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每个人人生最大的话题之一,也是整个高三的拼搏。
她坐了起来,从书包里找出了错题本。
是啊,她还是个高三生。
她还得要高考。
她明天,还要上战场。
到了半夜九十点左右。
楼下的大门发出“咔哒”一声响音。
父母终于回来了。
晴安捧着脑袋。
她似乎忘记了白天里的绝望与撕裂。
她平静地继续翻着书。
门外传来悉悉索索上楼的声音。
门口边缘,有拖鞋声路过。
徘徊。
最终却没了声。
越行越远。
终究是没有停留。
晴安继续低头看着错题笔记,目光盯着那用红笔勾画出来的公式。
仿佛要把那几个字抠下来,才能进入到脑子里。
才能让她继续当好高三生,明天要高考的身份。
不冲出去,拍开门。
给那两个人跪下。
一夜的安静,黎明前的沉默。
六月六号的晚上,晴安居然囫囵能睡下去。
她枕着枕头,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东锤西打过一遍。
她只想要高考。
她要好好考。
她一定得好好考……
她真的、真的,
好想陆屿白。
……
2015年,6月七号。
天晴。
万里无云。
晴父开着车,载晴安去考场。
父女俩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更没有提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因为是在东校区考,班主任也就不组织了,让大家考试之前到考场就行,只要别迟到。
校服不能穿,怕出意外。
车停在考场门口。
白色的拦线,笔直笔直拉在正大门外,很多车辆已经到了,警察正在守卫,让考生有秩序进去。
“考完试,我过来接你。”
晴父在临晴安下车前。
就说了这么一句。
没有任何的加油,甚至连家长们都担忧的不要紧张、东西不要忘记带、准考证身份证涂卡笔橡皮再检查一遍……这些话,都没说。
晴安推开门。
也没有说一句“再见”。
过了安检。
晴安的考场在上课的高三教学楼前面那一栋,隶属于这一届的高一年级。考试前晴安曾经专门去看过自己考场的位置,除去教室的方向跟他们那一侧的不同外,课桌椅子是天蓝色的。
别的地方别无二致,进去后跟呆在自己办理并没有什么两样。
这些形式,高二那会儿夏天的会考,都经历过一遍。
晴安缩在的那一栋考场楼还是有不少他们理科部三楼的学生在这边考,甚至还有跟她一个班的同学。考试前半个小时考生才能陆续进入考场,来早了就要站在楼外。对面有几个同班同学。晴安小心翼翼将帽衫后面的帽子盖在头顶,低着头,最后背着手里的资料。
她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被拖着拽出去时毫无自尊可言的画面。
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她还是那个不被人注意、毫不起眼的沉默女孩。
可千转百回,她似乎又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她了。
因为……
八点半的铃声,正式打响。
晴安放下书包。
叩着帽子。
随人群走向了考场。
这是对人生寒窗苦读十二年的一个收官之战。
也是高三这一年最艰苦岁月,有那个人陪伴着的每一个夜晚凝聚成的回馈。
与过去一遍又一遍被人遗忘在深夜中,无论怎样奔跑都见不到光不同。
这一次,
她有那个人给了她的信念。
与力量。
——“我相信当我合上笔盖那一瞬间,
会有侠客收剑入鞘般的骄傲!”
第57章
高考的第一天,上午语文下午数学。
晴安发挥的很正常,或许是心系其他的事情,她对考试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语文向来是她的强项,高三那一年基本上都保持在130往上的水平。数学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很多同学都知道晴安文科比较出彩,但不知道的是高一第一个学期,晴安的数学曾经拿过好几次的150分。
下午考完数学,监考老师收完卷,清点过后,让考生离开。
数学一直都是磨灭大家意志的一门学科,很多人考完后都不想考第二天的理综和英语了。晴安却没什么想法, 第一天考试一结束,关于答卷什么的全部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脑海瞬间涌入大量关于陆屿白的那件事情。
她很焦灼,不知道这件事发展成了什么样。她害怕去面对父母,在最终结果出来前,爸爸妈妈也不会告诉她的。
晴安走出考场,几乎是箭步往前飞奔,校园内还没有其余的考生,她是第一个出来的,她决定了,不管怎么样,她得问问父亲,不能让他们去伤害陆屿白!
