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骆心词感觉到案几下的脚被亲昵地蹭了蹭。
酥麻感炸裂般从脚上传开,骆心词手指一抖,迅速收到案几下方,脚却无处可逃,只能缩在角落里,任由明于鹤欺压。
骆心词对他的怜惜之情顷刻间烟消云散,这会儿心中只剩下不尽的惊悚。
对这么癫狂的人产生同情心,她是与明于鹤待久了,也变得不正常了吧?
骆心词脚趾抠着,忍着下肢传来的酥麻感,若无其事地端起酒盏啜饮了一口,见明于鹤还在对她笑,顷刻间,面红耳赤。
明于鹤长得很是俊美,笑的时候桃花眼中好似有盛开的烂漫山花,引人沉沦。
可骆心词脸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案几下的那只脚很不老实,贴着她不算,脚尖还极其缓慢地顺着她的绣鞋滑动,像是蚂蚁爬行,带起阵阵酥痒感。
她的脚趾抓起又展开,终是没忍住向另一边歪去,被明于鹤勾着脚踝拖拽了回来。
骆心词抖了一抖,热流从脚脖子直升到了头顶。
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在宫宴上,被人如此撩拨,她满面通红,心里羞耻、愤恨,又害怕被人看见。
“当——”杯盏与案几的碰撞声响起。
骆心词下意识看去,目光越过明于鹤,见韶安郡主神色不悦地看着他二人。
她心里羞愧,转开了脸。
明于鹤却冠冕堂皇道:“怎么了?”
“你俩在搞什么鬼?”
“我瞧念笙紧张,在逗她玩……”
周围的欢笑声被忽略,骆心词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母子俩身上,听明于鹤胡说八道,心里正骂着他,突然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问:“是念笙吗?”
骆心词感觉无数目光聚集到了她身上,她想抬头又觉心虚,只敢用余光往上瞟,模糊看见明黄的龙袍,不敢再多看,仓皇地低下了头。
韶安郡主已替她作答:“正是念笙。”
太后又问:“怎么不抬头?”
这回是明于鹤替她回答:“念笙胆子小,头一次见您老人家,怕羞呢。”
“这有什么可羞的?”太后嗔怪一声,又说,“抬头让哀家瞧瞧。”
骆心词心中七上八下,鼓起勇气抬头时,目光由近及远,先看见明于鹤戏谑的目光,再看见韶安郡主的侧脸,然后是太子的微笑,最后才是年过六旬的太后。
这位太后据说经历过皇室三代人的斗争,目睹皇权更迭不下五次,如今已满头银发。
乍然一看,比寻常所见的老人更加雍容华贵,其余倒也无太大区别。
太后旁边不远,还有一个穿着龙袍的中年男人。
骆心词连忙控制住眼神。
“模样真是标志。”太后夸赞了几句,复问,“听晏君说你祖母腿脚不利落了,如今可有好转?”
晏君是明于鹤的小字。
骆心词很惊慌。
幸好她见过老夫人,也陪着明念笙找过大夫,强行镇定,回道:“寻常走路不碍事,就是天寒时而易腿僵。去年父亲母亲和兄长让人送了许多滋补的药材,服用了几个月,已好了许多。”
腿僵和送药都是真的,只是没有任何关联。
老夫人从不在往京城的书信里提她的身体状况,侯府送药则是正常的年节礼。
不过明于鹤是怎么知道老夫人腿脚不好的?
