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直勾勾地盯着骆心词,微微眯眼,说道:“迟迟不婚,是因为我有一个不能与外人道的嗜好。念笙想知道?”
第10章 奇怪
“不想不想!”骆心词答得飞快。
她惊讶明于鹤是有因为不能见人的嗜好,这才迟迟不婚,也好奇他是哪方面的嗜好,不过都“不能与外人道”了,那么,她是绝对不能知道的。
要安分做个外人,明于鹤有什么嗜好都与她无关,就是因为这嗜好一辈子成不了亲,她也不会为之侧目。
骆心词是再不想与无关人有任何多余的牵扯了。
“我只是随口一说……兄长你瞧,这水中鱼儿游得真欢快!”
明于鹤如愿吓到骆心词了,但心情依然没有好转。
他顺着骆心词的话耷拉了下眼皮,瞥见先前骆心词掉落的柳枝浮在水面上,两条金红色的鲤鱼正围着柳枝啄叶子。
明于鹤再看骆心词,见骆心词扶着柳树弯腰去看水中鱼儿,一缕发丝从她肩上滑落,垂在半空随风摇曳。
明于鹤觉得,避开了危险话题的骆心词,就与水中游鱼一般悠然、欢快。
他心中不悦,冷淡道:“是很欢快。这鱼我精心养了半个月了,再养肥一些,我好亲手将它们开膛破肚。”
“……”
骆心词终于发现他心情不好了。
她没胆子安慰明于鹤,偷偷往水面倒影上瞅了瞅他的神情,规规矩矩站好,说道:“是呢,这鱼一定很鲜美……兄长,我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息。”
明于鹤道:“为兄也很累呢。”
“那更要早些回去休息了。”骆心词福身,轻声细语道,“念笙就不打扰兄长了。”
恭谨说完,她瞟了明于鹤一眼,没见他阻拦,步伐款款地退后几步,快速往云上居走去。
在迈进云上居时,她又鬼使神差地转身回望了明于鹤一眼。
明于鹤沉着脸掀起眼皮。
骆心词身形一滞,匆匆一点头,提裙快步跑了进去。
转身太快,衣袖飘到了月洞门旁的海棠花枝上,带得花枝摇晃,落英飞舞。
明于鹤盯着摇曳的春花看了会儿,冷冷地转开眼,返回摘星阁上。
阁楼中,侍卫闪现,手中捧着一本名册。
云上居的那二人分工行事,自以为小心谨慎,却不知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明于鹤眼下。
在发现连星暗中打听京中王姓官员时起,他就吩咐人做了同样的事。
拾起名册掂了掂,明于鹤问:“全都在这里了?”
侍卫道:“是,目前京中所有王姓官员的籍贯、科考、政绩、姻亲子女等等,全都记录在里面,都是比照典籍司的记载抄录的,无半点虚假。”
明于鹤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好转。
.
骆心词回到云上居,叮嘱连星:“这两日尽量别出云上居,就算出去也尽量避着小侯爷,这人不知道在哪儿受了气,在到处寻人发泄呢,你我都当心着些。”
连星应了,看了看她,道:“小姐你瞧着挺开心的,是有什么喜事吗?”
骆心词将那“借刀杀人”的法子分享给她,二人均喜笑颜开。
开心了会儿,连星问:“小侯爷说他有见不得人的嗜好,小姐,倘若咱们知道了这嗜好,万一某日出了意外,是不是能拿这个做自保的筹码?”
“不行!”连星随口一提,换来骆心词激烈的反对,“不能动这念头,想都不能想!”
她是撞见过明于鹤杀人的,就算被杀的不是真正的武陵侯,也千真万确是一条人命。
万一她二人真知晓了明于鹤的秘密,难保明于鹤不会为了保密,将她二人直接杀了。
他杀了那个假的武陵侯就没有闹出任何风声,杀了她俩,一定也有办法遮掩过去。
“为什么?”
连星对书房中的事一无所知,从她的角度来看,武陵侯要么于主院休养,要么离府在外,韶安郡主只在佛堂及南面走动,两人都鲜少露面。
影响她二人最多的是明于鹤,有为难,也有点拨,看着不近人情,但勉强也算是个好人吧。
连星觉得骆心词对他的戒备和惧意太重了。
“没有为什么。”骆心词直视着她,认真道,“安全起见,有些事我不能与你说,但是你要记住,千万、千万别招惹他!”
连星看她态度严肃,郑重地答应了。
后半日二人闷在云上居琢磨着给明念笙写了封信,又研究了小半日,怎么样才能悄无声息地将信寄走。
到了晚间,侍女们抱了许多卷画过来,说是明于鹤让拿过来的。
“小侯爷让小姐您先过过眼。”
骆心词不知道他又在做什么,随手取来一卷展开,发现是一幅男人的画像,下面还有几行小字,大意是这是杨尚书家的二公子,十九岁,家中/共有兄妹四人,相貌佳,但做事缺乏主见等等。
又往后翻了几幅,确定这些都是京中才俊的画像和粗浅介绍,骆心词不由得窘迫。
直到看见后面有王姓的,她立刻一点不害臊地收下了。
待侍女们全都退出去,连星道:“作为嫡出的兄长,能这么对待庶妹,小侯爷算是不错的吧!”
