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不觉晓》作者:丛阙
文案:
她平生胸无大志,
只知道练功偷懒、念经偷睡、夜半偷吃。
偏生体质特异,
随便往哪儿一站,
都挖地三尺有黄金,羡煞旁人。
那年在“飞来杯后起之秀盛典”,
也就是俗称的“江湖专享相亲大会”上,
拉一个看起来老实上进的胡子大哥,
跟人家求了婚。
既然对方没有反对,
就等于默认了吧?
于是开心地跑回峨眉山,
等着花轿早来抬。
孰料等了三年都没有消息,
却听说了一个很沸沸扬扬的绯闻——
楔子
根据江湖第一八卦刊物《飞来月钞》的分析,大约每隔二十年,就会出现一名威震武林的英雄少年。该少年不一定是武功第一,但因为身具走到哪里都会遭遇机缘巧合的特殊体质,诸如捡到秘笈啦,跳崖不死遇见高人或者高禽高兽啦,吃一颗果子得到一两甲子的内力啦,使得他必然以稚龄跻身十大高手之列,令拼搏一辈子还排在百名以外的老头老太们,午夜梦回时一想起就咬着被角痛哭。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该英雄少年绝对侠士胸襟、义薄云天、堪为江湖楷模。一般初试锋芒就能够消弭一场超级巨大的武林风波,从而名扬天下,得到一众耆宿的交口称赞。而如果是身在乱世,那么该英雄少年就会卷入时代的洪流中,为反抗暴政、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当然,由于最近这些年天下还算太平,朝廷里虽然出了几个奸臣,但也没官逼民反或者陷害忠良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所以后面这一点可能不太好体现。
常言道英雄不怕出身低,因此《飞来月钞》总结出的英雄少年出现场景,一般有“路边行乞&卖身小仆&风化场所从业人员”的社会底层模式、“手无缚鸡之力被坏人抓走”的境内外双飞游模式、“呱呱坠地日双亲横死时”的血海深仇模式等等,最高级别也不过是“酒肆烂醉”的落拓模式。
之所以会这样,大概是因为名门正派的子弟不需要强出头就可以安稳度日,运气好的还能娶个师妹当个掌门,所以对于草根阶层的一举成名方式没有特别大的染指兴趣。
《飞来月钞》进一步指出,基本上“鲜衣怒马自官道上奔驰而来的白衣青年”这种华丽描写,九成九的是路人甲专用,如果竟不幸被此等华丽人物得到了当主角的机会,那么这个故事的可看性必然值得怀疑,《飞来月钞》建议众看官马上将之放回书架,不要给书店老板任何推销机会。
又常言道美女配英雄,所以该英雄少年身边一定会有爱得死去活来的红颜知己两名以上,到后来是某位姑娘逐一打倒对手、与英雄少年结成一夫一妻,生下来的儿女继续做下一个故事的配角(如果不幸被此类儿女得到当主角的机会……详情请参见上一小节末尾),还是英雄少年大小通吃尽享齐人之福,又或者大家鸡飞蛋打,死的死出家的出家,虽说有诸多不确定因素左右,但最重要还是取决于英雄少年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如何。一般而言,第一种被人家羡慕地叫做神仙眷侣,第二种男人向往不已女人板砖猛拍不已,第三种……第三种还是劳驾您砍掉重练吧!
