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手把手一根弦一根弦的教她。
路过崔鸿雪时,不知怎的,他顿住了脚步,在崔鸿雪面前教她,多少有点班门弄斧了。
不是说他就认输了,他只是不想在琴艺这方面丢脸,陶采薇肯定听过崔鸿雪弹琴,崔鸿雪此时都没动,他倒好为人师起来,况且他还不如崔鸿雪。
全修杰顿住了脚步,但有人没有顿住。
他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了那个琴弹得稀巴烂的女人走了上去——祁凌雪正眉目含笑地对着陶采薇说:“我来教你弹吧薇薇。”
全修杰闭了闭眼,他最见不得这些了,他最怕女孩子下不来台这样的事了,太让人尴尬了。
对比起全修杰对祁凌雪的印象,祁凌雪对全修杰已经全无印象,从知道全修杰不可能成为她父母的女婿之后,她就再没把这人放在眼里,以前在他面前藏的拙,自然也忘得干干净净。
全修杰还不知道,他的尴尬在后头呢。
祁姐姐要手把手教她,陶采薇心里乐开了花。
她屁股在凳子上动了动,一脸期待地望着祁凌雪:“祁姐姐,快开始吧。”
……
祁凌雪的琴声响起。
场上真正懂琴的,不外乎三人,崔鸿雪、全修杰、祁凌雪。
崔鸿雪一如既往游离在外,他负手站在远处眺望山景,随着琴音响起,他闭上了眼,用手指在手背上轻轻打着节拍。
祁凌雪这个人无论从各方面看,都跟他太像了。
她的画,她的琴,既有她自己独特的风格,又与崔鸿雪的太像了,比起说祁凌雪仰慕崔鸿雪这个人,不如说,祁凌雪天生就跟他很像,才导致她会仰慕他这个人。
崔鸿雪一边打着节拍,一边凝神欣赏这一段琴音,只是琴而已,妙不可言,在他之上。
一曲闭,全修杰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位小姐一直在他面前藏拙,至于是为什么他不知道,可他这颗心呐,真是被扎透了。
班门弄斧、贻笑大方……这些词全是用来形容此时的他。
祁凌雪这时也反应过来,糟了,忘记顾及场上还有个他了。
无奈地撇了撇嘴,她耸了耸肩,就这样呗,还能怎么样呢,总归他也没少块肉,难道还要她哄哄他不成。
全修杰既不敢看她,又想起之前怎么教她都教不会的她那副蠢样子,真是一言难尽。
好在陶采薇也不是真心想学,只是想趁机和祁姐姐贴贴一会儿,不然全修杰不知还要煎熬多久。
祁凌雪将手放下的时候,蒋青妍眼睛里闪着光,若是她也能有一技之长就好了。
陶采薇叫道:“开饭啦!”
院子里的圆桌上已经摆上了一整只烤羊,周围摆着一些农家炖炒菜。
陶采薇一路蹦跶到桌子旁边,消停了下来,规矩她还是懂的,只见她站到主位椅子后面,两手把椅子往后拉,往座位上一摊手:“公主请上座!”
云华硬是被她这阵仗搞得一怔,不过心里头那点虚荣心又蹭蹭蹭往上冒,满足得不得了。
她用高高的调子轻轻哼了两声,就着陶采薇的手落座,慵懒地抬了抬手道:“各位都坐吧。”
全修杰和祁凌雪紧跟着在公主两旁坐下。
陶采薇正准备往祁凌雪身边坐,蒋青妍先坐下了,陶采薇就又往下挪了挪,坐到蒋青妍身边去了。
崔波是陶采薇的男仆,自然是要坐陶采薇身边的。
这样一来,全修杰那边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只剩下一个陶金银陪着他坐,虽说是个圆桌子,但七个人也坐不满,稀稀拉拉的,显得全修杰和陶金银那一边空荡荡的。
全修杰瞥了眼挨着自己身边坐下的未来小舅子,怎么今日是怎么看他怎么不爽,这小子一天到晚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一想到晚上还要跟他一起睡觉,全修杰吸着气脸宁愿别向云华公主那一头。
至于陶采薇和崔鸿雪在桌子底下拉小手这样的事情,全修杰自然是管不着了。
