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家姑娘?莫不是什么身份低贱的女子?”
“或许是吧,真真红颜祸水哪!”
封文见自家大人脸色不悦,立刻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议论声才悄然停下来。
谢谦冷眸道:
“门外那几个,今日不见,叫他们另写个详文过来。”
说罢,他有些心情烦闷地出了内阁。
又想起今日上朝时,他见温从和心不在焉,数次目光迟疑地看向自己,便猜到了几分他的心事。
待下朝后,他特意放慢的步伐,等着看那位温大人是不是有胆子,过来找他问一问女儿庚帖一事,谁料温从和只是脚步颇有些凌乱地远远跟在他身后,却一直不敢上前。
不过,他心里早就有数,小姑娘的那个懦夫爹当初既然会为了前程把女儿送去给他做妾,如今不敢当面要回甚至问一问女儿的庚帖,也属意料之中。
谢谦只能特地停下来,想等温从和走过来,主动找他探一探口风,却发现他躲躲藏藏地跟在几位朝臣身后,出了宫门。
从内阁出来后,谢谦跨上马,行至吏部衙门,待他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吏部尚书耿贤,却被告知侍郎温从和,也是刚刚临时告了假,说是家中突发急事,赶了回去。
刚才是薛家,现在是温家?一阵不好的预感传来,封文已经会意,前往薛府打探消息,谢谦也马不停蹄地赶往温府。
理智告诉他,小姑娘应该不会出事,毕竟,寄情和寄思两个训练有素的暗卫,是他精心挑选过的人,一来,不会让那位大小姐轻易陷入险境,二来,就算有什么连她们二人都无法解决的麻烦,也会立刻想办法报过来,不可能那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
可是,他却丝毫不敢怠慢,此刻,只有亲自见到小姑娘安然无恙,他才能放心。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这位大小姐不仅好端端的在府里,和婢女们说着一番虎狼之词,还偷偷跑到书肆,背着他,在这大晚上的,毫不避忌地准备与另一个男子共餐。
温晚看着他,愣了半日,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她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此刻不在睡觉,也没有喝酒,所以,是见到真人了?
她根本想不明白为何那个郑书生突然变成了他,一时有些发懵,
“谢,誉之?”
待她试探性地叫了他的名字,嘴里咬着的肉瞬间掉了下来。
原本带着几分怒意的谢首辅顿时被气笑了,他行至她面前,用袖口擦了擦她的嘴角,又将她手上的鸭腿拿下来,放回了荷叶中,定定地看着她问道:
“大小姐,敢问,郑公子,是哪位?”
温晚眼神一滞,讪讪笑道:
“他,是我书肆里的伙计,我跟他,不太熟,真的。”
不知为何,这厮许久没见,整个人的气质好像有了些许变化,温晚看着他依旧幽黑的眼眸,刚才似乎是不太友善的眼神,有一刹那的凌厉闪过。
所以,她此刻在他的面前,像一个被抓的嫌犯,不自觉就老实交待了起来。
温晚默默地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油,眼前的书生恢复了从前般的温润的眼神,与他这副俊俏的面容才算匹配了起来,让她怀疑,刚才只是错觉。
谢谦颇有意味地垂眸看着她:
“哦?不太熟?还邀他共餐?”
小姑娘在他有些严肃的目光中,不自觉心虚地低下了头:
“就是每天会见面,一点点熟,而已。”
“谁让你,这么久都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她的头低得更下了,谢谦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这小姑娘再一次把他气笑了,刚才她在府里,说要再蹲几个书生押宝,非要当进士夫人,此刻,又抱怨说自己把她给忘了,真是惯会贼喊捉贼,颠倒黑白!
他拂开了她身后石桌上的东西,一把将她抱着坐了上去,温晚惊讶地“啊”的一声还没发出来,就被一张温热的唇封住了嘴巴。
谢谦很克制地没有深入,只是惩罚性地用力吸吮了一下她的唇角,就放开了她,看着小姑娘意犹未尽地向前凑了凑,他用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说道:
“大小姐,你愿意嫁给我么?”
温晚怔住了,抬眸看着他的眼睛,深邃的目光很认真地看着她,似乎还十分专注地想要捕捉她的每一个眼神和表情。
片刻后,温晚只露出了一丝诧异,小声说道:
“为何今日突然说这个?”
