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车在大楼停下,走出电梯发现隔壁工作室的招牌折断在墙上,沈名姝推开工作室大门,打过招呼后,眼神看向外头,询问:“出什么事了?”
前台低声道:“昨天有几个混混上来,闹了一阵,我们想报警来着,她们老板说不用。”
沈名姝大概听了一耳朵,点点头:“那稍微关注一下,别闹出事来。Julie在吗?”
前台回答:“在办公室。”
沈名姝敲门,张婷从电脑前抬眼笑道:“你不是说今天休息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沈名姝说:“事儿那么多,今天休息明天得更忙,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华莱秀的事。”
张婷点头:“也是,等和盛旺定下来,你就得开始忙华莱秀的事儿了,真的辛苦你咯。”
“没办法。”沈名姝说。
初稿设计已经敲定,现在就剩出样,再重复审核几次,等通过后,便能正式投入生产。当然,这后面的就不需要她再全程跟了。
因为提前有过构思,女裙和男裤的设计,所以沈名姝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
藕丝布是一种看起来很平凡却十分昂贵的手工布料,国内的宣传不多,在国外反而更受欢迎,女裙上,她把丝绸作为主材料,藕丝布放在腰间,边缘添加了中国风竹与兰刺绣,男裤则是棉、丝绸与藕丝布结合,裤缝添加藕丝布与刺绣。
既是文化宣传,也达到了盛旺贴合政策的要求。
和沈名姝预料的时间差不多,盛旺那边通过得很快。意料之外的是,通过审核后,杨熙亲自打了一个电话:“沈小姐,合作愉快。”
沈名姝听出了一丝半点的诚心来。
实际上,从见到成品前,杨熙并没有对沈名姝抱有什么期待,这圈里如沈名姝这般的女人太多了,她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美貌。
可惜,一无所知的美女容易让人喜欢,也容易让人讨厌。而有学识有能力见过大世面的美女,不会完全依靠男人,能让人有征服欲,带出去也有面子。
嫩模、网红、明星,光有皮囊的漂亮女人,早就不在他们的绝对审美之上。虽是很难听,但大部分男人都和他一样,没什么区别。
说白了,如果没有翟洵,他连招惹沈名姝都会碍于蔡冉的关系而嫌麻烦。
但见到成品和设计理念的时候,他对沈名姝真真切切产生了一点欣赏,他是一个商人,对于有能力的合作伙伴,他从不轻视。
当然,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也很有眼力地给翟洵发去一条消息,该夸的夸,该讨的交情也不能少。
与盛旺合作得顺利,沈名姝的工作压力算是暂时减轻了一部分。因为这样一来,她的重心便能着重放在华莱秀。
华莱秀邀请函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发来了,华莱秀的要求是,以‘春夏秋冬’为主题,设计四-八套服装。
一月一元旦那天,南城下了雪,沈名姝下午休息半天,三点多下楼,没撑伞,带着满头的星星点点往街面漫无目的的走,沈名姝对华莱秀的四套设计至今还没什么灵感,为此情绪不算高涨。
皮靴踩着湿漉漉的雪上,冷得难受,手也冻,她实在没觉得冬天有多么的浪漫。
或许,她可能是真的不喜欢冬天吧。
可元旦刚开始呢,南城的冬天还有很久很久……
沈名姝路边找了一家咖啡店,才看到手机上华莱的总监姚贝拉了一个群,除了几个有头衔的高管,里头有三十几个设计师,她的目光忽然顿在屏幕一个熟悉的名字上,紧接着微信震动。
于小聪:【wok?你回国了?!】
于小聪:【什么时候回来的?太不够意思了,回来也不说一声。】
于小聪是沈名姝在墨尔本一起学设计的校友,因为都是中国人,加之于小聪活络,平时打交道相对就多一些。后来因为家里原因,于小聪提前回国,便没怎么联系了。
沈名姝也没想到,二人是在华莱秀的群里碰见。
简单聊了几句,她抬眼看,发现雪已经停了,拿着咖啡起身。
微信又震动,于小聪:【对了 ,穆时下个月也要回来了,你知道吗?】
