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成玉做出一副夸张的讶异模样,开心地接下了。
阿罗佯装不高兴地问他们要课业检查,把小孩惊得都跑了,她这才和乔成玉他们解释。
“因着渡灵村不与外界的人接触,有些孩子生下来残缺得就很厉害,村子里常常有被人遗弃的,老先生就租了院子养着他们,前些年,老先生走了,这里就只有我知道了。”
“他们年纪太轻,还以为异变不过是入夜会常常做的梦,很好骗。”
乔成玉慢吞吞的“啊”了一声,视线追着一个小孩过去,他有些跛脚,跑不快,身子高高低低地来回交替,步子迈得稍微急了的时候有几次还差点摔倒。
她忽然有个念头:“你们没想过改变什么么?”
阿罗摇摇头,语气听不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我们都这样活了几百年了。”
她抓住一把树叶,又松手,看它们被风吹散在空中。
乔成玉也不再多言,低着头,脚底碾着一颗石子,愁了一下。
然而没等她愁太久,远处又传来一道匆忙的脚步声,乔成玉抬头,看到一个孩童焦急地朝他们跑过来,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衣服沾满了尘土。
“怎么了?”乔成玉率先喊住人,视线里看到江泊淮小幅度地往后退了半步,用了去尘符,把人清理干净。
那小童是个结巴,见到他们,满腔的情绪终于有了宣泄口,“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说得也结结巴巴:“小、小玉、被、被怪物、怪物抓住了……”
阿罗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叫他别着急,又问他怎么回事,人现在在哪。
小童胡乱地朝后头指了一下,眼眶充盈着泪珠,好不可怜。
阿罗正色,让他进屋子里待着,然后不管不顾起来,扭头朝他指的方向跑去。
乔成玉担心出什么大事,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推着那小童让他进安全的屋子里,又塞给他一张符纸应急,和江泊淮一起追着阿罗上去。
*
慈幼院位置实在偏,几乎是渡灵村最边缘的一块地方了,后头是连绵的青山和密林,人迹罕至,脚踩在枯叶铺的地上还能听见林子里的回声。
阿罗熟悉这块地方,乔成玉他们没能跟上,只好攥紧剑柄,轻微的呼吸,调动灵力感受哪里有异动。
竹叶穿堂而过,风将一起都吹散,混在其中的血腥味更是轻不可察。
乔成玉动了动鼻子,发觉不知道是不是嗅觉灵敏了不少,竟然能顺着这微乎其微的血腥味找到所在地。
她和江泊淮对视一眼,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江泊淮一怔,手中调动的用来寻找方向的灵力还没来得及散去,他忽然垂眸,神色复杂地看了乔成玉一眼。
“怎么了?”乔成玉一边朝前面走去,一边小小声问他。
江泊淮摇了摇头,又觉得她应该不会相信,思考了一下,轻声夸她:“你很厉害。”
乔成玉莫名其妙被夸了,不明所以但很高兴,弯了弯眼睛,慢吞吞地哦了一句,礼尚往来:“你也很厉害。”
两人顺着越来越浓的血腥味一路朝前。
再往里走就是密林中央了,除却血腥味,乔成玉还察觉到了灵力涌动的动静,混杂在血腥味中,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恶战。
她心下一惊,快步几下,在密林尽头看到伏倒在地的阿罗。
她面前倒着一个村民,看起来像昏死过去,只剩下阿罗一个人喘着粗气,手臂上淌出汩汩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血色连了一片。
阿罗就这么痴迷地望着自己手上的鲜血,瞳孔也猩红一片,神色癫狂而呆滞,察觉到两人的动静,偏过头朝他们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唇。
如同来索命的嗜血成性的妖鬼。
乔成玉的心猛得跳了一下,泛起一股诡异的畏惧,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江泊淮反应过来,动作极快地托住了她,想遮住她的眼,想了想,动作难得强硬似的扣着她的下巴,让她看向别处。
“那里是那个石头么?”他指了指,问。
什么石头,是小玉。乔成玉被他一岔开,稍微空出了点心思镇定下来,她呼出一口气,看到一块用以避体的石头后面果然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他不安地蜷缩起来,像幼猫,脸上挂满了泪,朝乔成玉他们这边看过来。
*
两人费了点功夫,总算将三个人都各送回各家。
阿罗被江泊淮打晕,现在还没醒,他们只能根据小玉的只言片语推出事情原貌。
据他所说,那村民或许是闲来无事迷路在这,结果莫名异变起来,小玉躲闪不及,只能同他迂回藏匿,好在阿罗到来及时。
结果两人过了几招,阿罗受了伤见了血,突然神色大变,不管不顾地朝对面攻去,所幸乔成玉他们把人找了回去。
乔成玉一个人守在阿罗床前,江小公子实在没有陪床的喜好,加上好像有事要忙,被她赶走了。于是阿罗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也是她。
“孩子!”入目是房内熟悉的装饰,阿罗心狠狠一跳,想到昏迷前还要去找慈幼院的孩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乔成玉眼疾手快地把人拦下:“孩子好好的。”
听到消息,阿罗这才松了口气,脑子好像有重物一下一下敲着,催促她又抗拒她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她的手指绷得很紧,死死地抓住乔成玉的手腕,最后从牙齿挤出几个字:“我怎么了?”
