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温晚的面色不对,知道她想法的万屹是绝对不敢让她再跟过去了,只能苦口婆心地劝道:
“妞妞,庾州毗邻岭南,路途太过遥远,就算你去了也只是给妹夫添麻烦,帮不了他,还是留在府里等消息吧。你放心,妹夫既然去了,必定有法子解决此事,这段时日,我会留在京都陪着你。”
应该说是看着她,怕她一时心急乱跑。
崔有也劝道:
“舅少爷说得是,少夫人,您定要相信少主,好好地等着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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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州城,三个年轻男子行走在闹市中,为首者身着灰蓝便服,面如冠玉,但脸上神情却似霜雪般清冷,穿过两条繁华街道后,几个高直的身影迅速没入一个小巷中,这里两侧都是餐楼酒肆,多数都有两层楼高。
三人顿足在一座三层高的楼旁,谢谦对身后的封文和封武道:
“你们在外等我。”
他径直入内,一进门就是一个超大的天井,中间是一个高台,垂着颜色十分鲜艳的帷幔,两侧的回廊摆了些桌椅,似乎能想象得到夜晚时两边的觥筹交错和高台上的轻歌曼舞。
“哎呦,公子,里面请!”
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带着浓烈的香气迎了上来,就在搭上他手臂的一刹那,被谢谦冷厉的黑眸扫了过去,掏出了拱卫司的黑令牌,
“把老鸨叫出来。”
女子讪讪停住了动作,默默翻了好几个白眼,应了一声走开,口中骂骂咧咧:
“又他娘的来查什么屁案子!”
不多时便有个穿红着绿浓妆艳抹的妇人行了出来,见了谢谦和令牌后,领着他进了二楼的一个茶水包间。
谢谦说明了来意,目光直盯着她,开门见山道:
“我只想知道,他们带走了哪些人?”
老鸨躲闪开他的目光摇摇头:
“老身,老身怎会知晓?”
谢谦瞧出了她眼中的一丝异样,道:
“你不会没听说拱卫司办案的手段吧?”
老鸨冷笑一声:
“老身循规蹈矩,做的都是正当生意,官爷您也不能随意抓了老身,不给我活路吧?”
谢谦淡笑道:
“是么?”
他将早已准备好的几份卷宗从袖口拿出,甩在她面前,道:
“先看看这个,再考虑说不说。”
老鸨拿起细细看了看,忙跪了下来:
“官爷饶命!老身都告诉您,不敢隐瞒!”
半日后,街边的一间茶室,店小二领着一位身着深棕色锦衣长衫的中年男子,行至其中一雅间的门口,便转身离开,男子回头瞧了一眼守在楼梯口的两名玄色便服的高个男子,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入。
里面早已有个灰蓝便服的年轻男子端坐茶桌后的圈椅上,见他进来,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斟茶自饮,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
中年男子一脸复杂的神色看着眼前这张与记忆中的仙姿佚貌如出一辙的俊脸,抿唇犹豫了许久,才发出声音:
“誉之?”
谢谦抬手向前,指着对面的圈椅,道:
“言族长,请坐。”
此人正是大周朝的五大士族之一,庾州言氏的现任族长,言仕渊,他欸了一声,依言坐下,谢谦斟了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
言仕渊有些颤抖的手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踌躇片刻,才开口问道:
“你这些年,过得,还,还好么?”
谢谦黑眸如炬,仿佛有一霎那的狠戾闪过,又立刻恢复如常,平静道:
“我想,我们没有什么旧情可续。”
他将杯中的茶一口饮尽,道:
“既做了这么多事,我想听听,言氏有何打算?或者说,你们言氏的诉求是什么?”
言仕渊叹了一口气,面上的懊悔之色清晰可见,
“誉之,当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为父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才会,才会……”
“身不由己?”
谢谦打断他:
“你的意思,是我母亲,一个弱女子强迫了你?”
他转着手里的茶杯,看不出脸上的情绪,语气却是十分平静:
“莫非是她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与她欢好的?”
言仕渊一时语塞,蹙眉不语,谢谦冷笑一声:
“大家都是男人,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却不知你为何敢做不敢当?”
他看了一眼这个发须有些灰白的男子,还是如记忆中的那般道貌岸然,不禁忍住十分的厌恶,说道:
“罢了,你跟我母亲的从前,我不想追究,今日找你来,是说如今的事,无需浪费时间!”
