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藉着药物的借口,他终于不用压抑自己,终于可以撕破那一层伪装。他们之间早就见过彼此最丑陋、最无耻的一面,他又何必再惺惺作态?
明锦见情形不对,急忙起身往外逃,却被他攥住了裙摆,用重重跌倒在地毯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后背便觉一热,男人高大的身影自后覆上,将她整个笼罩。
元晔从背后抱住她,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箍在怀里,药效已经快要冲垮他的理智,此刻,他只知道把她抱在怀里的感觉是如此舒适,他迫不及待想要拥有更多。
“为什么总是要拒绝我、逃避我?你来了,我以为你是愿意的,如果不愿意,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希望?阿锦,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残忍?”
明锦挣扎着,她是奉命来送汤的,她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也不想啊。
元晔手指拉住了她腰间的绦带,只要轻轻一扯,她的衣裙就会尽数散落,“我们早已见过最真实的彼此,我们注定要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明锦快要疯了,她不知道,她没见过,她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放开我!”
元晔附在她的耳边低喃着,温热焦灼的呼吸回荡在她的颈弯。
“你的心,哪怕有一刻、一瞬曾属于我吗?我们也曾有过相处甜蜜的美好时光,难道你都忘了吗?”
明锦听不懂,她也不记得。
她以为他说的是他们的童年往事,可那时皇帝对她虽然友善,却总带着一些戒备,并不是真心的喜爱。
也不知是在哪一日,皇帝对她的态度突然变了,开始有了出于真心的喜爱。
明锦不知道为什么,她以为是她做对了什么事。后来她又觉得,或许是那时候,他发现了自己是个冒牌货。
“小时宴宴,可终究已经过去了,陛下说过不会勉强我的。”
他现在不太清醒,手上一股子蛮力,在扯她的腰带,明锦吓得快要哭出来了,一些疯狂、混乱的画面不断在她眼前闪过。
一股强烈的悲痛涌上她的喉头,熟悉的感觉侵袭着她的脑海,她恍然又想起先前被陆太后骗进宫那一回。
她梦见自己被皇帝强迫、被困锁冷宫、她受尽屈辱,最后倒在血泊。
她不甘心,她不认命。
她的身上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勇气,猛然拔下发髻上的簪子,对着元晔撕扯自己裙子的手便刺了过去。
殷红的血珠沾在白玉的簪尖上,红的愈发惊心动魄,下一刻,便抵在了皇帝的咽喉。
疼痛让元晔濒临崩溃的理智清醒了几分,他看着身下的小女郎,她的手指在颤抖,猩红的眼眶盈满泪水,眼神恐惧而坚定。
前世,那簪尖对准的是她自己的心口,如今,却是划过了他的手背,抵在了他的喉咙。
元晔毫不怀疑,如果他再继续下去,她手中的簪子会毫不犹豫地划破他的喉咙。
她变了,以前,她哪怕再恐惧、再绝望,也不敢伤人半分,只会哭着求饶。
曾经的她是那般懦弱,懦弱的只敢伤害自己,甚至用自尽这样极端的方式来报复他,至死都没想过先杀了他,拉他一起陪葬。
就那样残忍的留他一个人独活,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与愧恨之中。
可现在她竟然敢将那锋芒对准他,她变得坚强了、勇敢了、不屈服、不顺从,大胆无畏的甚至忘了眼前之人是她的君主。
他看着那对准自己咽喉的簪锋,竟莫名欣慰,低沉的嗓音如压抑的野兽嘶吼——
“走。”
明锦手上一颤。
“别等我后悔。”
明锦回神,推开他飞速爬了起来,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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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风雪救赎
夜来风雪。
陆聿焚香静坐檀斋,诵经念佛,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娄威轻轻叩门,道:“公子,杨公子来了。”
陆聿抬眼,定了定神后,从蒲团上起身,窗前小火炉上,已经温好了桑落酒。
夜深雪重,宜会友,围炉饮酒,剪烛清谈。
他取下烫好的酒杯,倒了两盏淡酒。
杨绍走进斋中,摘下兜帽,抖落身上的碎雪。
“今日吏部事多,来的迟了些。”
杨绍边在榻上坐下,边继续道:“太原王殿下此番归京,太后本来准备让他留京的,我们吏部都拟定好官员调动,给太原王挪位了。可惜出了丽华这档子事儿,太后心里不高兴,原定的留京计划也就搁置了,殿下年后还得回洛阳,我们吏部算是白忙活一场,原先拟定的官员调动名单,全作废了。”
陆聿把酒杯递给他暖身,淡然道:“元谕虽然没能留京,可此番却也让他得到了陛下的信任,三长制刚刚颁布,明年开春,新政正式推行,才是真正用人之际,他若在洛阳把这道新政也办好落实了,回京是早晚的事。”
杨绍点点头,元谕身份贵重,洛州又军事意义特殊,也只有他坐镇洛州推行新政,皇帝能安下心了。
酒过一轮后,杨绍突然问他,“还有一件事,我听阿姐说,太后秘密嘱咐尚服局准备明锦册封的礼服,可宫中并没有册封的旨意,阿姐心中疑惑,就让我问问礼部有没有收到旨意,我在尚书台也没见礼部有动静啊,陛下有跟你说过这事儿吗?”
