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今天下午。”
“谷曼炀得罪谁了?又是他家亲戚?”
苟利云说:“不是的, 是附近职高的学生。”
“那——”时微顿了一下,没继续追溯事情的起因, 转而问,“段嘉木人呢?”
“不知道。”苟利云又啜泣了两声, 电话那边嘈嘈杂杂的,时微隐约听到了谷曼炀的声音。
下一秒,谷曼炀雾蒙蒙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了,是他把苟利云的电话接了过去:“从学校离开,他就一声不吭跑了, 老师和家里人都在找他, 没联系上。”
“他没跟我在一起。”时微看了眼卞睿安, “我也试着找找他吧,有消息告诉你。”
时微握着手机,叹了口气:“段嘉木帮谷曼炀打架出头, 被学校发现了。”
“然后他跑了?”
时微点头:“嗯。我还是——”话说到一半,电话又响了, 是个没见过的号码。
时微犹疑着接了起来, 对面一直沉默。
她试探着打了个招呼:“您好?”
时微话音刚落,仿佛火苗落地点燃了炮仗,对面立刻爆发出嚎啕哭声。刹那间,时微只觉得耳膜都要炸开了, 拿远手机细细一听,才分辨出来, 电话那头哭个不停的,是段嘉木。
“你在哪儿啊?”时微问。
“金川河。”段嘉木吸着鼻子回答。
时微给卞睿安使了个眼色,后退一步站了起来:“你去河边做什么?”
“我吹风,醒脑子。”
“你在金川河哪段啊?”
“大桥下面,”段嘉木吸了吸鼻子,“有个433便利店,还有个很破的小卖部。”
时微无声叹了口气:“那你等着,我来找你!”
-
绝佳的浪漫氛围被粗暴打破,时微心里又烦又气。但和确认段嘉木的安危相比,自己那点红粉心事来日方长,的确算不上紧急。
坐在前往金川河的出租车上,时微把联系上段嘉木的消息告诉了谷曼炀。她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隙吹风,吹得脸都麻了,才想起扭头问卞睿安:“他不会想不开吧?”
卞睿安拍拍她的膝盖:“不至于。”
在488便利店前方十五米,时微找到了段嘉木的身影。
“段嘉木!”时微对着他挥手,段嘉木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他正好站在路灯下面,脸上的淤青一览无余。
时微看了就下意识感叹:“哎哟,破相了啊。”
段嘉木不言语,看到时微身旁的卞睿安,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马上又撇了下去,委委屈屈地抱怨道:“怎么他也在啊!”
卞睿安面无表情地说:“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
看看时微,又看看卞睿安,段嘉木仿佛是认命那般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无所谓,算了。”
卞睿安完全可以找借口去便利店,买个水买个零食之类的,给段嘉木留个可以讲心里话的时间。
他脑海中的确短暂萌生过这个想法,但很快就被自己扼杀了。
他不愿让时微去听别人的心里话。
时微的眼睛里、耳朵里,有他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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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陪着段嘉木在河边吹了吹风,时微看他状态还行,就跟他开玩笑,说他刚才在电话里哭得好难听,像鸭子叫。
段嘉木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他故意“嘎嘎嘎”地叫了几声,又严肃认真地解释:“我哭,不是因为冲动打人承担不了后果。那个龟孙拿到钱,就已经跟我和解了。”
“那你嚎那么大声做什么?”
“我还想考音乐学院呢......”段嘉木望着夜空,皱紧了眉毛,“我爸借机想安排我出国......出国就见不到你了......”
卞睿安脸上没表情,听到这话也只是听着。
时微脸上反倒流露出了一丝尴尬,好再夜色深沉,不甚明显。时微问段嘉木准备去哪里,段嘉木说大概是澳洲。
“我小姨也在澳洲。”
“那我找机会去蹭饭。”
时微笑了笑:“别打我的名号。”
“不打你的名号怎么蹭得上?”
