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蒋冬霓意外撞倒他的那个夏夜之前,他与她的关系好像也就是这样。
她可以从网络、朋友口中得知他的近况,逛超市会在货架上看到印有他肖像的商品,张旬变回了她随处可见的大明星,关于他的一切,比头顶的天空还要远,好比一个平行世界,与她是彻头彻尾的无关。
倒是有一次,蒋冬霓在朋友圈刷到了张旬的动态。
“分享图片”,沙漠ip,蓝紫色缎带似的银河。
蒋冬霓给他的备注就是“张旬”,他们没有任何共同好友,因此蒋冬霓没有看到点赞评论,他就这么一张图,插在她朋友圈的信息流里,毫不起眼。
那时都快第二年的春天了,蒋冬霓差点不记得她还加了张旬的微信。那次赶他走的时候给光顾着扔东西,忘了删除好友,也默认以为他已经删了自己。
想了想,蒋冬霓设置了好友的权限,这样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朋友圈了。
再想了想,干脆把张旬删掉了。
将近一年的时间过去,蒋冬霓的微博粉丝数早早地就超过了一万,并且达到了五万以上,这是她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评论激增,不可避免有一些不好听的话。
蒋冬霓希望有更多人看到她的画,喜欢批评都可以,可是当她真的获得了成千上万的关注,她不可避免地感到焦虑与恐慌。
不过蒋冬霓的自我调节能力够好,尤其是看看其他人,无论粉丝数量比她多还是少,都在努力都在挨骂,她所经历的也就没那么特别了。
在这个人均至少拥有一个网络id的时代,乐乐烘焙面包店的粉丝量都比蒋冬霓多,再去看宋水苏的微博,人家粉丝是她的十倍,去年她的那则道歉声明在她一众拥趸者的支持理解中化为不痛不痒的一条历史微博。
孟行远的粉丝倒是只比她多一点,他最新一条动态停留在转发宋水苏的声明。
而她认识的人里粉丝量最多的,自然是张旬,那数字非常惊人,蒋冬霓难以想象如果每一个账号后面都是真人,这得是多么庞大的群体,而他竟能游刃有余甚至享受于这些目光。
每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蒋冬霓都会觉得去年那个轻信张旬的自己当真傻得可怜。
于是湮灭的怒气像被火柴擦过,“蹭”得又冒了股白烟,伴随着一股升腾的斗志,要是哪天她的粉丝量超过张旬——虽然这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赛道,但既然张旬可以,她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等他年纪上去了,人老了,丑了,她可一定还有力气拿画笔呢。
第46章 出现又离开(3)
新一年的电影暑假档热火朝天, 蒋冬霓有幸参与了其中一部电影的社媒宣发,资源是毕彭牵线的,她贡献了了,不过和她对接的工作人员很热情, 剧组要来她们所在城市路演的时候送了票, 蒋冬霓和毕彭一起去到现场。
路演的电影院在一家大商场的顶楼, 挤满了粉丝, 蒋冬霓头一次亲临这种追星场面, 做了心理准备也没用,毕彭倒是很有经验,不知道从哪里还领了免费的应援物。
后来蒋冬霓才知道,原来除了电影主创团队,现场还邀请了其他明星。
她们的位置比较后排,只见前排只要站起来一个人,镜头就击靶似的猛拍, 单听声音、单看背影,蒋冬霓一个都不认识, 直到有一个穿黑色短袖、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站起来, “大家下午好……”
旁边的毕彭意外了一声, 戳戳蒋冬霓:“张旬?”
蒋冬霓晃了晃,像个不倒翁:“嗯。”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但这才惹得毕彭多看了她一眼,蒋冬霓神情淡淡的, 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你不知道他来?”
蒋冬霓奇怪:“我怎么会知道?”