“不是说,等你科考了以后,再,来娶我么?”
谢谦注视着她,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说道:
“我,年岁已大,不想等了。”
不仅如此,他尽早成婚,可以让断了一些有心之人的念想,更重要的是,这小姑娘若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实在让人操心。
“大小姐若是答应,在下立刻去向令尊提亲。”
看他如此认真地来求娶,温晚倒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她好像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而且,她自己似乎还有什么麻烦没有解决。
缓了缓,她小声说道:
“我爹,只怕,不会答应。”
谢谦勾唇道:
“你放心,只要你同意,我会想办法让他答应。”
她那个会卖女求荣的爹高兴都来不及,怎的不会答应?
温晚看着他真诚的眼神,觉得不能再骗这个书生了,便低下头,弱弱地说道:
“不,你不知道。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可能被一个很可怕的大官看上了,他要强纳我为妾……”
第58章
谢谦的嘴角抽了抽, 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原本想和她表明自己的身份,却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此刻, 若是告诉她真相, 她必定难以接受,恐怕真的会吓着她。
但是自己分明什么都没做,为何会让这个小姑娘如此惧怕他?就因为道听途说的捕风捉影?
或许, 他作为拱卫司的督使,这两年为护圣上登基, 确实行事狠辣了些,但是, 他自问都是对一些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之人,从未办过一件冤案,也没有错杀一个好人。
沉默片刻,他缓缓说道:
“大小姐,只要你愿意嫁给我,其他的事,你不必担心, 自然由我来解决。”
温晚有些激动地抓着他的手臂, 说道:
“不行, 他真的很可怕, 你不是他对手。而且,他的官比我爹还大了许多,连我爹都不敢去找他,你就更不能去冒这个风险了。”
她一直没有跟书生提起这件事, 一来,是怕他吓着, 二来,也是怕他一时激动,以卵击石。不过,看到这书生虽文弱,却愿意为自己出头,不惧权势,又不觉十分感动。
她就说,自己没有看错人,毕竟他可是连土匪窝都敢陪自己走一遭。
谢谦沉思片刻,试探着说道:
“或许,他没有传闻中的可怕呢?大小姐没有亲见,也不好人云亦云吧?”
温晚环顾四周,小声在他耳畔说道:
“我见过他。”
谢谦身形一顿,问道:
“哦?在,哪里见过?”
温晚想起皇宫里看到的血腥场面,不由得带着一丝惧意地说道:
“上次去皇宫赴宴,我不小心,看见了他审问犯人,太吓人了,你不知道,那些人被他打成了什么样!”
谢谦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
“那些犯人是废太子的党羽,入宫行刺陛下,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对他们审问用刑,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温晚诧异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
谢谦咳了两声,道:
“这个,不算什么秘密,京都都传开了,都说谢督使擒获废太子一党,大快人心,忠勇可嘉。”
“你怎的还替他说话?”温晚使劲摇摇头,想到那个人狠戾的背影和低沉凌厉的声音,心有余悸地说道,“你若是亲眼瞧见了,就不会这么说了。总之,就是十分可怕,幸好他没有发现我,否则有可能我就被他杀人灭口了。”
“……”
这叫什么话?别说是这位大小姐,就算换了别的什么无辜之人,无意看见了自己审问犯人,他也没有随意杀人灭口的道理。
谢谦抚了抚额头,十分无奈,他转念一想,说道:
“我是想,百姓皆夸当今圣上是明君,他的臣子也定是仁厚之人,大小姐莫非忘了,在白虎寨也是谢大人救了我们。”
“若不是他看上了我,暗中跟踪我,怎么会救得如此及时?你说,他他是不是想对我强取豪夺?”
想到此,她有些惊惧地缩进他的怀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说道:
“所以,你也要小心些,若是被他发现我们私会,说不定会报复你。”
“……”
谢谦拧紧了眉心,这是真把他想成恶霸阎王了吧?不行,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
温晚越说越觉得他们两个如今已经是身陷险境,见他沉默不语,低头思虑了一瞬,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
“要不,我们私奔吧!”
