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是收玉米的季节,去地里随便找找,就能找出几个漏下来的玉米棒子。
所以,汽车团和隔壁农机厂有很多人来找谢秋白做爆米花,给家里的孩子吃的,这才让他小赚了一笔。
回团场的时候,谢秋白是搭去他们团场方向的卡车走的。
一个月的时间,团场附近变化很大,地里的玉米杆彻底黄了,曾经雪白雪白的,如同一朵朵云朵缀在枝头的棉花地,也没了风采。
距离团场不远的路口,谢秋白下了车,挥别开车的赵前进,他扛着行李,抱着爆米花机,快要走到团场大门的时候,看到有几个职工躲在角落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谢秋白走近了也想看看是发生什么新鲜事了,却听到“陈舒瑶”、“狐媚子”的字眼,还不待谢秋白说些什么,那几个议论的职工回头看到他,纷纷捂嘴偷笑一哄而散了。
有不妙预感的谢秋白还没来得及走,就和从另一条岔路,迎面走来的陈舒瑶,以及那个从沪城来千里追爱的男知青对上了视线了。
这一瞬间,谢秋白懂了。
两人没想到会见到谢秋白,确切的说是只有陈舒瑶,她神情紧张不安,而那个男知青看到谢秋白,立刻高兴地迎上前打招呼,“你也是这个团场的?”
虽然接触的时间短,他还挺喜欢这个沉默神木仓手的。
谢秋白点了点头,男知青毫无所觉的凑上前,压低了声音,“兄弟,我按你说的做了,想大胆直接的表白来着,可我喜欢的人结婚了,男的叫谢什么白的,你认识不?”
“谢秋白。”此刻谢秋白的心情十分复杂,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他不但看热闹看到自己身上,还亲手教情敌怎么挖自己的墙角。
“啊,对!”男知青依旧乐滋滋的,清俊的脸笑得像朵太阳花,“你认识啊,我听说他人不是个……”东西。
他话没说完,就被走过来的陈舒瑶打断了,“你回来了?”
“对啊。”谢秋白这才注意到陈舒瑶背上是背着一捆柴的,瞥了一眼男知青,一股脑就把自己背的抱的铺盖卷和爆米花机全塞给了他。
上前几步接过陈舒瑶的柴,忍不住道,“这些事,这位小兄弟乐意帮忙,你就让他帮你干呗。”
“……”兄弟你可真够不客气的,随即男知青终于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多劲,慎重的没有多说话,有些肝颤的问,“你就是谢秋白?”
“是啊,幸会!”
男知青沉默了,他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他是罗玉成,我中学同学。”
转而又对罗玉成说,“我丈夫,谢秋白。”
“原来是舒瑶的同学啊,”谢秋白转头和陈舒瑶商量,“咱们做为团场老职工,也算是东道主了,罗同学来了,是不是该给他接风洗尘一下,这次你还有其他新来的同学没?这两天一块请来家里吃顿饭?”
