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安身边正坐着嘉顺郡主,同嘉顺郡主饮过一杯果酒后,圣人又赐酒下来,还有舞阳长公主与临清公主,凡是宗室里的高位女眷,都很捧着亦安。
不为别的,就为亦安如今年轻,便是日后圣人故去,她坐着亲王妃的位子,又和太子妃有旧日的情分,说不得还能继续富贵下去。
端王妃、定王妃和舞阳长公主年纪都不算小,便是不为自己,也得为后人考虑。临清公主是圣人亲女,便是日后新君即位,她还是长公主。但是别人,就难说了。
现在结交安王妃,日后说不得,便能派上用场。
如今攒下这份人情,为的还是后人。
及至酉正,大宴方止。
临走前,亦安对面露不舍的嘉顺郡主姐弟应允道,“待过两日,我必进宫来。”说得这一句,嘉顺郡主姐弟两人面上便绽开一抹笑来,看得亦安心都软上两分。
这样尊贵的出身,怎么眼里还有孤单?
虽说不日后便是圣人寿典,那时再相见也不迟。可郡主姐弟俨然将这句话当作承诺,郡主犹豫再三,还是对亦安道。
“那我便在宫中等傅…等王妃了。”
这一幕落在圣人眼中,好似泛起涟漪一般。
孙媳在是,对嘉顺何尝不上心?若她还在,嘉顺哪里会对外人心存眷恋。便是圣人有意,也不想嘉顺姐弟过于依恋亦安。
亲近固然有好处,可两人并非没有亲生父母,只是业与过世,如今这样,是无奈之举。
可事已至此,至少现在看来,圣人的布局尚未出现差错。
至于日后又待如何,便只有天知道了…
第141章 理事
甫一回到王府, 亦安便吩咐韦女史,“你且去白府一趟,传我的话, 明日只叙家礼, 不行国礼。明日辰时初到府,便不必到府外迎接了。”按制, 亦安已是亲王妃, 便是自己家人,明日回门也需到府外迎候。
想想祖母已经是古稀之年, 亦安不想家中为自己大动干戈,便让韦女史提前去说一声。但有些, 即便是亦安,也不不能视若无物。比如三朝回门,娘家是要招待姑爷用早饭的, 这些旧礼是不能免去的。
不然不说自家人,便是安王, 心里难道不会有疙瘩?前脚刚说夫妻一体, 这会子却在回门的时候连早饭也不招待,这像什么话?
所以亦安才定了辰时初到府,这也意味着, 她和安王必须提前一个时辰收拾。
韦女史含笑应声,拿了亦安给的令牌,坐了马车径直往亲仁坊去, 还要赶在宵禁前回府,向王妃复命呢。
陆氏和婆母顾老夫人本就为明日亦安回门而在家中各处安排。韦女史登门, 对陆氏很是尊敬,将亦安的话原模原样传达到, 并没有产生一丝分歧。
陆氏听着心中一暖,这是安姐儿顾念家里呢。
顾老夫人听着也不由心下慰贴,对大儿媳更是多了一分赞。老夫人目光一转,又看见眉眼里皆是笑意的三儿媳彭氏,又心下一凛。若大儿媳似三儿媳那样,眼里从来没有庶出,那今日情景如何,可就难说了。
想到这里,顾老夫人不由反思起自己来。若当年她多插手管上一管,也不至于教亦谨她们和彭氏离心啊。
亦谨、亦柔面上虽然对彭氏很尊敬,可那是出于天然的礼法。彭氏是嫡母,亦谨和亦柔到底是女儿,不能不尊。可老太太看得分明,三房和大房,分明不是一个路数。便是自小养在陆氏身边的亦真,对陆氏也是真心敬爱的。
便是上一回顾老夫人申饬了杜姨娘,亦谨那样子,分明也是心疼生母的。直到老太太解了杜姨娘的禁足,亦谨这才好些。
不过就算顾老夫人把这些话挑明了对三儿媳说,估计彭氏也不会改变自己。于她而言,庶女们嫁得好,那是她们自己的造化,只要自己不曾苛待,也不想着靠她们得到什么,那便两下里干净。
彭氏的想法不能说错,也不能说对,只能说个人有个人得缘法。老太太想想自己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便是贴补下小辈,也不会惹人说嘴。
实则老太太还是为彭氏打算得更多,别临了临了,养出个仇人来。在对待庶出上,彭氏只尽到了五分,这已然不少,老太太想着自己再添三分,至于日后如何,自己也看不到了。
韦女史传完话,就回王府向亦安复命,进门就瞧见王妃在料理琐事。虽说是两日后正式理事,但有些东西提前看过也算有些准备。
亦安看得是王府名下的产业,以及历年的收益。
永襄郡王府在顺惠王妃掌家时,一共有五处铺子,其中有三家铺子,每年纯利都在五千两之上,另外两家也不少于三千两。京郊还有三处山头并庄子,各季蔬果都由庄子进上。这些都是安惠王分给自家兄弟的,连安王府产业的十分之一不到。
而这些产业,已经足够供养一座郡王府。
看过账册,亦安心中略微有了底,王府每年能结余近万两,这是除过安王吃药的开销之外,剩下的银子。因为郡王府以前只有顺惠王妃和安王,所以除了采买药材妇的开销外,其余花销并不多。像端王府和定王府,每年还有出了五服的亲戚去讨钱,这部分花销也是不可避免繁的。总不能让人说主家吃得满嘴流油,连口汤都不肯给分支喝吧?
