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爷……”
这是哪个饿死鬼投胎啊,天都没亮就来打饭,李大柱下意识就要骂,待看到是谁后,圆圆的脸上,眼睛立刻笑成了一条缝。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谢哥回来了啊,今天早上炒西葫芦,还有个凉拌黄瓜,别的窗口我就不知道了。”
谢秋白道了谢,抬腿就要走。
李大柱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见到谢秋白,这位可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怎么会早起的?!
他们是从京市一批来团场的知青,彼此虽然不熟,但对这个老乡,李大柱是如雷贯耳。
只是,今天看着站在晨光里的谢秋白,李大柱差点没敢认。
这还是当初在京市火车站,见到的那个浑身上下都透着嚣张的不可一世的谢秋白吗?
特别是他单手解开白衬衣衣袖上的纽扣,一点点往上把衣袖卷折在手肘处的样子,配上他那张脸,让透着淡漠疏离的侧脸看起来十分认真专注。
李大柱被这个“认真专注”弄得有些不自在,这个词会出现在谢秋白身上总是怪怪的,这也和他印象以及传言中的谢秋白不符。
两人是老乡,却从没有交集,当然了,李大柱也不愿意有什么交集,他巴不得离这个灾星远远的。
当初他们刚来团场,这位刚惊艳了无数团场职工的家伙,就用他的嚣张姿态,以及对这里浓浓的不加掩饰的嫌弃态度,迅速败光了所有人的好感度。
紧接着他又用他的懒和不事生产,彻底耗尽了人们对他的外貌,仅存的一点点好印象。
可今天面对谢秋白,破天荒的,李大柱觉得自己对谢秋白可能有些偏见,了解一个人也不能只通过传言,他干咳了一声,“要不要来一碗豆浆?”
“不用了,谢谢。”
谢秋白有些诧异,这位胖胖的厨师,明显是厌恶又忌惮自己的,微表情骗不了人。
“没事,一碗豆浆而已,咱们好歹是老乡,又是乘同一趟列车来的团场。既然你饿了,好歹先垫巴一下,我见有的同志,不能饿,一饿就晕倒,可吓人了。”
“那应该是低血糖。”
说话间,李大柱给谢秋白盛了一碗豆浆,本来豆浆要端给谢秋白的,听到他张嘴就说出了那是个什么病,他又把碗放下,趁人不注意,偷摸往碗里加了一小勺的白糖。
谢秋白看了一眼价目表,豆浆一分钱一碗,豆浆里加白糖是两分。
食堂的豆浆是从豆腐房舀过来的,磨豆腐的豆子是团场产的,价格比外边卖的便宜。白糖却是八毛一斤,都赶上肉价了,加一点价格都不便宜。
两人并不私交,连话都没有说过,彼此知道姓名,也都是听说,谢秋白猜李大柱可能是找自己有什么事,也不推辞,递来豆浆就接,静等他开口说意图。
“哎,是叫这个病!犯病了一下就躺地上了,叫都叫不醒,需要去卫生所打一种叫什么糖的针才行,那可比买一顿饭贵多了。”
谢秋白说出病名后,李大柱的态度明显热情了许多,笑容也真心了许多,催促着谢秋白快趁热喝,看他端起碗喝了豆浆。
想着谢秋白的媳妇是医生,懂得肯定多,这才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那这个病严重不?都什么人容易得啊。”就差直接说,你看我会不会得这个病了。
“你应该没机会得这个病的。”谢秋白含蓄的看了一眼李大柱圆润的身材,又解释了一下这种病的大概病因。
刚解释完,食堂里的各个窗口呼啦一下伸出了许多脑袋,七嘴八舌的向谢秋白咨询各种病症,俨然一副把他当成专家的架势来咨询了。
谢秋白从没学过医,知道一些关于养生和医学方面的知识,还都十分粗浅。
就这样的水平,竟然能解答百分之五十的问答,眼看大家热情不减,谢秋白劝他们身体不舒服,就要去看医生。
还趁机讲了一些自己知道的养生小妙招,以及一些食物的属性功效。
还强烈安利了菊花茶的妙用,结果等他想去野外薅点野菊花存了来年喝的时候,愣是在团场附近没找jsg到一朵。
等谢秋白离开食堂,天色已经大亮了,他刚喝了一碗豆浆,那滋味十分惊艳,唇齿留香,余味绵长。
包括昨天的豆腐也是,谢秋白这个不喜欢吃豆腐,觉得腥糙不堪,吃了豆腐房自己用石磨磨的豆腐,都觉得豆腐嫩滑可口,十分好吃。
问了李大柱,才知道团场豆腐房的豆腐是用卤水点的,一斤黄豆最多能做出来二斤四两的豆腐。
有些供销社卖的就不知道能出多少豆腐了,反正用石膏点豆腐,出的豆腐量就是多。
量大,味道自然会有些欠缺。
谢秋白回家取饭盒,去食堂打了豆浆,买了早餐回来,陈舒瑶也睡醒了。
杜子腾来时,两人正在吃饭。
看到两人这么和谐的坐在一个桌上吃饭,杜子腾觉得十分意外,但他对眼睛不眨往人身上扎针的陈舒瑶有些犯怵,给谢秋白猛使了个眼色。
谢秋白放下筷子,“你先吃,不用等我。”
陈舒瑶看了一眼行为透着鬼祟的杜子腾,猜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她轻“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谢秋白出门前不忘关门,走到地面上才问,“什么事?”