往学校南大门走,就有记者上前来,庆贺她是考完数学第一个走出来的考生。
甚至还有人拿着话筒围住她,想让她就今年数学卷子都难度进行一番发言。
晴安满脑子都是要回家,要去见父亲,哪还顾得上下午考了什么。她拒绝了记者们的追问,边摆手边往南门口走去。
记者们在风中凌乱,看着那个急匆匆往校外跑的女孩。
出了校门,晴安扶着膝盖大口喘了几下气,还是有不少家长在给他鼓掌,庆祝她第一个走出来。晴安却充耳不闻,抬起头四处打量着父亲的车。
人山人海,她一点一点地找着。
晴教授有一个习惯,停车一般不凑堆,喜欢找比较僻静的地方停下。晴安把整个南门都翻遍了,靠海那一边的马路,西侧桥边,以及更远处的西大门相接那条路她都找寻了一个遍。下午的时候天空忽然有些阴,太阳收敛,空气都是即将要下暴雨的沉闷。
晴安从第一个出考场,找到了家长们陆陆续续都把考生给接走。
围着校门口采访完其他考生的电台记者们,也都坐上面包车接连离开。
被电视台采访其实是个很光荣的事情。
晴安并不讨厌。
可是她却没办法抓住。
父亲没有来。
等到车都走光了,就连门口站岗的警察们也都有序离开。
晴安这才终于意识到她又一次被父母忘记在了学校门口这件事。
她的心随着天越来越阴、空气湿度越来越大而逐渐往下坠落。
大风疯狂地刮着,杨树和法国梧桐的树叶在风中哗啦哗啦摇晃。
被抛弃与惧怕席卷着她的胸腔。
晴安从书包里摸出一块钱,蹲坐在公交车车站台前。
她不知道是疼的什么,是因为被父母忽略的难过,还是不确定爸爸妈妈去找陆屿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而感到的疼痛。大雨终于开始下了,大颗大颗黄豆粒般的雨点子敲击着漆黑的柏油马路。
公交车冒着雨,晃晃悠悠从东岸姗姗而来。
司机师傅看到晴安背着个包,还是在A一中东校区考点等候,微微一笑,对她说了句“高考加油”。
大雨冲刷着整个世界。
晴安把额头一侧抵在窗户玻璃板上,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的举动,有种找到了依靠的感觉,可以有个东西让她休息一下。
那一年的时光,或许陆屿白与她而言,也是这般的存在。
她又开始克制不住地去想陆屿白了。
心情平静了很多,但仍旧不敢去往细里想。就像是陆屿白应该已经知道了她对他的感情,这件事情没办法想,一想起来就想要去逃避。
他知道了啊……
那么,他。
他会觉得自己很讨厌吧?会觉得自己很奇怪。会厌恶吗?会恶心她这种畸形的感情?他会联想到这一年的时光里,他和她相处的时候,她都是带着怎样龌龊的心思……
晴安咬了咬嘴唇,她不能再想下去了。逃避般拒绝这些深挖的可能性。
公交车到家的时候,暴雨还是很大,还伴随着几声雷响。模糊的大雨里,晴安将书包顶在头上,飞快往家门口奔去。
远处的露天停车场,她似乎看到了父亲的车。
晴安来不及多想,就冲到了他们家别墅的门口,推开门。身上都淋湿了,书包也是湿答答的。
好在里面的所有课本和复习笔记,往后也都用不着了。
他们家有个院子,虽然没有陆屿白家里的那个大,但一般下雨天从院子里走,被雨声影响,里面的人不太容易听得到外面进来了人。
晴安跑到门口,轰隆一声雷炸。她站在屋檐下,甩了甩湿漉漉的袖子。
伸出手,就准备摸钥匙开门。
就在指尖触及到大门扶手那一瞬间。
里面忽然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交流声。
“老晴,你先别激动,我没说不去压,只是怎么说呢……我只是个人觉得,你要是真的起诉小陆,小陆那边的证据似乎更足一些……”
晴安一愣。
A大的老师们晴安虽然认识的很少,见过面的也就那么几个。
可高院长的声音,她还是能够听得出来。
高院长……高院长来了?
屋内继续断断续续说道。
“唉,现在校园网上都是这事儿的讨论声,两极分化厉害,虽然还是向着晴安这边的多一些,可学生们更加喜欢小陆。”
院长:“单单晴安居住在小陆家里这个条件,若是拿不出小陆逼迫她发生更亲密一步关系的证据,你很难压得住小陆这边。而且当初把晴安送到小陆家里暂居,是你们主动的吧?”
