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估计是空的,传来一声重响。
秋天的夜晚很安静,没有聒噪的虫鸣蝉叫,秋风秋月,清凌明朗。蒋冬霓走到张旬面前,整个人绷得很紧,“我再说一次,不要再来了。”
张旬是一个没什么脾气的人:除了演戏外,他很少发火,也没有因为什么大喜大悲过,他的情绪淡薄如冰水,蒋冬霓说再多狠话、狠话说得再难听,对他都不起作用,看到她越生气、越想激怒他、越想推开他,他反而会比较好奇和兴奋,他觉得自己是病了,“如果不呢?”
“我会报警的,你看我敢不敢报警。”
“我没觉得你不敢。”
潜台词,他也不怕她报警。
“就算报警不行,大不了我搬家。”
这倒是一个问题。
看到张旬陷入思考,蒋冬霓后知后觉自己无意间亮出了底牌。
当初张旬被狗仔追缉到酒店都住不了,他是最清楚怎么躲人、怎么查人的,她就算搬家,他也有办法找到她。
蒋冬霓要被自己的猜测吓坏了快。
“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对不起我的人是你,你要玩找别人玩好吗?”说多了,蒋冬霓感觉自己都要委屈哭了,不就是装可怜嘛,谁不会呀,“你要道歉就道歉,我接受,可以吗?我不生你气了,但我也是真的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
他们之间陷入的沉默,令蒋冬霓最后话里的急音像秋叶似的在风力打了个卷才飘走。
张旬于她已经变成了一团黑色的浓雾,他没有说好还是不好、可以还是不可以,在绝对的优势面前,他一点仁慈都不给,只是说:“好,我知道了。”
拿出手机看了看,又说,“我先走了。”
他走后,蒋冬霓还站在原地,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沦落到了此番天地。
没有偶像剧,这是农夫与蛇。
回过头,想到那个垃圾桶里少说有好几万块钱,真恨不得把张旬也塞进去得了,都是值钱的垃圾货色。
第50章 出现又离开(7)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数星星数月亮, 等整整一个月张旬都没有再来骚扰她,蒋冬霓才稍稍又放下一点心。
——就一点点,大概是百分之十吧,不过也足够她心平气和地过一段时间了。
但蒋冬霓不自觉地还是想了很多, 有时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善良了, 才会担心她对张旬的态度好像太差了些。
她无意再与张旬有任何纠葛, 包括对他的心理造成创伤。
但这点反省很快就会被她自己拍散, 先不说张旬种种无耻行为, 如果他真的是被她骂走的,只能说明他欠骂。
蒋冬霓重新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过她的生活不可避免还是受到了张旬的影响——因为他给她画的电影海报的那个赞。
如果只看结果,是好的影响,除了她的微博评论区被他的粉丝霸占了一段时间外,她的名气提升了不少,间接多了好些影视圈的约稿。
蒋冬霓怀疑这是张旬“从中作梗”, 但她无从取证。
从此,张旬本人就好像换了一种形式似的继续存在于她的身边, 颇有点阴魂不散的感觉。每当和那些财大气粗的甲方沟通不顺的时候, 蒋冬霓都会私下里骂他解气。
又因为他是一个大明星, 蒋冬霓被迫会知道他的近况,她倒推翻了日历算时间,发现他来找她的那几天,其实已经进了新组。蒋冬霓纳闷, 既然媒体小作文里张旬那么繁忙, 怎么还让他找到机会溜出来的?
