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轮到一些男官到她面前敬酒,沈舟云就不再保持沉默了,尤其是一些长相较为清隽俊俏的,在她席位前停留不过三秒钟就会被沈舟云极具压迫感的脸色与气场吓跑。
“这可是陛下的寿宴,你莫要摆冷脸,以防给他人留下话柄……”
李星鹭不在意沈舟云赶跑那些男官的行径,毕竟资历老或是地位高的男官多数年纪较大、不会愿意主动来与她这个朝廷新秀拉关系,因而方才敬酒的都是非必要笼络的年轻小官。
可是她在意沈舟云的神情态度是否会给人留下话柄,原书中他就是被政敌的一句句攀污之词给硬生生毁掉、头也不回地走上黑化之路。
沈舟云并不清楚她的心思,只是似乎很受用她的关切:“别担心,陛下知道我是什么脾性,何况我坐的席位又不靠前,没有败他兴致的机会。”
此言一出,她才难得意识到沈舟云与宣文帝的关系并非如同寻常君臣一般生疏,他丧亲之后在孟贵妃膝下被教养,与宣文帝和长公主定然时有往来,两人或许就像长辈与家中小辈一样。
但当沈舟云得知宣文帝是间接害死他双亲的主谋之一时,他连忠君之心都抛却了,更别提将其视作敬重的长辈,他只怕恨不能咒宣文帝去死。
心中浮起些许哀怜,李星鹭给自己和沈舟云倒了一杯酒,示意他举杯与她共饮,而沈舟云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照做了。
在两人放下酒杯之后,似是戌时将至,终于有大人物开始进场。
最先入座金銮殿上方一列席位的是‘黄昭仪’和小太子,随即款款而来的是仍旧戴着面纱的‘孟贵妃’。
见到这两个冒牌货紧邻着坐下,李星鹭感觉到一阵荒唐与讥讽。
“寿康长公主到!”
长公主驾临的排场更是非同寻常,殿中至少一半的宾客起身恭敬行礼,李星鹭也第一时间效仿。
她悄然抬眸时,长公主恰好从面前走过,对方身后还跟着一位姿容异常俊美的男人,能被带着出席宫宴,想来这男人只能是那位出身殷家的正室驸马。
毕竟是公主的男人,李星鹭不敢多看,感叹一句公主平时吃得不错之后,她就收回目光重新落座。
然而刚沾到椅子的边缘,殿外一道‘陛下驾到’的通报声又让她立刻站起身,与周围所有宾客一同礼节标准地跪伏在地。
“众卿平身。”
一身明黄龙袍、头顶黄金冕旒的宣文帝径直朝着金銮殿的主位走去,随意挥了挥手免去殿中众人的跪礼。
这场宴会举办的目的是庆贺天子寿辰,那么开宴之后的首要环节自然是祝寿、即说上长篇大论的吉祥话。
“往年祝寿都是先由陛下的亲眷起头,再到宗室、权贵……文武百官是由各属部门的上官代为发言,否则要是每个宾客都轮番起身祝寿,宴会举行到明日都无法结束。”
沈舟云压低声音在李星鹭耳畔介绍寿宴的流程,令得她松了一口气——旁人可能巴不得有这个露面的机会,她却庆幸于自己不用现场憋出一段文绉绉的吉祥话来发言。
第一个起身向宣文帝举杯祝寿的人毫无意外是长公主,不同于在公主府里那般素净舒适的装扮,她今日妆容精致、盛装华服,尽显高贵气派。
然后是小太子,相较长公主辞藻华美而流畅的发言,这个不足两岁的男童说话过于磕绊、声音气弱,但在场无人敢流露出质疑之色,毕竟宣文帝本人还满脸慈爱地夸赞着小太子。
“陛下,臣妾敬您一杯,愿您享千年万岁之寿……”
接下来轮到了‘孟贵妃’,她就坐在宣文帝右侧的席位上,起身之后先是斟了一杯酒递给宣文帝,随即才音调柔缓地说出祝福之语。
这一幕看在李星鹭眼中,让她心中生出某种不详的预感,因为席间这位‘孟贵妃’是宁王的手下所扮演,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另有所图。
然而毫不知情的宣文帝举杯饮下了酒,又亲自起身扶着‘孟贵妃’落座,昭示出他的偏爱。
其余人就没有如此待遇了,宗室、权贵的语气口吻再诚恳有力,宣文帝也只是随意点头,仿佛没有认真听其的祝寿词。
一切都在照常进行着,但不知为何,李星鹭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直到她面前的大理寺卿申千帆站起身,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变故陡生——
原本挺直坐立的宣文帝猛然间吐出一口鲜血,瞬间向前倒下。
“陛下!”
