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卞梁抬头看向时微,同时轻蹙了眉头:“这我不能答应你,至少得问问本人意愿吧?”然后他放下电话,低声问,“送你去仁和公馆可以吗?”
时微知道这通电话是卞睿安打来的。
卞睿安前脚告诉自己远离卞梁,自己后脚就跟卞梁吃饭,还倒霉催的给他迎头碰上。
这个时候往仁和公馆去,并非明智之举,只能落得一个不欢而散的结果。时微知道自己需要给卞睿安一个解释,但绝不该选在他正值气头的今天。
于是时微慎重摇头:“我回家。”
卞梁拿起电话,继续说道:“微微忙了一天,有些累了,她想先回家,你们另找一个时间再约吧。”
卞梁挂断电话,时微试探着问:“他不高兴了?”
“没有。”卞梁想了想又说,“不过这孩子好些年没对我当面发过火,我也听不出来,他的心情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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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微也没准备让卞睿安冷静太久。怕冷久了,心就凉了。所以第二天一早,她主动前往仁和公馆,打算好言好语地向他解释一番。
打了一路的腹稿,时微抵达小区门口时,八点不到。
新保安看她脸生,仔仔细细盘问了一通,仍旧是不愿让她进门。时微正犹豫着给卞睿安打电话,那保安突然一拍脑门儿道:“你要找的,是开宾利的那家吧?”
“对对对。”时微放下电话,连连点头。
“他家主人今天一早出门了,”保安说,“正好是我换班那会儿,四点多。”
凌晨四点出门,这个时间有够诡异。
时微向保安道谢,试探着打了几次卞睿安电话,没人接。她想要问问孙飞昂,翻开通讯录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留过小孙同志的联系方式。想来想去,能给她答案的,恐怕还是只有卞梁一个。
卞梁告诉时微,卞睿安的确不在家,他今天一早搭乘飞机,去T国了。
时微很是纳闷儿:“去T国干什么?”在她印象里,T国总是跟战乱、游行、抗议等词绑定在一起。
“这你就得问他了。”卞梁无可奈何地笑,“到底是多重要的事情,值得他冒险走这一趟。说真的,我也特别好奇。”
卞梁这话听得时微毛骨悚然,但卞睿安又不傻,即便是身在T国,肯定也不会主动往动乱的地方凑。
时微从早到晚都在试图与他联系,终于,在转机的空档,卞睿安给她回了个电话。
“你去T国干什么?”时微问。
“有事。”卞睿安语气冷淡,心中分明还带着气。
“我早上去仁和公馆,保安跟我说你凌晨四点出去了。”
“我去T国也是保安告诉你的?”
时微蓦地一顿:“......是小叔。”
她原本想要借着电话,将昨天的事情解释给他,但眼下看,一时半会儿更加说不清楚了。
“T国很乱,你注意安全。”
卞睿安“嗯”了声:“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时微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没什么事了。”
“行。”卞睿安挂断前,又顿了一拍,他主动告知时微,“我二十四号回来。”
看他态度稍微转好,时微眼睛亮了一下:“你不是一个人去的吧?”
“孙飞昂跟我一起,落地后还有本地安保团队同行。”
听了这话,时微才勉强放下心:“二十四号苟利云结婚,我圣诞节过去找你。”
“嗯,挂了。”
时微从卞睿安这通电话中得到了短暂的安慰,洗完澡后,她没有立刻上床睡觉,反而走到客厅,破天荒地打开了蒙灰已久的电视机,来来回回地切换频道,看了许多T国的相关新闻。
看着看着,那通电话带来的安慰烟消云散了,一颗心在胸腔内胡乱蹦跳着,她很难得地,感受到了失眠的滋味。
好不容易睡着,还做了噩梦。
她梦到卞睿安在战后废墟中被炸成两截,头脸都被血糊得不成样子了,上身残躯飘在半空中,那双眼睛是睁着的,他在破败的城市里游荡,好像幽灵,好像在寻找什么。
时微与他目光相接的一瞬,他红着眼睛朝自己猛扑过来,时微登时惊醒,满头满脑都是汗。
起床给自己倒了杯凉水,时微站在落地窗旁边往楼下望。市中心最值钱的夜景也变得诡异可怖,总觉得有东西会顺着排水管道爬上来,她后退了一步,赶紧把帘子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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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睿安落地后的头几天,时微发消息还能收到回复,二十二号之后,每条消息就都如石沉大海。
