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确定他能给予夏葵什么,对绯露的爱仍然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他不能确定他可以分割他的心,他只是因为不愿她离去所以想将她留下,但她呢?她难道就必须因为他的自私而失去追求幸福的机会吗?
而他其实也不确定夏葵对他的感觉,他不知道夏葵所说的,爱上他的话是否只是一时的情绪或是言词上听者与说者之间的偏差,因为她对他的态度与绯露对他的态度有着明显的不同,绯露总会甜美温柔的对他说话、关心他的一切,但夏葵对待他的态度虽然不乏关心,但那种关心有点像老师对学生,所以他无法从夏葵对他的态度中确定她的感情。
所以,如果他和她曾发生过关系,那他就有理由留下她,然而,他知道这样的想法仍旧是自私的。
“想好了吗?”夏葵用手托腮、手肘撑在膝上看着他,她满喜欢看他思考时的样子,但再这样看下去,今晚就甭想办正事了。
龙玄骥的脸色转为严肃,“你先回答我,我们是否有发生关系?”
“这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她看龙玄骥不甚明了的表情一眼,微叹道:“还不明白吗?因为如果你和我发生了关系,我相信你是绝不会离婚的,所以假如你希望曾经和我发生过关系,那就表示你其实不想和我离婚。你希望和我发生过关系吗?”
他希望,但他不能希望。
“听你的意思,我们是真的没发生过关系了?”他不答反问,话里的肯定比怀疑多,其实在心里他早就这么觉得,因为只要仔细观察,就会明白夏葵的态度是纯粹的闲适,以她未经人事的情况而言,她会表现得如此不在意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仍是清白的。但在心里的另一个角落,他却不想这么快就让怀疑得到证实,他想多存有一些希望。
“是没有。”夏葵干脆的承认,“但我却得知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龙玄骥警戒起来,“我昨晚还做了什么事?或说了什么话?”
夏葵笑笑,搔了搔头,“说起来,我们其实才结婚两个多月吧?”
龙玄骥不明白她何以转移话题,而且又说得没头没尾,所以仍是缄默以对。
夏葵站起身走向龙玄骥,说道:“你昨天说要离婚的事让我觉得很难过,因为你其实并不想和我离婚,你只是觉得那样做对我比较好,所以要和我离婚。”
她走到他面前,他戒慎的站起,她突然轻轻抱住他靠到他胸前,并且阻止他的抗拒,说道:“别动,让我这样说话。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不管前世如何,不要就这样放弃我们之间的未来,我不希望我们的缘分就这样轻易的结束,我知道你还爱着你的亡妻。”
她突然抬头看他,义正词严的继续道:“但我又没有要你忘掉她,也不会无聊的去比较我和她在你心中的份量,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如此计较的。我只是希望你不该再一直活在过去的悲伤回忆中,你应该得到幸福的,你应该有人来爱你的,即使你不爱我,但是我爱你呀,你就让我陪着你会死啊?而且我又没有要你现在就爱上我,反正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嘛。”
“你爱我?”他喃喃说道,她的一整串话中,那句说爱他的话像电光石火的击中他。
“你何必急着要切断这段缘分?什么?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太低,她没听清楚。
“你……”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抚向她的脸,眼神夹杂了多种互相矛盾的情绪。
温热的抚触在她颊上逡巡,夏葵逮到机会,抬手拉下他的头,不容拒绝的吻上他的唇,龙玄骥呻吟了声,也跟着投入夏葵布下的情网中。
夏葵在意乱情迷中仍没忘记她今晚的计划,她边吻边拉着龙玄骥往后退向大床,等他察觉她的动作时,她一把推他倒向床,当然顺势就趴到他身上使出浑身解数,以生涩的接吻技巧继续与他缠绵。
“你——”龙玄骥抓住一丝理智推开她,气息烛重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夏葵学他昨晚的样子,邪邪一抹媚笑勾上唇角,“看不出来吗?我在诱惑你。”说着双手还不规矩的开始扯开他衬衫的钮扣。
他抓住她的手试图阻止她,“你不可以这么做!”他这句话的语气比他想表现出的更加薄弱,他的欲望已被唤起,软玉温香在怀,他的眼里净是她难得的娇媚模样,鼻息间全是她的味道。
夏葵挣开他的手,完全不理会他的抗议,改将他的手反压在他头的两侧,诱哄的低下头在他耳边低语:“放轻松,我知道你也要我,不要拒绝我。”说着又吻住他的唇。
一吻结束,两人都脸色火红、气喘不休。夏葵轻划了下他的挺鼻,狐魅一笑,轻巧的下了床,走到墙边关了灯,再走回床边时,龙玄骥已站起身,脸上有着未褪的激情与压抑的欲望。
他的眼睛没离开过她的身影,理智在心里说着话——不行的,既然确知他们不曾发生过关系,他就该阻止这件事发生,即使她说了她爱他,他也该给她多一点时间考虑,否则她将来后悔……