端王、定王就是再困难,也不能把脸皮撕下来让人放地上踩,这样忒不体面。
而在故郡王开府之前,就已经得了两笔安家银子,一笔是朝廷发的,一万两。一笔是安王私下给的,足有五万两。
这两笔银子并不是每年都有,只在宗室开府之初,朝廷有所表示。而这笔一万两的安家银子,就相当于一位宗室郡王五年的俸禄,确实不算少。而安王那笔原本不在规定之内,只不过两人是亲兄弟,在这上面便没有多计较。
宗室除过俸禄银子外,每年还有米粮可以领,按爵支取。亲王有一万石米,郡王则是两千石。各级宗室都是到宗人府支取禄米,从下个月开始,亦安也要从宗人府领取属于自己的禄米。
想想要从宗人府讨银子,亦安就有些不自在。当初她在宫里作女官时,是和宗人府的官员打过交道的。在某一段时间里,亦安还短暂掌管过宗人府。不过就是给各宗室发放禄米,不算完全掌控,但只这一项,亦安便知道宗人府的官员有多难缠。
要不是亦安身后站着圣人,想让宗人府痛快地往外发禄米,简直是难上加难。
身上爵位高的倒还好说,比如亲王、郡王,再比如舞阳长公主和临清公主,对于圣人的血亲,宗人府官员再是明白不过,恨不得往这些府里送钱。可爵位低的宗室,要是不上下打点的话,很可能就在宗人府的档案里查无此人了。
请名、请封、开府,这些对宗室来说无比重要,也能从朝廷手里得些好处的事情,居然还要先打点宗人府的官员,才能领到手里。若无银钱打点,迟迟不发都是有的。更有甚者,连禄米都能拖上几个月,再拿几年前的陈米充数。寻常百姓家,顶多也是吃去年的米。反而和圣人一个姓的族人,却要用好几年前的陈米充饥。
幸而亦安做过御前女官,和宫中有旧,还是秦王妃的爵位。不然,想要领到禄米,还不知要废多少周章。
韦女史回来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幕,散了头发,只用玉簪将头发挽成一个纂儿的王妃,正坐在藤椅上翻着账册。坐在一旁的安王满脸都是笑意,眸中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只望着王妃。
望见这个,韦女史不由顿足。她还不曾在王爷面上见过如斯表情,不知该不该入内打扰。韦女史眼神极佳,内室里分明没有一人在服侍。原本想要申饬外间女使,韦女史现下便只有犹豫了。
正当韦女史犹豫间,亦安已经听见动静,便笑问道,“是韦女史吗?进来吧。”听到王妃召唤,韦女史便不再犹豫,应诺之后,整理衣襟,便进了内室。
而等韦女史进到内室,便发现王爷已经敛了笑意,很是正经地坐在一旁,目不斜视。韦女史不由心下后悔,她若是不赶着回府,兴许王爷和王妃还能多处一会儿。
韦女史心里有一杆秤,王爷此生能得遇顺惠王妃和安王妃,是前世修来的福气。韦女史虽不是安王自小就在王府供职的,却也有十来年了。于安王而言,韦女史更像是自家长辈一样的人物。韦女史自然是能希望王爷能一世顺遂,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
可这又何其难也。能生逢盛世,便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事。而今安王坐拥亲王爵位,府中家资,又何止万贯。如今又有安王妃这样的贤内助打理王府,只一条身子不大好,已经不算什么缺陷了。
将这些想法悉数撇下,韦女史近前回事。亦安让韦女史坐下说话,不必拘束。这是女史的体面,也是亦安想要对韦女史释放的善意。毕竟在此之前,两人就曾共过事。若亦安想要更了解王府,或者说掌握王府。除过将府里大小人等全都换过一茬儿外,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将王府老人收于麾下。
而在王府旧人之中,韦女史和云长史这两位,便显得尤为重要。