这座城市的秋天很短暂, 树叶黄了转眼就掉了,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一些, 十一月就来了两波寒潮,进入十二月,第一场雪就已经在赶赴的路上。
蒋冬霓以前时不时还会去趟超市、去趟菜市场,权当活动下身子,入了冬,她就更宅了。
通常一口气囤上十天半个月的菜,有次粮尽弹绝,一看室外温度仅五六度,她选择奢侈一把网上买菜。等菜到了蒋冬霓重新衡算,比她自己去线下挑选至少贵一点五倍,她又有点肉疼后悔了,没办法,这就是该付出的服务费。
在这一年逐渐有了稳定的稿费收入后,蒋冬霓的经济状况有所好转,但她依旧舍不得花钱。穷是一中另类的黥刑,所以在张旬搬走后,她就能迅速调回自己的贫困生存模式:空调该关的关,零食该断的断,衣服够穿,自己做难吃的饭,吃不下去就是减肥方案。
毕彭和她视频,得知她这一个月都没出门,感慨老年人都比她有活力,蒋冬霓表示同意,王奶奶时不时还会给她送菜送水果,对比一下,她更像那个被冬日送温暖的独居老人。
这天门被敲响,王奶奶又来给她送菜了。
王奶奶先是递给她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再递来一个小袋子,蒋冬霓接过去,就听她说:“这个是小张让我转交给你的。”
蒋冬霓:“……”
当真阴魂不散。
“哎,我本来也不想帮他,但看他在楼下待了好几天了,这么冷的天,让他进来他也不进来,都不知道一个人待了多久。刚我回来又碰到他在楼下,问我能不能帮他把这个递给你,实在是……我就答应了,让他赶快回去别冻生病了。”王奶奶絮絮叨叨地说,“不过我和小张说好了的,如果你不要,下次我不会再帮他的忙了。”
袋子里装的是一些特产伴手礼,蒋冬霓把袋子递还给王奶奶,“奶奶给你吧,都是吃的,小朋友来的时候可以给小朋友吃,我就不要了。”
王奶奶看了蒋冬霓一眼,没多劝说,她接过袋子,“好,我早和他说让他别来了,你看来了也是受罪,他不听。”
“奶奶,你别管他,他就是有病。”
王奶奶愣了愣,因为蒋冬霓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这种话,她从来是很乖巧的孩子。
老人家的想法还是比较简单传统,尽管她实打实地为蒋冬霓好,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不知道内情,总还是觉得有点可惜,王奶奶一边心想自己还是碍事了,一边叹气:“好,我不管,我想管也管不了啊,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那我走了哈,菜你记得早点吃哦,新鲜的才好吃。"
“嗯嗯,好。”
送走王奶奶,蒋冬霓把菜存进冰箱,在客厅里对着阳台空站了一会。
室内外温差大,窗户一片白雾,蒋冬霓忽然想到她很久没有擦玻璃了,上一次大扫除好像还是开春那阵,而张旬住这那会,隔三岔五就要打扫卫生。
蒋冬霓拉开阳台门,冷风呼啸着扑面而来,蒋冬霓身上的厚睡衣没有帽子,她缩起脖子走到阳台边往外眺望。
冬天是白色的沉默的,楼下没有人。
小区人少,林荫路惯常行人寥寥,但春天楼下的樱花树开得漂亮,等到夏天花落了,金色的阳光在绿叶间跳跃,生机勃勃得也很可爱,现在光秃秃的枝干迎着冷霜,只觉得灰黑的路都像死了人似的白了几分。这条路的尽头,有一个朝小区门口走去的人影。
像是一个高个子的男性,离得太远,认不出来,大概是张旬吧,蒋冬霓眯着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那人似有所感般突然回过头,仿佛是一支羽箭破空“咻”地一声朝她射来。蒋冬霓吓了一跳,反应敏捷地立刻蹲下把自己藏起来。
心跳得很快,蹲了不知道多久,其实大概没多少时间,但冽风已经吹得她头发丝儿都冰凉,她这才手指扒住阳台,小心翼翼探出一双眼睛,而刚才那人早已不见身影。
真是要命,蒋冬霓心有余悸。
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搜张旬的名字,原来他最近电影杀青了,怪不得又开始蹦跶了。
冷得受不了了,蒋冬霓跺跺脚,把手机放回兜里,再搓搓手,赶紧回到房间里去。关上阳台门,随手一扯,把窗帘也拉上。
刚才没有问王奶奶,张旬在楼下是待了多少天。
守株待兔呢?
蒋冬霓第一次觉得张旬这个人很傻,哪有聪明人事情已经败露了还卖惨的?还是实际上是她在他印象里蠢到这种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吗?
……但这好像也不是一个陷阱与否的问题。
他是在挑战她的底线?赌她会不会妥协?如果是以这个目的做到这个程度,简直是势在必得、誓不罢休,令蒋冬霓忍不住怀疑还会做些更疯狂的事情。
总不会像狗血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生病或者车祸住院吧?
……蒋冬霓拷问自己,如果张旬真的受伤或者生病,她会心软吗?