但他真的能够停止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吗?他反问自己,如果他真的能够停止,那他就该马上转身离开这里,离开她的笑容与气息,而不是产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强压下血液里翻腾起伏的情绪,他沙哑道:“我们不能……”
“嘘……”夏葵站到他面前凝视着他,将右手举到面前,“看,我在发抖……”
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他清楚的看见她修长的手指正明显的颤动着,“一瞬间,他蓦然明白她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站在他面前,即使大胆如她,也无法在初经人事时完全放开来。
她无言的轻喘着控制紧绷的呼吸,眼里的渴盼表露无遗。
又感动又心疼的感觉紧紧包裹住龙玄骥,他何德何能让她这样对他?最后的防线被她无悔的付出,深深一个叹息,他轻捧起她的脸,在吻上她之前怜惜的低喃:“你真傻……”
不,她才不傻,夏葵在躺到床上时暗自露出胜利的微笑,她觉得她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
当然啦,所需的勇气包括承受冲动后的结果。
“他跑掉了。”夏葵趴在桌上,眼睛望向窗外的景色,意兴阑珊的说道。
“你已经说第四次了。”董薰将一杯奶茶端到夏葵面前给她,然后坐到她对面,现在时间不到早上十点,咖啡馆还没开始营业——事实上这间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若有一百个工作天就该偷笑了。
夏葵白她一眼,“我这是在表现我的失望情绪。”
由于前天睡不到三小时,昨天白天时又因太过亢奋也没休息过,所以今天她一直睡到日正当中,但一醒来就发现床上只剩她一个人,她承认她觉得非常失望。
“听到你说昨夜的计划宣告失败时,我还以为终于可以看见你的眼泪了呢!”董薰无限惋惜的说道,她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曾看过夏葵掉泪。
“去!”夏葵再度白她一眼,“想看我哭等下辈子吧!”这是事实,这辈子她最讨厌的事情莫过于哭泣,别人哭是没关系,但她怎么都无法忍受自己掉眼泪。
“来,说说,”董薰一脸兴趣高昂的看着夏葵看,“昨晚你诱惑的过程是如何的?精不精彩?”
夏葵三度白她一眼,“你不会试着诱惑你的狐狸老公看看,就可以知道我是怎么做的了。”她瞟一眼觉得话题正趋向儿童不宜,转身离开卖场进到内室的解轩,似笑非笑的又看回董薰。
董薰眯细眼,“呵,小葵,难道你是在怀疑我的床上功夫?”请不要怀疑,这句大胆暧昧的话正是出自董薰这位美人口中——她天生表里不一。
“告诉你,你还是个新手,关于诱惑的方法还有待学习,不然这样好了,我教你几招。”
夏葵翻高白眼,她才不想听董薰的“教导”,那肯定比她的版本还香艳火辣上数十倍不止,“我要走了,还要去道场——”
“别想逃!”董薰恶笑着抓住夏葵,真难想象这样一个气质出众的美女会有那么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简直就是选物主开的玩笑嘛!
董薰拉着夏葵开始传授一些“绝招”,一番折腾下来,最后夏葵简直是用逃命的姿势跑出咖啡馆的,留下一脸捉弄得逞的董薰兀自笑得人仰马翻。
突然望见椅上的物品,董薰立即转头喊道:“葵——”门外早已不见人影,“真是的,何时变得这么健忘了?看来她也是一脚陷进爱情里拔不出来了。”
董薰摇摇头笑了,起身收拾空杯,端到吧台后清洗。
“薰!”解轩从另一个房间探出头来,“小葵呢?”
“刚走,怎么回事?”
“玄骥打电话过来问小葵是不是在这里,我告诉他是,他说他马上会到这里来。”
“没关系,”董薰笑道:“小葵还会再来的。”
解轩随着她的眼光望去。
“她把她的道服忘在这里了。”
☆☆☆
夏葵在半路时发现她忘了拿走道服,没办法只好再折回桔子色咖啡馆,将机车停好后她走在人行道上,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桔子色咖啡馆走去。
龙玄骥找到停车位把车停好后,下车将手里的锦盒紧紧握住,脸上有着高兴的笑容,他昨晚并没有睡多少,几乎一整夜都在凝望夏文罡的睡颜,心里盈满感激与爱意。
他因为深觉对不起绯露,所以一再的抗拒夏葵,抗拒对她的感觉,但昨夜他想通了。是的,他不再漠视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欺骗自己说夏葵根本无法走进他的世界,欺骗自己说他无法在心里同时容下两个女人,直到昨夜看着向在他怀中的人儿,他才真正的悟到,她早就存在他内心了,从很早很早以前,也许从上辈子起就一直存在了。
清早,见她犹在熟睡,他突然想到无论前世或今生,他从未送过好什么东西,望见她昨晚在他面前的纤指,他忽然很想买个戒指给她,也许她并不喜欢这类饰品,但他就是这么突然的想送她一个戒指,所以才会不待她醒来就出门选购戒指。谁知买回到松居时,发现她已出门,他联络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在桔子色咖啡馆找到她,立即开心的驱车到这里来。
他是怎么了?夏葵走在龙玄骥身后不远处,本来想出声叫他的,但她突然察觉到他与平常不一样的神态,看起来好像是快乐?
