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饶不能,”容清樾拔剑,薄刃擦过刀鞘,‘嗡’一声,她身边的士兵一同出鞘,围成圆把她护在中间,“打,可以。”
宋致不再废话,神色冷了下来:“杀!”
***
门外刀剑碰撞、血溅窗纸,门内容诚身穿黑色铠甲,像个杀神,持剑横在昌宁帝致命处。
容煦同样,被两个武将一左一右持剑压制跪在桌案前。
容诚摊开空白圣旨,与刚咳嗽一番,嘴角还有血迹的昌宁帝说:“父皇,写吧,写了这一切就结束了。”
昌宁帝望着眉眼与自己没有一处相似的孩子,声音枯槁:“你不想做,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
容诚闭了闭眼:“因为母妃还在他们手里。”
“你知道,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儿臣自幼长在母妃身边,她万事为我着想,也为她的亲生女儿想,但长公主和丞相,他们从始至终,不论对儿臣还是宋时雨都只是利用,利用我们达成他们的目的。”
他不争不抢,不论谁登上皇位,他都只是要做个闲散王爷,母妃也从未逼迫他要多有志气。母妃只有在教导小六的时候教偏了,可她拳拳爱子心,无可挑剔。
容诚最后一次见到乔嫔,她已经瘦了两圈,长公主告诉他,如果他不做这件事,乔嫔将死在大年夜。
被逼无奈,他只能听从。
“既然这样,就请七皇子放下剑,配合晋昭殿下。”
不知何时,万晴杨已经悄无声息解决束缚容煦的武将,来到容诚身边,短刀横在脖颈处。
看到她,容诚清楚,宋致的调虎离山计没能成功。
他很顺从的放下剑,轻声说:“丞相前些时日还从三皇姐府里带走一个人,听说对皇姐很重要,但我不知道他被带去了哪里。”
万晴杨看出他并不坏,贴着肌肤磨出血的短刀离开一寸:“殿下自有打算,七皇子不必操心。”
***
宋致的青麟卫以及他给容诚的军队纵使人多,装备精良,哪里又能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赤火的对手,不过片刻,就已被逼得节节败退。
第二波援军到来还没能将容清樾拿下,宋致突然意识到,他从本质意义上小看了能在边关厮杀十余年的女子。
程科护在他身旁,警惕盯着前方,第三波援军迟迟不到,宋致有些焦急:“人呢?”
程科冷汗不停,不太确定的说:“丞相再等等,应该是耽搁了。”
“不必等了,他们不会来了。”容清樾挥剑斩杀最后一个敢攻上来的人,讥讽地看着只有十几人护着宋致,“丞相还记得费义吗?没想到吧,你用赤夏给压,让定风离开皇城不能帮我,但他留了人,但你不知道。他们由费义领兵,从东门攻入,正好能阻杀你的第三波援军。”
血顺着剑刃往下,凝成珠滴落在地,渐渐聚成一滩。
她说:“宋相,其实你早该杀了陛下,这样,还能做几天的皇帝。”
宋致阴鸷地盯着她,恶狠狠的说:“我现在仍旧可以杀了他。阿诚!”
没有人应。
顿感不妙推开房门,万晴杨短剑抵住容诚站在门后,而桌案后坐的昌宁帝和被压制的容煦已经不见人影。
容清樾不急着上前,毕竟狗急跳墙,她还有没救出来的人:“你这个儿子,够让你把老魏交出来吗?”
“废物!”宋致骂了声。
容诚不屑地笑笑:“反正我从来没有要获得你的认可。”
宋致走出门,往旁侧走了几步,不把背身留给任何威胁:“没用的儿子换一个有用的太子太傅,公主觉得,有什么价值吗?”
“这样啊?”容清樾拉长尾调,吩咐说,“晴杨,把他杀了吧。”
她瞅见宋致手微微抽动,最终还是没有做出妥协,另一头万晴杨已经抹了容诚脖子,高大的身躯软倒下去。她讥讽道:“那可是宋相你和姑姑唯一的亲儿子呢,这么舍得?”
宋致咬牙切齿:“要不是看在他是阿芫的孩子,我何苦等这么多年?”
剑插在石缝中,双手握住剑柄,容清樾再问一遍:“你和姑姑的事迹我没兴趣听。宋相,我耐心有限,老魏人在哪儿?”
“我死,他也会死。”宋致答非所问,“公主要想像我一样冷血无情,大可杀了我。不过,我好心提醒一句,那是教导你十几年的老师,你舍得吗?”
他悔啊,悔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那个早该死在火场里的太子太傅还蛰伏在公主府里。
魏崇风,唯一能和他平分秋色的人。
原以为这些年容清樾的作为都是该死的魏崇风在出谋划策,带走他,他们就失去军师,是一盘散沙,只能被自己玩弄鼓掌。
他被自己一手遮天的权利蒙蔽太久。
容清樾呵呵冷笑:“既然这样,你爱了二十几年的长公主,够不够换老魏的筹码?”