“真听话。”毕彭夸奖她。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两人的确断了联系, 之前她多虑了,但谁叫蒋冬霓是个让人无法放心的主呢。
张旬先是感谢了导演的邀请, 然后分享了自己看这部电影的感受,再向其中一位前辈演员表示敬意,最后祝福电影收获佳绩,可谓有头有尾、有理有据、头头是道……
蒋冬霓一开始听出是张旬声音的时候很不耐烦,暗道倒霉,后来都给她听愣了,这场面话说得真好听——怪不得她会被骗呢。
想溜溜不走,还是挨到了结束。
晚上蒋冬霓另外约了和许景恺吃饭,本来计划是毕彭开车送她去店里,但散场人流实在太大,一不留神两个人就被挤散了。
人多到信号都变差,好半天,蒋冬霓才发出去消息,让毕彭直接去地下车库。
蒋冬霓头一次来这个商场,电梯满载,几趟了她都轮不上,改道乘步梯,但这样一来,她就找不到去车库的路了。问了方向找过去,结果不知怎么的,绕到了P1层角落的一扇门前。
推开门是楼梯间,声控灯亮起,黑衣黑帽的男人靠墙在发消息,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是一怔。
蒋冬霓手还撑着那扇有点重的门。
她看了眼张旬的身后,她应该是可以顺着这条楼梯下到地下车库,但……这个情况,她是不是应该立刻把门关上,然后就当作从来没有打开过?
不过这样做,先不说她要另外找路,蒋冬霓那点固执的不甘心和不明白又冒了尖——凭什么她要躲?张旬有什么可怕的吗?他还能收她过路费不成?
这么想的蒋冬霓鼓起了勇气,她松开手往前一步,门在她身后无声合上,她无视张旬一瞬不瞬注视着她的目光,掠过他径直往楼下走去。
楼梯间内隔音效果很好,脚步声几乎都有回响。
蒋冬霓刚走下不过两个台阶,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混杂着尖叫的震动,她惊惑地回过头,细听之下,那尖叫声不像是害怕,听起来反而很激动兴奋。
蒋冬霓还没反应过来,那扇灰色的门猛地被撞开,蒋冬霓被吓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忘了自己并不在平地,踩了个空,整个人失去重心的时候,张旬一把抓住她扑腾的胳膊,进一步把她拽进怀中,随即护着她往楼下跑去。几乎一步三个台阶,身后四五个人追着他们,快门声此起彼伏。
“张旬!”
“快拍!”
张旬跑得太快了,两个人步调不统一,蒋冬霓完全是跌跌撞撞地被他带着跑,脚步踉跄,“喂,等下……”
眼前微暗,张旬把他的帽子摘下来戴到了她的头上,五指紧扣住她的手,“跟我走。”
蒋冬霓:“……”
虽然但是,这些人是冲你来的吧?蒋冬霓气喘吁吁地只能在心里骂他,果然遇上他就没有好事!
然而后头如狼似虎,她已经被拖下了水,不得不跟着逃跑……
很快他们就跑到了地下车库,张旬脚步微停,蒋冬霓一口气都还没来得及缓一下,张旬就带着她往左前方一辆黑色保姆车跑去。
那辆车也反应极快地起步,甩着尾巴在他们面前刚一停下,蒋冬霓就被塞了进去,张旬紧跟着上车、锁门,“砰——”的一声,窗外好几只手激烈地拍打着贴了防窥膜的车窗,与其同时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把人撇开了。
蒋冬霓收回往后看的目光,轻轻转了转自己被握得生疼的手,张旬注意到了,“抱歉……”
蒋冬霓打断他,“没事。”
坐在副驾驶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在他们上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蒋冬霓看向窗外,她此刻心情说不上的复杂混乱,无语又生气,还有点不知无措。
等到车子开出地下车库,傍晚城市的街景映入眼帘,蒋冬霓才从装模做样的镇静中真正平复些许。
“回家吗?我送你。”张旬说。
“不用,前面找个地方让我下车就行。”蒋冬霓说。
张旬却直接向司机报出了她家的地址。
“好的。”司机应道。
蒋冬霓难以置信地看向张旬,后者表现从容。
行,蒋冬霓冷笑一声,她报出要去的餐厅名字和地址,“我不回家,我要去这。”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后排一眼,张旬点了点头,随后汽车改道。
蒋冬霓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拿出手机,鉴于有外人在场不方便打电话,只能给毕彭发微信,但久久停在聊天框,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毕彭说。
说她上了张旬的车?因为不知道是私生还是代拍还是狗仔的人在追他们?她是无辜的?
蒋冬霓:你先回家吧,我打车过去就好。
毕彭:?
毕彭:不是说我送你吗?我在车里了,你人呢?
蒋冬霓:没事,我已经上车了。
先这样吧,不等毕彭回复,蒋冬霓把手机收起来。
期间,她感觉得到张旬一直若有所思、毫不顾忌地看着她,以靠着后背的放松姿态,这叫蒋冬霓非常的不舒服,严格来说,他的眼神并不冒犯,相反,还很静,但就是这种静,让蒋冬霓有种站在了深水湖边上的危险。
张旬见蒋冬霓终于敢和自己对视,便微笑地再次开口:“和朋友吃饭?”