“这就更难办了。”
“我不是说不能办,只是同事之间,一定要闹得这么剧烈么?老晴你这样一定要置小陆于死地,我还是建议你再想想,万一再有缓和呢……”
“缓和个屁!”父亲的声音传来。
暴怒。
“这件事不下去,像什么话!”
“……”
晴峰:“如果陆屿白反击,那我就直接去法院告他,告他猥亵罪!”
高院长愁眉苦脸,
“这怎么还上来猥亵罪了……”
晴安越听越心惊胆颤。
手指贴着门扶手,剧烈的颤抖。
大雨不断被风吹到她身后,打湿了发梢与衣服。
她不知道该怎样进去。
晴教授闭了闭眼,深思熟虑,
“他要敢跟我打官司,我就奉陪到底!”
高院长:“可是,这事儿不本来应该是……”
晴峰:“老高你到底是为了谁说话?我找你过来,不是来给姓陆的求情!”
“他是不是找过你了?”
高院长:“没,小陆就昨天晚上来了趟我的办公室……”
陆屿白,去了院长伯伯的办公室。
也就是说。
他已经知道了。
晴安僵持在原地。
耳朵听着里面的声音。
晴峰:“要是上法庭,晴安就出庭。”
院长:“那万一晴安不愿意呢?”
“安安写的那个日记……”
晴教授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雨水都被他激地弯曲出一道道弧线,
“她必须听我的!”
“从小到大,我哪件事情做的不是为了她好!”
“她是我的女儿,她做出来这么丢脸的事情,跟一个大她十一岁、放在以前都能做她父亲的男人沉沦不清……我在极力帮着她摆平,她凭什么敢不愿意!”
“我们这是为了她好啊!要不是她是我的女儿,我这次能下这个功夫吗!我们为了她好!”
砰——
大门忽然被推开。
瓢泼的大雨,瞬间就被风卷入了屋内。
地板上滴答答一片,天蓝色的校服裤角在往下躺着水珠,门外的树叶摇曳,双排的大门被吹的啪啪打在旁边的墙面上。
晴安站在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
她浑身都湿透了,书包也湿透了,青丝散在肩膀两旁,两只大大的眼睛弥漫着一片片的水雾。
时间仿佛瞬间就静止了。
晴父从沙发上站起了身。
高院长也是一愣。
静默了三十秒钟。
时间再一次往前走。
晴教授的表情有些惊讶,眼尾还残存着怒意。
“安安……”
晴安红了眼睛。
她一言不发,任凭深厚的门被风吹的哐当哐当响,似乎都与她无关了,世界都退后而去,她脑海里就剩下一句话——
【父亲要跟陆屿白打官司】。
说是,为了她好。
可是。
可是……
她抓着红色的书包带,近乎是拼尽了全部的力气,抻直了胳膊,将书包狠狠地砸向了父亲。
书包的拉链不受控制刮开,里面的书沿着重力作用哗啦哗啦全部淌了出来。晴教授先是一愣,随即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可是那些书真的是晴安用尽力气砸过去的,连书的每一页纸都充满了力量。打不湿的封皮边缘刮在了晴教授挽起袖子的胳膊上,锋利的尖瞬间划破皮肉。
书掉落到了沙发另一边。
被刮开口子的地方,不一会儿,鲜血便沿着青筋往下漫延。
晴安大口大口喘着气。
伸出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
“……”
“……”
父亲惊讶的眸子。
逐渐变成了深沉。
暴风雨凝聚,客厅内的气压一点一点下降着。
那是比外面的雷雨天还要黑云压城的怒意,是作为家长被挑衅了的威严,似乎下一秒他就会抄起凳子直接砸到晴安的脑袋上。
事实上也是差不多了。
晴教授用拇指抹了一下血。
忽然就转过身来。
面无表情。
晴安瞪着父亲。
眼神坚定。
可是从小灌输入骨子里,对父亲生气时狂暴的惧怕。
还是让她站立着的腿肚子,微微打开了颤。
晴峰走到了晴安面前。
忽然就从腰间抽出了皮带,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在暴风雷电都还在门外交加,在大雨还在呼呼往屋内捎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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