怎么突然要册封明锦,还搞得神秘兮兮的,一点儿风声都不走露。
陆聿脸色一变,“什么时候的事?”
杨绍道:“说是昨日下的令,阿姐一贯谨慎,这又是太后的密旨,她不会随便跟我说宫里的秘事的,我总觉得她或许是想提醒我什么,就想着跟你说一声,看看你知不知道什么。”
陆聿眉峰微蹙,杨淑君是世家养出来的人精,轻易不说话,也不得罪人,此番有意泄露太后密旨,想来是知道什么,想提醒他们什么,又不好明说。
陆聿沉声道:“陛下并未提起此事,想来又是太后独断专行,明锦必然不会答应。”
杨绍点点头,还不忘揶揄他,“我想也是,芝芝好像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进宫是为了躲避你,怎么可能嫁给皇帝?”
陆聿心慌更重,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感,陆太后情急之下能做出什么发疯事,实在难以预料。
太后命人暗中准备礼服,却不告知明锦,恐怕又是跟上次给明锦下药的情况一样,想生米煮成熟饭后,逼迫明锦妥协。
陆聿“蹭”地站起身子,“我现在入宫去看看陛下。”
“宫门马上就要下钥了,你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陆聿义无反顾走出檀斋,来不来得及他都得去。
他最开始是想成全她和元晔,捧她做皇后,给她一世安稳容华。
可是,如果她不愿意,如果她被太后强行送给皇帝,她会崩溃,他也会一生愧疚的。
他不能再让她遭任何罪了。
陆聿踏着风雪,翻身上马,一路策马往邺城宫而去……
*
太和殿。
大雪纷飞,两排内监整齐排列在台阶下,看到突然从殿内冲出的小女郎,神色俱是茫然疑惑。
明锦一路奔到阶前,看到将太和殿团团围住的内监时,才意识到今夜的一切是陆太后早有预谋。
“让开,陛下已放我离开。”
众人一动不动。
王密从人群中走出,微一颔首,道:“小姐,今夜之事,已不是陛下放你,你就能离开的问题了,陛下所服之药,非阴阳交合不可解,今夜是必然要有人侍寝的。”
言罢,便抬手示意宫人把人抓起来,强行送到皇帝床上。
明锦心中一凛,“阿翁,你放我走吧。”
王密神色波澜不惊,“皇宫禁苑,小姐又能走去哪里?老奴也不想强迫小姐,可谁也不敢拿陛下的安危玩笑。”
内监们已然迎雪上前,挡住她的前路,“崔才人,请回。”
明锦环视了一圈,“阿翁,难道非我不可吗?”
王密坦然道:“小姐不去,就要有其他人替你去,那替小姐去侍寝的人又何辜?小姐心里能过意的去?”
明锦觉得他简直是在狡辩,明明是陆太后造成的如今的后果,却要把责任推给无辜的她,好似是她拖累了别人。
今夜,太后本就是计划推她出去送死,她若不去,换了其他人去,那替她去侍寝的人,若是怀孕生子被赐死,以后只会憎恨她的逃离,牵连她无辜受害,而不是恨太后给皇帝下药。
陆太后真是好歹毒的心计,她就是吃准了自己心软,不忍心看着其他无辜女子受难。
但她还没到圣母的地步,不该她承担的苦难,她不会去吃。
“这是什么歪理?始作俑者难道不是太后吗?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些被压迫的女子去互相伤害?”
王密眉梢一扬,正色提醒道:“小姐,太后不会有错,错,只能错在我们这些奴婢身上。”
明锦气的发抖,一股深沉的无力感上涌。作为祖制的既得利益者,陆太后是绝不会放弃祖制的,长子的生母必死无疑,后宫不是不想承宠,是谁都不想做第一个生下皇子的人。
她也不想,她不愿侍寝,也不愿生子。
就在殿外僵持之际,徐贞风面色担忧,焦急从殿中跑了出了,“陛下面色很差,情况不大对,需要宣太医。”
王密眼神一沉,跟左右使眼色,皇帝现在需要的不是太医,是女人。
内监们蜂拥而上,就要来抓明锦。
徐贞风茫然看着众人,疑惑不解,这个时候,不是该给陛下传太医吗?干嘛要抓明锦?
