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怎么会突然想起我那不成器的五弟来,还把我手上的兵权分出去了三成给他!”
“大皇子,还请您尽快回京城去,才好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庄坚又在房间里打砸了一通,一脚踹倒了陪侍的侍女。
他嘴角往上勾起一抹邪笑:“哼!看线报上说的,还不知道我这次是栽在何人手里了,不过看这套行事手法倒是像极了一位故人。”
他眼神阴狠:“还不知道五弟这次是何人在他身后帮忙,最近朝局混乱,扶持谁的都有,有人突然看中了五弟,也不意外。”
“那便让我回京城好好会一会,我那刚刚冒出头的五弟吧。”
那属下又哆嗦了一下,索性连头也不敢抬了:“大皇子英明。”
陶采薇起了个大早,顿觉神清气爽。
一出院子门就能看见崔波的感觉真好。
她现在是知道了,崔波不会再走了,才放下心来。
特意往厨房跑了一趟。
厨房的人也一早就起来工作了,削土豆的削土豆,剁肉馅的剁肉馅。
众人见她背着手来视察工作,干活干得更卖力了。
“嘿哟!嘿哟!”
干什么呢这么大声,陶采薇凑近了一看,原来是劈柴的。
她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劈柴这种活儿不应该安排一位男师傅来吗,瞧你剁得这费劲儿。”
这位裹着蓝布头巾厨娘抬手擦了擦汗,忙道:“没关系的,这活儿我能干,小姐你别看我声音吼得大,实际上很省力的,这活我完全干得下来!”
说着,便像是要再示范两下一般,拎起锤子又劈了几道下去。
那木屑子溅得老高,吓得陶采薇连连退后,忽然抵到了一张温热的胸膛上,那人伸手扶住了她的肩,在她耳后说着:“小心。”
她好像还踩了他一脚,回过头瞪了他一眼:“谁叫你突然站我身后的。”
崔鸿雪无奈将她扶正,他明明早就来了,见她在这儿看了半天劈柴。
那厨娘又劈了几道柴,看起来倒像是完全不累的样子。
陶采薇便好奇问道:“你力气倒是大得很。”
那蓝布头巾的厨娘笑了笑,把手放在身上擦了擦,一脸殷切的笑:“小姐不知,我家以前是干推拿的,祖传的手劲儿大,干推拿力气小了可不行。”
陶采薇眼睛一亮:“你还有这手艺?”她在书上看到过,说起那些公主身边都有一个专门负责按摩的宫女,按摩起来可舒服了。
可惜她找不到一个这样的婢女。
外头那些推拿按摩的铺子,都是给男人开的,这世上秦楼楚馆一类的让人享受的地方,尽是给男人开的,她便只能看着书上那些描写心痒痒。
她又垂眸打量了一番那厨娘,见她生的倒是白净,一双手虽然干着粗活,也还是修直秀气。
那厨娘见她对自己的手艺感兴趣,连忙想展示一番:“小姐若是想体会体会我这祖传的手艺,不妨挑个时间把我叫到您院子里去,我好给您摁摁。”
“我午后休息的时候,你便过来吧。”
午后闲暇时分,陶采薇溜进崔波院子里。
“你在做什么呢?”