杜子腾“嘿嘿”笑了笑,像是月余前的事,从没有发生过一样,凑到谢秋白近前,“我这有个好东西,你绝对想象不到,要不要看,长长见识?”
“不用了!”
谢秋白后退了一步,距离杜子腾远了一点,他没失忆,也不是圣人,对背后说自己坏话的人,没有教训一顿,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做朋友那是不可能的。
杜子腾不以为意,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遮遮掩掩的露出书名,“真的不骗你,好多人争着要看,我都没让,就是给你留着呢。”
“少女之心”四个字闯入的眼帘,谢秋白控制住自己没露出多余的表情,眸光复杂看向杜子腾,不动声色的问,“这是你的?”
“不是啊,我好不容易借来的,下边排队等着看的人,都能排到水库了,这东西抢手的很,我掏一毛钱,求爷爷告奶奶才插队提早看的,写的特别好,就是因为它,我才……”
说到这,情绪激动的杜子腾猛地顿住了,表情不自然的干咳了一下,才又说道,“总之,这东西谁看谁说好,你看了,肯定能和陈医生相处的更好。”
谢秋白没接话,“这是谁的?破破烂烂的,连个书的样子都没有,就这,团场里看的人很多?”
“诶,你别管外表,内容好不就成了,你不看就算了。”杜子腾警惕性很强,把胸口的衣服一拉,遮住了那本用发黄的纸缝在一起的手抄“书”。
他看出谢秋白不接他递这个台阶,知道两人的关系是彻底不可修复了,只能念念叨叨的走了,他走出好远后,隐约被风传来了他的低声嘀咕,“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这句话一下就把谢秋白心中仅存的那么一点点,不能透露给杜子腾知道,团场即将因他怀里这本书,发生的一场会波及到他的风波而生出的怅然,给驱散干净了。
无论什么后果,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都是他该承受的。
第25章
事情的发展,迅速的远超谢秋白想象。
他早饭都没吃完,民兵们就背着枪挨家挨户的上门做动员,说:“接到上级通知,追缴一本叫《少女之心》的书,书在哪个年轻人手上赶快交出来,被发现是要抓起来判刑的!”
除了搜寻,民兵们还发动团场各连队的积极分子进行举报。
一时之间,原本休息在家打孩子的,吵架的,做饭的一片烟火气的团场变得风声鹤唳起来。
送走来家的民兵,谢秋白摸摸下巴,忍不住的笑看向陈舒瑶,“此情此景,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什么话?”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陈舒瑶对谢秋白的观感有了很大的改善,但也就是谢秋白说一句,她回应一两个字的程度,距离融洽相处还有很大一段的距离。
谢秋白也知道一口气吃不了个胖子,他感觉陈舒瑶不那么排斥自己,已经是巨大的胜利了,嘴上立刻叫屈道,“当然是夸我的话啊,我这么聪明又机智,把事情办的这么好,难道不该得到不下于一千字的表扬吗?不会吧,不会吧?”
回答的谢秋白的,是陈舒瑶扭头进里屋的背影。
今天早饭是谢秋白去买的,这让陈舒瑶十分意外。
更意外的是他不但去买饭,竟然还带着家里昨天中午剩下的鸡肉,托食堂大师傅炒菜前放油锅里过了一遍油,后厨调料齐全,炸过的鸡肉上撒些辣椒面孜然粉,吃起来还真是不错。
她刚才吃了一半,还有一半没吃完呢。
看在谢秋白结婚后,一直对自己都挺好的份上,陈舒瑶告诉自己,人要往前看,不要计较以前这厮做的那些龌龊事了,已经结婚了,两人就好好过日子。
可想是这样想,心里到底有很刺,不是那么容易说忘记就能抛却的。
谢秋白前后脚的跟在后面,还要逗陈舒瑶多说几句话,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内向不爱说话的人,可和陈舒瑶这种可以一直不吭声的一比,他是真的不行。
地窝子里就他们俩人,连一点可供娱乐的东西都没有,再不说话,实在是太闷太闷了。
可还不等谢秋白继续念经,门就被从外边推开了,带着川省口音的声音响了起来,“陈妹子,还没吃过早饭呢?”
来人随即就看到站在陈舒瑶旁边,望过来的谢秋白。
两人的姿态亲密,一个坐着仰头,一个微侧身俯首,已经结婚多年的王桂英瞬间笑了。
“哎呦,是我这当嫂子的不是了,不知道谢同志回来了,你们小两口是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打扰了你们。”
陈舒瑶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一把把谢秋白推开,“嫂子,你胡说什么呢。”
“我可没胡说!”
