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二人转身对着谭腾逸威胁恐吓道:“你们不给锐儿活路,休怪我们陈家不给你们谭家活路,且看今后在清远县你们谭家还能富贵到几时!”
谭腾逸吓得险些倒退几步,但谭溪禾却扯住他的衣服不准他后退:“三哥,你这时候退了,就是在昭示我们谭家骨头软了,这样人人都会来抢占谭家的生意,陈家也会趁机吞了谭家。”
“陈老爷。”
对谭腾逸说完后,谭溪禾又借助百姓的簇拥弥补她年龄、体型所缺失的气势,朝陈老爷喊话道:“你家儿子害死了我无辜的大姐姐,你该是何等无耻恶毒之人,才能在我们告慰姐姐在天之灵时口出狂言,大家都听一听,谁还敢去你家的产业宴饮吃喝,岂不知你儿子就是用一碗杏仁豆腐羹毒死了我姐姐!”
话音刚落,围观的百姓纷纷高声附和她,硬生生把陈老爷夫妇给逼得当众昏倒过去,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扶他们。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李星鹭不禁感叹:“谭府还真是卧虎藏龙,越是不声不响的越是厉害,这五小姐年纪轻轻的、平日里比三小姐还要没存在感,却原来也是藏着锋芒呢。”
沈舟云正想回应她的话,这时,一列提刑卫突然挤进了菜市场,面色肃然地凑到他身旁汇报道:“大人,谭修死了。”
李星鹭和沈舟云一齐看向传讯的提刑卫,却见那人犹疑的目光落在李星鹭身上。
第34章 离开
“‘肝肠寸断’不是毙命的毒药, 哪怕谭修身体再差、再忍不得痛,要让他痛死也是毒发后十天半个月才可能发生的事……”
在走回县衙大牢的路上,李星鹭时不时就侧过身对沈舟云解释一句, 以防他也怀疑是她对谭修下的毒导致了谭修的死亡。
听了几次后, 沈舟云终是忍不住打断了她:“你不用解释, 我本来也不认为谭修的死和你有关——杀死谭修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至于仇怨, 你已经尽数奉还给谭修了。”
真是难得, 竟然有人这么快就相信她了, 李星鹭一边松了口气,一边眨着眼睛悄悄望向沈舟云。
“怎么了?”
沈舟云几乎立刻察觉了她的视线,他俯首垂眸回视着她,用似是随意的口吻出声询问。
李星鹭轻咳一声:“没什么, 就是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为了向你证明我不是杀害大小姐的凶手, 我几乎是耗尽了脑力寻找证据、又发挥三寸不烂之舌,这才终于让你收回对我的怀疑——但如今我才说了不到三句话,你就相信了我,想想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现在我了解你,知道你会做什么事、不会做什么事。”
沈舟云回答时的语气并不郑重,仿佛只是随口一答,但他言语之中的真诚却掩盖不住。
他有这么了解她吗?
李星鹭心中有些不自在,但此刻两人已经走到了先前关押谭修的牢房门口, 所以她也就顺势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尸体上。
验尸工具已经摆在了地上, 她蹲下身去穿戴好手套, 然后拿着剪刀和镊子走向谭修的尸体。
他的面部呈现出一种极其狰狞的神色,似乎死前经受了极大的痛苦, 李星鹭将其外衣脱下,确认了他体表没有任何损伤——这也是在意料之中,毕竟经过谭雨淼被劫狱的事后,沈舟云就下令对谭修严加看管,因此在提刑卫的重重守卫下,应是不会有人能以刺杀方式灭口谭修的。
因此她猜测的死因更加偏向于毒杀,诚然谭修在被关进大牢后没有进食过,但世上并不乏能够令毒发时间与服毒时间相距甚远的毒药,如果谭修在被抓捕之前就服过毒药呢?