她好奇走过去看,崔鸿雪刚刚写完一幅字,准备揉成团扔掉。
“练字,静心。”
陶采薇连忙拦住他的动作:“这么好的字,别扔呀。”
见她小心翼翼捧起字来的样子,崔鸿雪笑起来:“这样的字天天都有,有什么好稀罕的。”
陶采薇略有些不好意思,这样的字她练一辈子也写不出来。
崔鸿雪见她感兴趣,便道:“这也不难,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说着,他拿出一只精致小巧的毛笔来给她。
陶采薇怔了怔,这是她极不愿意碰的领域,可这是崔波第一次这么主动,能看得出来,他对教她写字这件事情,是非常积极的。
他是极爱书法的人,心性品格皆寄托于此。
陶采薇扯起嘴角笑了笑,接过他给她的毛笔:“好啊,我早就想学书法了。”
她耐着性子写了好一会儿字,崔波在她身后执导的倒是用心。
手把手的教着,她心底升起一丝异样,这字……怎么越看越有点眼熟呢。
终归是被那墨竹香气全方位笼罩着,她想不了太多事。
没一会儿,那擅长推拿的厨娘便来了。
她就势在崔波的躺椅上趴下。
那厨娘刚刚忙活完厨房里的事便来了,在鸠无院没找见她,又被那些丫鬟引着来了这里。
她倒也不扭捏,手脚麻利的很快就收拾好开始推拿起来。
一般人承受起推拿按摩来,无不是嘴歪眼斜的,嘴里叫唤个不停。
到了陶采薇面前,她自然是不敢按照惯常的手法来按,轻手轻脚的将力度维持在一个绝不会造成任何不适的地步,至于作用嘛,有没有她就不保证了。
陶采薇被她几下推摁得快睡着了,舒服倒是挺舒服的,不过不太得劲。
好像这人人都趋之若鹜的推拿,也不过如此嘛。
书上还说,一套按下来,整个人都松快活泛了,筋骨都重新舒展开了。
正当她晕乎乎要睡着的时候,那厨娘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了事来。
她一边捶打着她的肩背,一边缓缓说道:“二小姐,我在府上干了也有七八年了,我那娘家的侄子,害,这事本来不该来叨扰您的,只是他最近犯了些事,被抓到县衙的牢里去了……”
陶采薇半闭的眼微微睁了些,有些烦躁,但脑袋还尚未清醒,这一类的事情,她也不是第一个求到她面前来的人了。
“这些事情,我一概是不管的,你既然已经在府里干了七八年了,规矩是懂的吧。”
那厨娘手上的动作未停,继续说道:“正是我在府上干了七八年的,正是因为我遇到这事,否则我去找别人我也不会来找小姐您呐。小姐十岁就开始主府上的事,要是没点本事,太太哪能放心交给您呐,您的一番手段我们这些下人可是见惯了的,大家虽然面上不说,私底下都在敬仰着您。别说是县令手上的事,就算是府衙的事情,谁敢说陶二小姐有办不了的!”
这厨娘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说道。
崔鸿雪在一旁听着,见她如此说来,心里咯噔一声,看向趴着那人的脸色,这一招她怕是吃不住。
果然,陶采薇听她说了这么一通话,心道自己要是不答应她,传出去倒不像是她不乐意办此时,倒像是她没本事办成这件事一般。
第036章 情与理
这厨娘私底下不知还如何说她, 搞得她在下人面前没了威严事儿就大了。
转念再一想,铅兴县的县令是个极好说话的人,陶府之前送错了礼, 解释清楚了以后,人家也摆摆手放过了, 这段时间陶府跟县令的关系一直维持得蛮好,想必此事好办。
这其中关窍一想通, 她挥了挥手道:“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儿也值得你费这般功夫, 此事我替你办了就成。”
说完,她闭上眼安心享受起来。
崔鸿雪捏了捏额头,感到一阵头疼。
又过了很久。
“对了,你那侄子犯什么事了?”
那厨娘手一顿, 讪笑着说道:“这事说起来也不怪他,他那天喝醉了酒,看到街边一个卖菜的农女,便把人家给玷污了。”厨娘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又忽的抬高音量摆手道:“不过他平时是特别老实的一个孩子,当时真是因为喝多了,那农女穿得也不检点。”
屋子里的气氛凝滞了许久, 陶采薇看着屋子里站着的崔波, 莫名有些心虚,不过她可没强占他, 就只是亲了两口而已。
她心里转了几番, 面上不显, 不动声色道:“你放心,此事我帮你办, 保管把他给捞出县衙。”
她将头转到另一边,重重的睫羽压下来,谁也看不懂她的眼神。
崔鸿雪转过身,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看着满园盛开的海棠,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他不需要看到她的脸色,便知道那厨娘家的侄子惨了。
半夜,崔鸿雪躺在床上睡觉,他一向浅眠,这是自从他开始逃难以来就养成的习惯。
门被推开的瞬间他就知道。
陶采薇躺在床上翻腾了半夜,那站在海棠花圃里的男子深深印在了她的心上,翻看了两本话本,心里跟猫爪似的。
睡不着。
从床上扑腾起身,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那人的睡颜近在眼前,她蹑手蹑脚地走至近前。
她缓缓蹲下,趴在他的床边,凝视着他的脸,心里不住惊叹。
脑袋瓜动了动,他现在反正睡着了不知道,她便亲他一口又能如何。
她抬起上半身,往他脸上凑去,直到两人的距离呼吸相接。
热气喷薄在她脸上,忽然对上了一双深邃无波的眼。
“啊。”
她吓得往后倒去,床上那人迅速翻身而起将她拉住。
待她站稳了以后,他扶额无奈道:“你在做什么?”
