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缺一愣,脱口道:“为什么?你不是……”
说到一半,她惊觉失言,连忙闭上嘴。
萧妄眉梢抬了抬,兴味地看着她,“不是什么?阿珩有事瞒我?”
沈盈缺扑到他怀里,又蹭又撒娇,“哎呀,没什么,我以为你是吃味,才要将他远远打发走。”
萧妄被她磨得心神荡漾,抱紧她,果然没再多想,只咬了咬她鼻尖,哂道:“你倒是挺看得起自己。”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确实也有这一部分原因。”
沈盈缺瞪他。
他爽朗一笑,在她耳边好生哄了一顿,惹得她面红耳赤,羞恼顿足,才终于正经回来,认真解释:“军中无小事,芝麻大点的小事都可能是数万人万劫不复的起源。我宁可留一把才能平庸但忠心耿耿的钝刀傍身,也绝不会冒险去舞一些随时都可能反戈相向的利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还是我阿父教我的。”
沈盈缺听完沉默下来。
他阿父教给他tຊ的东西,他一定会尽善尽美地去实践,绝无半分懈怠。
所以他其实不会像梦中那样,收宁无疾在身边,并派他来毒杀她咯?
那又会是谁指使的宁无疾,还让他净身成了内侍?
萧妄见她陷入沉思,两道娟丽的柳眉在额心都要挤出“川”字,不由问她:“你近来是怎么了?总是魂不守舍。”
目光一沉,又开始胡言乱语,“莫不是你还不想嫁我,又在琢磨什么坏水?我可告诉你,你已经进了我们颂家的门,那生是我们颂家的人,死是我们颂家的死人,就算埋到坟堆里,也要……”
“也要跟你埋在一块,是不是?”
沈盈缺横他一眼,腹内一阵胃疼,实在不懂,他们口中那个怒马鲜衣的小郎君,怎么就长成现在这副人憎狗嫌的模样,小嘴天天跟抹了毒一样。
然某人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被她瞪了一眼,还十分骄傲地叉腰道:“阿珩知道就好,不想现在就跟我一起埋到坟堆里头,以后就少气我一点。”
沈盈缺白眼翻上南天门,懒得搭理这神经病,转身去到桌案边,继续研究白日跟白露玩到一半的樗蒲。
——这是一种棋类游戏,需靠掷骰走子完成。骰子共五枚,有黑有白,称为“五木”,可排列组合成六种不同的形式,也就是“六种彩”。其中全黑称为“卢”,是最高彩;四黑一白称为“雉”,仅次于卢;其余四种均唤作“枭”或“犊”,为杂彩。掷到贵彩的,可以连掷,或打马,或过关,杂彩则不能。执棋双方依照骰子点数,执棋子在棋盘上行棋,相互追逐,也可吃掉对手之棋,谁先走到尽头,谁就赢。
建康世族们闲暇时常以此为乐,打发时间。
沈盈缺在宫里耳濡目染这么多年,自然也修习成了个中高手。这一路为打发时间,她常拉着秋姜白露跟她一块玩。
怎奈两人都是新手,即便掌握了规则,也频频出错,没法叫沈盈缺玩得尽兴。
萧妄低头看了眼棋盘,挑眉,“白方快赢了。”
沈盈缺捻着白子,百无聊赖道:“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没劲。”
萧妄耸了下肩,屈膝在她对面跽坐下来,“阿珩若是不嫌,我陪阿珩对弈一局如何?”
沈盈缺抬眸,上上下下打量他,“你?”
满眼皆是不信。
不是她瞧不起人,论文韬武略,萧妄的确是人中龙凤,世间无人能出其右,可要玩这些“旁门左道”的小玩意儿,他还真不一定比秋姜和白露两人强到哪儿去。
萧妄笑了笑,也没多废话,拿起昆山摇木做的骰盅,在半空中摇了摇,待放下展开,却见五子全黑,俨然就是“六种彩”中的最高彩。
沈盈缺倏然瞪大眼睛。
萧妄不紧不慢地笑着看她,“现在阿珩可愿让我参与?还是说,阿珩怕了?”
沈盈缺哼笑,“这么老套的激将法,王爷还是留到战场上吓唬那些羯人吧!”边说边收拾棋盘,准备重新开局。
回想今晚在宴会上暗中受到的委屈,她不甘地咬咬牙,敲着棋盘道:“就这么干下也没意思,不如博点彩头。”
萧妄挑眉,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沈盈缺在屋里环视一圈,计上心来,狡黠一笑,“输一局,就脱一件衣衫,如何?”
第59章 玩闹
萧妄挑眉,改跽坐为箕坐,支起右腿,右手也跟着握拳托颐,撑在右膝上,勾唇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确定?”
