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徐述寒……沈雪音实在不信他是那种汲汲名利,一味只想攀龙附凤的人。
那他又是为何呢?
这个问题,沈雪音这几日里面已经问了自己无数遍,却始终没有答案。
或许他就是那样的人,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在无数次的反反复复询问自己之中,沈雪音还心存着希冀,徐述寒虽然去崔家提了亲,可仿佛崔家却并没有应他,他碰了一鼻子灰,大抵就会转而重新来回头找她的吧?
但是他没有。
几个月前他已经来沈家退了亲,那时沈雪音虽惊惶,可到底也没有很绝望,他说他患上了隐疾才退的亲,那么等他回来之后,她会安慰他,告诉他自己并不在意,她愿意一直陪着他,徐述寒必定是更为感动的。
她信誓旦旦等着他回来,然而他回来之后,却坚持还是要退亲,徐家自然也不肯答应,只是竟也做不了他的主。
不仅如此,他还为她另寻了一门好亲事,是他的同僚,家境中等,寻常官宦人家,与沈家算是门当户对,也在盛都,她不用远嫁,听说那人还是家中独子,往后家里一切都是他的,这样的人真论起来是不会说给沈雪音的,只不过前些日子未婚妻死了,趁着这个空当才让徐述寒抢了去。
他也算是对她仁至义尽。
可是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沈雪音呜呜咽咽又哭起来,此时已经夜深人静,她这里也没什么侍奉的人,只有一个乳母一直照顾她,也被她赶去睡觉了,乳母走时看见她睡下了,但走后她又爬起来继续哭。
徐述寒成了这样,她的人生也无望了,这么多年里她想着要嫁给徐述寒,便觉得自己幸运,如今也不是了。
没有人能比他更好。
沈雪音起身,在窗前久久立着,风吹进来,她就仿佛一片在空中飞舞的雪花。
接着她转身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白绫,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然后飘飘忽忽走到堂前,她素来柔弱,那截白绫又长,甩了好几回都未能成功甩到梁上,沈雪音心下更觉凄凉,后退两步委顿在那里,捂着嘴不敢哭出声,俄而又想强撑着站起来,那门却“哐啷”一声被打开,乳母的脸出现在门口,一见到沈雪音手上果然拿着白绫,乳母瞬间老泪纵横,踉跄着走过来扑倒在沈雪音身上。
沈雪音这才仿佛回过神一般,也抱住乳母放声大哭。
她襁褓之中时便无父无母,跟着叔伯们一起生活,家里虽然不敢缺她什么东西,但到底和亲生父母在身边是不一样的,就连让她住的院
子都是最偏远的,皆因无人在意她这个孤女,只有乳母是从小奶她的,一直到她长大都没有离开,冷了饿了也只有乳母最关心,为她打点好了一切,说是二人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两人哭了一阵,乳母先渐渐收了声,然后起身去把房门关上,又将沈雪音从地上扶起来,扶入室内罗汉床上一同坐下,让沈雪音靠在自己身上,而她则是像小时候一样一下一下地拍着沈雪音的背。
“娘子有哪里想不开呢?有什么能比自己的命重要呢?”乳母终是忍不住又落下泪,她连忙拭去,生怕掉到沈雪音身上,“你要是就这么去了,你让妈妈怎么办?”
沈雪音紧紧闭着眼,先是什么话都不肯说,半晌后才道:“他就这样不要我了,我也不想活了,我活不下去!”
“唉,好好的竟有这样的事,”乳母更加心疼沈雪音,咬牙道,“这定好的亲事都能退了的!我看定是那崔家娘子生性狐媚,勾得郎君着了魔!”
沈雪音抬头看乳母,一张小脸上全是泪痕:“妈妈快别这样说的,崔家是何等人家?那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崔家的娘子也金贵着,我又怎么能和她们比呢?这话传出去不仅让人笑话,弄不好还要被问罪。”
乳母狠狠道:“那也不能让他们逼死娘子,娘子都伤心到要自尽了,就算徐家又给娘子寻了去处,那也是不能弥补的。”
这话又让沈雪音想起徐述寒退了亲还为她另觅良人,一时愈发心酸到不能自已,又捂脸哭了起来。
不过她边哭边对乳母道:“他负了我,倒还全了自己的情义和名声……崔家势大,他在国公府又一直身份尴尬,自然是娶崔家娘子为他日后添上助力的好,我算什么,沈家算什么,怪也只怪我没有那样的娘家,不能让他去攀附。”
乳母见不得沈雪音句句自怨自艾,责怪自己,她立刻说道:“娘子哪里不好了?就算真有不好,那也是沈家不好,看着娘子被人那样欺负!还有徐述寒和那位崔家娘子,也是一路货色!”
