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沙走石,经历一场恶战,这里尘土飞扬,已经难辨最初模样。
他恍如不知,手指在石块中翻找——直到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石碑上面的字迹纹路已经看不清,边缘锋利,在泛着隐隐的幽光,在昏暗的洞穴里一闪一闪,可怖得像萤光鬼火。
一股诡异的力量就这么突兀地灌进了他的体内,叫他四肢百骸瞬间都麻木起来,失去所有知觉和痛感,脑海中全剩下杀戮的欲望。
那股巨大的威压来势汹汹,将他全然包裹,只剩下一股难言的束缚感,扼制住他的神识与灵魂,有什么东西,在扒开他的灵魂和**,赤裸裸地审视他、占据他的一切。
哪怕只是一场虚梦,叶竟思也恍有同感,从噩梦中惊醒,浑身上下却还带着冷汗,那种可怖的感觉却如影随形,将他团团裹挟,动弹不得。
“醒了醒了!”洛川雪率先发现,赶紧叫了叫一旁困得小鸡啄米的乔成玉。
乔成玉瞌睡虫于是也跑了大半,撑着桌子从江泊淮的怀里站起来,走上前去观察叶竟思。
冷汗粘在后背,春风一过,恍如将人扔进了冰潭,剩下彻骨的寒意将全身包裹。
不知道这股凉意究竟是源于涔涔冷汗还是方才那个噩梦,叶竟思干巴巴地吞咽了几下口水,紧张得不自觉攥紧手指。
“梦到什么了。”江泊淮开门见山地问。
“一个、石洞?”叶竟思只好摇摇头,将那莫名其妙的感觉勉强压下,回忆了下那个噩梦,接着继续:“有块奇怪的碎碑,好像是为了那个……”
碎碑两字一出来,乔成玉和江泊淮均是一脸凝重,默了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了?”人多起来,叶竟思稍微胆子打了一点,揉揉了发冷的手臂,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洛川雪朝三人看了一眼,知晓这不是自己该听的了,便借口说要出去拿壶茶水进来,低着头出去了。
门甫一掀开,外面的采丹一时失神,不察,差点栽倒,洛川雪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弯弯唇:“采丹姑娘。”
“我来看看师姐和师兄。”采丹垂下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一板一眼地开口。
对于这位身负半妖血脉的道友,洛川雪略有所闻,不知道青云宗的秘事她还能不能再听了。便想了想找了个借口,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同去看看煎服给其他道友的中药。
采丹应下了,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
太阳太大了,暖洋洋地撒下来,照在她眸中却奇异的半点亮色也没有。
*
乔成玉原以为,江泊淮是知道最多的,毕竟他聪明。
后面以为,自己和江泊淮是能够知道最多的,因为叶竟思笨蛋。
最后发现,叶竟思和江泊淮才是可以知道最多的,因为她实力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吧。
那块石碑什么开头暂且不知,江泊淮说上面有一些不属于这里的力量,像是神力,能叫黑衣人去而复返,肯定是他拼了命也要找全的。
于是便飞快地做了决定,要重新回去那个山洞,一是为了瓮中捉鳖,将黑衣人抓获,二是找几块碎碑回来看看到底有什么宝贝的。
乔成玉不久才被抓走过,受了些她自认为是不痛不痒的轻伤。
没想到江泊淮又借口说救回来的修士不能置之不顾,于是只好不情不愿地留下来,等叶竟思和江泊淮两人去山洞看看情况。
江泊淮鲜少对这些事情这么积极,难得没有左拖右拖,当即把叶竟思从床上拽起来,就要去看看情况。
“万事小心。”乔成玉没去成,很是耿耿于怀,于是只是轻轻拽了拽江泊淮的小指,轻声嘱咐他。
“好。”江泊淮把她整个手抱住,点头,很认真地和她保证,又小小声问她有没想要的吃的玩的,回来的时候带给他。
乔成玉立马警铃大作——身份大变,这样子好像江泊淮才是出去干活的两脚兽,而乔成玉才是一只喜欢玩乐的可爱小猫。
她于是矜持地摇了摇头,拒绝。
“那给你带喜欢的糖葫芦?”江泊淮一向很会读猫语,见状思考了下,问。
“要两串。”猫大人乔成玉抬了抬下巴,很严肃矜持地回答了他。
江泊淮翘了翘嘴角,忍不住弯眼睛,和她说了声“好。”
幸福来得轻而易举,乔成玉摇头晃脑,顺道也嘱咐了叶竟思一句“注意安全,打不过就跑。”
叶竟思深觉那股力量不是他可以轻易对付的,临了临了,这个关节上还在翻着剑谱一百零八式,用来抱佛脚。
听到她这么敷衍的嘱咐,更愁了,手指沾水,飞快地翻着,企图一目十行。
他嘴里念念叨叨,跟在江泊淮后面,一步比划一招,恋恋不舍地走了。
乔成玉仔细看了看叶竟思,还是实在没从他质朴清澈的愚蠢中看出什么同未来反派可以相似的联系,一边心里嘀咕,一边扭头打算走了。
采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站在了她的身后,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轻微地退了一步,垂下眼睛。
她横空出世,把乔成玉吓了一跳:“采丹?你在这做什么?”