他容貌本就生得昳丽,较之女子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眼下夜色朦胧,将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进”的冷戾气场冲淡,那种来自优越容貌的直观冲击就变得更加强烈,随便一个抬眸,都含着欲诉还休的情浓,很有几分世家纨绔流连红尘的风流之态,蛊惑人心。
沈盈缺听见自己的心“噗噗”急跳两下,脸颊也跟着隐约发烫,仿佛晚间宴席所饮下的酒气都在这一瞬蒸腾开。
她赶忙错开眼,若无其事道:“有何不确定的?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王爷是领兵攻城的好手,阿珩便是再转世投胎一次,也比不上,但这樗蒲之戏,你还真未必赢得了我。”
说着,她目光在边上的楠木屏风上扫视一遍,长睫霎了霎,嘴角露出两颗狡黠的梨涡。
“你等一下!”
她道,提着裙子从枰座上站起来,小鹿一般“哒哒哒”往屏风后头跑去。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过后,人再度现身,身上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重新裹了好几件衣裳,整个人臃肿得像颗球。
萧妄看着她默了片刻,高高提了下眉梢,“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跟我耍赖?”
“什么耍赖,这叫兵不厌诈,懂不懂?亏你还是个领兵打仗的呢。”沈盈缺怼得很是不客气。
横竖这里是她的地盘,她占尽天时地利,想怎么赖就怎么赖,他要是不服,就恨他们现在为什么不是在他屋里呗。
哼!
“要不要玩?要玩就留下,不玩就认输,脱!”她插着腰理直气壮。
萧妄连连咋舌,“张口闭口就要脱男人衣裳,也不怕看见不该看的,烂眼睛。”边说边低头整理棋盘,预备开局。
“这是在给自己输了不脱衣裳找借口吗?”沈盈缺得意洋洋,“王爷要实在怕,不如先求一求我,兴许我一高兴,手下一松,就放王爷一局了呢。”
然后下一盏茶的工夫,她在棋盘上的子,就都被萧妄吃了个精光。
沈盈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多谢晏清郡主放我一局,承让承认。”萧妄忍着笑看她,浅褐色凤眼波光流转,漂亮得仿佛水晶盒子里的绝美琥珀。
下巴轻轻一抬,暗示明显。
沈盈缺咬了下牙,葱白指尖颤颤捏住最外层的鹅黄色半袖襦,迟迟没有动作。
萧妄闲闲盘着掌心的几枚木质骰子,耐心等待,“要是郡主舍不下颜面,不若求一求在下,在下心一软,或许也跟郡主一样大发慈悲,放过郡主一回呢。”
“用不着!”
沈盈缺狠狠瞪他,心一横,扯下了那件半袖襦。
衣襟口却露出了层层叠叠的颜色,俨然还有七八九十件。
萧妄“啧”了声,“你这得脱到什么时候。”
沈盈缺装不知道,“入秋了,天凉,我多穿几件衣裳不允许啊?你与其关心我,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你可只穿着一件外衫呢,悠着点!”
萧妄嗤笑,一边整理棋盘,一边摇头哀叹,一副独孤求败的无奈口气:“就怕等你都衣不蔽体了,我这一件外衫还原封不动,好好地在我身上穿着呢。”
惹来沈盈缺一顿小拳。
狠话也就此撂下了。
第二局,沈盈缺不敢再有半分懈怠,可谓拿出了两辈子以来最专注的凝聚力,掷子,算子,走子,每一步都认真得像是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在搏杀,稍一放松就是万劫不复。
于是在她的十二分努力,还二十四分气运加成下,她终于!!!
还是输了……
第二件绛色大袖襦也随着沈盈缺逐渐绯红的脸颊,无声落地。
紧接着是第三件、第四件……
萧妄一局比一局下得游刃有余,不慌不忙,用时也越来越快。
沈盈缺起初还能维持住镇定,待七八九十件外衫都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一件梨花白暗纹的中衣,她耳根不禁滚烫,指尖颤抖,脖颈肌肤都跟着泛着红,呼吸也几近凝滞。
萧妄抿着茶,饶有兴致地打量。指尖悠悠捻转杯盏,指骨修白,指节分明。
其实这样的玩乐,他们第一世的时候也常做。
比起寻常闺秀们要学的诗词茶道,插花调香,她显然在这些“旁门左道”上天赋极高,旁人拍马也追不上,认真起来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未尝败绩。
也就在他这“阴沟”里屡屡翻船。
偏生,她还是个输不起的人。
每每败下阵来,都要耍赖,不是悔棋,就是杜撰一些奇奇怪怪从未听说过的规则,给自己增加胜算。要是这两招还行不通,她就干脆抬手把棋局抹得乱七八糟,凭谁也判不出输赢。
临了还要把这搅了棋局的事赖在他头上。
真真是半点道理也不讲。
“落子无悔”、“愿赌服输”这样的字眼,压根就跟她没有关系。