陈舒瑶紧绷的身体松懈了一些,躲开谢秋白湛亮的眸子,低头捏着衣角,声音细弱,“你说了算。”
谢秋白忍不住蹙眉,怎么一个月没见,陈舒瑶变化这么大,不但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人也变得有些畏缩,以前她看人眼神就有些躲闪。
明明长得这么漂亮,却一副没有自信的样子。
两人一起在地窝子里时,谢秋白这个粗神经都能感受到她的小心翼翼,简直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现在这些问题没有减轻也就算了,怎么反倒更严重了,不应该啊。
他虽然人不在团场,可他隔三差五就会托路过他们团场的人,捎些他们团场没有的水果、爆米花等小零食。
就陈舒瑶对他的观感,估计巴不得他走的远远的呢,她手里又有钱,怎么还把自己搞的瘦了这么多。
而他新婚第二天去市里学习是工作调动,人们提起来也只会夸他们夫妻觉悟高,不会因此在背后说陈舒瑶的闲话才是。
结合刚才那几个职工说的话,谢秋白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眉目来,心里叹了口气,看陈舒瑶浑身都透着疏离。
他不容置疑伸手握住陈舒瑶冰块一样的手,不管发生了什么,他觉得他都该站在陈舒瑶身边,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第19章
罗玉成滑稽的抱了满怀的东西,扔也不是,抱着吧,这也太沉了。
而谢秋白的那个爆米花机上还挂着一只野鸡、一只野兔,好巧不巧的,野鸡就在他鼻端,那尾巴上的毛刮着他的鼻子,痒的他忍不住喷嚏连连。
他还被挡了视线,被压的走路都东倒西歪的,只能从缝隙里看前边的路。
罗玉成很想把东西一扔,可想到谢秋白的身份,以及半个多月前谢秋白的木仓法,罗玉成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忍耐的跟在手拉手的两人身后,一声不吭。
顶着各种异样打量的目光,回到他们的地窝子,对着卸下重物,累的满头大汗的罗玉成,谢秋白没有要客气一下,留人喝口水的打算,直接道,“罗同学,晚上你叫上舒瑶的同学们,你们一起过来吃个便饭吧,都是同学,怎么也要聚聚才是。”
“啊,好。”面对谢秋白,罗玉成气势上不自觉弱了下来。
等罗玉成走了,地窝子里就剩下谢秋白和陈舒瑶。
谢秋白先去把解铺盖卷,他把给陈舒瑶做的衣服包这里边了。
“你jsg试试衣服尺寸合身不合身。”谢秋白掏出列宁装和衬衣,还有一盒龙须酥,“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了我喜欢的,你尝尝看喜欢不喜欢。”
自从罗玉成出去,陈舒瑶就戒备着,看谢秋白没事人一样,竟然还给她带了这么多东西。
对着递到自己面前洁白绵密的龙须酥,她有些不知所措,从来没人会专门给她带什么。
“看我,忘记你还没洗手。”谢秋白把龙须酥放在炕桌上,去外间端了洗脸盆过来,“你先洗洗手,坐这吃点龙须酥填肚子,我去把鸡收拾收拾,咱们中午炖鸡汤喝。”
陈舒瑶鼻头一酸,这段时间她受到无数的讥笑和嘲讽,所有人都用充满恶意的目光,凌迟一样的打量她。
她高高竖起盾牌,用尽了所有的坚强,仿佛无坚不摧,可是,面对她明明很讨厌的人的一点善意,泪水却忍不住湿了眼眶。
谢秋白心里正盘算着接下来,要去看看爆米花壳子里的汤锅,虽然他包的严严实实的,可万一要震出裂纹,那可就糟糕了。
他是真切体会到了“物资紧缺”这四个字的意义,前世的时候,无论要什么,在网上下单,在任何一个城市的东西,不出几天就会送到身边。
这个年代却不同,百货大楼和供销社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了。
