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江笙眼底积蓄起一抹怒气,却出乎她意料的,他没有伸手夺走她的香烟,甚至连开口的语气都压抑得十分平和。
“我很好奇你手中的戒指。”他记得下午她在厨房割伤的那一幕,那时还没有这个钻戒,“那个男人……向你求婚了?”
李宓晃了晃白花花的戒指,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你——”他干么心口一阵扎痛,“你答应他了?”
李宓忽然抬眼瞅着江笙,那黑幽幽的眸子似笑非笑的,暧昧之余还多了份女人的妩媚,瞧得他一颗心莫名的晃啊晃的,快要透不过气似的。
糗啊!活到三十一岁这把年纪,他还不曾这么坐立难安过,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才妥当些。
“还没有。”那张红唇轻描淡写的逸出了几个字,“他让我多考虑几天。”
“是吗?”江笙的表情阴沉下来。
他让她多考虑几天?他让她?活像她巴不得赶快投进那男人的怀里似的,元井水澈到底是何方人物?
“元井……水澈……”这个名字艰涩的从他的嘴角吐出,“他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子?”
国中的同学?高中同学?还是其他学校慕名追求她的学生?一连串的揣测掠过他的脑海,然而李宓的答案却让他的心脏差点休克。
“不知道。”李宓的回答非常的理所当然。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的控制力已达到顶点。
“不知道的意思是我只见过他两次,连认识都谈不上。”李宓盯着江笙那张骇然莫名的脸孔,似笑非笑的继续道:“如果你问的是他的职业——”耸了耸肩,李宓吐出一口烟,“黑七帮的新帮主,报告完毕。”
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帮主?乱七八糟的组合几乎弄昏了江笙的脑袋,他惟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胸中愈涨愈高的怒气。
“一个甚至称不上认识的男人,你——你竟然收下他的戒指?”江笙莫名其妙气得想揍人。
天!这女人是笨蛋还是白痴?竟然还说要多考虑几天?
“别拿你的行事准则来衡量我的标准,OK?”李宓拿起肩包,神情不耐的逼近江笙,“你是你、我是我,我今天之所以在这里替你做牛做马,是因为我的手下他×的砍了你一刀,但那并不表示你有权干涉我的行为举止。”李宓冷冷的眸子盯着江笙,冰冽的程度不次于敌人,“我不知道你自诩什么上帝拯救世人的任务,但是别拿我当试验品,别、插、手、管、我、的、事。”
狠狠的丢下最后一句警告,李宓旋身走人,身后的江笙还来不及消化她话中的含意,只能跟着追了出去。
“李宓——”江笙在竹篱笆前,终于成功的扳住了李宓的肩膀。
“江笙。”同一时刻,另一个娇媚的隐含怒气的女人嗓音,适时的切入两人之间。
“若采?!”江笙不信的瞪眼,看着那个摇曳生姿的女人走向自己,昏黄街灯下的容颜,的确是目前应该在北部公司坐镇的若采。
若采?!李宓盯视面前有如时装杂志走下来的模特儿美女,在心中反刍着这个名字,一边在心中激起不小的反感。
李宓?!若采微微眯起了那双美眸。她没听错,江笙口中喊的就是这个名字,李宓果真是女人的名字。
“‘综艺门’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跑到这儿来了?”
江笙的声音打破两个女人互相审视的迷咒,不待若采回答,李宓已先扳开江笙的大手,冷冷道:“不妨碍两位了,告辞。”
“宓儿,等一下。”江笙急欲追上她的脚步。
“江笙——”若采提高声调拉回了他的步伐,“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懊恼的目光瞪着李宓的背影消失在巷道尽头,江笙才微显不耐的转过头来,“谈什么?有什么不能等我回台北再谈?”
若采深吸口气,眼光落在他缠满绷带的左手,眉头愈加紧皱,“谈我们两个人的事,我想——你欠我一个解释。”
☆☆☆
尼古丁的成分弥漫在阁楼的房间里,一张张报导江笙的剪贴,在那双纤细的玉指中一一翻掠而过,一向平静无波的深邃黑眸,异乎平常的涌上旁人难得一见的情感。
这一年来的江笙,全都在她珍藏的宝匣子里,借着报章杂志上的点点滴滴,她得以揣想这七年来江笙的模样和变化,当然,也包括那个和他胼手胝足共创下“综艺门”江山的关若采。
白子霖说得没错。她的确非常清楚江笙是做什么的,因为这七年来她始终不曾遗忘他,他回国的这一年来,她更没有遗漏半点有关他的传媒消息。
江笙……这个名字几乎是支撑她活下去的惟一力量。
“江笙!”李宓在朦胧的烟雾中,轻轻的逸出一声叹息。
“宓姐……”阿咪犹豫的站在门口,再次轻敲房门提醒她自己的来到。
李宓直觉的盖上宝匣子,却逃不过眼尖的阿咪。
“宓姐……他到底是你什么人?”阿咪压抑不住心中长久盘旋的疑惑,直接跪坐在她面前,“我真的很想了解你和他之间的关系,你知道……你从来不曾这样——”思索半天,只怪自己的国文程度太差,阿咪实在找不出适合形容李宓这阵子反常的形容词,只好咬了咬下唇,“我们很担心你啊!宓姐。”
望着那双明显毫不隐瞒忧心的眼睛,李宓脸上长久的冰冷融化了一丝,伸手抚弄阿咪凌乱的短发,“我没事,你们用不着担心。”
“但是——”阿咪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你喜欢他,很喜欢他,是不是?”