“那便好。说起来,前几日哀家还梦见二十年前的旧事了,那会儿你祖母常入宫与哀家解闷……”太后念了几句,忽而哀伤一叹,“一转眼,竟过去这么多年了……”
众人纷纷安慰,很快谈论起别的。
骆心词眼看着太后不再注意她,如释重负,心神一松,就放松了警惕,将因刻意倾斜而不舒适的脚收了回来。
她早忘了明于鹤的脚还挨着她,这一动,小腿直接压到明于鹤腿骨上,脚也踩到了他鞋尖上。
明于鹤正要夸她机灵,藉着她给侯府做脸的由头戏耍她几句,还未开口,膝盖被撞了一下。
眉心倏地一跳,明于鹤腰腹以下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感受到了案几下贴来的柔软身躯。
骆心词也吓住了。
暮春渐过,天气快速转暖,她穿得很单薄,能清楚感受到贴合着的坚硬的革靴,还有透过衣裙传来的灼热体温,源源不断。
骆心词仿佛被架在火堆上炙烤,挪开了,怕明于鹤不满,这样放着,又觉得羞耻。
僵了片刻,她咬着下唇瞟向明于鹤。
明于鹤神色莫测,在她看来后,缓慢地露了个温柔的、宠溺的浅笑,随即举起酒水送入口中,宽大的袖口阻隔了骆心词的视线。
骆心词干巴巴地垂下脑袋。
桌下紧贴的触碰让她浑身不自在,没忍住又蜷了蜷脚趾。
她一动,压在腿肚下被革靴紧缚着的结实小腿跟着猛地跳动了一下,骆心词花容失色,急忙停下所有小动作。
以这个姿势维持了良久,殿中歌舞都换过了一轮,她才敢再有动作。
骆心词往下瞥去,隐约望见案几下交叠着的明暗衣裳。
沉默了会儿,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往侧面的席宴看去。
那边坐着王束与王凌浩。
她已经付出代价,任由明于鹤亲近。
待会儿她对王凌浩动手后,倘若明于鹤不像他承诺的那样护着她,骆心词发誓,一定要把明于鹤那条腿砍下来!
第28章 巴掌
太后不爱拘着小辈,宴饮后,愿意在她跟前说话的,就留在殿中陪着,想出去透气的,就让人去了外面。
众人都已习惯,各自散开玩乐,有人向太后献艺的,有人相携赏花,范柠在这时找来,救骆心词逃离案几下煎熬的触碰。
骆心词深知将要面对什么,临走前,特意回望了明于鹤一眼,眸光深切,无言地提醒他待会儿要做的事。
明于鹤平静地与她对视,没表态。
出了宫殿,范柠问:“你要找的人,小侯爷帮你找着了吗?”
骆心词感念她还记得这事,给了肯定答覆,并掏出亲手绣的帕子送给她。
这回范柠收了,体谅她是第一次入宫,带着她在永寿宫外转了起来。
宫殿外不远就是御花园,有三两姑娘下棋弹琴,也有年轻公子聚在一起作诗,画面安宁美好,尽显权贵门户子女的才情风雅。
绕了一段路都逃不出这景象,范柠不高兴了,撇嘴道:“什么吟诗作对、温婉贤淑,全都是装给别人看的。太虚伪了,我就不爱和他们玩!”
说这话时,两人正好打一簇蔷薇花丛边过去。
蔷薇花后有人探头,瞧了两人一眼,转回去道:“说的好像谁想和村姑玩似的。”
范柠一眼瞪了过去,“你说谁是村姑?”
“谁是乡下来的,谁就是村姑喽!”那人语气轻蔑,态度傲慢,扫了眼没说话的骆心词,又说,“只有村姑才能和村姑聊得来。”
这就是挑拨了,碰上好脸面的,多半就要离范柠远一点,以证自己不是村姑了。
范柠气红了脸,双眼瞪得圆溜溜的,气呼呼等着骆心词表态。
骆心词不认识对方,不想节外生枝,也不能让范柠没脸。
斟酌了下,她挽着范柠的手臂道:“咱们去湖边吧,来时大哥看见水上有早开的睡莲,想与太后讨要几株移栽在府里,让我帮他挑挑呢。”
这话一出,对方脸色不太好看了。
骆心词把明于鹤与太后搬出来了,没人敢把“乡下”“村姑”之类的字眼往皇亲国戚身上按,纷纷闭口不言。
骆心词趁机挽着范柠,将她拽开了。
到了湖边,范柠还在愤愤不平,“你别以为他们只骂我一个人,先前他们也说你是乡下人了,还说你身份低微,上京城就是想藉着侯府的关系说亲,说你攀上高门,那些个公子哥都被家里警告过了,一定得离你远远的!”