言仕渊道:
“誉之,你我毕竟是亲父子……”
话没说完,“哐当”一声,谢谦已经将手里的茶杯猛然摔碎在地:
“言族长,我姓谢,你姓言,请你弄清楚,我跟你没有关系!”
言仕渊坐直了身体,一只手猛然抬起,却还是轻轻落在茶桌上:
“誉之,血缘之亲,不是说没有就没有,事实总是无法改变!”
“不管你跟谁姓!”
谢谦淡笑一声恢复如常的神色,另取了一只茶杯,重新斟了茶,抿了一口,平静道:
“可你如何证明你跟我是父子?你们言氏的谱牒上有我的名字么?别告诉我,你可以临时加上。不瞒你说,五年前的言氏谱牒就在我手里,我今日来找你,是给了你面子的,有些话,想清楚再跟我说。”
“想必你也听说过我的行事作风,你只管放心,对于你们言氏来说,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言仕渊却似充耳不闻,故作深情道:
“誉之,看到你今日的地位成就,为父也深感欣慰,想必你母亲在天有灵,也会安心了。”
谢谦不想跟他多啰嗦,直言道:
“还是你觉得,派人抓走了当年知晓你跟我母亲之事,知晓我身世的几个人,就能拿捏我?”
言仕渊攥紧手中的杯盏一愣,疾言道:
“你,你想怎么样?”
谢谦笑道:
“现在是我问你,言族长,你想怎么样?”
言仕渊神色黯然道:
“誉之,你我父子,一定要如此剑拔弩张么?”
谢谦被这个厚颜无耻的人气笑了:
“言族长,明明是你抛弃我们母子将我们赶出庾州城在先,如今又为何做出这等深情慈父的模样?”
言仕渊疾言道:
“我早就跟你解释过,你母亲的身份不可能进言府,而我想要留下你养在嫡母膝下,她又偏不肯!”
谢谦冷笑一声:
“原来你们言氏也会做‘去母留子’的勾当!”
言仕渊一脸无奈:
“若是你母亲愿意将你留下,我自会给足银两让她半生无忧了!”
谢谦一掌拍在茶桌上:
“你早知她身份与你不配,为何偏要去招惹她?既招惹了,又不肯负责,言仕渊,你枉为男人!”
“誉之,事到如今,你回言氏认祖归宗,才是正道!否则,一个‘不孝罪’不仅会让你丢乌纱帽,还可能有牢狱之灾!”
言仕渊言辞恳切,眼中似乎还闪着泪光,似乎真的在为这个儿子的未来着想。
然而,谢谦只是冷笑一声,目光如炬地盯着言仕渊:
“言族长,今日我就郑重告诉你,我谢谦,此生此世,都不会踏入言府半步!我与言氏,没有丝毫关系!”
言仕渊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怒道:
“誉之,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我言氏如今虽大不如前,但也不是碌碌之辈!”
谢谦见他露出真面目,淡然一笑,道:
“这就对了嘛,言族长,你我之间本就不需要戴什么假惺惺的面具,有话直说就好。但我也把话放在这里,我谢谦这几十年跟着陛下豁出命去的打拼也不是白来的,真想跟我斗的话,你尽可以试试。”
言仕渊被他的话气得浑身发抖,谢谦置若罔闻,摇了摇手里的杯盏,继续说道:
“不瞒你说,五年前我取走言氏谱牒之时,就顺带查了查你言族长,和你的几个兄弟,不查不知道,竟然有如此多不可言说的故事。我倒想看看,是我的‘不孝之罪’重一些,还是你们言氏的数罪并罚重一些!”
言仕渊闻言神色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谢谦挑眉笑道:
“别这样,你应该相信我一手带出来的拱卫司的查案手段。”
“还有,如果,你连京都那几个纨绔子的命也不想要的话……”
言仕渊怒喝道:
“你……你敢!他们,毕竟是你的亲兄弟!”
谢谦淡笑一声:
“我母亲就生了我一个,哪来的兄弟?”