那是一家开在景区湖上的私人餐厅,菜品和隐秘性都不错,张旬不觉得蒋冬霓会舍得花钱,最大的可能是有人请客,而请客的人……
蒋冬霓受够了张旬假装友好温柔的笑,想到她之前就是这么被骗傻的,她翻了个白眼。
张旬:“你是专门来看电影的吗?”
蒋冬霓不说话。
张旬:“觉得怎么样?”
蒋冬霓还是不说话。
副驾驶的中年男人这时候又回头看她一眼,她看回去,对方朝她和善一笑。
蒋冬霓既不想搭理张旬,又不想为这份尴尬买单,而张旬似乎也是,即使接连碰壁语调都没有一丝变化,轻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后,宽敞的车内陷入了沉默。
遇上红灯,刘昌豪默默拧开了车载广播。
他们这辆车汇入车流中,同其他车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蒋冬霓不认识路,但事先查过导航。餐厅距离电影院不远,大约只要十五分钟的车程,现在已经开过了一半,她本以为就能这样平安顺利到达目的地,于是分出了一份心思考虑下车的时候是说点什么还是直接甩车门走人,这时汽车经过减速带时几下颠簸,她重心没稳住,往旁边滑了一点,张旬伸手扶住她。
“小心哈。”司机提醒道。
蒋冬霓:“……好的。”
又一个转弯,这次换张旬倒向了她这边,即使刚才的转弯并不急速,但毕竟她刚也碰到了他,蒋冬霓憋了口气,张旬向她挑不出错地表示歉意。
最后短短一公里,车子开开停停,该是遇到下班时间,到了一条最堵的路,又要拐弯的时候,一辆摩托车找准空隙,从他们这辆车前横空而过。
一个急刹车,毫无准备的蒋冬霓整个人往前摔扑去,张旬一只手拉住她、一只手护在她额前。
“没事吧?”
他几乎是贴着她耳朵问的,温柔炙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道,蒋冬霓生理反应性地微颤,四目相对,她能从张旬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他眼里她是什么样的?
他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是个很好捉弄的对象?
前排司机鸣了下喇叭,连声道着歉,旁边的中年男人转身关心他们:“诶,没……”
后半句没了,他扭回了身体。
蒋冬霓的脸在升温,她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这一而再、再而三,她当然知道这不是故意的,但正是因为这不是能有意安排的,反而让她更加抓狂,压抑的情绪要被折腾爆发了。
搞什么?
张旬放开她,“抱歉。”
蒋冬霓无比讽刺地想问他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道歉呢?假惺惺地给谁看?
而张旬看到蒋冬霓眼里不再掩饰的厌恶和烦闷时,他整个身体仿佛被刀割开,通体竟是一种畅快。
她想要不理他、想要视他为空气,以此与他划清界限,但原来只是这样一点小麻烦,她都会暴躁,她向他单方面筑起的防线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他曾经试图让蒋冬霓喜欢自己,现在看,好像适得其反。
喜欢的反义词是什么?
他很忙,拍戏很累,偶尔想起蒋冬霓都是以很平静的心情,那些对他自己来说都陌生的情愫和他赤裸/裸的无耻,像隔着玻璃板的一团火,他冷眼任凭这团火苗如何攒动,因为感受不到温度,并不担心会被舔舐受伤。
可当现在蒋冬霓就坐在他身侧,绷紧了脸拒人千里之外,那片玻璃隔板竟似冰一般化了。
张旬的心从未如此痒过,简直就像有一捧流沙从心间漏下,所到之处密密麻麻都是欲/望。
他应该算了的,保持客观的距离,让一切定格于一个不会再发展结局。
可是原来她对他也并不是完全的无动于衷。
即使是烦恨与憎恶。
第47章 出现又离开(4)
到了景区餐厅门口, 蒋冬霓径直开门下车,想了想转过身。
刘昌豪摇下车窗,蒋冬霓犹豫再三,还是朝他点头致意, 才转身往餐厅走去。
“这就是你的那位同学?”刘昌豪问。
张旬同样看着蒋冬霓离开的方向, 心不在焉应了声。
赵叔察言观色, 没有立刻起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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