而眼下就是这个传说中的重要关口,距离上一对叱咤风云的侠侣隐退江湖,倏忽已过了二十年之久,江湖中人莫不翘首期盼着新一代英雄少年的闪亮登场——
对了,顺便说一句,本故事的主角并不是该英雄少年以及他的后宫们。
第一章 思考离家
只要不是发生在患有精神障碍的成年人身上,离家出走就是个很拉风的词儿。花季少男少女们举凡和父母发生口角、考试成绩不理想、小宠物不幸过世,甚至偷偷与网友约见面,都有可能引发离家出走的事端,然后就是家里人心急如焚到处找人,被找回来的孩子,就算挨骂挨揍,心里多半还是会有“看吧我对你们还是很重要啊”这种得意想法,颇能满足自尊心的。但是考虑到有少量孩子这辈子都未必找得回来,我们开展这项危险运动前,一定要“把困难估计得充分一些”,不要被陌生人一煽动就到处乱跑,并且最好限定在离家一公里以内的公共场所或者朋友家进行——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闲话不说,以上情况是针对现代社会而言,而在那个大伙儿都穿着汉服大摇大摆走在街上的年头,讲究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小孩子离家出走所表达的意思,当然要比现在决绝很多,很多时候被称为“破门”。
这会儿,十二岁的仲孙予樵正琢磨着“破门”的可行性。
仲孙予樵出生在威名赫赫的畏武山庄。
作为好斗人士的集中地,中原武林难免过段时间就要腥风血雨一下,盟主之位,从来是各凭实力经常换人坐,十大高手的排行时时变更不说,还版本迭出莫衷一是。
不过,有两股重要势力,却几百年来不曾消退。那就是被称之为“文裁”的畏武山庄与被称为“武判”的崇文堂。顾名思义,这两家便是武林中的仲裁角色。确实,如果发生各大门派群殴或者整个江湖抢夺珍宝归属之类的事情,被请来裁决的武林名宿中,几乎就没少过这两家当家人的身影。
一般而言,能在江湖中立足几百年岿然不动,必是有着惊人武学造诣。可是与绝大多数江湖人士靠武艺与人争高下不同,畏武山庄以消息安身,崇文堂则凭财货立命。
消息自然是指武林中大大小小的公开非公开事件,只要畏武山庄愿意,不管是丐帮帮主一晚上起夜几次,还是武当掌门拂尘上掉了几根丝线,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是人就有那么一两个秘密,越是身居高位越不能容忍自己的隐私公诸天下,因此江湖中人均十分忌惮畏武山庄。
好在畏武山庄家规森严,非但严令每代当家不得习武,更没有无聊到一天到晚把打探到的消息挂在嘴边,反而经常免费放送一些诸如西域邪教要进犯中原啦、某某派新掌门其实是个杀师篡位的大坏蛋妄图称霸武林啦之类的重要情报,时间一久,大家也就知道只要不干出格的事,畏武山庄不会与自己为难。
既然它已经被公认是个正义的所在,某些人就算感觉芒刺在背,也没有联手去踏平之的正当由头了。更何况畏武山庄与崇文堂代代守望相助,畏武山庄确实武功不行,而崇文堂最拿得出手的就是武艺了。刚才说了崇文堂经营财货,武林中人必需的普通商贸它自然做,而使他家获得暴利的垄断性买卖,却是倒卖秘笈。
崇文堂的第一代主人天纵奇才,把武林中每家每派的武学都去练了个遍。照理说偷学别派武艺是大忌,并且一个弄得不好,很容易造成各派不同内力心法的交相冲突,走火入魔、经脉俱断而死算是好的,最麻烦的就是半死不活。所以江湖中人虽然贪心,最多也就是到处去挖挖增长内力的宝贝,或者弄点拳经剑谱改造一下,不太敢把别派的功夫全盘学下来。
可是崇文堂的第一代主人不管什么心法拿来就练,练了不说还会在原本的基础上做点修改,修改之后这门功夫威力明显增加,弄得大小门派争先恐后地把各自视为至宝的武功秘笈送上门去请他修习,十年二十年都在他家门口排队等新版本出炉。而崇文堂主人就靠把这些改良版的内外功心法卖给原主,赚到了人生的第一个一万两,然后投入商业,到了现在,谁都不知道崇文堂积累了多少家财。