第106章
温晚在府里一刻也坐不住, 急匆匆地叫了马车去南安侯府,听说她来了,苏心愉挺着大肚子搀着景祐的手, 还特地出来相迎。
他们夫妻二人自然知道她的来意, 还未等她凝着泪眸开口,苏心愉搂着她的肩膀就是一阵安慰:
“你也不必担心,以你家那位的本事, 解决这事就是时日的问题。”
几人一起进了苏心愉所住的小院,景祐自从妻子怀孕后, 除了去衙门上值,其他时候都是跟苏心愉形影不离, 贴身照顾,他命人上了茶水和几样水果点心,扶着苏心愉慢慢坐下来。
她想了想,又有些诧异地问道:
“妞妞,你也不知道谢大人尚有生父在世之事么?”
温晚擦了眼泪,摇了摇头:
“他只和我说,他是个孤儿, 父亲在他出生前就死了, 母亲也在他八岁时病逝。”
苏心愉若有所思道:
“若是谢大人的生父真的在世, 而他又不认, 必定不是什么好人。大约是幼年时不管亲生子,如今见他风光得脸了,又想来得些好处。”
温晚也点点头,若不是深恨他的父亲, 怎的会活的好好的咒他死呢?
苏心愉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你放心, 朝中许多人对发生此事的缘由也是心知肚明,十分不齿幕后操纵之人。我公公虽许久没有上朝,但听说后,昨日递了封折子上去,请陛下严惩散播谣言诬陷当朝重臣之人。”
景祐亲自给她们二人添了茶,又叹了口气,说道:
“话虽如此,但如今朝堂上对谢大人来说,情势十分不好。都察院的御史们这几日在早朝时不知有多热闹,一天一个折子上去,陛下有心压制,也是无济于事。”
苏心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温晚又忍不住蓄着眼泪问道:
“那怎么办?”
景祐若有所思道:
“御史负责监察百官,本就有弹劾之权,就算是陛下也无话可说。若是,有三两个御史可以转移注意力,冷一冷这件事的热度,或许有用。”
苏心愉立刻打住了他:
“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咱们也不能私下串通御史啊,若是让人知道了,不是更加授人以柄么?”
她把景祐赶走后,好好地安慰了一番温晚,她不敢告诉她“不孝罪”在本朝可大可小,若是被人落井下石,或许还会下狱受刑,只能开解她道:
“你怕什么,最坏不就是丢个乌纱帽,也是能养得起你的。况且,你的书肆如今生意好了,大不了,你养着他!”
温晚听见这话,觉得若只是这样,倒不怕什么,不当官也好,还能整日陪着她呢!她终于舒心了一些,又说起了赵沛清,苏心愉道:
“她前两日来找我了,说是她爹终于松口了,已经准了沈章的求婚,不过,王妃的意思是要沈章入赘,沈章也答应了,但是郡主似乎不太愿意,说是不想留在王府里被她爹娘拘一辈子,不如跟沈章出去过自己的日子。”
温晚不禁点头赞叹,这个郡主真是颇有想法,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府。
刚到家不久,月出就过来,说是薛家姑娘来了,温晚一听,就知道是薛芙,忙亲自到门口迎接,虽然和薛家的恩怨颇多,但一直把薛芙当个妹妹看。
薛芙也在自家祖母去太后那里求娶温晚这事后,亲自上门道歉,骂了她五叔好一通,又言辞恳切地说是就算他没有出事,她和薛砚怀也必会去求父亲和祖母,不让这件事办成。
温晚自然是信她的,毕竟这个小粘人精一直都对自己很好,若是没有跟薛家的那些恩怨,她们或许早就成为了好姐妹。
马车里薛芙掀着车帘,直到瞧见了温晚,才下了马车,跑过去拉着她说道:
“晚姐姐!”
温晚正想问她怎的想起来看她,却见薛芙小声在她耳畔说道:
“我哥哥也来了,他如今在都察院,想问问谢首辅的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姐姐的。”
见四周没什么人注意,马车里的薛砚怀也一起走了下来,在温晚诧异的目光中,向她做了一个揖,十分自然地叫道:
“晚妹妹。”
温晚顿时明白了,十分感激地应了一声,领着他们进入府中。
万屹听说有男客过来,便去花厅里陪着一同说话,几人分别见了礼。
温晚先感谢了薛家兄妹二人在这种时候还能不避嫌上门看她,薛芙道:
“从前,是我家几度对不起晚姐姐,如今,见晚姐姐和谢大人并结连理,心里才好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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