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武默默瞧了一眼身着青灰长衫,一脸正经书生样的自家大人,随即在脑海里给他匹配了一个成语:衣冠禽兽!
这位“禽兽”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听不懂么?给足他养老钱,自然就不会再来了!”
原来是这样!封武白出了一身冷汗,他又想了想,说道:
“可若是姚总管和庄子里的其他人要用马车呢?”
总不可能大人亲自给他们驾车吧?
书生转头睨了他一眼,丢下几个字便拂袖而去:
“你是干什么用的?”
庄子门口的薛砚怀愣在原地半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晚晚,你说的,都是真的?”
温晚一脸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道:
“不信,你可以去问我爹爹,是不是没有收到谢府退回来的庚帖?”
薛砚怀顿时觉得心被重重一击,如同冰冷的拳头猛然锤中胸口,让他无法呼吸,他再次看着这张摄人心魄的绝美脸庞,嘴唇开合了几下,才发出了声音:
“晚晚,见过那位谢首辅了?”
温晚见他已经信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他来个重拳出击,彻底断了他的念想,这种事最忌拖泥带水,对自己不好,对他也无益。便说道:
“见过了。虽然他戴着面具,但却能看出这位大人神武不凡,风度翩翩!”
薛砚怀捂着一阵阵刺痛的胸口,皱着眉头说道:
“所以,晚晚也心仪于他?愿意给他做妾室么?”
温晚叹了口气,无奈地带着哭腔说道:
“不愿意又能怎样?若是他非要强取豪夺,我有得选么?你又能帮得了我么?”
薛砚怀想劝她的话瞬间被噎了回去,不错,她也没有选择,这位谢大人是圣上的心腹,又素来有非常之雷霆手段,威名远扬,别说她一个弱女子,就算是自己,甚至是父亲和淮安侯,也不敢找他理论什么。
温晚见他已无话可说,料他应该死心了,便向他福了一福,说道:
“多谢薛公子厚爱,只可惜你我无缘,望薛公子好好待我妹妹。”
说罢,看了身旁的月出一眼,月出会意,从袖口取出那个香囊,交回薛砚怀的手中。
薛砚怀无力地握着香囊,不舍地看着她:
“晚晚……”
“薛公子回去吧,告辞!”
温晚对他颔了颔首,转身往回走,突然又想到什么,回头对他说道:
“对了,我的小名,不叫‘晚晚’。”
··
第三日一大早,温晚已经收拾好准备去大昭寺,夕落再也不肯留在庄子里,出了这么多事,她一定要死死地黏在自家姑娘身边。
行至门口的马车旁,夕落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为她们驾车的书生,此人却只是淡淡地瞧了自家姑娘一眼,面色平静地拱手唤道:
“大小姐。”
温晚刚想过去同他打个招呼,却被夕落拉住手臂,瞥了一个眼神制止住她。
夕落见姚五亲自过来送行,便行至他身旁,悄声问道:
“姚总管,车夫又生急症了么?”
姚五摇了摇头叹气道:
“这两日,庄子里仅有的两个车夫,一个说家中有急事,一个说已经寻到了新的东家,都不做了。”
“这不,我正在加紧找人接替呢,可是,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去找合适的人?”
这么巧?夕落满心狐疑,却也说不上哪里不对。
姚五见她似有忧虑,立刻收起愁容,笑道:
“姑娘放心,大文和小武二人颇有些武艺在身上,有他们二人护着,这一路上必然安全。”
温晚得了个空隙,悄然靠近书生,在他耳畔问道:
“你的伤好了么?”
书生垂眸道:
“好…些了。”
“需不需要我再给你送药?”
书生扫过小姑娘含着期待之色的杏眸,摇摇头道:
“……不必了!”
夕落见二人在她眼皮底下还说上了话,有些气恼地过去扯了扯自家姑娘的衣袖,温晚只能嘟着嘴,没好气地提着裙摆一步跨上了马车。
小武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这位大小姐,她今日穿了一件青绿色的百迭裙,上着藕粉色的对襟短衫,素雅朴实的装扮配上她娇艳的容颜,如同八月夏日里出水的芙蓉,让人很难挪开眼。
啧,怪不得能让大人这棵千年老铁树开花!