在场所有宾客不约而同地起身惊呼,而离得最近的‘孟贵妃’凑到宣文帝身边,动作颤抖着去探对方的鼻息:“陛下……陛下没有呼吸了!”
寿辰变祭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羽林卫立刻将金銮殿围得水泄不通,而侍立在角落的数位太医也第一时间上前来检查宣文帝的尸身——从方才情状看来,死因显然不是自杀或意外,但碍于死者身份,剖尸查验几乎是不可能被允许的,他们只能从现场的种种痕迹来探究死因。
不过搜查进行得很顺利,甚至用不着李星鹭等一干大理寺的人出马,某个太医就从宣文帝面前桌案上那杯未饮尽的酒液中识别出剧毒物砒霜。
见此情景,每一个在宴席间饮过酒的宾客都露出惊恐之色,纷纷叫嚷着让太医查验自己的酒杯,金銮殿顿时被如同闹市般的喧闹声充斥淹没。
“噤声!”
这时候能够站出来主持大局的人当然只有长公主,震惊、悲痛与不可置信等情绪交织在她面容上,但她唯独没有显露出脆弱:“父皇尸骨未寒,尔等就在他跟前失仪吵闹,是想搅扰他的死后安宁吗?”
不敬君主可是一条罪名,轻则罢官,重则处斩,没有人敢担负这种后果,因此长公主的呵斥立竿见影,金銮殿又重归寂静。
太医们依次检验每桌的酒菜食品,约莫两刻钟之后结束排查,一个年龄颇高的太医颤颤巍巍地走到长公主身前拱手禀告:“殿下,席间所有醇酒菜肴皆为无毒的正常食物,只有两处异常,其一是陛下饮过的那杯酒,其二……”
老太医迟迟没有道出下文,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长公主似是不耐,话音冷厉地催促他:“其二是什么?”
“是……是太子殿下桌前的糕点,每一块都含有砒霜之毒。”
满室哗然,竟有人意图在天子寿诞这一日连续谋害皇帝与太子,这属实是骇人听闻。
震惊过后,众宾客不免暗自猜测主谋的身份,这回倒是无人敢高声吵嚷了,他们全在窃窃私语,李星鹭听到各个藩王和长公主的名字被反复提及,而她心目中也自有人选。
她笃定是‘孟贵妃’受到宁王指使暗下杀手,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恐怕是小太子没有一同出事,否则原书剧情依然会如常上演,长公主会被冠以‘弑父弑弟’的罪名,而宁王趁机夺权登基。
“不对……”
李星鹭突然反应过来,长公主明知现在这个贵妃是宁王派来的冒牌货,哪怕她不能拆穿对方身份,但监视和阻止对方实施阴谋却轻而易举,譬如她可以使冒牌贵妃无法出席宫宴、抑或打断对方给宣文帝斟酒的动作。
然而长公主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任由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酒壶没有问题,那就是陛下的酒杯被人动了手脚,方才仅有贵妃娘娘一人碰过陛下的酒杯……”
这时,不知是何人出言将矛头对准‘孟贵妃’,但在其之后,又有许多附和的声音,李星鹭私以为敢当着长公主的面质疑‘孟贵妃’,这些人中至少有大半是宁王或其他藩王的党羽。
因为长公主未曾像先前那般开口斥责,这些人愈发得寸进尺,居然开始要求对‘孟贵妃’进行搜身。
搜身对于贵妃这等地位的大人物而言无疑是贬低冒犯,那冒牌货尚且假惺惺地抗议了几句,长公主却仍然没有说话。
不到片刻,‘孟贵妃’放弃抵抗,她袖间的砒霜粉末也随之被搜出来,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铁证。