她在他身后越观察越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但是什么事情会让他这么开心?
他正要过马路,夏葵见他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突然眼角瞥见一辆车子疾速驶近,还是绿灯,而龙玄骥显然没注意到车子正朝他驶去。
她没有花时间迟疑,冲到龙玄骥身后猛地撞开他——在车子煞车不及的瞬间,她被撞飞向前。
龙玄骥感觉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冲力正朝他而来,他才要回头,立即就被另一个力量撞开,然后是一声惊悚的撞击声穿透他的耳膜。
他在失去平衡跌到地上之前,望见夏葵倒在一片血泊中。
☆☆☆
“你又对她做了什么?”被龙玄骥通知到医院的龙韬一进到医院,一眼就看见坐在手术室外的龙玄骥,直冲到他面前质问他。
龙玄骥的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在他心里,悲痛与自责像冰与火交替冻结他、焚烧他,他几乎就快要在这样的伤痛中被撕裂了。
他的衣著有些凌乱,胸前则染了点点血渍——那是抱着夏葵到医院时弄的,他双手紧紧交握到失去血色的地步,听到龙韬的声音,他只是微抬头看他一眼,眼里连一缕光影都不存在,就又垂下眼睑,沉浸在自我折磨的炼狱中。
“你为什么还是这么愚蠢?”龙韬不放过他,虽不明白夏葵为何会发生意外,但他直觉认定是龙玄骥的错,再一次面临失恃的可能让他顿失冷静。
“你为什么还要再害她一次?”他想狠狠的摇晃龙玄骥,将他的愚昧无知全都摇散,“前世就算了,她会选择结束生命也好过一直被你漠视,但今生她是那么努力的延续着前世在爱着你,你却还是让她伤透了心,让她无法再有活下去的意志,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心肝?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你这个混帐!”龙韬几乎是用吼的在骂着龙玄骥,“前世害死她一次不够,今生还要她为你自以为是的愚蠢再死一次,你以为她还有多少个来生任你糟蹋?还有多少感情可以任你为所欲为?”
龙韬的话渐渐穿透他伤痕累累的神智,他看向龙韬,一脸困惑不解,“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夏葵前世不是意外跌落湖里丧生的吗?你为何说她是我害死的?”
“她才不是意外跌落湖里而丧生的!”龙韬真的吼了起来,“你以为她为何会到绫湖去?从那次被你命令不能再到绫湖去后,她就再也没有到那里去过!”
冰寒的不祥感觉袭上背脊,直冲脑门,龙玄骥看着龙韬毫不掩饰的憎恶神情,接下来的话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控诉。
“她是自杀的!”
第九章
雪衣岚站在绫湖岸边,一身白衣随着秋末的冷风轻轻飘扬,她紧闭着双眼,却锁不住如雨的泪水,双手环握住自己的上臂,用力到双手麻痹了都还不自知。
今早龙尚?突然告知她,过几天她必须搬到龙家的一处别庄住下。
宛如青天霹雳,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完全坍塌崩毁,心里唯一的想法是——他要赶走她了。
还是不行,这么多年来,她始终走不进他的生命,始终无法成为他生命里的一部分。其实她早就觉悟了,这辈子如果可以就这么陪着他到白首,即使他仍然对她不闻不问,她也会知足,但现在,如果还有什么可以伤她的,那肯定是她连多看他一眼、多替他做一点事的机会都失去了。
风冷冷的吹着,冻伤了她的脸,冻伤了她的唇,也冻伤了她的心。
没有人知道她站了多久,当她终于睁开眼,绫湖湖面也不知何时已蒙上一层薄雾。这季节总是这样,气温一低,雾就像绒毯似的盖上整个湖面,但有时候阳光又会乍然现身,散去这一湖的凄白。总是这样,这多变、多雾的季节!
她看着湖面,悲凄的脸上奇异的带有一丝坚定,她举足缓缓步进湖里,不在乎湖水冰冷,不在乎烟雾漫漫,彷若她是自湖里走出的仙子,而现在她要走回去了。
纵使泪如雨、心已碎,但她仍旧执着一个信念。“尚?……今生,我是再无法陪着你了,但如果来世……我已学得足够的坚强、足够的勇敢,让我再陪着你吧……”
她不曾挣扎、不曾畏惧,任湖水及膝、及腰、及胸……悲伤与执念已淹没她所有感官知觉。
“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是我爱你,真的爱你……”湖水吞没了她的白衣,吞没了她的黑发,也吞没了她这一辈子都不曾对龙尚?说出口的话。
夏葵继续作着梦。
由于是自尽而亡,她成了游魂在人间飘荡,直到生死簿上的阳寿已尽,她才被黑白无常带回阴间。然后她想起了阎王殿中的情景,轮回殿前没喝下孟婆汤的缘由。
“喔,原来如此啊!”
夏葵自语着,“那么,既然我又爱上同一个人……”她坚定又自信的笑了,“这一辈子,我会贯彻始终,绝不会再轻易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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