乔成玉罕见地没有第一时间接话。
异变带来的疼痛叫阿罗痛不欲生,忍不住将身子蜷缩在床上,眼前好似又潮红一片,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低头往过去。
透过那些丑陋的疤痕,好像能看到皮肉下的鲜血。
那么温热……
“阿罗!”乔成玉托着她的下巴,将她喊回神,不让她再看伤处。
好似被狠狠锤击,阿罗如梦初醒,她拼命摇头,将脑海中混乱的念头压下去,只是手指还死死地不愿意松开乔成玉到了手腕,指甲锋利,好像也要将她的皮肉掐破。
乔成玉心下一跳。不知道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
她赶紧将自己的手也挣扎开来,低头看了一眼——万幸,没出血。
阿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被沸水烫到了似的,剧烈地往后退了一步,动作幅度之大,叫她差点磕到后面床后的墙壁。
“我、我……”她红着眼眶,胆怯和畏惧挤满了内心,叫她几乎说不出剩下的字词。
乔成玉上前,轻轻抱住她:“你没事的。”
阿罗突然将脑袋塞进乔成玉的颈侧,喉咙发出几个干涩呜咽的音节。察觉到接触的皮肤的一片湿润,乔成玉一动也不敢动,只是拍拍人的后背,给她顺气。
“我是要变成怪物了么?”她蒙着声音,问。
乔成玉的动作一瞬停了下来,心脏失序地朝下坠,她浑浑噩噩,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到她的声音和阿罗一样干涩。
她干巴巴的重复字词:“不是的,不是的……”
*
安抚好阿罗,她的情绪总算平静了下来,乔成玉也不再多逗留,拉开门出去,被外头刺目的阳光照得下意识眯了眯眼。
而后反应过来似的,她将眼睛瞪得很大,直到双眸有些发酸,几乎要掉下眼泪。
一道阴影挡在她的面前,遮住了一片阳光,叫她终于可以在阴翳中稍稍喘息,乔成玉不自觉垂下了眼。
“怎么了?”江泊淮轻声问她,语气温和,一只手拉着她的,把她牵到长廊下。
乔成玉连连摇头。
江泊淮见状,也不再追问,顺着阳光朝外头望去,他点点头,看起来像随口一说:“这些天的太阳实在太大了,看得我眼睛疼。”
乔成玉合了合眼,轻松了点:“那么大的太阳,你要出去做什么?”
江泊淮没有第一时间接话,和她走过一个弯,阳光正好从西侧洒了下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掌心抓着一束漂亮的花,每一片花瓣都正好被阳光照耀,发出艳丽的色泽。
“你好像很喜欢。”江泊淮回忆了下她之前神采奕奕的神情,觉得她应该也会喜欢这束,又觉得自己兴许能得到她一句表扬。
于是平日波澜不惊的语调也难得拉高了一点:“你会喜欢的!对么。”
乔成玉错愕,听到话的第一反应就是点头,她接过他递过来的花,**上的每一个小刺都被去得干干净净,摸起来也没有恼人的粘液。
真是的。她想,江小公子今年几岁啦?