他心里感叹着,其实光论相貌的话,大小姐和自家大人还是很般配的,大人老是老了些,但面上看不太出来,况且又生得一副俊美的书生模样,着实能骗着小姑娘。
话说,大人有了这心思也好,封武曾想过,若是自家大人真的要打一辈子光棍,他们兄弟俩说不定还得陪着,也不敢婚配,怕刺激大人。可是,这如何能行,他家中还指望着他们俩传宗接代呢!
别的不说,若是能像大人一样,寻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陪着,每日里你侬我侬,那份甜蜜,真是想想都开心。
封文见大人清冷的目光落在那个看着大小姐的身影花痴傻笑的兄弟身上,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忙悄悄过去在他身后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裳,咳嗽了几声。
封武回过神,对上自家大人泛着幽光的黑眸,赶紧伸手挠了挠脖子看向一旁,今日的天气为何阴沉沉的,怎么好像不太适合出门呢!
大昭寺在京都西南郊的南山上,是京郊最富盛名的一间大型佛寺,更是皇家寺庙,除了供皇室宗亲烧香祈福,平日里也是香火旺盛。
温晚一行人一到了山门口,就见苏府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苏心愉刚刚从车上扶着婢女的手臂走下来。
“苏苏!”
温晚掀开车帘,朝她打招呼,苏心愉忙走了过来,上了她的马车,然后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温晚诧异地悄声问道:
“怎么了?”
苏心愉皱着眉头道:
“唉,不知道走了哪门子霉运,今日,沛清郡主也来了!”
温晚瞪大了眼睛:
“啊?”
传说中的冤家路窄?这么倒霉?
苏心愉道:
“不仅是那个刁蛮郡主,还有纪国公家的孙女纪颜,和郑太师的嫡女郑书绫,也不知道今日吹的是什么风,怎的把京都里最尊贵的几位小姐都吹来了这里。”
温晚略思索着道:
“罢了,咱们躲着些就是。况且,除了那位郡主,其他人也不认识咱们,有什么可怕的?”
苏心愉讪讪笑道:
“她们恐怕不认识我,但是你,不好说。”
“什么意思?”
“那日郑太后的宫宴,这几位都在席上,想必对你这个得了太后赏赐的无名小卒会有些印象,而且,前几日,你被拱卫司一救成名,已经成为京都官宦小姐们议论的红人了!”
温晚诧异道:
“我被救?这有什么好议论的?”
苏心愉抚着温晚娇柔芙蕖的脸庞,说道:
“听说,如今传闻中最离谱的版本就是,谢督使对你一见钟情,为了你深入虎穴,孤身一人,英雄救美!”
“啊?……”
第40章 好奇
座落在半山腰上葱郁树林中的大昭寺, 是一座颇有些古老的百年古刹,几座大殿香烟缭绕,诵经声此起彼伏, 今日虽不是初一十五的正日子, 香客也是络绎不绝。
温晚望了一眼这座威严的建筑,想着自己自从回了京都之后,什么匪夷所思的恐怖场面没有见过?还怕她们几个娇滴滴的王侯贵女?
更何况在这佛门清净之地, 料她们也不会太放肆,大家不都想在佛祖面前留个好印象么?
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 她拉着苏心愉和夕落下了马车,整了整衣饰, 便进入寺中。
谢谦看了身旁的封文一眼,封文点头会意,小心翼翼地地跟在她们身后。
封武正想跟上,却被自家大人温和地叫住:
“小武,随我去停车。”
谢谦见几人远去,将缰绳扔给了封武,低声问道:
“温从和那边, 审得如何了?”
封武见四周无人在意他们的说话, 悄声回道:
“温大人将秦氏身边的李姓妇人绑住拷打, 审了一夜, 却不料那妇人将过错全部揽下,承认是自己看不惯大小姐不仅不敬秦氏,还抢妹妹的夫婿,故而私自雇凶杀人, 还坚称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主意,秦氏并不知晓。”
谢谦道:
“温从和信了?”
封武道:
“恐怕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第二日,温大人便将李氏送去了顺天府,与府尹言明严加审问,不必顾忌。谁料这李姓妇人哪怕被判了斩刑,依旧不肯招出秦氏。”
见自家大人面色冷冽地哼了一声,封武随即说道:
“温大人已经将秦氏和几个儿女身边的婢女仆妇,包括府里所有与秦氏沾亲带故之人,全部发卖,这几日,正在到处打听采买,准备换一批新的下人入府。”
谢谦挑了挑眉,道:
“哦?算他没有老糊涂!”