宋致目光微凝:“你什么意思?”
容清樾回头狞声说:“你去,让费义把人带过来,让宋相好好瞧瞧。”
半晌锁链声响起,披头散发的人影被费义拖着走进来。
不等容清樾撩开盖住面容的发,宋致就已认出是谁,喃喃喊了一声:“阿芫……”
“小啾,姑姑已经告诉你了,这些事都是宋致做的,他谋划的,与姑姑无关,你放了姑姑好不好?”长公主不复当初雍容华贵,着一身囚服,脏臭的手拉扯她的盔甲,可怎么都拉不住,又爬着去抱她的腿。
容清樾冷眼旁观。
“丞相大人!”
宋致拨开程科等人,想要过来拉起自己骄傲、凤仪万千的爱人,他见不得她这么卑微。
费义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容清樾说:“把老魏交出来,我把姑姑还给你。”
宋致回头看程科:“程统领,劳烦你去把魏崇风带来。”顿了顿,又问她,“可以了吗?把阿芫放了。”
容清樾不应:“我要见到人。”
很快,魏崇风被程科带了上来,状态要比长公主好很多,只是瘦了。他本来这些年殚精竭虑就长不了肉,现在变成皮包骨头。
宋致又问一遍:“可以了吗?”
不用吩咐,她身子一动,费义让人上前把长公主拖开,丢到宋致面前,被他稳稳接住。
“阿芫,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宋致捧珍宝一样,捧着那张脏兮兮的脸,关切的问着,然后不可置信的向下望去,胸膛上插了一把刀,“阿芫……为什么……”
“她说……她说我杀了你就能活,”长公主一遍流泪一遍道歉,“对不起,正亭,对不起,你不会怪我,对不对?你知道的,只要我还活着,就能完成我们的志向。”
“你会让我活下来的,对吗?”
程科眼见不成,想趁着谁都没注意他要溜,还没走出两步,被一箭射穿,死不瞑目。
宋致人至中年与老年的交界,怎么承受得住刀子入体的痛,扶着长公主的身体慢慢瘫倒。
容清樾看过去,长公主年纪也大了,手抖,刀插歪了,没插到要害,就是会有些疼。
“痛吗?”她冷了脸,单膝跪在他旁边,屈指弹了弹刀柄,“一个没有多少感情的儿子死了,你不会痛。那被爱得迷失自己的女人捅上一刀,痛吗?”
钻心的疼,宋致毫无血色勉强看她,一个字都吐不出。
“我不知道你有多痛,但是我痛啊。因为你们这对狗男女,我没了祖母、没了菡萏、没了无呦,我快要痛死了。”容清樾用最平淡的语气诉说她这段时间以来的伤痛,“只是被捅一下,你不痛吧?既然一次弄不死,姑姑,继续吧——”
“手筋、脚筋、手腕、脚腕、大腿、小腿,只要不把人弄死,就行。”
“你捅着他,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如何?”
第62章 结局
“前朝西佑来犯, 北晋败退,两国议和,要一位公主和亲, 当时先帝膝下只有一位公主, 就是姑姑你, 自然,和亲的事就落到了你头上。你知道西佑老皇帝好色, 北晋送去和亲的公主不出两月就会死在西佑,你怕一去再活不下来。你在朝中寻人, 想找一个能救你的人,最终你把目光落在了还是穆国髯身边当一条狗的宋致。你许诺他, 只要他怂恿穆国髯说服先帝,不让你和亲, 穆国髯死后,你允他高位。”
“跟在穆国髯身后多年,从不被人瞧得起的宋致, 终于有一个金枝玉叶的贵人能看得起自己,立刻沦陷进去。她怕你们的关系被人所知, 让你娶了青梅竹马的何氏。陛下登基,一边你凭靠陛下爱护你这个仅有的姐姐,游说陛下控制宋致要先将他捧上高位让他得意忘形才能留住把柄, 陛下虽觉不妥, 却也依了;另一边, 你怀上宋致的孩子,让他即便有了妻有了孩子, 也对你死心塌地。”
“此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丞相敢勾结外国, 不怕他们不听话,直接灭了北晋。现在才知姑姑你是大磐皇室后裔啊!如今的三国,由大磐王朝分裂而来,各国都有想要复国的人士。你大磐皇室后裔的身份得经验证,他们像是有了主心骨,有了走向,对你——给你背锅的宋致言听计从。孩子出生后,你们与需要皇子巩固位分的乔嫔一拍即合,将孩子换给乔嫔,而你们将乔嫔的女儿,按出生时间当是我七妹妹的宋时雨放在庄子养到四岁,待罗氏生下女儿以相冲为由带走她的亲生孩子,把宋时雨放在了她膝下。我想,何氏真正的孩子,已经死了。”
