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竟然在合谋窃取自己的江山。
最在乎的两个人的双重背叛,让他备受打击,一蹶不振,彻底丧失了对人的信任,就此埋葬了一切感情,变的冷心冷血。
他恨他们的背叛,可发现的时候木已成舟,为时已晚,大皇子已经被陆聿教废了。
他太信任陆聿,陆聿又太了解他,他从不对他设防,才让他有了可趁之机。
陆聿故意引导大皇子违背他的政见,又教二皇子如何迎合他的政治理念,致使他不得不放弃大皇子,改立二皇子为太子。
陆聿毁了他一个儿子,可他也已经用自己的性命谢罪了。
他想起赐死陆聿之夜,他对他说——
你是皇后和太子的政治靠山,你不死,我怎么废后废太子?你不死,我怎么能安心立她的儿子做太子?
陆聿没有辩解什么,心甘情愿地赴死。
他以为他的死可以给明锦一个安定无忧,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的未来,可他们却都低估了明锦的决绝。
如果明锦可以再狠心一些、薄情一些,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册后诏书,享受陆聿用性命为她换来的安定与富贵,她就能成为下一个陆太后,生生世世,永享尊荣。
可是,她太软弱了。
……
“陛下。”
陆太后开口,唤回了元晔的思绪。
元晔闭了闭眼,平复思绪,看着内监怀抱中安静的婴孩儿。
这一世,如果他能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好好教导大皇子,或许,他也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或许,就不会再造成前世父子相残,棠棣反目,劳燕分飞的结局。
元晔起身下阶,一步一步走近那抱着皇子低头跪倒在地的内监。
他淡扫了一眼内监,将一个刻有皇子名字的长命锁放在孩子身侧,还未来得及开口昭告大皇子的名讳,一道寒芒骤然闪现——
那怀抱皇子的内监,猝不及防地腾空而起,单手从襁褓下抽出长剑,趁皇帝下阶,拉近距离时,直直向他刺去。
元晔心下一凛,猛然侧身,躲开只差一寸便刺上自己的剑锋,看到刺客脸上突然出现的罗刹鬼面时,眉峰微蹙,神情莫名。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殿上一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百官都听说过鬼面杀手刺杀权贵的事迹,心中多少有所畏惧,可万万没想到“魏长风”会公然在大殿行刺皇帝,都吓得四散溃逃,惊叫声此起彼伏,闻变欲护驾的侍卫,也被挤拥的难以接近皇帝。
“护驾,护驾!”
元显穿梭在乱成一团的百官中,边高呼护驾,边寻找皇帝。
陆沅止此行本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她心知弑君艰难,只好乔装易容成内监接近皇帝,若是不能一击击杀皇帝,给了侍卫护驾之机,再想动手,就是难上加难了。
可箭在弦上,她只能豁命一博,纵死也要拉皇帝太后垫背,便再度扬剑劈来。
元显纵身跃起,空手震退其剑锋,挡在皇帝身前。
陆沅止心知元显难缠,心下一横,遂将怀中皇子扔向元显。
元显大惊失色,立刻接住啼哭的皇子紧紧抱住。
陆沅止趁着元显分神之际,对着皇帝虚晃一招后,便飞步登阶,要先取陆太后性命。
元晔神色一紧,欲回身去护太后,李凭已抢先一步冲到太后身前,将人护到身下,自己却被剑锋划破手臂,鲜血喷涌。
陆太后倒在地上,血溅满了她的凤袍,狼狈不堪,她看着直逼自己而来的鬼面杀手,心底不是恐惧,竟是一阵苍凉。
她遥望刺客,看着鬼面后那双与自己相似的凤眼,发出了灵魂质问——
“你为何而来?”
她的声音不高,却是铿锵有力,临危不惧。
陆沅止双眸血红,看着倒在地上的狼狈妇人,她是她血浓于水的姑姑,却已经成了被权力操控,毫无人性的恶魔。
皇帝该死,她亦该死。
她不会因为她们都是女人,又流着一样的血而对她有半分手软留情,就像陆太后曾经毫不手软的迫害那些无辜的女子一般。
陆氏的罪孽,终将由陆氏的人亲手终结。
她举剑对准陆太后,银刃寒光倒映在狰狞的鬼面之上,语气没有丝毫的感情。
“为枉死的冤魂讨命来!”
*
与此同时的掖庭——
过往,明锦总是在天濛濛亮时便会去浣衣局干活儿,今日已天光大亮,浣衣局负责的女官却迟迟不见明锦来干活儿。
女官当她是又端起什么小姐主子的架子,故意偷懒,便带了几个强壮的宫人气势汹汹找来她的住所,要把她揪起来去干活。
一进屋,不见人影,却见床榻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女官心下一惊,未敢贸然接近,就指挥一个小宫人去替自己查看情况。
宫人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凑近后,猛地掀开被子,却看到被捆成一团的明锦在床上挣扎。
众人纷纷吃了一惊。
女官掩口惊呼,“你这是遭了贼吗?”