崇文堂的继承人并不是每一代都像祖先厉害,不过大树底下好乘凉,留在他家书阁的武功秘笈,总揽天下武学之盛,只要各代堂主们随便学点什么,傲视武林便已是绰绰有余。而有些秘笈在各个门派演变过程中已经失传,还要跑去他家抄录副本,因此崇文堂更是谁都不敢得罪的主儿。
与崇文堂堂主靠呼延家世代相袭不同,畏武山庄往往由前代庄主挑选英才继承,像是现在的庄主仲孙海克,就是先被确定为继承人,隔几年才娶前庄主的女儿为妻,生下儿子予樵的。
因非世袭,畏武山庄就也没有固定所在,经常随着主人的更替而改变地址,现今的畏武山庄在武昌,占地颇广,看起来就像是普通富户的庄园,那是仲孙家祖传宅院。予樵的爷爷曾经在朝中做到二品官,父亲仲孙海克年轻时闭门苦读,后来竟跑去畏武山庄做事,曾令许多人错愕。
仲孙海克虽然入了畏武山庄成为江湖中人,读书人的观念却没有改变多少,他坚持认为予樵应该子承父业,或者读书求仕进,或者继承畏武山庄,因此从未令他习武。予樵自幼和他父亲一样沉默少言,对于大人的安排也没有出过一句反对话语,畏武山庄明明是武林一脉,也常有遣往各处的探子报告江湖巨细事务,或者武林人士上门寻访消息,但予樵一直在母亲督促下念书,虽然听说了不少奇闻异事,却连江湖人都没见过几个。
直到十岁上,崇文堂堂主呼延禧一家来访,向予樵父亲演示了自创的一路幻影掌法,予樵才知道素闻其名却不见其形的“武功”,竟然是如此神奇的东西。他萌生出跟人学武的念头,父亲自然是决计不肯。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上一样东西就一定要坚持到自己厌弃了为止,犟劲一上来,他自己摸了一本呼延禧请父亲代为保管的秘笈就开始自己练。
那秘笈是昆仑派失传的顶级心法,毫无内力根基的小孩子哪里能练得?况且左右无人指点,予樵都是照自己的理解乱练一气,没过三两天内息就走了岔路,吐血不止。疼爱儿子的仲孙夫人殷氏吓得半死,连忙让人把启程离开呼延禧追回来帮忙疗伤,好在予樵本来就没什么内力,因此并没有大的损伤,休养个半年也就好了。呼延禧当时就言明他的体质不适合练武,予樵又怎能甘心,后来就磨着母亲,让家里护院暗中教他练功。
护院的手段有限,予樵没多久就觉得学不到什么真本领,因此动了出门寻师的念头。本来江湖上多得是想与畏武山庄拉关系的人,只要仲孙海克肯开口,各大门派一定都会大开山门欢迎他儿子,可是终日冷着个脸的“文裁”大爷是怎么都不肯牵扯进这种裙带关系的,更何况他一点都不支持儿子习武。
其实也不是一定没有说服父亲的方式,比如说,予樵的母亲殷氏在丈夫面前很会撒娇,所以仲孙海克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简直有求必应。予樵因此知道以柔克刚是个绝招,可只要想到自己堆起一脸天真灿烂的笑容对着父亲说话,他就得抖落一地鸡皮疙瘩,所以装可爱这条路还是拉倒吧。通过母亲去说项也行不通,母亲视父亲如天,平日里小打小闹还成,要她出头去反对丈夫对于儿子的人生规划,可行性微乎其微。
经过几年的观察思考,仲孙予樵决定自救是唯一的出路。
此时他坐在自己的房里,一边写先生交给的功课,一边第好几百次考虑偷偷离开家里应该带哪些东西。
他也不是那么讨厌念书,可是跟那一比,明显学武有意思太多了,他根本抗拒不了自心底涌出的舞刀弄枪冲动。护院教的东西虽不高明,却也让他沉醉得每天都要练上八九十来遍。每当毫无差错地打完一套拳法,他就觉得浑身是劲,比听到家塾先生的任何赞扬都要舒服上千万倍。
常言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吃的穿的用的,最好都多带上一些,可是那样行李会很重,他也许还没有爬过墙,就被大包袱压趴下了……嗯,走亲戚逛庙会的时候也去过山庄外头,那边干什么都要用银子,所以只要能带上爷爷和外公给的压岁钱,行装就可以尽量从简。
等一下,不是说破门吗?所谓“破门”,应该有点壮烈凄厉的才是啊,为什么他的策划变成了偷偷离家?