怀着这样的猜测,李星鹭拿着剪刀开始剖开尸体的腹腔以检查体内。
她检查了死者的胃、肠、肝、肺等器官,除了她自己对死者下的‘肝肠寸断’之外,没有发现其余毒药的痕迹。
李星鹭抿了抿唇,将视线锁定在仅剩的心脏上,不知为何,她竟然感觉到那颗失去宿主的心脏仍存留着活力。
她皱着眉对准心脏落刀,在刀刃划破表层的一瞬间,一只如同指甲盖大小的、通身血红的虫子飞了出来,径直朝着李星鹭的左肩冲去。
她惊讶地愣了一秒,随后立即意识到是自己左肩上伤口的血腥味吸引了这只虫子——若是让它从伤口处钻进她身体里,她就很可能要再度英年早逝了。
情急之下,她连忙朝旁边避去,而沈舟云也及时接住了她,并且将她牢牢挡在怀中。
那只虫子仍然在空中飞旋着,李星鹭向尸体里的那颗心脏望了一眼,只见其中腐烂且呈凿空状,仿佛被什么东西啃咬过一般。
“是噬心蛊。”
李星鹭灵光一闪,急促地高声喊道:“蛊虫怕火,多拿些火折子来,哪怕不能烧死它也能把它驱走。”
闻言,不用沈舟云吩咐,守在牢房内外的提刑卫就纷纷涌进来交递着用火折子去扑那只噬心蛊虫。
其中小孟因为轻功了得,直接踏上墙壁借力把蛊虫打了下来,而后几个火折子一同落在蛊虫身上,它挣扎了不到一分钟就被火焰彻底吞噬。
沈舟云亲眼看着蛊虫被烧死,这才放心地松开了抱住李星鹭的双臂,而后他低头去看她的反应,却见她朝着那堆火焰露出了类似遗憾惋惜的神色。
“这噬心蛊乃是南疆十大蛊虫之一,在内陆地区极为罕见珍稀,就这一只,放到市面上起码能卖个百两黄金的价钱。”
李星鹭注意到沈舟云的视线,于是向他详细介绍了一番噬心蛊的价值。
沈舟云:“……”
见到沈舟云面无表情的脸庞,李星鹭意识到自己的关注点有些歪,于是她尴尬地笑了笑,随即转到正题上:“噬心蛊,顾名思义就是能够寄生在人的心脏中、啃噬心脏的蛊虫,这种蛊虫一般都分母虫和子虫,母虫能够控制子虫,而谭修心脏里那颗就是子虫。”
“谭修不知道他体内有这样危险的东西?”
“应当是不知道,这种蛊虫种入体内并不需要宿主的配合,只要宿主身上有伤口,它就能顺着伤口处的血肉钻进体内,或者通过口鼻处……”
李星鹭话还没说完,沈舟云就拽着她走到过道上,在她不明所以的注视中,他抬起手落在她左肩上,然后在她完全没反应过来前飞快地扯开她的衣领,露出其下白如凝玉的肩膀和那道狰狞、渗着血滴的伤痕。
“伤口裂开了,你为何不说一声?”
沈舟云盯着伤痕看了一眼后立刻合上了她的衣领,他的口吻仍旧平静,但表情却瞬间沉了下来。
被掀开衣领的那一刻,李星鹭在心里为是否要尖叫一声而犹豫过几秒,但因为不想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她没有出声,现在她后悔了——早知道她刚才应该装出羞愤的姿态跑开,这样至少不用像犯人一样在原地接受质问。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斟酌着言辞认真解释道:“我左肩的伤口应该是在菜市场被人推挤时裂开的,那时我也想喊痛,但谭修的死讯传来,我好像又成了最有嫌疑的人,所以我把精力都放在这件事上,正好冲淡了我的痛感,我就忘了……真的忘了。”
“虽说我一向推崇公务为先,但也没提倡带伤处理公务。”
沈舟云注意到李星鹭紧张躲闪的神情,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样积极,莫不是打算坐我这个位置吧?”
李星鹭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对方似乎在开玩笑,她便试探着回了一句:“我……可以吗?”
“如果你有能耐的话,为何不可以?”
沈舟云一边说一边扶着她往牢狱门口的方向走去:“我只是你的引路人,你有真才实学,迟早会被真正的贵人发掘提拔。”
李星鹭听了之后心中不由有些高兴,但很快她又清醒过来——先不提她的贫寒出身,只论她的性别,就注定她不可能被那些权贵高官赏识,而唯一可能给她机会的人便只有长公主。
可是,她真的要趟进党争和夺权的浑水中吗?
想到长公主,她就不由想到宁王,恰好此时沈舟云出声提道:“你方才说噬心蛊极其罕见,为何这样珍稀之物会被用在谭修身上?难道对于幕后之人来说,价值百两黄金的噬心蛊并不算珍贵,哪怕浪费给谭修这样的小人物也没关系?”