原先就质疑‘孟贵妃’的那些权贵官员像是掌握了话柄,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谋害君父’的罪名扣到长公主头上,一场寿宴彻底沦为对长公主的攻讦场合。
听着一声声似真似假的指控,李星鹭本该焦心忧愁,因为她已经是公主党羽,一旦长公主倒台,可想而知她和沈舟云都不会有好下场。
但是——
小太子为什么没有如原书那般与宣文帝同时遇害?因为‘黄昭仪’是长公主培养训练的冒牌货,她限制着小太子的举动,没有让他沾过桌上带有剧毒的糕点。
长公主为什么任由‘孟贵妃’自导自演泼脏水到她身上?她有很多种方式阻止宁王的阴谋,除非她不想阻止。
李星鹭只觉得细思极恐,而事情也果然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很快出现反转。
‘孟贵妃’的贴身宫女狼狈慌乱地冲进金銮殿,当场戳穿‘孟贵妃’的冒牌货身份,同时还供述两人都为宁王效力的事实。
紧接着,李星鹭的旧相识谭家三小姐谭雨淼被一列卫兵带上来,谭雨淼详细具体的交代了她为宁王配置毒药、制造凉州城毒人事件等罪行,并且承认‘孟贵妃’脸上治不好的红斑也是她调配的药方所致。
最后,一个出乎众宾客意料的证人登上殿堂,他就是被宁王舍弃拒认的前宁王世子齐世安,齐世安显然比谭雨淼知道的更多,他一一指认了方才讨伐长公主的官员是宁王党羽,后又爆出惊天秘密——
“我父亲、虽然他不认我,但我先前还是他颇为倚重的儿子,甚至得以知晓他与漠北暗中勾结的事情。”
原书中成为人生赢家的男主此刻只是一个顺从的阶下囚,反观女主冯雅兰,对方侍立在长公主身后,俨然前途无量。
像是为了印证齐世安的说法,凉州、青州的来使呈上了漠北陈兵大业边境的加急战报,霎时间,金銮殿内局势转变,被千夫所指的人成了宁王。
“国不可一日无君,内有宁王狼子野心,外有漠北虎视眈眈,纵然先帝尸骨未寒,臣等也要请立新君,以安万千臣民之心!”
户部尚书甄方絮第一个站出来拥立太子,这回文武百官都支持她的提议,毕竟小太子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李星鹭望着长公主代替太子三辞三让,终于看清这出戏码背后的真相——宁王自以为万无一失,既能除去夺取皇位路上的绊脚石,又能趁机泼污长公主的声望,殊不知他只是棋局中的一颗棋子,做尽了脏事,却被吞走胜利的果实。
历代举行登基大典的太和殿就在金銮殿旁边,正好此时人员齐全,于是在宣文帝的尸骨被收敛的同时,小太子在金銮殿前披上龙袍、戴上冕旒,继任为大业朝第六位君主。
旧皇已死,新帝万岁。
长公主牵着小太子一起坐在象征着无上权势的龙椅上,接受群臣朝拜,李星鹭与沈舟云自然也在其列,她听见自己与众人一同高呼万岁。
这个王朝的未来究竟属于身世存疑的傀儡小皇帝、阴谋手段百出的宁王还是已然掌控凉州、青州、江州与京城所在雍州的长公主,李星鹭无法预见,她只知道一切博弈终会落幕。
而她与沈舟云会继续走在探破诡案、揭秘真相的路途上,她与他的故事永不落幕。
不过,她应该不会再被冤枉、被嫁祸、被挟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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