“崔家都没应他,”沈雪音哭得眼睛肿成一团,“他却还不来找我,看来是铁了心不要我了。”
乳母心疼地为沈雪音擦去眼泪,又摸了摸她柔嫩的小脸:“听说他去提亲的崔家七娘子,皇后娘娘这么多年都没能下个蛋出来是人尽皆知的,近来崔家也要送一位娘子入宫去,说不得就是这位七娘子,依我看这情形,他在七娘子那里吃了闭门羹,转而又会求娶崔家其他娘子,但这七娘子却是他最中意的,真要报复便要冲着这七娘子,若她不入宫,就是她和你抢徐述寒。”
“报复?”沈雪音一下子变了脸色,慌忙拉住乳母的衣袖,“妈妈你要做什么?你可不能胡来啊,那是皇后娘家的人!”
乳母道:“娘子不用担心,提亲是他自己去的,怪不得任何人,他这么想要那位七娘子,那就让他如愿,等七娘子不能入宫了,一定会记恨他,嫁给他之后两人也一定是怨偶,谁让他们负了娘子?随便造他们些下三滥的谣还不会吗?”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沈雪音也一下一下绞着手里染了泪水的帕子,一双手都变得潮潮的。
但是这一次,沈雪音却没再说什么。
第34章 流言
不知从何地开始, 盛都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百姓茶余饭后最喜爱谈论这些,于是很快便像长了腿一样传遍了盛都的每一个角落。
崔家七娘子崔幼澜早就与徐述寒眉来眼去, 暗通款曲,使得徐述寒抛弃未婚妻子也要去崔家提亲,然而崔幼澜只不过想玩弄玩弄徐述寒, 所以在他提亲之后便不屑一顾。
这些谣言自然也很快传到了崔家,以及崔幼澜耳中。
崔幼澜初初听闻之时, 竟也不是很生气, 只是觉得荒唐可笑,她对裁冰她们道:“这样的话, 真不知是谁才能想得出来的, 难道真会有人相信?”
但话是这么说, 好事之人却是根本不会少的。
饶是俞氏等在崔家勃然大怒, 也无法遏制住流言蜚语的扩散。
崔幼澜也不禁开始担心起来,倒并非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她早已不在乎这些,只是此事却不免涉及到她入宫。
先前在她的苦苦哀求之下, 俞氏暂且松了口, 却还未真正确定到底送她还是送崔清月入宫, 此时谣言传得这么广,对于她来说已经极为不妙。
崔幼澜还没想出应对之策,这日却被叫到了锦年堂, 同时在场的还有各房的长辈,与她同辈的则只有崔清月在。
崔幼澜的一颗心像是落到了谷底。
这里已经再没有她插嘴的份儿, 连她想与俞氏说几句都不能了,只能和崔清月一起坐在那里, 听着长辈们说话。
俞氏没有去看崔幼澜和崔清月之间任何一人,她坐在上首处,慢慢说道:“七娘的事大家也都听说了,我已经让人去查,一定要还七娘一个公道,若仅仅只是提亲便有这么多说道,那全盛都的女子都不用活了。”
一时也没什么人说话,只吩咐应是,唯独郑氏道:“老夫人,你可要给我们七娘做主啊,明明她是要入宫的,结果那徐家不但来提亲,还生出这样的谣言,焉知不是他们求娶不成便想毁了七娘!”
崔幼澜闻言皱了皱眉,她倒没想过是徐述寒造的谣,共同生活那么久,他不是这样的人她还是很清楚的,不会是他。
“好了,你先平一平气,多半是阴险好事之人所为,徐家应该不敢。”俞氏顿了顿,“且徐家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要送谁入宫,此事尚未有定论,七娘德行样貌出众,人家来提亲也是人之常情。”
俞氏的话颇有偏颇,虽夸了崔幼澜,但也为徐家说了好话,在场众人都听了出来,郑氏霎时白了脸,想要站起来却被身边的夫君崔文垚按住。
但崔文垚却捂不住她的嘴:“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早先就是说好了让七娘入宫,怎么就说没有定下了?”
想起先前崔幼澜从宜州回来之后,在锦年堂跪了大半个晚上的事,郑氏更觉不妙,她知道俞氏是动摇了让崔幼澜入宫的心思的,但那日与任氏争吵之后便被俞氏责了,这些时日也不敢多言,只是等着最后的结果。
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
哪个闺中的女子能承受得住这样的谣言?