不差钱想去其他城市买?拿出介绍信才能出门,出门交通又十分的不便利,没有地图,班车一天就那么一两趟,甚至干脆没有。
就谢秋白想要的这个汤锅,还是趁着他在汽车团方便,才有机会托了好几个人出车去外地的时候,帮忙多留意一下,有个人恰好碰见,这才千里迢迢给他带回来的。
东西不见得多么值钱,可这上边搭的功夫,就显得这个汤锅分外珍贵了。
他正想着要是有香菇就好了,煮的鸡汤会更好喝,陈舒瑶的眼泪啪嗒啪嗒砸进洗脸盆的水里,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谢秋白唬了一跳,忙把洗脸盆放地上,手忙脚乱的掏出手帕,给陈舒瑶擦泪,忍不住暴露出了本性,“原来你这么想念我啊,看到我回来,都激动的哭了。”
换来的是扑到他胸口陈舒瑶的“嗷呜”一口,切实到肉。
“嘶~”谢秋白的脸一下子红了,好言好语的商量,“你松开,怎么一言不合就上嘴了,要不你换个地方咬,你咬这地方不对。”
看说话没用,谢秋白就下手挠陈舒瑶的胳肢窝,陈舒瑶正伤心难过,被谢秋白不按常理出牌的这一手,闹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倒是止了眼泪。
陈舒瑶终于松口,谢秋白长舒了一口气,捂着胸口疼的直吸气,搂起衣服,控诉道,“咱们约法三章啊,以后不许咬人,你看看,你咬是不是不是地方。”
只见白皙胸膛上一圈渗血的牙印,这本没什么,可被牙印包围的地方,咳,陈舒瑶脸红的别开了视线。
“我没冤枉你吧?”谢秋白从又端过来洗脸盆,拉过陈舒瑶的手,塞到水里,“听话,快洗手。我着急去看我的锅,我是真怕它有个裂纹啊。你是不知道,这锅多难得。
我这一路都小心抱在怀里,真怕罗玉成那个没轻没重的,万一要是给我颠坏了,让他赔买锅的钱,那不是便宜他了。
可要的多了,你们是同学,好像又不合适,哎…我可太难了。”
被谢秋白叨叨的,陈舒瑶也被带偏了,不自觉的问,“什么锅?”
“嘿嘿……好锅!”谢秋白趁机擦掉了陈舒瑶脸颊上的泪,往她嘴里塞了块龙须酥,“既然你这么想看,我就免你门票,让你近距离欣赏欣赏,我这锅可厉害了,煮粥煲汤那是一绝。”
陈舒瑶被酥松绵甜的龙须酥,堵住了嘴巴,就看着谢秋白打开打开爆米花的壳子,小心的抱出一个被草绳缠的格外严实的球。
等谢秋白解开草绳,就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的汤锅,陈舒瑶觉得自己被谢秋白骗了,一个锅实在不能算是罕见的东西。
家里已经有铁锅,无论做什么都够用了。
“陈舒瑶同志,注意一下你的眼神,这锅在咱们这,可是稀罕玩意儿,你见谁用了?没有吧,都是用铁锅,我这锅易碎,在咱们这根本就没有,我这是托人,好不容易才捎回来的。”
谢秋白端起汤锅,迎着光细细的打量,确定没有裂痕,这才松了口气。
完了他又抱着锅出去,从水缸里舀了些清水,仔细的把锅里外都洗了一遍,小心的擦拭干净后,左右张望,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把锅安全的放好。
一个月不见,地窝子里增添了许多生活气息,他走前堵住老鼠洞的那根木棍还在,但被截断,没有露在外边。
里屋照着外间门的墙上,被凿出了一个方形的洞,里边的玻璃罐头瓶里插了一捧开的热烈的野菊花,给这间土黄色的逼仄地窝子,增添了许多活泼的生机。
第20章
谢秋白在外间点火烧水,就问里间的陈舒瑶,“这次来团场你的同学有几个?晚上把这只兔子,加点辣椒土豆,爆炒一下,再炒几个素菜,应该够吃吧?”
这会儿陈舒瑶的情绪也平复了下来,她没拿炕桌上的龙须酥吃,有些发愣的坐着。
“三个,一女两男,”停顿了一下,陈舒瑶又有些迟疑的问,“你哪来的野鸡和兔子?”