陶采薇把手放在崔鸿雪腿上,崔鸿雪手拢住她的手背,不让她乱晃,陶采薇伸出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挠着他的大腿。
云华突然开始说起自己那南越国未婚夫来。
陶采薇道:“乌兰王子的名字就叫乌兰吗?”就像云华公主的名字就叫庄云华一样。
云华点了点头:“我也搞不懂他们那边的名字是怎么起的,不像咱们这边,名是名,姓是姓的,讲究些的人家,还会在姓名以外,再给起个字。”
陶家就没有给孩子取字的先例,倒不是因为陶家不讲究,单纯是因为她爹不认识几个字罢了,怕取出来让人笑话。
陶采薇当即提道:“我哥哥就还没取字的,不过像他这个年纪行了冠礼再取字的也是有的,不如就劳烦全大人给我哥取个字吧。”
尊对卑称名,卑对尊称字,陶金银如今在很多人面前已算得上是尊位了,也该有个字让别人称呼。
这可把全修杰给难倒了,一般来说,取的字要跟本身的名有一定关联才行,这“金银”二字,实在取不出来什么雅字来。
倒是陶采薇行了笄礼还未取字,全修杰将话题转到她身上,若她的字能由他来取,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他都等不及欣赏崔鸿雪那副发作不出来的样子了。
只见全修杰的目光放在陶采薇身上,微笑着说道:“不如我先给你取个字吧。”
谁也没料到陶采薇忽然摇了摇头,叉腰骄傲地说道:“我有字的,我出生前我爹就给我取好了,本来是要用来给我取名的,后来有道士让我叫采薇这个名,就把我原本的名用来做字了。”
这样一来,比她尊贵的人自然称她为采薇,比她小辈的人就得尊称她为宝珠小姐、宝珠姨姨。
云华便好奇问她:“那你的字是什么?”
只听陶采薇神气地说道:“宝珠。”
众人皆哈哈大笑起来,祁凌雪道:“宝珠这个名字好,一听就知道咱们家薇薇是个珠圆玉润的尊贵美人儿,噢不对,以后是咱们家珠珠了。”
对于讲究规矩的人来说,平辈之间也是称字的。
云华也道:“难怪你喜欢画猪,合着你就叫珠珠啊。”
陶采薇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忙道:“好了好了,我的字不重要,重要的是给我哥取个字,他现在可是位举人老爷呢。”
全修杰眼见着逃不过了,众人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正好这客舍的院子里种着一颗梧桐树,他便道:“凤栖梧桐,便叫凤梧吧。”
凤梧兄凤梧兄的叫起来也蛮顺口的。
陶采薇歪着脑袋想,偏生院子里还种着一颗芭蕉树,芭蕉树下还有几只鸡在走来走去的。
她摇了摇头道:“这个名字不好。”
众人皆看向她,指望她说出怎么个不好来。
陶采薇便指着芭蕉树道:“凤栖梧桐叫凤梧,鸡靠芭蕉叫什么呢?”
她抬起头,回以众人一个无辜又清澈的目光,仿佛在说:“说呀,叫什么呀。”
偏生她那只小手还不停在崔鸿雪大腿上不安分的挠来挠去,没人知道她那双清澈无害的眸子里有多少明知故问,就像崔鸿雪现在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几分故意在里面一样。
话是所有人都听到了的,凭什么承受隐忍痛苦的只有他一个。
陶采薇那只手消停下来了,不过崔鸿雪很快就知道,她是不用挠的了,就在那儿隔着衣料轻轻抚摸着。
温柔刀,刀刀割人鸡(不是)性命。
虽然这话不好听,但是真的很好笑啊。
云华公主率先笑起来,被陶采薇突然创了一下了除了崔鸿雪,全修杰也没幸免。
他捏紧了拳头,自己挑的未来媳妇,只能接受,他又朝崔鸿雪掷去一个警告的眼神:“不许再把她教坏了。”
崔鸿雪表示眼神已经接收到了,崔波表示他全修杰凭什么这么看他,拉着陶采薇的手,往上放了放。
别摸那儿了,干巴巴的有什么好摸的。
陶金银对他妹十分不满,好
不容易全大人要给他取字了,就被她搅混了,罢了,经过这一遭,他也十分不想要“凤梧”这个字。
全修杰扫了一眼笑得前仰后合的三个女人,今天是谁带的头来着?