喜欢?很喜欢?李宓微微吃惊的注视阿咪那双无比认真的眼睛,这个年仅十七的小女孩稚气的口气,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我喜欢你唷!很喜欢你唷!笙哥哥。”十二岁的她不懂得害臊,老是环着江笙的颈子,诉说着自己诚然无欺的爱语,而江笙总是笑呵呵的欣然接受,心下却从未当真。
回忆的画面几乎濡湿了她的眼睛,李宓强自眨下心中伤感的泪意,微微一笑的颔首,“我喜欢他,很喜欢他。”
阿咪震惊的瞪大眼睛,随即又笑成眯眯眼,他知道宓姐喜欢他吗?”
“不知道。”童言童语他并不当真吧!李宓苦笑,“如果不是再度重逢,他很可能已经忘了有我这么一个人了。”
“宓姐你——”阿咪犹豫了一下,“你不准备告诉他吗?”
“告诉他?”李宓怔怔的重复,视线调向窗外闪烁的星空。
七年了,物换星移,就连天上的星星都不是她所熟悉的方位了。
“不一样了。”李宓摇头,仿佛在自言自语,“他有他的世界,这样的我,是绝对不适合他的。”
“你不适合他?”阿咪直觉的反应,“他适合你就行啦!”
李宓微微怔忡了一下,迎视阿咪那双纯然的大眼,苦笑的摇了摇头。
她在做什么?试图向一个孩子解释自己的感情世界?封藏了七年的感情,难道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找一个出泄口?
飞车党的身份配得上江笙那样快速窜起的新锐导演吗?她不敢想,更不敢想像她杜绝了宫老贩卖毒品的契机,自己的未来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境地?
关若采……眼前又浮现那个守在江笙身边七年的女人,李宓再次抽动脸上的肌肉。
江笙……应该是属于那个女人的吧!
☆☆☆
“我不了解,我的的确确是不了解。”
偌大的客厅里回荡着咬牙切齿迸出的字句,若采愤怒可闻的沉重呼吸声,再再表明了她对江笙的解释视为荒唐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看看你。”美眸的焦点再次落向江笙受伤的左手,“那个女人害你的手废了,你竟然还想帮她导向正途?!”
导向正途?!说起这四个字,她更有气。她到底是哪颗眼睛没长好,竟然会爱上这个冥顽不灵的男人?说什么他要将那个飞车党的小太妹拉出沉沦的泥沼?干脆教石头点头还不更省事点吗?
“我的手没有废掉,是白子霖自作主张把它裹成这样的。”江笙纠正这个站在河东边怒吼的女狮子。
“那又有什么两样?受伤了就是受伤了,别忘了你是左撇子,又是靠手吃饭的。”若采控制不了自己的怒气。
江笙的眉头皱得更紧,却依旧保持风度,没把这个吵死人的母苍蝇给请出门外。
他不讨厌若采,但却讨厌以江太太自居的关若采。他不是没想过婚姻,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女人,但是想像的结果却令他更排斥关在只有两个人的笼子。
“江笙。”仿佛发现他紧得不能再紧的眉峰,若采终于放缓了语气,“现在就回台北,好不好?把你那些不必要的使命感都抛到脑后,那个小太——女孩没有你,这七年不都过得好好的?你又何必替她担什么心呢?”说着,她一手搭在他宽阔的前胸,有些委屈的柔声挨近,“你该关心的人是我才对,七年了,都没听见你对我有什么打算?”
不必要的使命感?江笙厌恶的咀嚼她和白子霖一模一样的评语,胸臆间的恼怒和忧心逐渐高涨。
口中喊着需要别人关心的人,其实最不需要别人关心,愈是假装坚强无伤的人,才愈是需要旁人的呵护和珍惜,而他的宓儿正是后者。
“你先回去吧!”江笙轻轻推开若采不断向他偎近的身子,再次以行动暗示自己对她的疏离。
“那你——”若采强自咬了咬牙,压下极欲爆发的怒气,心下明白江笙又不露痕迹的拒绝了自己。
“我还有些事必须亲自处理,可能得在这儿多待些时间。”江笙淡淡的回答。
“李宓的事?”若采讽刺的扬了扬眉,火气逐渐的膨胀,“你打算对她施恩到什么地步?救世主,供养她吗?她未必领情,是你想要她考上大学?她很可能会吐一口痰在你脸上。”
大学?若采的讽刺仿佛是一线曙光,江笙眯了眯眼,原本他考虑的范围并没有如此深远,但重回学校是一个更好的主意。
“你不会是当真的吧?”若采太明白江笙这样认真严肃的表情,天!他不会当真费时又费力的去挽救那个小太妹吧?