明锦见有人来,如遇救星,立刻蠕动身子向她们挣扎靠近求助,可嘴被堵上,呜呜发不出声音。
宫人呆了一下,才回神扯掉了她塞口的布帛。
明锦嘴上一松,焦急道:“快帮我解开!”
宫人一头雾水地帮她松着绑,女官还在一旁反覆询问她出了何事?
明锦顾不得回答,手被解开后,便立刻手忙脚乱地解开身上、脚上的绳索。
解开这层层束缚后,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床,不顾女官的阻拦呼唤,拔腿往太和殿狂奔而去。
*
大殿之上,嘈杂纷乱。
剑锋直逼陆太后而去——
元显只需对皇帝负责,此刻怀抱大皇子安抚,对陆太后即将被行刺冷眼旁观。
陆鉴脸上已然失色,刺客身型与先前刺杀他之人并无二致,他可以容忍她行刺自己,可刺杀皇帝是诛九族的大罪,若刺客真是他的女儿,她岂能坐视她弑君又行刺太后?
“孽障!”
陆鉴目眦欲裂,夺过前来护驾的禁军的刀,大步登阶,亲自阻其身形。
李凭虽负重伤,依旧豁命将太后挡在身后相护,凛然面对刺客。
陆太后神情镇定,不动如山,冷眼看着刺客逼近自己的剑锋。
时间在那一刻仿若慢了下来,嗡嗡嘈杂的声音也趋于安静,剑锋与血肉只在方寸之间。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芒快如闪电般出手,将刺向陆太后的剑锋格挡开来。
陆聿手持长剑,面无表情地挡在了太后面前,一人一剑冷冷指着刺客的罗刹鬼面。
陆沅止被强大的冲击力震的后退一步,握剑的虎口隐隐发麻,她看着全身杀意四起的陆聿,心下一凛。
下一刻,却是莫名一松。
她若能以魏长风的身份死在陆聿手里也好,这样,便不会再有人怀疑陆聿是魏长风,他就能永远摆脱这个身份,不再是那见不得光的影子。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阳光之下。
陆沅止再度抬起剑,主动向陆聿发起进攻,陆聿也未曾留手,杀招如风如火般席卷而来,将陆沅止逼的节节后退。
陆沅止一心求死,招招式式,都仿若在诉说,来吧,来杀了我。
殿中的对决如火如荼,刺客被步步逼退,远离皇帝与太后,护驾的禁军也纷纷围上来协助捉拿刺客。
陆聿的步步紧逼,禁军的层层围困,陆沅止终是不敌,手中长剑落地,被就地擒拿。
刺客被制服后,陆鉴扶起陆太后,高声吩咐陆聿——
“聿儿,将刺客就地格杀!”
陆沅止伏在地上,闻声冷笑。
就地格杀?
这就是她的父亲对她的宣判。
陆聿收剑,对陆鉴的吩咐置若罔闻,他能感受到刺客应对他的招数并未尽全力。
刺客是一心求死,以魏长风的身份去死。
他不留手,无非是想逼刺客放弃抵抗,好就地擒拿,弄清她的身份。
陆聿走向已被禁军制服的刺客,将要靠近时,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一直在找的人,如今就在他的面前,再也无法逃脱。
他希望她是他的妹妹,那样,他起码还有一个血脉至亲存世。
他又害怕她是他的妹妹,因为他不曾有一日尽到兄长的责任。
他该认回她,又不知要如何面对她。
陆聿抬手想要摘掉她的面具,看一看她的庐山真面目,却莫名退缩,手指就那样停在半空,再也不能移动半分。
一瞬犹疑之际,陆鉴却飞身越过陆聿,突然对着陆沅止的头顶就是一掌劈下,只为取她性命而去。
他不能让她的真面目现世,不能让她与陆聿相认,一个背负弑君之名的刺客,不能与陆氏有任何牵连。
陆沅止大吃一惊,陆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杀的措手不及。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陆鉴竟敢公然在大殿上杀人灭口!
与此同时,脱身后的明锦也终于赶到太和殿,她看着即将劈向陆沅止的手掌,大惊失色,她拚命地想要冲入殿中制止,却冲不破禁军的重重阻拦。
“不要!”
眼看陆鉴的掌风将要劈下,危机之际,陆聿竟纵身挡在了陆沅止面前。
陆鉴大吃一惊,却已来不及收掌,那一掌便重重落在了陆聿身上。
一声闷响之后,殿上鸦雀无声。
“聿儿!”