骆心词欲说还休,最后幽幽道:“可不是嘛,为了让妹妹网罗到京中最杰出的公子哥,他这是全力相助了……”
最先看中的周夷储备着,其他的先送来家世背景等信息过目,再带“妹妹”去校场亲自挑。
真是一个纵容妹妹的好哥哥啊!
“小姐,我还是想不通……”连星忽然靠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小侯爷那嗜好都妨碍他娶妻了……该不会是他……不咳咳举吧!”
骆心词红了红脸,小声道:“应当不是,他说的是嗜好,不是病症。”
“嗜好啊……妨碍娶妻的嗜好,能是什么呢?”
骆心词想了想,猜测道:“兴许是他喜好闻脚臭味,怕被枕边人知晓了,太过丢脸?”
连星:“啊?”
骆心词紧张了好几日的情绪在今日得到放松,左右都说到这儿了,她干脆坐起来与连星讲了件往事。
骆心词出生起就没有父亲,偏又生得貌美,舅舅总忧心她会被人用甜言蜜语哄走,所以从来不许她与外人,尤其是外面的男人有过多接触。
幼时她偶尔还能与街坊里的男童玩耍,十岁之后,能接触到的男人除了自家舅舅,就只有表哥了。
表哥名叫骆颐舟,比她年长六岁,大多数时候都是不乐意带着个小丫头玩的,除了需要利用她的时候。
骆颐舟十七岁那年,有媒人登门作媒,全家人都很满意,只有骆颐舟不喜欢那个姑娘。
为了破坏这桩婚事,骆颐舟请骆心词帮他在姑娘面前说几句话。
“你就假装抱怨,说我怀里每天都藏着绣花粉帕子,常背着人抹胭脂、搽香粉,还偷穿过你的绣花鞋。”
骆心词大惊失色,“哥你偷穿过我的绣花鞋?哪一双?”
“我穿的进去吗!”
骆心词再问,被骆颐舟很不耐烦地斥责:“你小丫头问那么多做什么?五两银子,回头再带你出城放风筝,乖乖把这话传给她听,行不行?”
交易达成。
后来骆心词跟着娘亲、舅母与对方女眷走动时,背着大人偷偷与姑娘说了这话。
当时姑娘是什么反应她不记得了,就知道这桩婚事没成,兄妹二人还被家人狠狠骂了一顿。
事后骆心词总惦记着那双被兄长穿过的绣花鞋,缠着骆颐舟问个不停,把人问的不耐烦了,他说:“我没穿!我那是假装喜欢扮姑娘!哪个姑娘能接受的了夫婿穿她的衣裙、搽她的粉,比她还像个姑娘啊?你能吗?”
当然是不能的。
那时骆心词年岁小、好奇心重,问:“真的有这种人吗?”
“没见识了吧?实话跟你说,这天底下什么怪人都有。跟哥一起打马球的彭深记得吧?他就很怪,他喜欢闻汗臭味和脚臭味,换下的内衫袜子舍不得洗,少说得藏在褥子里捂上个七八日,那滋味……”
“噫——”
骆心词嫌弃地捂住鼻子。
骆颐舟道:“你别不信,我听说啊,有些人明面上衣冠楚楚,私下里喜欢被枕边人打骂。有些十六七岁的明艳小姑娘,偏偏喜欢伺候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断袖之癖就不说了,听说还有些怪人,对着猪狗鸡鸭都能兴奋起来……”
骆心词睁大双眼问:“对着猪狗兴奋什么?”
“咳!没什么,我就是与你说天大地大,无奇不有。”骆颐舟赶忙转移了话题,“对了,借哥点银子,下个月还你……”
连星听罢很是惊诧,“断袖之癖我听说过,其余的真是闻所未闻。世上真有这样的人?未免太、太……”
她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评价。
“有的。”骆心词信誓旦旦道,“先前那个彭深还想去我家提亲呢,我哥说谁与他成亲,后半辈子也得臭烘烘的,连门都没让人进,将他打了一顿撵出去了。”
“彭三公子长得挺清秀的,真难想像,他竟有这样古怪的喜好。”
骆心词道:“这有什么,你瞧明于鹤,他将来是要袭爵做侯爷的,不也有见不得人的喜好吗。”
“也是。”连星唏嘘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闲聊罢,连星继续看画,骆心词则是在说完那句话后,诡异地想像起明于鹤对镜擦脂抹粉的忸怩模样。
那画面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一边在心底庆幸自己不知道明于鹤究竟有什么奇怪嗜好,一边努力将那惊悚的画面移出脑海,用心钻研正事去了。
第11章 校场
按周霖所言,骆心词全家都在林州,她要找的人必然与林州相关。
最初,试探出骆心词想以亲事为由接近京中才俊千金,明于鹤以为她是入京找负心汉的。
周夷事件之后,连星开始暗中打听京中王姓官员,明于鹤得到新的线索。
她要找的人姓王,京官,文职,有近婚龄的子女。
若是寻亲,不该只有这些皮毛特征,所以极有可能是寻仇。
明于鹤翻遍王姓京官名册,将目标定在国子监司业王束、太史局丞的王平研,以及御史王司青三人身上。
前二者祖籍均在林州境内的城镇上,后者则曾任职林州知府,在林州待过六年。
几人官职都不算低,能走到今日地位,明面上自是查不到什么罪过的,何至于让一个姑娘千里追来?