“我在认真考虑你的提议……”他思索的沉吟开口,神情间已透露出他毅然决然的决定。
“你——”若采倒抽口气,恨不得收回自己方才的嘲讽。
半晌,她好不容易合起快掉落的下巴,忿忿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别忘了你那分身乏术的工作,别忘了‘综艺门’不只是我一个人能独撑,江笙,你没有权利置身事外,更没有权利去左右别人的人生,你——”
“我有我的分寸。”江笙的一句话截断她所有的指控。
不信讶然的情绪再次涌上那双美眸,若采瞪视神情倔执的江笙足足两分钟,终于明白他不是在说笑,而她也阻止不了他的决定。
“很好!”若采眼睛冒火的拿起桌上的皮包,高跟鞋蹬蹬有声的走到门口,握住门把的同时,又转回头闷哼的冷哼一声,“我等着看你的‘分寸’。”
遇到好手了,那个长发披肩的白衣小太妹,早在迎上那双黑幽深邃得莫不可测的眸子时,她就明白那女孩对江笙具有莫可言喻的影响力。
源自女人的直觉,果然一点儿也不假。李宓,江笙青梅竹马的丫头,她和李宓是杠上了。
若采愤怒的踩下油门,再次瞟向文风不动的竹篱芭大门——江笙没有跟上来,他甚至连解释和求和的情分都不给她。是该失望灰心了?可是她偏不。
车子疾驰而出的同时,她暗暗在心中发誓:七年了!她远从法国追回台湾,她必须得到他,非得到他不可。
☆☆☆
一走出阁楼的房间,一只大手便自身后捂住阿咪的嘴巴。
“阿丰?你在干什么?”认出那只大手的主人,阿咪拽开他,连呸了几声怒冲冲的质问。
“嘘!”阿丰皱着眉头,确定没惊扰到房里的李宓,才将阿咪拉至楼梯转角。
“宓姐已经走了,你用不着这么鬼鬼崇崇的。”阿咪没好气的甩开他粗鲁的铁臂。
“走了?”阿丰再次皱眉,“又回姓江的那儿去了?”
“什么姓江不姓江的,他有名有姓叫江笙!”阿咪扬眉的吹着口香糖泡泡。
“听起来,你好像和那姓江的站在同一阵线。”阿丰不悦的眼神扫着自己的伙伴。
阿咪定眼注视他半晌,突然一扫方才的吊儿郎当,正经八百的指着他,“我劝你别对江笙耍花样,宓姐知道会不高兴的。”
“不高兴?”他剑眉一挑,“替那家伙做牛做马的她就高兴了?”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阿咪冷冷地说,“就算江笙装神弄鬼,手根本没废,这件事也轮不到你来出头。”
“你也认为他在装神弄鬼?”阿丰扳住阿咪欲转身的肩膀。
“我管他是不是装神弄鬼。”阿咪不耐的再次甩开他的手,“反正宓姐高兴照顾他就是了。”
“什么意思?”阿丰终于听出了一些端倪,“宓姐是不是对你说过什么?什么叫作高兴照顾他?”
犹豫的瞪他半晌,阿咪坦白的撇了撇嘴,“他是宓姐的青梅竹马,这意思你明白了没?”
“青梅竹马?”阿丰微微变了脸色,“那个老家伙至少大了宓姐十岁有余。”
“所以他成熟、体贴、多金又有魅力啊!”阿咪故意触他的痛处,“比起你这个毛头小子,只要有长眼睛的女人都会挑他而不选你。”
阿丰的脸色铁青了大半,表情僵硬的杵在那儿动也不动。
阿咪垂下眼睑,掩住眸中窜过的一抹感伤,随即又冷冷地道:“我知道你喜欢宓姐很多年了,但是感情的事是勉强不来的——”
“她和姓江的就不勉强吗?”阿丰口气冰冽的打断她的话,“你以为那个姓江的真的了解她、爱她吗?那个家伙浑身天之骄子的气息,他真的能够明白我们这些逃避灵魂的人吗?”
“你——”阿咪微怔的无言以对。
“你什么都不懂。”阿丰激动的指着她,“你以为爱了就只是爱了这么的简单吗?你知不知道他们那种人对我们的评价是什么?要宓姐跟江笙,我倒宁愿她跟那个元井水澈。”
有这么大的区别吗?阿咪怔忡的注视面前情绪激烈的好友,又回想起李宓方才遥远惆怅的神情。
是她把爱情想得太轻易?还是这些人把爱情弄复杂了?爱并不是一种道理啊!又哪儿来这么多繁复的逻辑呢?
“你还是不懂的,是不是?”望着那张有些慌茫的小脸,阿丰沉沉的叹了口气,“算了,我懒得再对你解释。”
该怎么说呢?说他对李宓的感觉是可望而不可及,而李宓对江笙亦如是?无言的苦笑了笑,阿丰转身走下阶梯,丢下身后的阿咪。
“放弃她吧!”阿咪对着他的背影喊道,阿丰却恍如未闻的继续跨步。“阿丰……”阿咪的声音弱了下来,怔怔的望着已无人影的台阶,缓缓逸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声音,我不是不懂爱情……为什么你不转头看看其他的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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