很简单,因为父亲不可能替他举行破门仪式这么高级的东西嘛。假如他傻乎乎上前去提出破门,多半落得个被锁在房里,直到长出长长的白花花的胡子,都未必会被放出来的悲凉境地。因此避实就虚是完全必要的、明智的。呃,要是他真的想来那么一下破门,也还是等成年之后回来再补办好了。
仲孙予樵一边行云流水般写着功课,一边愉快地思考离家种种。
第二章 各怀心事
与此同时,九江也有一个小姑娘,正在思考想着离家出走的事。
九岁的曾春晓,虽然津津有味地吃着麦芽糖,心里还是觉得闷闷的。
昨晚娘又哭了一夜。
说是“一夜”,其实是她自己猜的。昨晚娘抱着她一声不响地哭啊哭,她一直拍着娘的背心说“乖,不哭”,好像没有什么用,后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早上醒来的时候,她看到娘已经起床,改为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抽泣。所以她不知道娘是一直哭,还是哭了一会儿后就睡觉,睡醒了继续哭。
总之,哭了这么久都不会累,大人真是厉害呀!
曾春晓心里有点奇怪,如果管家爷爷说的没错,娘是因为爹要带一个新的娘进门才哭的,那么就应该去爹跟前哭,自己在房里哭得再可怜,爹也不会知道的吧?像她就比较聪明了,饿了就去跟厨娘讲,看到想要买的东西,自然是跑去缠着爹不放喽。
她之前以为娘之所以抱着她哭,是希望自己帮忙跟爹讲。所以前几天就到爹的书房里,对他说,娘在哭,所以爹不要去找别的娘。
听了她的话,爹和书房里另一个伯伯的表情都很奇怪,爹把她抱到膝盖上,说如果她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曾春晓一点都听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以为爹答应了,就喜滋滋地拿着另一个伯伯给的糖糕去跟娘讲。谁知道娘听了爹的话之后哭得更凶,还说果然要变心的时候什么事都能拿来当理由。
总之这些天娘就是不停地哭哭哭,爹就是不停地叹气叹气叹气,曾春晓觉得很烦。说来说去,最讨厌的就是那个新的娘了,人还没影呢,就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
“小姐,要上街玩吗?”管家爷爷走到面前,摸摸她的头,笑眯眯地问。
要,当然要!春晓瘪瘪嘴,“娘可以一起去吗?”她每次出门逛街,回家的时候都很开心,也许娘是不好意思缠着别人说要出门,才整天这么难过。
管家爷爷脸上露出很为难的神情,捋着胡须说:“这个……如果夫人愿意出去的话——”
“我去叫她!”
春晓蹦蹦跳跳地跑去娘房里,离门口还有一段路,就听见爹在里面很大声地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叫我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新婚之夜,你是怎么对我发的誓?”娘带着哭腔问。
屋里许久没有声音,春晓以为他们已经说完话,正要推门进去,才听爹低低地道:“我今生今世只你一个,绝不生二心。”
娘冷冷地哼了声,道:“言犹在耳,你现在又要做什么?”
爹叹了口气,“夫人,我是独子,曾家偌大家业,总不能后继无人吧。”
“大夫说过我不能再生吗?”
“那是没有,可春晓出世都九年了,你……”
“婆婆四十五岁才有的你,公公都未娶过二房,他也是你曾家的单丁。公公能做到,你为什么就不能?”
“我——”
突然传来瓷器落地的清脆声音,春晓吓了好大一跳,差点就跌进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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