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视线。
明锦避开内监的抓捕,夺路而逃,一如当年从高车部落逃命的时候,朔州多年的磨练,她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娇弱的小女郎,她会反抗,会斗争,不会向任何黑恶妥协,不会向任何强权低头。
内监们在后边一路追赶。
与此同时,陆顺华亦正往太和殿赶来,陆太后已备下了万全之策,若明锦真的反抗激烈,宁死不屈,就由陆顺华为皇帝侍寝,太后已承诺她会为她事后避孕。
二人迎面撞了个满怀,王密一个飞跃就要上前就要去抓明锦的肩臂,明锦侧身避开,反手就制住了陆顺华的胳膊,簪尖抵在她的喉咙。
“都别过来。”
大雪纷纷扬扬,簌簌落在陆顺华身上,她柔弱又惊愕地唤了声,“姐姐。”
明锦眼神一凛,“谁是你姐姐?你跟太后合谋算计我。”
她早知陆顺华有野心,一心要做皇后,可不想她竟会跟陆太后合谋将她送去皇帝床上,给她代孕生子,陆氏的人,都是一般铁石心肠,她就不该觉得她老实可怜。
陆顺华眼睫颤了颤,碎雪落在她的脸颊,她抬手示意众人退下,对明锦道:“那就挟持我,逃出去。”
明锦挟持着她,一路往宫门退去。
王密脸色一沉,明锦不愿意侍寝,又挟持了陆顺华,如今皇帝情况紧急,等不了太久了,现在只能启用第三个备案了。
他一面悄声吩咐内监,立刻将徐贞风送去皇帝寝殿,一面紧追着明锦的脚步。
陆顺华神色不乱,淡然道:“姐姐,这是在宫里,无论你逃去哪处,都会被抓回来,你就算能挟持我一时,还能逃避一世吗?”
明锦冷冷道:“你既要做皇后,就自己去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陆顺华轻笑,“姐姐,我不怕死,我敢生,可现在的情况是太后不许我生。陆氏女是一定要做皇后的,你们把陆丽华药成废人,驱逐出宫,如今太后就只有捧我做皇后这一个选择了,可不就得有人替我生?”
明锦懒得跟她废话,这道祖制的存在本就是矫枉过正,如今直接被有心人利用,她们陆氏是既得利益者,她们绝不会想废黜祖制。
她不必试图改变她的想法,因为既得利益者永远不会换位思考。
“少废话,待我出了宫门,自然会放你自由。”
陆顺华勾了勾嘴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姐姐就算出了宫,又能逃往何处?”
明锦眼神微沉,只要能出宫,就能找到贺云珠,请陆夫人说情。再不济,她还有火骑兵护身,大不了和陆沅止一起暗中行事。
……
与此同时,陆聿在宫门前勒马,看着宫门后的无边暗夜,好似风暴中的漩涡一般,将所有的风雪吞噬。
他下马,立于簌簌风雪中。
宫门已要到了下钥的时刻,禁卫军正推动着宫门,准备封锁下钥,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关闭。
积雪渐厚。
陆聿踩着松软的雪地,向宫门走去,掌中的剑已出鞘三分,冰雪凝结在那锋芒之上。
禁军看到向宫门走来的陆聿,关门的动作一顿。
待看到了他掌带兵器后,立刻列阵,严阵以待,长戟指向风雪中肃杀的男子。
“陆侍中,现在已是宫禁时分,需得陛下传召方可入宫,你若再近一步,我等便不客气了。”
陆聿置若罔闻,翻转剑锋,雪花在锋刃上飞舞。
……
明锦挟持着陆顺华,一路走到宫门前。
此刻,已是宫禁时分,宫门将要关闭,一旦关门,她今夜就出不了皇宫了。若被困在宫里,她就是被抓回太和殿囚禁,成为皇帝禁脔,生不出儿子就不得自由的下场。
明锦定了定神,用力将陆顺华推开,拼尽全力往宫门外冲去。
王密立刻扶稳陆顺华,让人护送她去太和殿。
明锦往宫外奔去,带着生与自由的希望。
眼看着宫门缝隙越关越小,却又在突然间停止了关闭。
明锦心中狂喜,快冲出宫门时,赫然看到门外与禁军对峙的男人,一身玄袍如墨,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冷肃如暗夜肃杀的罗刹。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撒开腿向他奔去,更加巨大的狂喜在她心头翻涌,为什么总是在自己最危急的时候,他就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一刻,仿若得到了救赎一般,天地间的风雪都静了。
“哥哥。”
陆聿听到呼唤,愕然看着在风雪中狂奔的小女郎,她竟然跑出来了?
宫中果然有事发生。
她那般倔强固执的性子,他多么害怕在她身上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致使她走上崩溃的绝路,可现在她安然无恙,她在向他奔来。
陆聿收剑,踏过漫天风雪,同样向她狂奔而去。
那一刻,天地无声,周遭的一切都仿佛静止,时间慢了下来,只见二人向对方飞奔而去的身影。
明锦边跑边对他伸出手,陆聿碰到她的手指后,长臂一伸,就把她整个箍到了怀里,心中巨石瞬间落地。
她的手臂坚韧有力,紧紧抱着他的脊背,无言诉说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阿锦。”
还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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