时微从新闻上得知,因为各种原因,T国通讯受到影响,她在屋里来回踱步,反复告诉自己:通讯受阻、通讯受阻,是因为通讯受阻,所以卞睿安收不到消息、打不出电话。卞睿安不给自己报平安,并不等于卞睿安不平安。
怀着七上八下的一颗心,时微迎来了苟利云结婚的日子。
苟利云的婚礼对她来说也是个大挑战,因为她是苟利云三个伴娘之一,为了参加今天的婚礼,她还特意找乐团请了三天假——一天用来参加婚礼,两天用来休息。
婚礼前一天晚上,时微排练结束回家稍作收拾,就和秦清河一同去了苟利云家。
至于为什么要提前一天去新娘家同住,时微不清楚。以往参加婚礼,顶多也就是去吃顿饭罢了,除吃饭之外还有什么流程,她一概不知道。
前阵子,因为对这方面的事情知之甚少,时微还打起了退堂鼓,但苟利云让她不用紧张,到时候指哪打哪就行。时微又想,反正还有秦清河以及苟利云的小表妹作伴,就硬着头皮答应了。
她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卞睿安会在苟利云婚礼前几天,于T国断联。
时微这些天吃不好睡好,整个人都特别不在状态。但她没有将此事告知任何人。苟利云的婚礼也是一等一的大事,这个认真、执着、专一、勇敢的女孩,从十几岁就开始期盼今天。她不能让自己的忧虑发散开来,给苟利云带去负面影响。
明天就是二十四号了,无论T国如何,卞睿安落地后,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络她的。
第39章
苟利云父母都是善良又普通的中年人, 苟爸爸亲自下厨招待三位伴娘,苟妈妈配合婚庆公司的人,还在对家里进行最后的布置。
整洁的老房子被布置得其喜洋洋, 晚上四个人合并挤在苟利云卧室, 肉眼可及的地方都红彤彤的,四面八方的“喜色”太过浓厚, 多少给人带来了一些不太寻常的压迫感,全员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紧张。
苟利云自然是最慌乱的那一个,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坐立不安的状态,躺肯定是躺不住的,一会儿起床忙工作,一会儿戴耳机听音乐,一会儿拉着表妹陪她下五子棋。
秦清河看了她这个模样苦笑不已, 嘴上说着:“你现在悔婚还来得及。”
苟利云听完这话, 立马又找到了新的事情打发夜晚——她与秦清河扭打在大床上, 两个人嘻嘻哈哈,累了个筋疲力尽。
原本时微是在床边坐着的,那俩伴嘴“打起来”后, 她跑到窗边避难。面对此情此景,她弯起嘴角笑了下:“秦清河, 你好像是来抢亲的。”
此言一出, 卧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时微却没有精神再跟着一起笑了。
她心里挂念着人,她希望在二十四号的零点钟声敲响的第一秒,就看到那个人安安稳稳出现在自己面前。
四人排着队去浴室洗完澡, 这回都老老实实躺在大床上了。苟利云突然感叹:“感觉像回到了高中的时候,虽然高中我们也没睡过大通铺。”
秦清河跟着她回忆:“看萤火虫那次, 是我们第一回在同一个房间睡觉吧。”
“对对对,那天我喝了好多可乐。”苟利云挺身而起,“要不咱们今晚也来点?”
时微一把将她拽回来:“别人婚礼前都想着去水肿,你倒好,想方设法往皮肤里注水。”
苟利云望着天花板怔了怔:“你别说,我刚才就像是把结婚的事忘记了,真觉得房间外头就是山,山脚树林里都是萤火虫呢。”
小表妹好奇地问:“哪儿有萤火虫啊?”
时微告诉她:“是以前的龙鸣山。”
“现在没有了?”
“没有了。”时微说,“景区过度开发,许多景色,都没有了。”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聊了一阵,接近十二点,秦清河把小夜灯一并关了,没睡几个小时,天不见亮,全员又被闹钟叫醒起床化妆。
昏头昏脑地搞了一早上,及至天光乍亮,新郎的车队停在单元楼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准备乘电梯上楼,时微都还半梦半醒的。
她揉搓着脸颊想要打起精神,心中却在暗想:二十四号了,人呢?