“晒太阳。”采丹回答。
乔成玉隐约觉得有哪里奇怪,不做多想,点几下头,打算离开,把偌大个院子让给她。
“师姐。”采丹忽然又开口了。
被她一喊,乔成玉停住步子,耐心地回头,问她怎么了。
“我有一招剑式不会,想请教请教。”采丹忽然双手捧剑,抬起头看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同人对望。
乔成玉自己也是个半吊子,想拒绝,又实在找不出理由,只好给人打预防针:“其实吧,我剑法也不怎么样,不一定能教会你。”
采丹恍如未闻,只是又顺势提出:“后山宽阔,去后山可以么?”
乔成玉从台阶上跳下来,一只手轻轻一转,远处的剑刃就灵活地落在了她掌心,她欢快回复:“好啊。”
*
那处洞穴在密林深处,用锁楼开了结界锁着,轻易叫人看不出。
原路重走,明明一路上没有什么异样,叶竟思偏要自己吓自己,小声嘟囔:“是不是变了?我记得这棵树原本不在这里的啊……”
“闭嘴。”江泊淮用灵力里里外外探查了一遍,林子是原来的林子,树也是原来的树。偏偏叶竟思嘴根本停不下来似的,吵得他脑袋疼,冷冷开口。
好歹和江泊淮认识小半年,叶竟思胆子稍微大了一点,知道有乔成玉在,他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倒也没真的闭嘴,反而继续说下去。
“不能怪我啊,你说那什么鬼东西,偏偏找上我,为什么只有我能梦得到啊?我能不怕么?”
他越想越来气,没有注意江泊淮难得没有打断他的腹诽,亦没有留意他停留在自己身上,审视的目光。
“停。”等他数落得差不多了,江泊淮才打断他,拿出剑,同前夜一般,剑意迸发出片片寒光,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飞腾。
叶竟思熟门熟路地赶在飞尘扑面之前闭了眼,又先江泊淮拽他一步地拉住他袖子,同人一起跌进熟悉的洞穴。
“咳咳……”他咳出几口淤气,顿时觉得浑身通泰起来,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劲。
江泊淮立在他身侧,手里的剑深深地插入地上,他久久没动,昏暗的光线下神色未明,有些晦暗难辨。
而后半晌才有反应,将死死插在地上的剑刃拔去,用得力气很大,都碎出了几道地缝。他扭头就走,半点留恋也无。
“不是才进来么?”叶竟思纳闷,喊住他。
江泊淮已经轻巧地掠出去了,他声音低低的,冷得要掉下冰碴子,情绪从来不显山露水,这时却连叶竟思都听出他压抑不住的不高兴。
“被骗了。”
叶竟思知道哪里不对了——进来的时候没听到锁链铃铛声。
*
跟叶竟思待久了还是有一点坏处的,比如自己变笨了。
乔成玉一边想,一边堪堪躲过采丹险些划过自己脸侧的剑。
采丹双目失神,只知道机械似的攻击乔成玉,叫她也不敢下重手,只能迂回地拖延时间。
忽然四周寒风大作,几道铃铛锁链声越挨越近,乔成玉警铃大作,步子掠起,打算先离开此处,却已经来不及了。
四周仿佛有什么屏障似的,将她的去处全都围了起来。
紧接着,采丹浑身一软,昏死过去,一道黑影随着出现在乔成玉面前,他双目失神,同不受控的采丹一般。
乔成玉又掠回去,退到采丹身侧,给她检查完,确认人好好的,松了口气,望着黑影,拖延时间问:“你背后的主使是谁?”