沈名姝低头回复:【不知道。】
【你没看他朋友圈啊?别看以前跟我们混在一起,现在咱们是参赛的,人家可是华莱秀的特邀嘉宾,跟我们不一样了。】
【不过你们俩真挺可惜的,哈哈哈。】
【等他回来,我们老校友一起吃顿饭吧?你介意不?】
沈名姝慢悠悠往前走,抱着咖啡回拢散去的温度,她面色如常的平淡,打字回复说:【好啊,到时候看吧。】
她没太多心思去追忆过往。
抱着咖啡往工作室走,无意点开短信的页面,和翟洵上次的聊天还停留在四天前那条航班的消息。回南城那天挂完电话后,翟洵又打来过一次,也是晚上,她以洗漱为由结束了通话。
其实她自己知道最近的问题不在翟洵。
不过是前一晚问过航班,她心里竟然不自觉产生了一丝期盼,不过是第二天想法落空的不安和情绪的牵扯,让她心情烦躁,惶恐牵出更多的情感,不过是被蛇咬过,就更处处警惕。
不过是怕一不小心,和过去一样,又把自己丢进去了——她最近对翟洵冷淡,实际没有太多道理……
这般冷战,其实没劲透了。
她又想,她都这样态度了,翟洵居然也忍了下来,也没来威胁她给她脸色什么的。
不过没有联系也挺好。
沈名姝胡乱想着,这样一年也见不了几面,很快就过去了……过去就好了,也许她能再回到过去六年的生活,一个人,自由自在。
她这般想着,心却无端堵得厉害。
路边打了车,新北的一段路正在翻修,加上下了雪路面不好走,二十几分钟的路多走了十几分钟。路上走走停停,沈名姝有点晕车了,想到小区边的路也还没修好更难走,还没到小区就下了车。
路上买了一瓶矿泉水,冰凉凉喝下去,心里那股犯恶心的劲儿才缓和下来。
走到小区外的时候,远远地,她忽而看见熟悉的黑色汽车,男人的手捏着烟搭在车窗边上,烟雾随着风,混乱地飞。
第16章 chapter 16
车上有积雪, 车轮边缘埋在泥泞的湿地上,应是等一阵了。
沈名姝走到车旁,那只拿烟的手下意识往回收, 而后又抽了一口, 灭在车内。
寒雾阴沉, 冷风轻袭, 一高一低的人影往小区内去,沈名姝微微低头, 看着偶尔相碰的大衣衣摆,头顶忽地飘来微沉的音调。
“看到我,失望吗?”
沈名姝心口一凝, 侧头, 翟洵正垂眸望她, 她刚才下了决心今天不跟他吵架的,但他好似就是要逼她一句,非要得到什么回答一样。
她淡了目光:“你别在外面不高兴, 就来找我麻烦。”
不知是听见哪个字, 翟洵脸色反倒是松了些, 他拉过沈名姝的手,把人拉近身边,没什么情绪笑道:“除了你,谁还能给我气受?”
沈名姝遇弱则弱,语气和缓:“我哪有那本事?”
翟洵看她两眼,也不知在想什么,没作声。
楼与楼的巷子里穿堂风格外的冷, 沈名姝的大衣没扣,刚要从翟洵手里抽回手, 男人的身影停下。挺阔的身体挡在她面前,他弯了腰,伸手捏住纽扣扣上:“不嫌冷。”
这个时间点,实际没有那么安静,周围还有说话声,车鸣声,偶尔还有人路过。
但是沈名姝却似乎听见心跳,在逐渐地放纵。
她说刚才在出租车上司机开的不那么稳,温度高,又很闷。
“以后叫张琦送你。”
张琦是张达的侄子,叔侄一直为翟家工作。
扣到中间,指骨擦过衣料,沈名姝微觉发痒,她接替这工作,扣上胸口上最后一颗。“不用。”
翟洵低眉问:“怕人瞧见你跟我扯上关系?”
听不出什么态度。
这种问题只要提起来,他们之间的气氛就不自觉紧绷。
沈名姝说:“不是说好的吗?”他们的事不用让别人知道。
“总不能又像上次一样,又是人尽皆知,然后说我沈名姝不知好歹,一次两次贴上你,连脸都不要了。”
翟洵蹙起眉,他不喜欢这话,冻红的手去抬沈名姝下巴:“谁敢说?”
“总有人。”沈名姝抬头,光线暗,她习惯性微眯起眼:“你从来不用担心别人议论,因为没有人敢议论,可我不想听了。翟洵,我不想听了。”她的语气竟如此铿锵有力。
翟洵沉着脸,缄默片刻:“你从没跟我说过。”
他从来不知道沈名姝在背后听过这些混账话。
沈名姝吸口气,有些事说出来是她矫情,翟洵是不会明白这些的。
她看着翟洵:“我只是一个在翟家寄住的人,我没有资格那么高调,时时刻刻,件件桩桩的委屈都靠你来撑腰。”
翟洵下颚线绷紧:“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会护你?沈名姝,我什么时候不护着你?”