“十多年前,你们合谋给陛下下奇毒,要在合适时机造就陛下疾病缠身,暴毙之像。九年前,小七十三岁,你们觉得时机成熟,引毒而发。但你们没想到,陛下挺了过来,后来,又用其余的毒,一次又一次,都被化解,且陛下被下毒的事被夸大,一连查了好久。自此陛下用膳一次要查三道,试毒宦人五人,你们再没机会下手。”
“去年,你们埋在西佑和南启的种子破土,把那两国搅了个天翻地覆。所以那么巧,李绪被高如惟送到北晋,那么巧西佑、南启两位皇帝都命不久矣,引发内乱,如此他们自顾不暇,自然没有精力掺和北晋的事。”
“但与南启不同,西佑新帝手段极强,不过几月就将皇位拿到手里。这次,他知道你们在北晋的作为,想趁机联合南启先把孱弱的北晋吞如腹中。”
说到此处,容清樾伸手扳过不敢与自己对视的长公主,她现在的一切示弱都是装的,她ῳ*Ɩ 在等活下去的机会,蓦然讽笑一声:“不过也要感谢你们,不是你们,李绪不会来到我的身边,更不会拖住南启,让我有机会把聪明又愚蠢的你们一网打尽。”
“机关算尽啊!算到最后,你们根本没看清自己的能力在何处,独掌北晋就已经这么艰难,你们配吞并三国吗?做出超越自己能力的事,是要遭报应的,譬如北晋亡了,你们就只有到地府去建国了。”
长公主挣脱她的手,桀桀诡笑:“这些,都是那个老太婆告诉你的?那她有没有告诉你,你的阿兄,悯宣太子是怎么死的?你刚回来时,不是说你是为了调查他怎么死的吗?”
“不必姑姑劳心,阿兄的死,我一直知道真凶是谁,帮凶有哪些人。”
为阿兄查明真相,从来都是一个幌子。
“我回来,是承兄遗愿,解决毒瘤罢了。”
原来要铲除的毒瘤只有一个,死了那么多人以后,才发现,毒瘤有两个。
年幼的容清樾被爱护得很好,天真烂漫、骄纵意气,除了在母亲一事上屡受挫折,其他事事顺遂。
七岁是个转折,她被西佑选中送去和亲,开始她以为是要出去玩,但珍娘娘总是在夜里偷偷哭泣,她敏锐感受到这件事不同寻常,夜里偷偷跑去伍阳阁找阿爹。
那日伍阳阁周围的防守被撤得很远,她溜进去没人发现,屋里面有人说话,她就趴在那里静静聆听。
“你不能去!”
“儿臣不去,难道要让小啾待我去死吗?他们的目标是儿臣,小啾只是一个幌子。就是让小啾去了,他们也会找别的法子对付儿臣……”
“阿爹,你明知道,我活不下来,为什么还要多付出小啾的一条命去?她才七岁。”
那时候,她小,不明白阿兄的那句‘他活不下来’是什么意思。渐渐长大,方才明白,因他太得民心,他是彼时的骄阳,他在,底下的皇子没有任何机会。
宋致也好,拥护其他皇子的朝臣也罢,他们是拿刀刺向阿兄的人,而她因为阿兄对她的喜爱,成了那把递向宋致他们的刀。
她是害死阿兄的帮凶之一。
本来,阿兄换她,是阿兄自愿,她不必自责。可她的阿兄是多么懂她啊,知道她做不到忽视这一切心安理得的享受锦衣玉食。
阿兄死在她十岁那年,明明、明明已经和西佑协商好以城池换阿兄回来。送他回来的使臣说阿兄是病死的,她不信,跑去看他的尸身,他身上有太多交错相杂的痕迹,纵然她小,但也知道那些痕迹绝不会是生病生出来的。她去求阿爹,求他为阿兄追查。
阿爹说,没有查的必要了,不追查,他永远是百姓、朝臣心中光风霁月的悯宣太子。
事情披露太多,阿兄被人知道他遭受西佑老皇帝的凌辱,即使他们知道阿兄是为了家国,可心中的崇敬就会掺了杂质。
她想得通,仍旧生气,所以她朝阿爹说了狠话,从那以后只做君臣,不为父女。
同一日太子太傅魏崇风身死大火,脸毁去一半化名魏张在公主府里当大厨,为她分析如今局势。
正常而言攘外必先安内,但外敌强势,北晋要想先安内来不及。
魏崇风向来不逼迫她要做什么,一切都是循循善诱,且看她愿不愿意。
她算聪慧,听懂了魏崇风的意思。
彼时不知宋致的勾当,她也能看清,如果不将边关平定,将来不说安内,皇室中的这些兄弟姐妹都要遭殃。
阿姐还没成婚,她已经失去阿兄,阿姐不能再出事。
如此,她披甲奔赴战场。途中所见,百姓饥荒易子而食,战乱使他们家破人亡,边关十余里荒无人烟全是无人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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