明于鹤没能将事情彻底弄清楚,不过他也不急,一是去往林州暗中调查的侍卫尚未归来,二是等到比试那日,骆心词会暴露更多。
如此,到了江黎阳与范柠约定的那日。
这将是骆心词首次与明于鹤一同外出,也意味着她要真正以明念笙的身份出现在京中众人面前,其中有权贵,有家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些曾经去过林州,而又恰好见过她的人。
这事会为她的暴露增添许多风险,也为将来明念笙的自由设置了屏障。
骆心词有些紧张,连星安慰她:“没事的,林州与京城相隔这么远,不会那么巧的。而且你与‘小姐’都是闺中女儿,寻常人见不得,没什么人能认出的。”
骆心词也抚着心口自我安慰:“是,就算见过,他们也只会怀疑是自己记错了。”
两人跟着侍女去前院,心虚的情绪在经过连廊远远看见武陵侯时,瞬间转化成了紧张。
入京前,明念笙千叮咛万嘱咐让骆心词一定要远离武陵侯,骆心词本就惧怕他,再有书房那个意外……
她可没忘记,她在明于鹤的迫使下做了承诺,三个月后要动手杀了面前这个武陵侯呢!
“三个月之内解决所有事情,让念笙假传消息,就说老夫人病危,先回了林州再说。”
骆心词默默下着决心,明面上恭敬地与武陵侯请安。
武陵侯原本在廊下与侍卫说着什么,看见骆心词后就停了下来,不耐道:“不是让你老实待在后院?”
骆心词低着头,还在酝酿言辞,侍卫道:“是小侯爷让小姐过来的。”
武陵侯似乎顿了顿,哼了一声,甩袖大步离去。
这个意外很短暂,骆心词没放在心上,在廊下等了约半柱香的时间,明于鹤出现了。
先有侍卫与他低语了什么,他再笑吟吟走过来,寒暄两句,带着骆心词往外走着,边问:“念笙看过那些画卷了?可有中意的?”
骆心词猜到他要这么问了,早已做好准备,从容不迫道:“看了,京中公子个个英俊潇洒,都是不可多得的英才……”
明于鹤笑了一声。
骆心词假装没听见,抛下女儿家的矜持,故作大方道:“不过要说合小妹心意的,唯有王凌浩、杨琦坛与王寄秋这三位公子。”
其实那些画卷她只细看了王姓的几个,其余的最多扫了眼姓名好提醒自己不能得罪。
唯一的一个杨琦坛是她为了混淆视听特意加进去的。
可惜明于鹤看穿了她的目的,直接忽略了杨琦坛。
王凌浩是王束长子,王寄秋的父亲是王司青,同样有儿子的王平研却被骆心词排除在外……
“巧了,为兄让人去确定过,这三人今日都会到场,念笙可以当面瞧一瞧了。”
“多谢兄长。”
“兄妹”二人各怀心思,友善对笑。
城南校场原是前朝一武将用来演练将士的,被一纨绔王爷占为已有,本想用来建造宅邸,还没动工就灭国了。
风雨飘摇几十载,时至今日,已彻底沦为权贵玩乐的地方。
明于鹤带着骆心词抵达时,校场已沸沸扬扬。
众人看见武陵侯府的车撵似乎都很惊讶,纷纷避让,他们的视野开阔了,也更加显眼,没等马车停下,随着一声嘹亮的“表哥”,江黎阳蹿到了马车旁。
“表哥你真来了!姑母呢?姑母来了没有?”
侍卫掀帘,明于鹤露了面,道:“来看你欺负小姑娘吗?”
江黎阳脸一红,恼道:“什么叫欺负小姑娘?她比我大上两个月呢!再说是她先挑衅我的,她自己都没把她当姑娘看!”
江黎阳与范柠都是十五岁出头的年纪,对明于鹤来说就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他没与江黎阳争执,撩袍下了马车,随着江黎阳过来迎他的公子们连忙拱手行礼。
明于鹤微微颔首,目光轻转,落在江黎阳身后的王寄秋身上。
王寄秋是江黎阳的伴读,一群张扬冲动的权贵子弟聚集在一起,平日里没少惹事,乍然被明小侯爷盯着,王寄秋先慌了神,躲闪着不敢抬头。
她竟选了这么个毛头小子……
明于鹤这么想着,忽地眉心一压,继而舒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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