将所有人都换下去,换上自己的人,这一点不太现实。领头的还好说。剩下的一大群人又该如何?这些人依附王府而生,平白无故断人生计,这不是亦安的做法。
再说眼下还不至于落到这样极端的境地。无论是在外的云长史,还是在内的韦女史,都对亦安表现出了足够的恭顺和服从。投桃报李,亦安也不会让一干王府老人寒心。
说到底今时不同往日,再也不是以前十几个人管一个院子的日子。这王府里里外外几百号人,只凭亦安一个人,也难以了如指掌。
这时候韦女史等人的作用就显现出来,她们的职责本来也是辅佐王妃管理王府。以前是顺惠王妃,现在换成了亦安而已。
韦女史心里自有考量,明日回门对于王妃而言,显然不是小事。不然不必派自己前去通传,只让身边亲近的大丫鬟回去就行。王妃这样,一是显示对娘家的看重,二来也未尝没有对自己释放善意的缘由。
侍奉顺惠王妃十来年,韦女史能成为其心腹,自然有过人之处。因此韦女史在回话时,不仅将亦安吩咐的事说了,还添了些许在白府的见闻。这些话并不琐碎,也不让人厌烦。而且据韦女史观察,王妃在听了这些后,明显心情大好。
韦女史为何这样说,因为王妃下一刻就合了账册,笑着对她道,“正好女史回来,我正在想明日回门该带什么回去,女史也帮着参详参详。”韦女史目光望见一旁有些幽怨的安王,心下连连抱歉。
可ῳ*Ɩ 韦女史并没有推拒,而是笑意盈盈地帮亦安参详起来。王妃有意抛出这条橄榄枝,不世出的傻子才会拒绝。可她偏巧不是傻子,自然是顺着竿子往上爬。有些人想爬,还未必找得到地方呢。
这话说的便是云长史。
云长史虽然是王府长史,可毕竟是外男。以往顺惠王妃在时,他尚且要避讳三分,不怎么往内院去,一应事务都是韦女史代传。只有需要王妃当面吩咐的时候,云长史才会被请到正堂。
顺惠王妃寡居时,王府不说停摆,也是支应维持着不散架而已。
如今安王新婚,自然更不可能时时召见云长史。若云长史想要在王府熬出头,只怕还要等一份机缘。更何况安王的性子,云长史是知道的。王爷呀,是个享福的命。
亦安所说的帮着参详,是指给各人的礼。大面儿上的那些,早就预备妥当,不过牛羊果品罢了。
在小物上,才更见心意。
又因为自家和陈家、沈家,业已定下亲事。亦安作为亲王妃,又是出嫁的姑娘,少不得要有所表示。还有一家子长辈,这些礼物,更是要花心思置办的。
亦安一边和韦女史说着,一边还拉着安王看自己的首饰匣子。绿澜进来换茶,不多时便传出笑声。在这一隅之地,显得别样出挑。
安王只会顺着亦安,若让他分个好坏出来,那实在是为难他。安王自小也是富贵着长大,就没见过不好的器物。便是圣人指婚的亦安,也是出身高门,富贵乡里长大,手段眼界,都是陆氏亲自教养出来的。
挑拣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定下给各人的礼。
韦女史出门时,握着手里的玉佩,心中不由暗喜,看来王妃并不排斥自己。单是这个,便胜过许多赏赐。
路上遇见云长史,互相说了会子话。云长史不由表达了自己的羡慕。韦女史能和王妃亲近,他却不能。更何况他虽是长史,也是为王爷效命。有事儿没事儿去见王妃,那成什么了?
可安王……
韦女史也知道对方的难处,不由宽慰两句。
“依我之见,王妃若用人,必不会忌讳这个…”云长史又重新燃起信心,他还年轻,未必没有出头之日。相比于韦女史,云长史在王府的时间显然不长。王府之中没有王爷,长史不过是个养老差事。便是人情走动,也比之前少上不少。
关于这些,云长史深有体会。
又说了会子话,两人各自散去。
在内室,亦安重又拿起账簿,准备将剩下的内容看完。
亦安很自然地握住安王的手,一边和安王闲话,一边翻看账簿。一心二用到这份儿上,也算是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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