“嫂子,您坐,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你都说了我们是新婚,我们俩这脸皮都薄的跟纸一样。你再说下去,房顶都要烧着了。”
谢秋白这话,换来了王桂英的哈哈大笑,以及陈舒瑶含羞带怒的一瞪。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为了你们这对脸皮薄小夫妻家的房顶,哈哈……”
笑完,王桂英转回此行的正题,“民兵刚到你们家来过了吧?”
王桂英住在生活区东边地上那排房,民兵刚从她家走,她就出来了,打听了一圈,也没人知道是咋回事。
他们那片基本都是已婚的在住,再不然也是团场里的先进分子,想来是没结婚的那群年轻人闹出了什么事。
走着走着就走到这边了,前些天陈舒瑶向她打听酱豆腌菜的做法,她今天就顺便过来看看做的怎么样了。
“来过了,刚走没几分钟。应该是怕那本黄色手抄本把年轻人都教成“流阿强”,因此作奸犯科吧。”
王桂英明显是来找陈舒瑶的,谢秋白就提出,“嫂子,那你们聊,我出去转转。”
“哎,你别走,”谢秋白最近都不在团场,所以现在团场这摊子污糟事是肯定和他没关系的,王桂英很放心他。
最重要的是,她男人陈立军就在机务队开拖拉机,她早听说谢秋白这一个月不在团场,是去学习维修了,如今回来,就要去机务队工作了。
以后她男人的车坏了,少不得要找他维修,这两家的关系自然不能远了。
要不然,万一车出一点小毛病,他给说成毛病大了,这事要传到领导耳朵里,显得她男人多不懂爱惜集体财产一样。
“谢同志,我这当嫂子的,忍不住想念叨你几句,你听了别嫌嫂子多嘴。”
谢秋白说了一句“哪能啊,有什么话,嫂子你尽管说,”后,王桂英就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都年轻,刚结婚父母长辈也都在身边,你立军哥嘱托我多帮衬帮衬。
这些天你又不在家,陈妹子一个人操持这个家,辛苦的不得了,别的不说,这天说话就要冷了,冬天要烧的柴,冬天要吃的菜,现在都要开始准备起来了。”
谢秋白还真不认识这位,更没有听说过她这号人,但场面话谁不会说,“是是是,我听舒瑶说了,这些天多亏了嫂子照顾,要不然这日子可咋过啊。咱们大家从天南海北的聚到一起,这是多大的缘分,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和亲生的也不差什么了。”
说完还不忘为自己辩解,“这些我都知道,可我昨天才回来,嫂子,就算我想干点啥,也还没这个时间啊。”
谢秋白一通话,说的王桂英心窝里热烘烘的,毫不藏私的教了他们许多冬季储菜方法,知道王桂英来自川省,谢秋白就趁机托她给家里写信的时候,捎些麻椒过来,邮费当然是他出,王桂英也爽快的答应了。
送走王桂英,谢秋白就行动了起来,王桂英说的对。
在漫jsg长且物资匮乏的冬季,只吃萝卜、白菜自然不行,这就需要菜干、咸菜、大酱来调剂,才不至于饭菜太过寡淡无味。
昨天他试着做了番茄酱,还用番茄酱做了一个菜,酸酸甜甜的味道大受欢迎。
地里还有不少番茄,他想再多做些番茄酱,陈舒瑶很喜欢酸甜可口的番茄酱,可里边要加的白糖,实在是让她心疼。
谢秋白让她放心,“今天试试白糖少放或者不放的味道怎么样。”
昨天陈舒瑶去捡柴,就是为了做菜干,她已经在王桂英的指导下,做成功了一罐酱豆,还有些咸菜。
谢秋白愿意帮她做这些,陈舒瑶心里有些暖,团场里的男人都不愿意干这些,认为是娘们儿的活。
最近,团场里的女人都忙碌的不得了,做菜干是件既耗费体力,又耗费精力的事情。
像王桂英这样家属编制的还好说,去不去上工都可以,其他知青不去上工是要被通报批评的。
所以,许多结了婚,特别是家里孩子多负担重的女同志,为了不耽误工作,都是趁早中晚的时间忙活。
有谢秋白这个苦力在,陈舒瑶把地里熟了的豇豆、茄子还有黄瓜菜花都摘回来了,豇豆、茄子、黄瓜、土豆、菜花做成干菜,都需要煮熟再晒。
陈舒瑶负责择菜烧火,谢秋白负责切菜、洗菜和晾菜。
在不是太忙的时候,谢秋白也没闲着,把水缸里的水加满,洗菜可是需要大量的水的。
今天团场闹翻了天,市里来了辆警车,还有一队公安来调查,民兵隔三差五的带着几个人进了办公区,就没再见这几个人出来,还时不时有人跑去举报,所有人都是人心惶惶的。
做贼心虚的,生怕被举报牵连到自己,光明磊落的,又怕有人污蔑针对自己。
只有谢秋白和陈舒瑶,没事人一样,也不去打听聚堆,就窝在自己家里,忙活的热火朝天。
不停的择菜洗菜煮菜,然后或是拿出去挂起来晾晒,或是切过之后拿出去晒。
12/57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