黑影同采丹一般,被人操纵了神志,根本不会自己思考与回答,那人于是只是借着黑影的嘴回答她:“你不用知道。”
全世界都是谜语人!乔成玉气急,刚要找个新话茬拖延时间,一股蛮力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死死地将她手脚束缚住,仿佛要把她带向什么地方。
“别——”乔成玉大呼,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猛烈的白光,随后是怎么也望不到头的黑暗。
她好像被关进了什么地方,一片虚无空旷,喊出去的话都能有回声,只是手脚暂且能动作了。
于是乔成玉支起身子,望了望一片漆黑的景象,打着胆子准备起身朝一个方向走去。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同上一次一样。
机械音熟悉而单调的重复——【检测到不受控因素消失,系统自动保护关闭……】
第55章 别扭
什么?
脑袋里还是嗡嗡地回响着系统的电子声,乔成玉只觉得像木制的锤子,振得她半天没反应过来,像被敲惨的木鱼。
眼前依旧是一片虚无黑雾,难以视物,乔成玉舔了舔唇,稳住心神问:“你怎么忽然醒了,自动保护系统又是怎么回事,我……”
乔成玉话还没说完,就被系统急躁地打断。
它的机械音竟然奇异地有一点迫切的成分:“我不能把你拉进来太久,简而言之,言而简之,离江泊淮远一点!”
好像有什么东西逐渐偏离轨道,乔成玉只觉得脑子晕晕沉沉,像一团浆糊,一时难以反应过来,过了好半天才后知后觉找回自己声音:“什么……”
她的声音太轻了,好像风一吹就能散掉,系统恍如未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没给你发任务你也能和大魔头纠缠在一起啊?!”
仿佛思绪中清晰的唯一一点光亮,乔成玉陡然清醒过来,找到它话中的关键字词。
她的手指抖得几乎要握不住剑,牙齿也在发着轻微地战粟,尽量竭力保持自己的冷静,开口问:“什么意思?你在说江泊淮么?”
系统默了默,诚实地告诉她:“是这样的。”
心中挂着天平的绳索摇摇欲坠,最后还是抵不住外力,一处地方失重地落下去,砸得一颗心血肉模糊,泛起轻微的疼痛。
高悬的剑刃终于砸下,乔成玉很难说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心绪,只觉得有点苦,像心头长满了利刺的藤蔓,就连轻微的呼吸都能让整颗心脏刮得千疮百孔。
“……魔头会有多坏?”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声音细弱的自己好像也听不清,指尖掐入了手心,留下一道轻微的印子。
可是系统这次听见了,它只是沉默片刻,终于松口:“你不会想知道的。”
黑雾太浓了,呛得乔成玉眼泪都要掉出来。她想,怎么会这样呢,江小公子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像雪一样。
可是再干净的雪,掉在地上也是脏的,拨去表面那薄薄的一层细碎,底下的脏污轻易就会脏了手。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好像要将郁结在胸口的浊气全吐出来。
“我知道了。”乔成玉点几下头,好像没有理会那么多,自顾自地说下去:“怎么出去啊?采丹还在外头呢?叶竟思他们呢,找错了都不知道,这锁楼到底什么鬼啊……”
她半个字都不敢停,怕那些汹涌的情绪得了空,倾巢而出,将她压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你有没有听到啊?”系统一个头两个大,仍在絮絮叨叨催促:“我都说了……”
“我听到了。”乔成玉打断它,声音重重的:“他是坏人,他有很多东西瞒着我,我都知道了,可是你难道没有么?我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你那个莫名其妙的自我保护又是什么?到你了,你可以说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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