换好小礼服在大门外等候,时微冷得直哆嗦。手里拿着苟利云事先准备好的谜语卡片,她和小表妹在大门最外侧,充当阻挡谷曼炀去路的第一道关卡。
谷曼炀今天是大变样了,梳了个大背头,西装革履红光满面,身边的长辈喊他曼炀,同龄的朋友们几乎都只称呼他的英文名字Evan。
新郎官等不及电梯到位,是一路急奔,爬步梯上楼的,这倒是苦了摄像师傅,扛着个大块头,在身后追得气喘吁吁。
两位伴郎簇拥着新郎官走到门前,谷曼炀主动与时微、表妹打招呼,脸上维持着云淡风轻地笑,眼睛里的慌乱都快溢出来了。时微认识他这么长时间,还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急吼吼的表情。
表妹先拿出卡片发问,问题都与苟利云童年相关,谷曼炀对这些趣事如数家珍,不到两分钟就通过关卡,简直没有任何难度可言。
轮到时微发问,她低头拆开信封,拿出第一张题卡:“请问,龙鸣山看萤火虫那天晚上,苟利云给你发了几张照片?”
谷曼炀笑得胸有成竹:“三张。一张萤火虫,一张烧烤,一张端着可乐与月亮碰杯的逆光自拍。”
时微翻开答案,与谷曼炀的回答毫无出入,她笑着感叹:“好哇,你俩居然背着我们悄悄玩儿这些!我明天再跟苟利云算账。”
说着,她拆开第二个信封:“还是龙鸣山那晚,女生的房间号是多少?”
听到这个问题,谷曼炀傻了眼,他抓耳挠腮回忆了半晌:“她还当真跟我说过......她说那个房间视野好,做个备注,以后跟我一起去,也住那儿......是四楼对吧,四零零几来着?”
“无可奉告。”时微笑着朝谷曼炀摊手,“要实在答不上来,就接受惩罚,给我红——。”
“4102。”一个熟悉的声音将时微打断。
她猛然扭头望向门外。卞睿安一身黑西装站在门口,还打了领结,是跟另外两位伴郎类似的款式。
卞睿安走到谷曼炀面前,主动跟他握手:“新婚快乐。抱歉,飞机晚点,来晚了。”
谷曼炀笑着摇头:“卞总能来我已经荣幸之至。”他转头问时微,“怎么样?这个答案对不对?”
时微有些恍惚。她慌慌张张拆着信封,手指一滑,两张卡片掉在地上,她捂着胸口弯腰去捡,卞睿安也蹲下身来帮忙,两人的手指飞速蹭过,感受到卞睿安体温的瞬间,时微全身的皮肤都被像一阵热气激活了。
谷曼炀顺利过关,大步迈向秦清河“镇守”的第二站。
卞睿安跟着新郎往里面走了几步,脚步一顿,又折返到时微面前。他脱下西装外套,披在时微肩膀上,又一言不发地扎到了人群里。
抓着肩膀上的外套,时微有些无所适从。她暗戳戳挪到卞睿安身边,想把衣服还回去:“有人在摄像。”
卞睿安却不为所动:“镜头没冲你,别自作多情。”
时微看了他一眼,心中有千万个问题想问,但现在这时机实在太不恰当。但好在,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没有断掉,它慢慢地松开了。
谷曼炀通关速度惊人,不过二三十分钟,就突破防线,抱得美人归。
时微是看出来了,苟利云根本没想为难她的新郎官儿,是巴不得谷曼炀能在第一时间冲进屋里,把她抢走呢。
敬茶环节结束后,大家就分批次往婚礼场地走。新郎新娘乘迈巴赫绝尘而去,也不知到底是谁安排的车辆座次,时微和卞睿安被分到了同一辆车里,同乘的还有另一位伴郎。
这位伴郎名叫Andy,据说是谷曼炀的大学学长兼同行,在金融行业摸爬滚打十几年,马上要升MD了。Andy一上车,就颇为热情地与卞睿安搭话,从聊天内容看,俩人应该早就认识。
时微看不得金融男身上那点精致圆滑的调性,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美丽。
这位光鲜亮丽的花孔雀对时微的印象却是好得出奇,用他的话说就是:“干我们这行,美女见多了,大花小花、清纯的、妖冶的,什么都见惯不惊。但时小姐这样艳而不俗的类型极品,我还是头回遇到。”
这种话在花孔雀的认知中,大概已经算得上恭维,可时微听上去,却觉得和“侮辱”也没有多大区别,正准备恰如其分地给予还击,就听卞睿安散漫一笑:“杨总这样夸赞,中午我得替微微跟你喝两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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