还不是那个祁凌雪带的头,就她最先说起什么拱不拱的,他不满地看了她一眼,现在看她是哪儿哪儿都让他不爽。
还是他家宝珠乖,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也不是她故意的,瞧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明显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好宝。
事实上,陶采薇的手现在已经初见雏形了,崔波儿能让她碰到的,那必然是自信的。
她瞪大了眼睛,桌子上头大家都觉得她呆,但她的脑子已经神游天外了,桌子底下她的手下可不一般呐。
搞什么嘛!这简直与陶金银的那个是两码事嘛。
陶金银莫名收到了一个鄙视的眼神,他还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陶采薇和崔鸿雪今日都穿着宽松舒适的棉袍,棉布的手感就是好,显得完完整整的,温软又干燥。
陶金银那个不长眼的,吃饭吃到一半筷子滚到地上去了。
“哎呀我的筷子掉了。”
他弯腰去捡。
底下的一切都不动声色回归原位。
陶采薇收回手,崔鸿雪正襟危坐着,但有些东西挡是挡不住的。
陶金银从桌子底下捡了筷子钻出来时,望向崔波的眼神那叫一个敬佩。
陶采薇又要伸手过去时,被崔鸿雪挡了回去,他也需要一些时间消下去,否则一会儿不好见人。
总算是腾出手来好好吃了会儿饭,祁凌雪发现陶采薇刚刚一直嚷嚷着要吃烤全羊,结果都没吃几口。
祁凌雪给她撕了块羊腿下来递给她:“专门给你留的,你不吃,大家都不敢动。”
一共四只羊腿,那个大家当然是指的三个男的了。
桌上就剩下一只腿了,又到了陶采薇碗里,陶金银瞪得眼珠子都要出来了。
陶采薇拎起腿张大嘴就开始啃,殊不知全桌的人都在看着她吃,又看着她撕了块儿肥美的肉下来放到了崔波碗里。
陶金银心在滴血,妹啊,哥哥也想吃。
陶金银碗里也多了块肉,他回头一看,全大哥正看着他笑:“吃吧。”
看着陶采薇一大口一大口的吃着羊肉,嚼得那叫一个香,有三个人心里是这么想的:“我的宝牙口真好。”
等陶采薇放下羊腿时,她的两侧脸颊上都沾着油和辣椒粉,腮帮子还是鼓鼓的。
全修杰看她吃得香,往陶金银碗里又夹了一块儿肉。
陶金银有些没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开始被投喂起来了。
其实是因为,他的全大哥是爱屋及乌的高手。
陶采薇吃腿骨上的肉的时候,就像个小野兽,把肉食动物食肉的那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牙齿每一下都咀嚼到位。
祁凌雪掏出手帕递给她:“擦擦再吃吧。”
等她啃完了这一只羊腿,这顿饭也进入到尾声了,崔鸿雪也已经塌了下来。
全修杰道:“那咱们就准备回房休息吧。”
云华叹道:“可惜今夜无酒。”
在场的人里面,其实总共也没几个能接她的话,陶金银和蒋青妍不敢接,全修杰和崔鸿雪不会接,只有祁凌雪和陶采薇会接她的话。
但陶采薇现在一心念着回房,等公主睡下了她好往崔波房里钻,刚刚摸得模棱两可的,就知道了个大致形状,她还想仔细探究探究呢。
好在祁凌雪接了她的话:“喝酒也是要看气氛的,公主跟我们几个可没那个气氛,不喝也罢。”
云华公主听着这话倒有些恼:“好啊你祁凌雪,我以为咱们一行人今天走这一遭,已算得上相见恨晚、十分投合的了,到现在你还把我排除在外,咱们几个喝酒,怎么就没那个氛围了?”
祁凌雪怔了怔,自知失言,今天实在是太过疲累,又已经到了这深更半夜的,再加上大家之间的气氛确实让人放松,她才跟公主说了错话。
云华直盯着祁凌雪,虽说自己是硬跟着来的,可今天一天她已经在尽量收敛脾气了,真心想和她们交个朋友还不行吗?
祁凌雪回眼看向她,不惧也不避:“公主,刚刚是我说错话了,既然咱们是朋友,你也别生我气了,朋友之间也不会因为一句失言而生气。”
说完,她掉过头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给我们上酒!”
酒上来以后,她先给自己倒了三大碗:“公主,我先干了,你随意。”
给陶采薇看得目瞪口呆的,不是咱们不是要回房休息了吗,怎么喝开酒了。
刚刚宣布了要回房休息的全修杰,此刻看着两个突然豪情万丈起来的女人,一言难尽。
蒋青妍看着这样的祁姐姐,有点子害怕。
“薇薇,祁姐姐这个样子,好像都能帮你出去谈生意了。”
一般帮陶采薇干这活的都是小夏,但小夏酒量不行,很多生意还是靠实力拿下的。
这场酒局,最终谁也没能幸免。
云华公主要喝酒,不光是要跟祁凌雪喝,在场的所有人里,既有老熟人,又有死而复生的崔鸿雪,又有新认识的朋友,在她孤注一掷的选择来河首府待嫁时,根本没有想过能有这么一天。
她想着,她就这么声势浩大的来,再声势浩大的走,往后南越国就是她的家了,以及是她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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