封武道:
“大人放心,这里面会有我们的人,日后秦氏在府里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中,绝对害不了大小姐。”
他瞧了一眼面露满意之色的自家大人,带着深意地说道:
“原本温大人打算出事后立刻接大小姐回府,如今看来,恐怕要耽搁,只能让大小姐在庄子里多住一段时日了。”
谢谦嗯了一声,看着这位等着被夸的属下,说道:
“好,你留下,看着马车!”
“……”
苏心愉一面走着,一面悄声在温晚的耳畔问道:
“对了,你爹着人同你说了没有?”
温晚道:
“说什么?”
自己出这么大的事,也没见她爹过来瞧她一眼,只是让姚总管安抚了她几句而已,想到这个,她都来气,到底父亲心里有没有她这个女儿?
苏心愉悄声说道:
“害你的罪魁祸首已经抓住了,正在顺天府衙门等着问斩呢!”
温晚诧异道:
“是谁?怎么发现的?”
苏心愉将她听自己父亲说起的事情原委都与她讲了一通,温晚气不打一处来:
“李嬷嬷?她会是主谋?她有那么大胆子么?她不过就是姓秦的走狗,究竟是谁指使的,这不是明摆着?”
而且,她怎么也想不到,竟是秦氏做的!她自问已经足够尊重父亲的这位妾室和她所生的儿女了,可这恶妇人竟然买通山贼要她的命!太可怕了!
苏心愉劝道:
“话虽如此,可是,没有证据,李氏不松口,你爹也无可奈何。”
温晚轻哼一声,道:
“我看,他是被胭脂糊了心,傻子都能看出来谁是主谋,他一个三品官会不知道?”
苏心愉道:
“倒也不完全是这个,秦氏毕竟是你三个弟妹的生母,她身为一个妾室,谋害正妻所生嫡女的罪名一旦成立,你的三个弟妹的前程也全毁了。不仅如此,恐怕,还会连累你爹的仕途,纵然是你这个被害者,日后的名声也会有损,风言风语的不知道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
“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是最好的结果。秦氏的真面目既然已经露了出来,日后,你只需多多注意就好了。再说,你爹也不会真糊涂到不护亲女。”
温晚叹了口气,但愿她这个父亲会念着与她的舐犊之情吧,只是日后,她不敢完全指望着这个所谓的家了,恐怕得给自己找个后路。
毕竟姓秦的和她父亲有多年的感情,又有三个儿女,父亲就算如今恨极了秦氏,终究有一日会念着旧情,将此事丢在一旁不再提。
见温晚沉默不语,苏心愉拍了拍她,说道:
“别想这些事了,今日我让我爹帮我们约了宏恩大师,找他给你念念经,消消灾,去去晦气。”
几人入了山门,苏心愉的一个婢女和一个小沙弥已经在那儿等候,小沙弥走过来端着手行礼道:
“苏施主和温施主,请随小僧来。”
小沙弥带着她们二人行至大殿侧面的一间禅房中,说道:
“两位施主,宏恩大师还在为香客讲经,恐怕还需半个时辰,请二位在此等候。”
两人欠身回礼:
“好,有劳小师父。”
二人饮了些茶水,苏心愉解释道:
“这位宏恩大师是京都最富盛名的得道高僧,每日约他的人数不胜数,我爹因是礼部尚书,与大昭寺的方丈经常往来,所以才能这么快约上他,要是换作别人,还不知要等多久呢!”
温晚素来是个静不下心的主,也听不懂高深的佛经禅论,她来这里不过是想出来透透气,散散心而已,故而无所谓来见谁,她吃了些茶果子,说道:
“别的我不知道,但听说这寺里的斋饭好吃,待会儿咱们在此用了午膳,去山上逛逛再回去,如何?”
“你真是只馋猫!也罢,”苏心愉笑着起身去开门,道:
“既如此,我让人去和方丈院的人说一声,这里香客众多,用斋饭的也不少,咱们让他们直接送了饭菜过来这禅房中,不用出去和人挤在一处,倒便宜些。”
谁知,她的两个婢女和夕落都不见了,温晚道:
“对了,刚才,听她们几个说是去大殿烧香拜拜,顺便供个灯,恐怕得一会儿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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