“我小姨是颜控,”时微指着他脸上的淤青,“不给猪头吃饭。”
“猪头隔一阵子就会变ruai哥。”
“你可快闭嘴吧,话都说不清了。”
在马路牙子上坐了很久,时微觉得屁股都快坍塌了。
云层缓慢飘来挡住了星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夜风吹走,零零星星的光芒又闪了起来。
段嘉木终于有了打道回府的意思。时微和卞睿安一起,把段嘉木送了回去,段父段母握着二人的手,连声道谢。
回家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半夜十二点,时微擦着头发下楼拿汽水喝,发现卞睿安也还没睡,正半靠在沙发上走神。
时微把手里的饮料扔给他,又回冰箱拿了第二罐。
“啪嗒”一声拉开罐子,冷气“唰”的冒出来,她走到卞睿安身边,单腿跪上沙发身子一歪坐下去:“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
“谢你半夜跑一趟。”
卞睿安说:“我是看你面子,又不是为了他。”
“我当然知道。”时微撑着下巴,“所以才要谢谢你嘛!”
卞睿安笑着喝了口饮料:“跟你说过了,咱们以后要算糊涂账,现在不用计较。”
时微拍他肩膀:“老谋深算!”
卞睿安盯着她的下巴,轻声说:“是深谋远虑。”
时微笑吟吟地“噢”了一声:“但我不喜欢思虑过多,我就喜欢今朝有酒今朝醉!”
“酒都没喝过还今朝醉。”
“那咱们今晚喝一个。”
“考完试再说吧,”卞睿安敲敲她手中的易拉罐,“今天喝这个。”
时微望着卞睿安的眼睛,两人的瞳孔里都闪着光:“那就祝你和我考试正常发挥!”
-
高考结束那天,临海下了场瓢泼大雨。
时微和卞睿安班级聚餐的酒店正好定在了同一处。俩人一起打车从学校去酒店,又分别去了二楼和三楼的不同包间。
这天晚上,酒店上上下下挤满了刚从笼子里放出的高三学生们,都是血气方刚不知轻重的小年轻,压抑久了,好不容易迎来放松时刻,就不免放肆。
还不到九点,楼上楼下就发生了七八起摩擦冲突,其中有四五个人直接打到了警察局去。
老师们今天也很给面子,几轮敬酒后,都知趣地早早退场,把这个混乱而又独特的夜晚留给了青春正好的孩子们。
没了老师的制约,餐桌上热浪一重高过一重。
时微有些受不住了,本来就跟桌上这些人没什么深情厚谊,她只觉得屋内憋闷,气味复杂,一群小孩装腔作势、学着场面上大人勾肩搭背的模样,她看了也不十分舒服。
对着苟利云挤眉弄眼好几次,苟利云都没注意到,时微就懒得管她,先自行逃离了。
从包间里逃出来,外头的空气清新太多。只是东南西北各个角落里都有小情侣在抱头接吻,时微很难找到容身之处。
她走到窗边,拨通了秦清河电话:“下这么大雨,还去唱歌吗?”这时苟利云也从包间逃了出来,她一边往时微身边走,一边仔细偷看棕榈树盆栽旁拥吻的男女。
“唱啊,ktv又不漏风,还怕下雨啊。”秦清河笑着说,“赶紧过来吧,我才刚到五分钟,段嘉木闷酒都快喝饱了。”
时微挂断电话,紧接着又给卞睿安发信息:吃差不多了就赶紧溜出来吧,我跟小苟马上下来,咱们一楼大厅见。
今天晚上一起唱歌的,跟上回看萤火虫是一个阵容。程玉生因为家中有事,所以打来电话,说自己会晚点到。
在ktv里,段嘉木像个软体动物,拽着时微不肯放。无论旁人的歌喉多欢快,他都丝毫调动不起情绪,完完全全沉浸在即将与时微分别的悲伤里,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倒霉的热心人,想着想着就要呜咽两声。
时微讲着大道理哄了段嘉木大半天,丝毫不见成效,干脆跟他一杯接一杯地喝起酒来。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你糊涂,我混沌,反而成功击碎了沟通障碍!
两瓶啤酒的功夫,时微就兴奋起来了,她用力拍着段嘉木肩膀:“没关系的!你别哭了!我同意让你去我小姨家蹭饭!”
段嘉木乐呵呵地笑起来,拉着时微的胳膊左晃右晃:“你说的,不准反悔!”
时微大剌剌一甩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虚掩唇畔,凑到段嘉木耳边轻声说,“我表姐有很多模特朋友,只不过多半比你大,你喜不喜欢姐弟恋?我让她给你介绍啊!”
“不要!”
听了这话,段嘉木刚刚转好的脸色又垮了下去。他皱紧眉毛,看着时微,呆呆的眼神里藏着愠怒,他一字一句地强调:“不要表姐。”
时微摇着头强调:“什么表姐......不是表姐!是表姐的朋友!模特朋友!可漂亮了!”