提起这个,谢秋白可就有话说了,“这都是我打的,用木仓,厉害吧?!你肯定想象不到,我是个神木仓手,我想下午去找指导员报道时候,申请一下去当民兵,到时候就可以摸木仓了。”
谢秋白把木柴扔到灶膛里,让火烧的更旺一些,火光把他的脸映了一半明亮,一半隐匿在阴影里。
“我和你说说我这一个月来在市里学习的事吧,我当天去就遇上了我以前得罪过的人,还正好安排的是他教我学习。
理所当然的没人看的上我,我被孤立了,没人愿意和我说话,他们会聚在一起对我指指点点,等我路过时,依旧肆无忌惮大声嘲笑。
我还被打发去洗车,根本没机会学习维修。
我连螺丝刀、扳手这些基本的工具都不认识,更别提每天要洗十多辆大卡车了,连偷师都没空。
这也就算了,会有人故意走路的时候故意撞我,还有人把我的被子弄乱,检查内务时我被批评受罚。
后来我忍无可忍,和我宿舍的人全都打了一架,谁再有小动作,我也都一一还回去,毫不留手。
慢慢的就没人敢再对我呲牙,还都热情的喊我‘谢哥’,我的衣服干了有人替我收,天好了被子也有人帮忙拿出去晒,维修也都愿意教我。
我投桃报李,有了爆米花机后,先给他们炸了一锅后,他们都很热心的帮我和周围的人推销。
然后,我在汽车团的人缘才算彻底打开了。
我觉得吧,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能成为强者,就只会或多或少的被欺负。
我不知道你最近遇到了什么,你别担心也别害怕,名声真没什么重要的,没结婚的可能要注意些自己名声,现在咱俩都结婚了,名声不名声都无所谓,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
不说别人,你看我,谁提起我都嫌弃,名声那是差透了,可现在我照样能干维修工,他们谁不乐意也只能在心里憋着。
我觉得啊,不管遇上什么事,首先咱们自己要相信自己,这过日子,未来还长着呢,亏待谁也不能亏待了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看看你,最近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谁一辈子会不遇上几道坎呢,现在觉得迈不过去,可等过去了也就是个不值一提的臭水沟。
那句话咋说来着,‘骏马面前无沟壑,怂人面前全是坎。’而且现在有什么事,都不是你一个人了,咱们俩一起面对,想办法解决呗,有啥大不了的!”
回来这一路,谢秋白明显感觉到遇到的人,看他的眼神都颇为微妙,谢秋白是想自己去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再想办法解决的。
可是,他又想,或许该让明显已经深陷其中的陈舒瑶,尝试着自己勇敢走出来。
而且,无论是发生了什么,从旁人口中听来的,都会添加一些个人的臆测,不如从当事人口中知道的清楚。
谢秋白本来以为是罗玉成追求陈舒瑶这件事,传了些闲言碎语,可他刚才一琢磨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陈舒瑶总不能是因为被男二纠缠,找他来哭啊。
也是奇怪,罗玉成怎么会跑来当知青了,原著中他前期一直属于不在线状态。
罗玉成的意外到来,让谢秋白觉得,自己知道的剧情并一定就是真要发生的事情,一切都是未知,且在变化着。
听了谢秋白说的话,陈舒瑶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谢秋白有些不知所措。
他也想像电视jsg上演的那样抱着女生哄哄,可是吧,不知道咋回事,最近他这身体,天天跟有团火在烧一样。
最羞耻的是,晚上还会做点那种光怪陆离的梦,他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这么正直的一个人。
刚才陈舒瑶扑过来,他就……
谢秋白真的是要疯了,太尴尬也太别扭了。
介于他身体这么种情况,实在是不适合做抱抱这种事,到时候陈舒瑶发现他哄着她,身体反应却不是那么回事,那他的脸就真的要丢光,没脸做人了。
这副身体搞得谢秋白很忧愁,一度怀疑自己指定是得了什么大病,又因为怕钱不够,只得先自己强忍着。
他去学习刚满一个月,半点不耽搁的回来,就是想问陈舒瑶要点钱,去医院请医生检查检查,现在罗玉成都跑来当知青了,他罹患绝症,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谢秋白一边用半湿的帕子,给陈舒瑶擦眼泪,一边叹气,“快别哭了,天都没塌,就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再说了无论什么事,都会过去的,时间是最厉害的东西了。你要是不想说,我就找金美娟去问问,你们俩关系好,她肯定不会瞎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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