“啊……我,睡不着,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这大半夜的他除了在睡觉还能在做什么。
崔鸿雪眼神平淡地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拖了两把椅子摆在月光下。
“坐会儿?”
两人在月光下并排坐下,崔鸿雪抬头赏月时,目光仍是淡然的。
庄时说的,今时之月,已远不如当年。
他捏了捏额头,看向一旁的陶采薇:“你对‘情’是怎么看的?”
陶采薇猛然回头,忽悠一种全身上下被戳穿之感,当她对上那人平淡如水的眼神,周围万籁寂静,唯有一轮明月挂在天上。
她不由得平静下来,将心绪放在自己身上,认真思考他的问题。
她吸了口气,胸膛高高挺起:“我现在十分想亲近一个人,我时时刻刻都想与他腻在一起,每一次与他触碰、……亲吻,都让我浑身颤栗,身体里会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让人愉悦不已。我看话本上说,只有有情人,才能产生这样的感觉。”
话刚说完,她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是在表达,她所说的那个人便是他。
那人脸上却仍未出现什么多余的情绪,他继续沉沉地、冷冷地问道:
“我还记得我们之前讨论过‘利’与‘义’的问题,你当时说你更重‘利’,那么……‘情’与‘理’之间,你选择哪一个?”
若她选择“情”,他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因为他不该是她的情。
若她选择“理”,他便多陪她几年,给她想要的情,等她遇到生命中真正的“理”时,他就走。
陶采薇张了张嘴,这些问题引导着她的思绪,她心里明明有一个确定的答案,却说不出口。
她这个人并不会因为他的出现而发生改变。
他心里也有答案,既期待她说出口,又不愿真的听到。
“君亦余心之所向兮,终百年其尤未悔。”
“今乞君以侧目兮,吾敢倾至恳之诚也。”
在这个问题当前,她可还说得出这番话来。
至恳之诚?有多诚?可经得起百年的推敲。
他从未想过自己此生会遇到情,婚姻之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要让他谈情……崔鸿雪必要这世间最珍贵的情。
陶采薇回了鸠无院,她最后也没说出那个“理”字来,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不想对崔波说谎。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崔鸿雪松了口气,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害怕她说出那个“情”字,从那样一个人口中说出的“情”,不是崔波配得的。
她是这世间最奇妙的女子,在她的心里,权势、金钱、利益永远比情重要,她是那唯独一个不困于情爱的女子。
看着鸠无院的方向,他嘴角勾起了笑,这是他的小姑娘,他为她骄傲。
良久,他垂下头嗤笑自己,说什么情与理,他自己不也还是不会为了她,而重新去变回崔鸿雪吗?
陶采薇这几日没再去找崔波,她全身心投入在陶家的事务里,她自己的事业里。
那些偶尔从她脑子里蹦出来的情,稍微掩一掩便过去了,人生还有很多值得的事情。
安青看了眼已连续在书房里忙活了三个时辰的陶采薇,一脸担忧,皱着眉找小夏说道:“小姐这几天情绪明显不对,你可知她这是怎么了?”
小夏朝崔波院子的方向努了努嘴:“还能是为了啥?”
崔鸿雪这几日忙着做了新的龙井绿豆糕送去鸠无院。
他皱眉看着她忙得脚不沾地、忘了吃饭的样子,不免又想起京城里那些贵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依附于父亲和未来的夫君,为自己的一点点绣功而沾沾自喜。
京城里的门户,没有哪一家是长久不衰的,他见过不少娘家倒了自己被夫家赶出门之后手足无措的女子,她们只会哭喊着命运不公,展示着自己的娇弱,期盼着哪位占据夫权或是君权的人,能把她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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