“……”
小姑娘真是看得起他!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为了避免她一时心血来潮,越说越离谱,谢谦握紧她的肩膀,眸光一闪,说道:
“不知,大小姐是否愿意先见一见在下的家人?”
“啊?”温晚诧异道,“你的家人?你不是没有亲人了么?”
“虽没有血缘关系,但胜似亲人,等你见了就知道了。”
谢谦垂眸道:
“若是你同意,在下就去安排。”
看着小姑娘略带紧张的模样,他伸手拂开她被风吹乱的额角碎发,淡笑道:
“见了在下的家人,大小姐才能真正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再考虑要不要嫁给我。”
他的真实身份或许可以通过别的方式让小姑娘知道,总比自己当面跟她说,会好一点,留给她一些缓冲的时间,不至于让她直面自己时手足无措。
温晚没想到丑媳妇这么快就要见公婆,不过她又不丑,应该没什么好怕的。书生说得对,自己不能仅凭他一张脸,就稀里糊涂地嫁给他吧,总得多了解了解他。
她点了点头答应着,又扫了一眼刚才被他弄翻在地上的炙鸭,嘟囔道:
“可惜了。”
谢谦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那一团红油发亮的东西,着实让他有些心烦,几只鸟雀扑扇着翅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捋了捋衣袖,淡淡地说道:
“鸭肉太嫩,其实炙烤的东西,肉质紧实,有嚼劲才好吃。”
温晚不太信:
“那什么肉会紧实有嚼劲?”
谁不喜欢吃嫩肉?又老又柴的肉会好吃?她怎的没听说过。
谢谦弯腰拾起两颗石子,没有抬头,直接飞快地弹射了出去,啪啪两声,两只小黑影从头顶的树枝上掉落。
他转头瞧了一眼,道:
“大小姐不信的话,不如咱们今日先尝一尝,烤麻雀和烤鸽子。”
“……”
当温晚从书肆回到家时,整个温府安静得有些异常,她想了想,悄悄地穿过垂花门,行至春晖堂的檐廊下,正巧听见了温从和暴怒的声音,和女子小声的抽泣。
常嬷嬷守在门外,见她回来,环顾四周无人后,靠近她的耳畔轻声说道:
“二姑娘已经回来了,她只说是自己跟着薛姑娘去看薛公子,并没有说其他。”
温晚见她这个妹妹如此讲义气,瞬间就起了想去找温从和解释原委的冲动,将过错揽一部分到自己身上,却被常氏拦住,拉到了庭院内:
“大姑娘还是莫要节外生枝了,今日薛家姑娘跟着一起送二姑娘回来时,也是一句未提大姑娘。那位何夫人既做出这种事,想必也不敢再攀扯上大姑娘您。大姑娘若自己说了实情,不仅对二姑娘无益,反而会将您自己牵扯进去,连累您的清白,更加惹怒老爷。”
温晚有些不忍,说道:
“可是,温晴,她……”
常氏道:
“事已至此,大姑娘帮不了她,您先回去吧。您放心,老爷只是在气头上,过后,还是会为二姑娘好好打算的。”
说完,不由分说,便让寄情带她回溶玉轩。
春晖堂内,温晴跪在地上,坦然的神色中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秦氏跪着上前几步,拉住端坐主位的温从和的衣襟,泣不成声:
“老爷,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晴儿终归是老爷您疼了十几年的亲女儿,求老爷,一定要为她争取,说什么,她也不能去薛家做侧室呀!”
温从和怒起一脚,差点踢到她的脸上,愤愤道:
“你还有脸说!你养的好女儿,做出这样不知廉耻之事,把我这把老脸都丢尽了!”
“薛家如今肯纳她进门,已经是给足了我的面子,你还想怎样?”
“可是,”秦氏哭诉道,“这怎么能怪晴儿,若不是她们下药……”
温从和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你这个女儿,她不送上门去,谁能有机会给她下药?就她那个没出息的样子,还需要下药?”
“况且,若不是你闹出买凶杀人的事,砚怀早就和晴儿订亲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想到此,温从和觉得头疼不已,他此刻才发觉,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太过抬举秦氏,没有续娶一房正室,让他温家后宅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所以连儿女的教养都没有做正,把好好个女儿给养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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