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想,这真是个荒唐的皇朝。
她爱上凭自己能力守护国门的感觉,她有得力朋友帮衬,有一群同样要护住家国的战友,故而在外安定后,她可以放心回到她不再想回来的皇城,为阿兄做最后一件事——
杀了宋致,灭尽北晋不正风气。
她问乔连以阿兄为什么而死,并非不知阿兄死因,他死于不想让他回来的人的算计,朝堂上没有人需要一个光彩夺目的太子回来。
她问,只是为了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心。
宋致被伤的奄奄一息,手脚筋被挑断的他只是看着爱人一刀一刀划在自己身上。
腿脚蹲麻了,容清樾起身居高临下睨他,最后在他心上插一刀:“你以为姑姑一定要小七登上皇位,真的是为了与你一起荣登高位,共享盛世?她只是想要利用你,你们给陛下、给祖母下了什么毒,她就给你下了什么毒。小七登位,她会毫不犹豫杀了你们父子,自己成为女皇。”
“你胡说!”长公主像是置身梦中,此刻被一语惊醒,哐当一声丢了短刀,抱住宋致,“正亭,你别听她的,她就是要让你痛不欲生才故意这么说,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你相信我,你信我好不好?”
“我说过,只要殿下说,不论说什么,我都信。”宋致对她一直笑意融融,他仔细观摩他的公主殿下,请求的问:“殿下,再吻我一次?”
不是什么为难的要求,长公主愿意成全,俯身与自己相伴多年从未离开的人接吻,如果没有口中渡过来的血,这一切足够美好。
她能活下来,也没有让宋致对她失望。
她撤开,吐出属于宋致的血,怎么也吐不干净。
宋致已是残烛,瞳孔焦距慢慢失散,剩轻飘飘一句落在风里:“这毒肃杀,不会让殿下痛苦。我死后,她不会放过殿下,她会折磨你……殿下与我……一道走吧……”
长公主不甘心,用着最后一点力气,悲愤的在已经没了声息的宋致身上插了几刀:“你凭什么为我做决定,她要折磨就折磨啊,我只要活着、活着就有机会……”
长公主倒下了,至死都握着刀柄,双目浑圆,死不瞑目。
如此结果,让人唏嘘。情情爱爱啊,果真能让人迷失。
“小啾,”容煦眉眼不掩哀伤,“父皇快要不行了,你快进去。”
***
昌宁二十六年,昌宁帝,薨。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皇城的时候,横盖在北晋头顶百年的乌云一朝散去。
新帝容煦登基,改国号永兴,封容清樾为长公主,并将辅国大将军的头衔还给她。
容煦下朝换上常服出宫到长公主府,容清樾正细细擦拭陪伴她多年的银色铠甲。
孔氏福身提醒沉浸自己世界中的殿下:“见过陛下。”
容清樾耳朵被棉花堵着一样,把最后一块脏污擦干净,才回身看已经自觉坐下喝茶的新帝:“陛下真是好意思。”
“怎么?”
“宫里数不尽的新茶,偏要来喝我府上所剩不多的陈茶。”
容煦一眼看透她的心思:“魏大厨又想喝什么,等你走后,让你府上的人去宫里讨要就是,我一定给。”
“这么放心让我领兵出去,不怕我功高盖主?”容清樾近来与他不再像之前那么生疏,开始慢慢接受容煦对自己的关爱,一屁股坐他对面,挑开从宫里带出来的食盒吃东西。
“你风头还少?”容煦说,“现在北晋谁人不知,晋昭公主救驾有功,没有你北晋早亡了。我这个新帝啊,都你受的关注高。而且,就算你功高盖主,有父皇的丹书铁券在,我动不了你。”
“嘁,现在你是皇帝,那东西有没有用不还是你说了算?”
一口一个糕点,差点没把她噎死,容煦无奈又好笑的把杯盏给她推过去:“我可不想被骂昏君。”
“不过我相信,即便没有丹书铁券,陛下亦不会动我。”
容煦与她相视一笑。
那个在大雪天,因为出生低微差点被自视甚高的弟妹们踹死在雪地里的少年,被一团明黄色救下。
像个小团雀的人儿叉着腰呵斥,让人给他找太医。后来,他的饮食起居都有了人照顾,弟妹们再也没敢来找过他的麻烦。
小小的她是一场救赎,现在也是。
“小七终归没有做太多错事,让他归了宋家族谱,安稳度日吧。时雨不想做公主,就随她,等玄关安稳了,她自会去找定风。至于无呦,邓子良去接她了吧?”
“那天万晴杨伤了小七脖子,这几天还是在嚎疼。归族谱的事,和宋姑娘一样且看他吧。谢大人我已赐下谥号,也不算辱没她。”末了,容煦说:“樰灵已经带兵支援子厦,你不去也不会有问题。”
现今北晋唯二的威胁,北边玄关侯携世子屡获捷豹,用不着插手,唯有西边的西佑有些棘手。
他们的新皇凶悍,想要趁着北晋元气还要恢复,撕咬下北晋一块肉。
赤火在宫变里活下来的人,在宋致等人死后,整顿休息不过三人,就赶赴瓷俑支援。
好在南启有好消息,李绪顺利阴死他的两位皇兄,成为南启新一任国君。第一时间撤下要伙同西佑进攻北晋的兵力。
让容清樾因为等着容煦登基的事宜,一直到现在没有赶过去。
“我这次去,不是为了守住边境线。”容清樾淡声说,“阿兄的仇,我还只报了一半,还有一半等着我去呢。”
“西佑新国君不好对付,你……”
“我答应过一个人,会好好活着。所以阿兄,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全须全尾的回来,让你送我出嫁!”
“嫁什么嫁,这世上没有人能配得上你……”容煦撇嘴,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你方才,叫我什么?”
“哼,过时不候了。”
“再叫一声。”
“不!”
闹腾到傍晚,容煦再没听见那声从皇兄到阿兄的转变,不过他也心满意足了。
翌日,宫门。
容清樾翻身上马,这次前行的军已经到了边境,而她将孤身一人前往她向往的远方。
马鞭扬起,落下。骏马体会到疼痛,抬蹄就往前奔去。
马背上的女子发尾高扬,拂过发梢的清风带来远方的气息。
她是公主,她也戎马十四年的将军,她仍然愿意奔赴属于她的战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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