段嘉木垂着脑袋嘟囔:“我不喜欢朋友,我喜欢你。”
“什么?”时微眯着眼睛,没听清他的话。
段嘉木像被她惹恼了似的,踉踉跄跄走到苟利云身边,一把夺了她的话筒,大跨步站到沙发上,高举着左手大声说:“我说我喜欢你——!!!”
声嘶力竭的一声喊,音响传出“轰!”的一声,众人耳旁都像炸开了雷。
秦清河拽着段嘉木的衣摆,用力将他拉到沙发上老实坐着,眼疾手快抢走了他的话筒,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两句,同时又带着点点垂怜的意思:“老天爷啊,这种话是能拿话筒说的吗!笨死了!”
时微揉了揉耳朵,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时,脸上挂着个复杂的笑:“对啊,笨死了,我又不喜欢你。”
段嘉木听了这话也不气恼,不知道是早有预料,还是压根儿没反应过来。他继续跟时微喝酒,第三瓶喝完,时微端着酒杯的手,被卞睿安按住了:“差不多了。”
时微盯着手背就是一愣,然后咬着他耳朵笑了起来:“跟你比,还差很多。”
卞睿安抽走她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你回家发酒疯,我怎么办?”
时微歪头问他:“你怕我啊?”
卞睿安帮她捋顺额前的头发:“我怕我控制不住。”
第24章
时微露出个沉思的表情, 下一秒,老实巴交并拢双手,伸到卞睿安面前:“我很好控制的, 轻轻一抓, 就都握住了!”说着,她摸了摸卞睿安的下巴, “试试——你试试嘛!”
卞睿安眼中带笑,他依着时微的意思, 单手抓了她的腕子,虎口与手腕相贴,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灵活跳跃的脉搏。
这时,包间的门打开了,程玉生走进来, 还是学生会主席的板正模样。
程玉生进到包间后, 先是跟苟利云合唱了一首歌, 然后他推开醉醺醺的段嘉木,绕到了时微身边:“我有话想跟你说,可以跟我出去一下吗?”
时微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卞睿安, 目光不由自主就停了片刻。
卞睿安脸上没什么情绪,他盯着屏幕, 好像在听伴奏, 好像在看歌词,又好像什么都没听什么都没看,只是坐在那里,坐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他鼻梁好高, 眼窝好深,连额头都比旁人生得饱满漂亮。
真好看。时微偷笑了一声。
想到自己跟这样美好的人竟是最亲密的同伴, 时微又笑了一声。
盯着卞睿安的脸,时微几乎陷入了迷离的幻境里,直到程玉生问她第二次,她才稍微回过神,抓着头发思索了片刻:“你嫌这里面太吵了是吧?”
程玉生点头:“是,”他蓦地一愣,“你喝酒了?”
时微点点自己的额头:“没事儿!清醒着呢。”
等时微和程玉生走出包间大门,秦清河打趣儿似的问卞睿安:“不跟出去看看?”
“不看。”
“不好奇他们聊什么吗?”
“很好猜。”
秦清河露出个讶异的笑:“你还挺大方。”
“她又不是我的挂件,要听谁说话是她的自由。”
“你不打算也趁机对她说点什么?”
卞睿安摇头:“我对成为今天晚上的第三个人没有兴趣。”
“......那陪我唱首歌吧。”秦清河盯着点歌屏幕目不转睛,“欢快的还是苦情的?”
“你挑吧,不过我唱歌很难听。”
秦清河还以为是卞睿安谦虚,怎想开口就把她逗笑了。笑着笑着却笑出了泪花,高中三年的纯洁爱恋,随着视线的模糊而真正走远了。
她希望未来会遇到比卞睿安更加光彩夺目的人。
她一定会遇到比卞睿安更加光彩夺目的人。
-
时微跟着程玉生走到大厅,俩人坐在沙发上,稍微保持了一点距离。
紧紧攥着双手,程玉生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程度的紧张了。而时微目光发直地盯着对面沙发扶手,正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时微。”程玉生骤然出声,把时微吓得一激灵,困意散去大半,醉意仍然盘旋在脑门之上。
她缓缓转头看向程玉生,昏头昏脑的,也不顾什么遣词造句了:“不是有话说吗,说吧。”
听了她不加修饰的语气,程玉生有些不大适应。但表白的勇气转瞬即逝,由不得他发愣太久,于是程玉生清了清嗓,眼神坚定地注视着时微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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