然而为了女儿,她也要说一说争一争。
俞氏果然接着道:“都是我们家的女儿,没有非得是七娘入宫的道理。今日我让你们全都过来,也正是因为此事。”
崔幼澜的手一紧,死死攥住了椅子扶手。
众人的神色也各异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郑氏又要说话,却被俞氏直接打断:“我深思熟虑之后,还是觉得六娘才是最适合入宫的人,她心思沉稳,而七娘被我惯得太厉害机敏了些,恐她入宫之后便遭人嫉恨,反而不如六娘粗笨些好,也能听娘娘的话,让娘娘慢慢教她。”
郑氏倒抽一口气,冷色煞白地捂住心口。
崔幼澜看看郑氏,又看看俞氏,真到了这一刻,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她想改变的事有太多,可始终却有无能为力之事。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就在崔幼澜恍惚之时,她身边的崔清月已经起身,全家一同跪在了俞氏面前,任氏脸上满是喜色,仿佛终于扬眉吐气,崔清月还是那样沉稳宁和,喜怒不形于色。
俞氏倒也不耐烦看他们这一套,虚虚一抬手:“都起来,没什么可谢恩的,让六娘回去等宫里的旨意吧。”
于是他们回到座上,周围又有人纷纷向他们道喜。
崔文垚也勉强去恭喜了几句,又脸色灰败地坐回来,郑氏狠狠地瞪着他,自己也不动弹,崔幼澜同样没有动。
俞氏这才让其余人都下去,只留下崔幼澜和她父母,以及承恩侯,也就是崔元媞的父亲崔文绪。
等人都
走光,郑氏终于撑不住红了眼,在椅子上连身子都直不起来,又不敢对俞氏有很强烈的抱怨,只能骂女儿:“你是死人吗?你怎么不说话!”
“你也不用骂她,这事是我决定的,与七娘并不相干。”俞氏沉声,又继续道,“但外面的话到底不好听,七娘眼下不仅仅是不能入宫,对她说亲也有阻碍。”
郑氏痛哭出声。
她的女儿样样出挑,谁知最后竟落到这个天地,不仅不能入宫,连亲事都说不好了。
这时崔文绪道:“徐家既已来提过亲,看起来也是真心的,不如就许给徐家罢了,也能让那谣言不攻自破,说七娘吊着徐家郎君又不屑一顾——反正这门亲事是成的。”
崔文垚沉默片刻道:“就按大哥说的吧。”
徐述寒青年才俊,近来又得圣上青睐,除了身世不好,其他也没什么能让人挑剔的。
“七娘嫁到徐家是最好的安排。”俞氏也道,她又看看崔幼澜,“方才我说谣言的事还在查,其实不然,只是人多口杂说出来不好,也不好做事。此事已经查到了,传播谣言的是沈家,先前与徐述寒定过亲的女子的乳母,那乳母好处理,但沈家娘子到底不能动她,只怕她不甘心还要生事,又连累了七娘。”
俞氏话音才落,崔幼澜便一下子跪了下来,往地上重重磕一个头:“我不嫁给徐述寒。”
俞氏面色未见松动,只叹了一口气道:“沈家的事你放心,我会给你处理好。”
“我不嫁。”崔幼澜还是跪着。
郑氏这时挣扎着上前来,拉住崔幼澜:“你还在说什么,你不知道你已经嫁不出去了吗?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得罪了老夫人不说,还摊上徐家和沈家,你如今不嫁给徐述寒,你还想嫁给谁?外面的谣言都满天飞了,也没人肯帮你,只是把你舍弃了!”
郑氏显然是在指桑骂槐,但这次俞氏也没和她计较,崔文垚过来让郑氏不要继续说下去,而崔文绪已经开始劝说崔幼澜。
但崔幼澜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只有近乎执拗的一个念头,她绝不再嫁给徐述寒。
崔清月已经被他们害得要再度入宫,她无能为力,但是她自己的命却可以自己做主。
俞氏冷眼看着崔幼澜,见她一直无动于衷,最后只道:“我管教不了她了,也怕逼了她会出事,先把她带回沁芳苑,之后再说便是。”
说罢起身便离开,并不再给在场所有人任何辩解的机会。
崔幼澜也按着俞氏的意思被带回沁芳苑里面关了起来,这一次俞氏是发了狠心的,或许是恨崔幼澜屡次违逆她的意思,或许也是想让崔幼澜自己想想清楚,竟连崔幼澜的父母都不能入沁芳苑来看望她,更谈何其他姐妹们,每日只有原先沁芳苑的几人依旧陪伴着她,这些人也不能再自有出入,饭食等一应物品皆有外人送入。
25/39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