京城固然繁华,可这个繁华宝地,在骆心词与明念笙眼中,都是无尽的麻烦,二人从未想过久留。
“都是胡说的,别理他们。”
安抚了范柠几句,忽听一阵悠扬琴声,循声望去,见不远处的临水小亭中有一粉衫姑娘正在弹琴,旁边几人正在倾听,有男有女。
骆心词仔细看了看,望见了江黎阳、王凌浩,先前仓促碰过一回的王寄秋也在其中。
她顿时紧张起来。
旁边的范柠说了好几句,没得到回应,转脸见她望着别处发呆,也瞧见了那几人。
见了江黎阳她就想起旧仇,拽着骆心词想离远点。
骆心词不肯走,反问起那几人的身份。
范柠没好气道:“都是些虚头巴脑的公子哥和傲气的千金小姐,没什么好说的。”
骆心词惦记着扇王凌浩巴掌的事,打人是一定要打的,但至少得先把距离拉近。
她绞尽脑汁想法子,顺嘴问:“那弹琴的姑娘呢?”
范柠以为她是想结识人家,酸溜溜道:“那是钱家才女,人家祖父是太保大人,外祖是礼部尚书,还有个爹是宣威将军,才不乐意与你做朋友呢!”
骆心词赶忙又问:“她是礼部尚书的外孙,也就是王凌浩的表妹?”
“嗯。”范柠点头。
骆心词的底气顷刻间消散了几分。
王束是国子监司业,在百姓眼里是大官,在实打实的朝官眼中,说白了,他就是个教书先生,在朝中没什么实权。
秦家那边却都是有实权的高官。
对王凌浩动手,得罪一个秦之仪不算什么,加上那一堆姻亲呢?
骆心词开始担忧明于鹤能不能撑得住。
可转念一想,这些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明于鹤应该早就知道,他说可以,应当是可行的吧?
只是代价高了些。
这么一想,骆心词觉得明于鹤人虽然疯疯癫癫,但对她这个妹妹的感情足够深厚,愿意为她得罪这么多人。
“你不会真的想与她做朋友吧?”
范柠见她盯着别人看得那么出神,忍不住怀疑。
“没有。”
骆心词不想连累范柠,只得先把她支开,道:“我可能是着凉了,有点头晕……你能帮我与大哥说一声,让他来看看我吗?”
这儿离永寿宫不远,随处是宫女,是以两人都没让侍女跟着。
范柠左右看看,张口就喊宫女,骆心词赶忙拉住她,“宫人会把事情传开啊!你想想,毕竟是太后的寿宴,不好扫兴的。”
范柠想了一下,的确是这个道理,扶着她在水边坐下,急忙回去找明于鹤了。
而另一边,被人盯着看了这么久,江黎阳早就发现了。
上回的事他分明是无辜的,却因为没有证据被迫憋屈地认下,他是不想就这么放过“明念笙”的,奈何韶安郡主说过,不许他再针对她。
江黎阳不想姑姑这个做嫡母为难,硬是忍下了这口恶气。
他是再不想与“明念笙”有任何关联,见人一直盯着自己,怀疑她又想诬陷他,冷哼一声往殿中走去。
亭中那些公子小姐无一不为他的反应而侧目,如此,就有更多人发现了骆心词。
她与江黎阳的事真相如何不论,这么一个养在京外、下人所出的庶女,即便明于鹤对她很关照,也没多少人愿意与之太过亲近。
众人之中,本就是江黎阳的身份最为尊贵,见他走了,纷纷散开。
王凌浩顺着众人多看了骆心词几眼,也出了亭子,却不是远离,而是朝她走去。
他的主动靠近让骆心词惊诧,没来得及想清楚是什么情况,人就到了跟前。
“找我的?”
王凌浩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语气说不上友善。
“我爹已经和家中坦白了,早年他的确在乡下成过亲,但那个姑娘……你那个好友,骆什么的,不是我爹的女儿。”
骆心词与王凌浩面对面站着,发现对方比她高出三四寸,是一个清秀的、高挑的少年。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这的确是小她六个月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十六年来,二人首次见面,然而对方开口就是否认。
否认骆心词的身份,便是肯定骆裳与人私通。
骆心词的神情僵住,盯着他,一言不发。
王凌浩像是觉得这事很糟心,不耐地撇撇嘴,又慎重澄清:“我爹已经与骆家一刀两断了,骆家有什么难处都是他们自找的,我爹不会帮忙,我娘也不会允许。这些事情,那日我爹已经与小侯爷、小姐说清楚了,小姐若是不信,大可让骆家人到京城来,咱们入宫,当着圣上的面对峙。”
骆心词微微一怔,问:“入宫对峙,是你爹提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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