不会。
蒋冬霓很笃定地对自己说,她不会心软的,她的理智上对于张旬这个人只剩下远离,因为他太奇怪、太不合常理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以为她的心应该是一个天平,她做出了选择,一边加上了砝码,那么就应该一槌定音,然而实际上,她的心更像是一条飘在湖面上的小船,即使这一会朝着岸边划去了,没过多久被风给吹歪,就又飘飘悠悠地失了方向。
蒋冬霓真正再见到张旬是在初雪的那天。
她一觉醒来,地上的积雪已经厚厚一层,在她的印象里,已经许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她透过卧室的窗户看到楼下有老人带着小孩子堆雪人,小女孩铃铛似的清脆笑声传来,蒋冬霓也兴致勃勃地穿好衣服,没想太多就跑下了楼。
至于打开单元楼门嘛,没能如愿一鼓作气跑进冰天雪地里。正好站在门边的张旬本不知道在想什么,门被打开的时候他抬起头来,见到蒋冬霓,也面露惊讶。
蒋冬霓脸上的笑僵住了。
她见惯了张旬夏天的穿着打扮,简单清爽的短袖短裤或者衬衫长裤,总归露出脖颈、手臂或者小腿某一处肌肉线条,头一次见他穿得这么严实。深灰色的大衣里是黑色的高龄毛衣,显得他肩膀更宽正了,整个人正肃得让蒋冬霓很陌生,更与他刚才似乎因为太意外而一闪而过的局促极其不符,一向红润的唇色有些苍白,大抵可以算作他的等待的具象化。
蒋冬霓的兴奋降至零点。
她脸色难看,张旬却从方才的恍惚里醒来,扬起嘴角,笑得温柔和煦,像是这个雪天没有的阳光都落在了他身上,没有任何破绽。
他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有一朵小小的雪花轻轻地依偎般落在他黑色的发梢,还是那四个字:“好久不见。”
这个“久”,到底有没有一个时间限定?
蒋冬霓自然是要关门回楼上去的。
“今天是我的生日。”身后张旬喊住她。
蒋冬霓回头,张旬还站在单元楼的门外,严格遵守楚河汉界般没有迈进一步。门禁在两人之间慢慢回落,他的目光穿过铁门隔栅的缝隙,带着一点祈求。
蒋冬霓并不知道张旬的生日是这一天,此刻知道了,心情也没有什么起伏,虽然脑海中闪过去年她过生日时的碎片,但那时张旬也并不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
总而言之,他们两个之间互不相欠,他生日还是葬礼都不关她的事情。
门禁落锁,蒋冬霓往楼上走去。
她只好在房间里赏雪。
南方的雪天是很珍贵的,尽管天气预报说这场雪会持续到明天,但就算地球气温失常,持续到后天、大后天、明年,有个张旬守在楼下,她也没机会享受了,真扫兴。
中午雪停了会,下午又纷纷扬扬下大了,蒋冬霓着实心痒,犹豫要不要去阳台视察一下,又怕侦察角度不够全面,这个时候,她家门铃响了。
蒋冬霓:“……”
又响了,伴随着敲门声。
蒋冬霓有点想抄家伙了。
门铃第三次响起,走到门边上的蒋冬霓听到门口隐隐约约稚嫩的童声:“……有人吗?姐姐你在家吗?”
蒋冬霓打开门,门口站着楼上爷爷的小孙女,脸蛋冻得红彤彤的,笑起来像苹果。
“姐姐你在家呀。”她说,把右手手心里的雪人高高地举到蒋冬霓面前,“给你。”
蒋冬霓好高兴:“给我呀?”
“嗯!”小女孩说,“这只小鸭子是我用玩具捏的。”
“哇,好厉害呀。”
“这个雪人是楼下一个哥哥让我交给你的。”
蒋冬霓:“……”
她保持着微笑,“什么哥哥?”
“一个好帅好帅的大哥哥!是姐姐你的男朋友吗?我之前怎么都没见过?”
“……他现在人呢?”
“走啦,不过他让我上来喊你下去一起玩雪。”
蒋冬霓沉默。
小女孩歪了歪脑袋,“姐姐,怎么了?你要下来和我们一起玩吗?”
蒋冬霓回过神来,点点头:“好啊。”
第51章 出现又离开(8)
作为宅女以及自由职业者, 蒋冬霓有时候会怀疑如果自己早生几年,没有外卖、没有网购、不能在家工作,像她这样属性的人该如何生存下去,因此虽然她是个科技盲、对技术流一窍不通, 但最是感谢并享受人类的文明果实。
像现在手机能够智能识别来电人, 对蒋冬霓来说就是非常实用的功能, 因为她的工作时不时就会接到一些陌生电话, 注明了广告推销的骚扰电话她直接忽略, 而有一天当她接到一个陌生但没有标记异常的电话号码,蒋冬霓虽然有点迟疑,还是选择了接听,于是她听到电话那头一个中年男人问道:“喂,你好,请问是蒋冬霓蒋小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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