沈名姝轻声说:“我当然知道你会护我,只是你也让我知道……”
几滴冰雨飘下来,落在沈名姝的眼上,霎时熔化成一点短暂的星辰,就如同这世上美好的期望,都是短暂的。
冷会让人一下清醒,彻头彻尾地清醒。
只是你也让我知道——你不会一辈子护着我。
…
“四哥,你每天和沈名姝成双成对进出,这是真好上了吧?”
“小沈在翟家这么多年对四哥确实是没得说,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就是出身差了,可惜结婚不太合适。”
“结婚怎么不合适?四哥喜欢就行。”
“我妈说生日那天,瞧着翟老爷子对周家那孙女还挺满意的。”
“那四哥就要苦恼了,一个是身边养了多年的宝贝,一个是老爷子看中的世家女。”
“我猜猜——四哥,你对沈名姝那么好,得把人娶了吧?”
隔了好一会儿,偌大的客厅里,响起年轻男人清淡地回应:“谁说我要娶她?”
…
“知道什么?”
翟洵凝着她泛红的眼,他抓住她的手腕。
沈名姝吸进冷气,喉咙里凉得发疼,她道:“很冷,上去吧。”
一路到电梯也是无话,模糊的电梯镜面,折出二人沉默的影子,手机的震动在电梯里持续着。
沈名姝余光几次没入男人的身影,她按捺着不去看,她知道,翟洵在看她。
上楼,开门。
翟洵看了眼脚边的一次性拖鞋,直接换上,他在沙发坐下,去接震了半天的手机。
现在还不到五点,沈名姝中午没怎么吃,现下有点饿,她回头想问,听见男人接电话的声音。
“明天没时间。”
“五号。”
“知道了。”
都是极其简短的回答,但从语气缓和程度听来,不是平日那些人。很短暂地结束了电话,沈名姝把一袋水饺拿出来,默了默,问:“我煮水饺,你吃吗?”
翟洵转头,静静看着沈名姝,那是一种沈名姝很难解读的眼神。
见人点头,沈名姝便接水烧水,速食水饺没费多少时间,铺着莫兰迪色桌布的餐桌上摆着两盘水饺和蘸碟。
翟洵垂眸,他算不清自己都有多久没吃过这东西了。
沈名姝其实也很少吃速食,外卖几乎不点,今天情况特殊,正好冰箱里也没什么菜,便这么将就了。
两个人都没吃几个,沈名姝打算剩下的用保鲜膜包上放冰箱。
翟洵看着她的动作:“还留着做什么?”
沈名姝说:“早上做煎饺。”
“你在那儿也吃这些?”他说这话时身上的郁气微重。
“这个没什么不好。”沈名姝说:“你不是也吃过。”
翟洵闻言,盯着沈名姝沉默下来。
沈名姝当然察觉到什么,其实她说完也后悔,错开那视线,转身到厨房,记忆里便浮现这样一段画面——
那时候沈名姝到翟家一年,翟洵勉强没那么抗拒她的存在了。
南方的七月,梅雨季横行的日子,一大早就听说翟洵去了医院,外头虽是阴雨绵绵,但这一天对她而言显然是个轻松愉快的周日。
早起在厅内帮忙收拾,磨洋工似的度过整个上午,因为起得太早犯了困一觉睡到一点,阿姨们看沈名姝睡得香,没把她喊起来,还给她留了饭,但她想到自己早上煮的水饺没吃完,干脆热油简单煎了几个水饺。
翟洵是突然回来的,没走正门。
沈名姝当时就坐在偏厅连接后院的台阶上,头顶是玻璃,还有少许水珠在上头斑驳停留。
她手里捧着一盘煎饺,嘴里正咬着一只,哼着欢快的歌,然后一抬眼对上翟洵堪称充满杀气的脸,她直接愣住。
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沈名姝反应奇快地站起身,咬断煎饺,嚼都没嚼直接咽下,脸都快笑僵了:“你回来啦?吃过饭了吗?”
废话,这都一点了,肯定是吃过了。她只是没话找话,打破当下的尴尬和窘迫,往日翟洵在的时候,她也没这么随意,没想到稍一放纵就被抓到正形。
沈名姝很紧张,因为他的心情很差,连跟在他身后的钟平都对她暗自摇了摇头。
胃里的几只煎饺也变得难以消化,一阵又一阵胀得想打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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