陆鉴的声音又惊又怒,恨铁不成钢,几是气急败坏。
他未曾留手,就是取陆沅止性命而去,这一掌的力道便是千钧之重,他硬挨一掌,不死也要内伤。
陆聿身型踉跄了一下,血,一滴一滴的沿着他的嘴角滑落,他的手臂,还稳稳地撑在陆沅止身体两侧,为她撑起了一条活路。
陆沅止的眼神在发抖,脸上的假面因受到掌风余劲的冲击,也缓缓裂开滑落。
兄妹二人四目相对,面具下的人,早已泪落满面。
陆聿看着眼前小女郎那熟悉又陌生的模样,有一种来自血缘的天性,无需言语,便心领神会。
他闭了闭眼,抬手,将人拥入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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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全员掉马
冬日的暖阳照入殿中,映亮了两兄妹的身影。
大殿上静的惊人,明锦仿若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在陆沅止脱险那一刻,便瘫在了地上。
百官依旧惊魂未定,见陆聿挺身相护刺客便已百思不解,此刻又见他与刺客举止亲近,更是一头雾水。
陆沅止真面目现世,元晔心知已到了最后的宣判时刻,遂与元显递了一个眼神。
元显会意,将大皇子交给了内监,示意禁军护送百官散去,百官心知兹事体大,不该知道的事情不能看,纷纷低头离去。
大殿被清场,只留下了陆氏一家。
陆鉴看着刺客那与公主神似,又与陆聿有着几分相似的容貌,不由一阵胆寒心虚。
陆沅止哽咽了,卸下了所有的锋芒,终于喊出了那声迟来的呼唤。
“哥哥。”
陆聿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扶着陆沅止缓缓站起了身子,冷冷面对陆鉴。
明锦走了过来,站到兄妹二人的身侧,正色道:“刺客还未经审讯,太师岂有杀人灭口的道理?太师这么急着动手,是心虚了不成?”
陆鉴面色不改,“弑君犯上的罪人就该就地格杀。”
“弑君是诛九族的大罪。”陆聿冷冷环顾着殿上诸人,接着道:“那今日在场的诸位,是不是都要陪葬?”
陆鉴眉头一皱。
陆太后尚心有余悸,她勉强撑起身子,挥手示意陆鉴不要再说了,她望着陆沅止的脸,镇定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沅止。”
“你知道自己的姓氏来历吗?”
陆沅止平静道:“我只是一个流浪的刺客,无根无姓,无父无母。我是胡人眼中的恶贼,汉人心中的救赎,我没有什么来历可追寻,我只是一个为枉死的冤魂来索命的普通人。”
陆聿眼神微微颤动了一下。
明锦看着她,她不承认陆沅止的身份,她还是想顶替魏长风的身份替陆聿赴死。
陆太后摇了摇头,年轻人总是有着一腔孤勇与冲动,与她的抱病虚弱相比,真是令人羡慕的活力,轻嘲道:“你以为靠你一个人,一把剑,就能为这世间伸张正义吗?”
“我一个人能做的很渺小,但若能杀了你们,我就为天下人做了很多。”陆沅止的目光在皇帝和太后身上游走,“我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我的精神坚不可摧,自有后人前赴后继,承我遗志,推翻你们的野蛮统治。”
听到她不知悔改之言,陆太后眼睑微微抽搐着。
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之女,因自幼流落在外,未曾受过一日家族教诲,竟被那污浊的世间荼毒的如此自甘堕落,这样的嫡女,即便找了回来,又何配母仪天下?
她愈发憎恨那偷走她、教坏她的人,她语带愠怒,甚至有几分痛心疾首。
“你可知,你是先帝许诺的皇后,你本该在云端之上,轻易获取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地位,用权力去实现你所追求的正义。而今,你却堕落成了不见天日的刺客,以武犯禁,挑衅这世间的法度,让自己只能在阴沟中苟活!”
陆沅止冷笑,她看了看皇帝。
“谁稀罕给这个伪君子做皇后?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甘做权力的奴隶?”
元晔被嘲讽后,面色依旧平静。
陆鉴立刻清叱,“放肆!”
陆沅止面不改色,愤然反驳道:“放肆?你现在知道要尊君敬上了,可当年若非你荒淫无度,冒犯天威,我又怎会年幼蒙祸?是你种下的恶因收获了恶果!可恨你这老贼老而不死,遗害人间,我早晚会取你性命,为吾母报仇!”
“逆女!”陆鉴气的面色涨红,终于在这一刻肯定了她的身份,他手指颤抖,恨不能再来一掌拍死她,可一看到陆聿那冰冷的视线,气焰便凉了几分,只气急败坏道:“你明知自己的身世还要来行刺,简直大逆不道!”
“是,我什么都知道,我的师父从来没有隐瞒过我的身世,如今的路,是我自己的选择。”陆沅止冷冷嘲讽着,“我已经清醒了,你们却还做着让陆氏女做皇后的春秋大梦!”
她手指着元晔,当面戳穿他和陆太后那母慈子孝的假象,“他对你百般恭敬,百依百顺,可在立陆氏女为后之事上就是不松口。陆氏送了两个女儿入宫,他若愿意让陆氏女做皇后,早就立后了,拖延至今,不就是因为不愿意?!”
多年表面和谐的假象被撕破,陆太后一时气血翻涌。
陆沅止又看向陆鉴,神情愤然,“当年先帝病重时,你私通宫婢,先帝大怒,为阻陆氏嫡女登后位,于是派人暗杀于我,若非师父心软留我性命,早在十八年前,我就是一条冤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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