第44章 诱惑
又是一个夜晚,乔成玉已经熟门熟路了,手中的铃铛不停,叮叮当当作响,搅散一片宁静的夜。
今夜没有江泊淮在她身边,她有些无聊,捏着一片叶子,在想底下的动静如何。
阿罗神志不清,他们担心再叫她守阵恐有变故,便让她留在上头和乔成玉一起,下面由江泊淮和叶竟思对付那股讨人厌的灵力。
手中的叶子被折成两断,飞溅出粘腻的汁液,糊住了乔成玉的手指,带来有点粘稠的触觉,和她此时的心情一样。
她甩了下手指,没能彻底将粘液弄干净,只好作罢,坐在桌案上晃着脚,有一搭没一搭地同阿罗聊天。
“你说渡灵村的阵法能修好么?”阿罗率先问。
察觉到她有些发愁的语气,乔成玉接着安慰她:“就算修不好,兴许也会有旁的法子。”
“但愿吧,我觉得我当不好祭司。”她顺着话头,将目光投向神态癫狂的村民,没忍住,转过了头。
“我好差劲……母亲就不应该生下我……”她声音越来越低,铃音逐渐盖住了她若蝇的低声。
乔成玉一时不察,还以为她安静下去,不再说话,于是也沉默下来,尽忠职守地摇着铃铛。
原本狂躁的村民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动作一点点跟着迟缓,乔成玉纳闷,转头,想同阿罗聊几句,猝不及防撞进她猩红的眸子。
她仿佛陷入了什么狂热的痴态,目光呆滞,往日灵动的一双眼睛在漆黑的夜里也发着光似的,死死地盯着乔成玉。
乔成玉大惊,掐了一道静心诀,果然一如既往地不起作用。
她默默不说话,假装没注意到阿罗的不同,藏在背后的另一只却默默调动灵力,周转出缚灵绳。
刹那之间,变故突生。
似乎是察觉到了乔成玉的小动作,原本还算迟钝的阿罗反应忽然变得灵敏起来,调动灵力,猛得朝她砸来。
乔成玉赶紧退避,身子一闪,挑出剑。
阿罗突然的暴动叫旁的村民也深受影响,猝不及防的,嘶吼着扑了上来。
手中的铃铛被摇得更加激荡,铃声阵阵,急促的铃声不似昨日有用,只能稍微使村民安定下来。
乔成玉担心屏障早晚被攻破,心急如焚。
叶竟思和江泊淮仍在底下,不能叫村民干扰他们。
她犹疑片刻,下了决心,步子轻微一掠,铃铛被她挂在顶上树梢之上。
惊雷符、起火符……乔成玉找了许久,总算在芥子袋的一角拿出一张御风咒,一同贴在树梢上,好叫这铃铛可以暂时晃荡不止。
阿罗神志不清时攻击性尤其强烈,乔成玉久久的忽视叫她心下一忿,跟着掠步上来。
乔成玉赶紧矮身躲过她的攻击,又按了按树梢的符纸,生怕被带下去。
她轻轻巧巧落回地面,阿罗紧随其后,锋利的灵力穿过,乔成玉身子一转,堪堪躲过她朝着要害袭来的攻击。
然而肩侧被灵力波及,划开肩侧的衣物,留下一道轻微的小口子。
泛着红,滴了几滴血下来。
阿罗抿了下唇,招式越发狠厉,其余村民也逐渐开始躁动不安。
乔成玉不知为何,直觉出在自己和阿罗身上,更加觉得此地不宜多留,周转灵力,极快地破开一处屏障,引了阿罗出去。
她们两人灵力深厚,是其余普通的村民所不能及的,一开始那些村民还朝着她们的方向追了几步,发觉追不上后逐渐死心,只有几个追了过去,其余的被铃音所惑,老老实实地隔在屏障之外的。
*
“这什么鬼阵法!这么邪门?!”叶竟思没忍住,狠狠地骂了出声。
两人拿这玩意压根没用,那灵力奇怪,不多不少,就算短暂的被两人镇压下来,仍然会找出其他时机卷土袭来。
灵力带着煞气就要往他们身体里钻。
所幸叶竟思反应还算快,加上有江泊淮的帮助提醒,好几次都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
两人和灵力一来一回的缠斗,好几次堪堪要把它压下去了,远处又忽然传来熟悉的钟声。
钟声乱人,叫两人好几次都短暂的失了神,回过神又被灵力占了上风。
“这什么破钟……”叶竟思嘴巴碎碎地讲个不听,气得都要撂剑不干了。
他一口气骂了许多句,结果和单人相声似的,没得到江泊淮半句应和,有些尴尬地碰碰鼻子,试图把人拉入自己的行列。
“你怎么不跟着骂几句?”
江泊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叶竟思断定,里面有嫌弃和无奈。
他问:“是骂了钟声就不会出现了么?”
“咳……”叶竟思干咳几声,小声:“过过嘴瘾也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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