没有犹豫与不安。她稍许抬头,像是要去参加已经练习过千百遍的演出,自信地朝前踏出一步。
  门打开,浅淡的烟草味扑出鼻尖。
  邵宴清戴着半框眼镜,右手拿钢笔,左手捏着一叠文件。他侧身坐在沙发椅里,眉头蹙起,唇线紧抿,表情看上去异常严肃。
  暖黄的灯光拂过他的侧颜,光影交叠间,将他的五官衬得愈加立体。
  许嘉:“邵先生。”
  邵宴清头也没抬地说:“来找我什么事。”
  他的语气格外平静,平静得令人心生愤怒。
  许嘉深呼吸:“听说我们要结婚了,所以想来问一问,我应该怎么做。”
  邵宴清的手一顿,钢笔随及纸面留下墨点:“吃饭了吗。”
  许嘉微怔:“嗯?”
  邵宴清随意地摘掉眼镜,仰身靠着椅背:“未婚妻大驾光临,我当然要好生招待。”合上厚重的文件夹,双手交叠于身前,“你喜欢什么,中餐,西餐,还是日料?”
  许嘉刚想拒绝,胃部却又是一阵抽痛:“我......”抿唇,避开视线,“沙拉就好。”
  邵宴清颔首,转而拨打内线电话:“老样子,再添一份沙拉。”
  没多久,刘科就推着餐车敲响办公室的门。车轱辘与地毯摩擦发出沉闷的响,浓郁的胡椒味逐渐充斥房间。
  刘科将餐食摆到里间的方桌,简单地颔首招呼后,就安静地离开。
  邵宴清解开衬衫的袖扣,抬眸看向许嘉:“别站着了,跟我进屋来吧。”
  许嘉犹豫地开口:“可是......”
  邵宴清笑:“不着急,等吃完饭再说。”
  许嘉的食物是蔬菜沙拉,邵宴清的面前摆着西冷牛排。
  胡椒的辛辣气冲散沙拉汁的酸,许嘉更是食不知味,像个提前就设定好的机器,只顾往嘴里塞入食物,然后进行咀嚼。
  邵宴清反倒很享受这顿晚餐,轻巧地切开牛肉,又垂眼喝红酒。
  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邵宴清用丝巾擦拭唇角,看向那盒绿油油的菜叶,皱眉:“你的口味可真奇怪。”
  许嘉平静地说:“与喜好无关,保持体重是舞者的自觉。”放下木叉,直视他的眼睛,“非常感谢你的关照。请问,我现在可以和你谈正事了吗。”
  许嘉不再用‘您’代指邵宴清。她需要做出一些小的改变,来拉近两人之间地位的差距。仿佛只要这样,才可以让他们进行更平等的交谈。
  可惜,邵宴清并未在乎称呼的变化。他用佩戴腕表的左手压住展开的纸页,将文件推给对面人:“看一看,条件还满意吗。”
  许嘉垂眼去瞧,心脏又跳慢半拍。
  五个熟悉的汉字紧挨着,却拼凑成她读不懂的意思:《结婚协议书》。
  甲方那栏签有邵宴清的名姓,乙方后面的空位想必就是给她留的。
  “甲乙双方在一年内扮演夫妻,甲方提供给乙方壹仟万元资产,若乙方主动提出解约,则要赔付总体金额的10%作为违约金。”
  “乙方需要维护甲方的形象,配合甲方出席社交场所。”
  “乙方凡事都要以甲方的利益为先,不得作出损害甲方,损害邵氏集团的行为,”
  “乙方......”
  ......
  密密麻麻的好多字,却都始终围绕着两个字展开:‘邵氏’。
  许嘉看得烦躁:“所以你最在意的是家族名声?”
  邵宴清没有予以回答,右腿跷于左腿上,摊手,“如果你没有意见,现在就签署合同。”
  29楼的大厦外,是忙忙碌碌的行人。
  市中心的夜晚总比白天更加热闹,红的,黄的,紫的,蓝的......各色的灯光交替闪烁,透射在玻璃窗上,像是点缀夜幕的星辰。
  许嘉从未站到这么高的位置,她有些恍惚,有些诧然,有些不可置信。壹仟万对现在的她而言,只是一串无法感知的数字,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她需要具体的,更有安全感的‘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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