“或者在幕后之人看来,将噬心蛊用给谭修并不是浪费。”
李星鹭没有顺着沈舟云的话深究幕后主使是蔡昊还是宁王,她只是对谭修被灭口这件事给出了客观的猜测:“我们不清楚幕后之人指使谭雨淼在活人身上试药的目的,也许这个目的很重要,以至于对方必须确保没有人会泄露消息。”
沈舟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他顿住脚步,伸手打开牢狱的大门,李星鹭这时才发觉她们已经走出了县衙大牢。
下一秒,沈舟云不打招呼地突然将她横抱起来,紧接着跃上了最近的屋顶:“我现在带你回谭府药房换药包扎,你顺带回房收拾一下行囊,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前往江州城。”
明日?
李星鹭惊讶过后,又觉得理所当然——沈舟云此行的目的本就是往江州城赴任,因为谭秀林和谭治的两桩命案,他才在清远县驻留,如今眼看着已经耽搁了大半个月,命案也有了结果,他自然要立刻启程赶路。
“我倒是没什么行囊,只是若要离开,我还得先办一件事。”
李星鹭想起对赵德欣的承诺,不由说道:“我曾答应夫人要将她的私房钱转交给潘二小姐,离开之前,我得兑现诺言。”
沈舟云了然道:“那我去找潘县令,让他明日带着家眷来给我送行,到时你寻个机会把东西交给潘二小姐。”
没想到沈舟云竟然愿意为了这件事而去找他向来看不惯的潘斌,李星鹭想要开口道谢,但沈舟云将她放在药房,然后就扭头离开了,她的谢字只能不上不下地憋在喉咙里。
她蹙着眉走进药房拜托叶巧帮她换药,面对叶巧见缝插针地试探叶姨娘的下场,她只是告知对方叶姨娘不会死。
换药包扎之后,李星鹭独自一人走去了赵德欣居住的沁雅院,按照赵德欣的交代,她直奔卧房,在卧房里间床底下的暗格里拿出来一沓纸。
这一沓纸中有银票、有地契,但最上面的那张却不是两者之一,而是一张卖身契——是她的卖身契。
李星鹭眸光复杂地拿起被贴在那张卖身契上的字条——“答谢小鹭还原阿秀之死的真相,请你替她去看一看清远县之外的风景”。
字迹工整有力,这字条显然出于赵德欣本人。
“这谭府里的许多人,真是无法用好坏二字来概括。”
李星鹭叹息一声,将所有纸张塞入怀中,而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沁雅院、走出谭府,当她踏出正门门槛的那一刻,她在心底说了句‘再见’——不论是对这里的所有人,还是对原主的过往。
*
次日一早。
“沈大人,您要的马车我已经使人带来了,您看看是否满意?”
潘斌站在城门前,一边展示身后的马车,一边对沈舟云露出谄媚的笑脸。
瞧着那辆马车,李星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但她还是更关注自己今日的任务——“潘二小姐,我家大小姐有一些遗物留在她房中,我想将其交给你保管。”
以这个理由将潘佑宜单独拉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后,李星鹭才从包袱中拿出那叠银票和地契:“潘二小姐,这是夫人托我转交给你的,她希望你完成大小姐的心愿,让善堂继续办下去。”
“伯母她……”
潘佑宜毕竟是县令的女儿,对谭治一案的内情也知晓颇多:“她还能回到清远县吗?”
“也许吧。”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李星鹭目送潘佑宜带着那叠钱远去,她走回方才的地方,面对潘斌的询问,她随口扯道:“一提起大小姐,潘二小姐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她不想搅扰到诸位,便自行回府了。”
潘斌没有怀疑,仍是对沈舟云奉承讨好着,生怕对方上折子把他监管下的县衙有人逃狱一事捅到京城去。
沈舟云却没心思理会潘斌,他直接牵走了马车,出到城门外,他停下脚步,对身旁的李星鹭说道:“上车吧。”
“上车?”
李星鹭指了指那辆马车,又指了指自己:“让我上车吗?”
沈舟云没有不耐烦,他重复了一遍:“对,让你上车。”
李星鹭环顾四周,发现旁边的一众提刑卫都已经翻身骑在马上,她这才明白了沈舟云的意思:“是因为我不会骑马,只能这样赶路?”
沈舟云点了点头,这回他直接伸手将李星鹭扶上了马车:“我不可能在一天内教会你骑马,所以只能找辆马车来载你。”
“这不好吧?我一个刚入提刑司的新人,弄这么大阵仗。”
李星鹭难为情地站在车舆前:“让哪位前辈来给我驾车,我都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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