若遇上旁人,指不定要怎么削她,可他偏就喜欢她这耍泼皮耍赖的劲儿。
张扬,灵动,鲜活。
像原野上永不落下的太阳。
哪怕拿眼睛瞪他,都瞪得比别人可爱,叫他满心欢喜。
有时候寻她堵棋,故意报一些离谱到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筹码,也tຊ是想看她还能反悔出什么新花样。
比起赢她,看她撒娇看她闹显然更有意思。
果不其然,在胜负已定的最后一局,她忽然抬手指着他后头,瞪大眼睛“啊”了声,一副都了惊吓万分恐慌的模样。也不看他信不信,就起身“哒哒”往屏风对面的小门上跑。
那里有一间小书斋,门扉上自带锁头,且还是鲁班锁。无需过多复杂的操作,只消轻轻阖上门,锁上的榫卯结构就会自动串联,紧紧咬死。除非里头人主动抽走那根关键的木锲,否则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别想打开这扇门。
沈盈缺今日在别院等待赴宴的时候,就和槐序一块在这小书斋研究了一下午,总算把锁的原理弄清楚。适才去屏风后头一层一层往身上套衣裳的时候,她就给自己琢磨了这么一条退路,眼下局势有变,她自然蹿得比兔子还快。
狠话也放得更加嚣张:“今日你运气好,我认栽。樗蒲是玩不过了,王爷有本事就来试一试这鲁班锁,一共七七四十九根榫卯,头尾相衔,环环相扣,精妙绝伦,哪怕槐序那样精通墨家机关术的奇才,也要琢磨上大半日。王爷若能在一个时辰内解开,我便服了王爷。”
门外传来一声嗤笑,声音懒散:“这么难的机关,一个时辰内破开,也只得阿珩一句‘服了’了吗?这奖励也委实太过平庸,恕萧某实在提不起兴致,还是趁早回去睡觉醒酒的好。”
话落,伴随一阵闲散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居卧大门的敞开声也跟着响起。
沈盈缺心里一阵焦急。
她嘴里虽说萧妄解不开这鲁班锁,但并没打算让他就这样知难而退,否则她研究了一下午的成果,要向谁炫耀?适才在樗蒲棋上丢失的颜面,又该从谁那里讨还回来?
“哎呀你等等,你等等!咱们有话好商量嘛。不就是成功开锁后的奖励吗,你想要什么,直说,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帮你弄来。”
门外开门离开的动静果然停下,但也迟迟不曾传来他走近的脚步声。
沈盈缺不由扒到门上,竖起耳朵,恨不能当场在门上钻个窟窿,窥探情况。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人终于开口:“当真什么条件都可以?那我今晚就想要阿珩。”
沈盈缺脸上一热,板起脸道:“王爷身上的毒还没祛干净呢,还是换个能活到明天的奖励吧!”
“那还是算了,这锁一看就繁琐得紧,琢磨一晚上都不一定有什么头绪。若是连这点奖励都没有,何苦还要费那心力?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沈盈缺立马变脸,“就依忌浮说的办,若是能在一个时辰内顺利打开这道门锁,我、我……我便任由忌浮处置!”
嚎完,她立马蹲在地上,把通红的脸蛋埋入两膝间,臊得再说不出一个字。
心里不住给自己安慰——
没事,这锁根本不是一般人能解得开的,只要他肯咬钩,今天晚上的时间注定要全部交代在这上头,自己不会有什么损失。至多也就言辞上叫他占些便宜,不算什么。
也似乎就是为了验证她这想法,那原本已经远离,马上就要跨出居卧大门的脚步声,又迈了回来,每一步都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仿佛已经跨过那道木门,进入这座小书斋寻宝一样。
沈盈缺低头勾了下唇角,听着那“咯咯吱吱”的木条凝滞声,心里一阵大仇得报的窃喜。
拍拍身上这件仅存的中衣上的褶皱,她从地上站起来,四下寻摸,正想找个干净宽敞的地方,躺下来,边休息边看某人如何跳脚。
就听“咔咔”一连串机括运转声,七七四十九根榫卯宛如被扯中关键线头的乱麻一般,丝滑而流畅地逐一卸下。
沈盈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抹熟悉的人影就已越过最后关卡,拉过她手腕,将她反压在门扉上,另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托举得双脚悬了空,就着那一道道榫卯重新咬合的“咔咔”声,恣意堵住她的唇,
沈盈缺几乎在一瞬间便有些意识空白,只剩呼吸灼热而凌乱。没被他桎梏住的那只手在空中扑腾,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紧紧搂住他脖颈。手指掐进他肩膀,指尖绷紧,身体发颤,连眼尾都染上湿红。
萧妄却尤不知足,不断研磨吮咬,霸道蛮横,像是来讨债的。很快,他就没办法满足于唇齿间的美味,睨着那高高隆起的玉山,眼眸微眯,声音喑哑:“阿珩,今天我能亲到哪?”
第60章 秋雨
沈盈缺被他压在门上亲得七荤八素,本就有点呼吸不畅,头脑晕眩,没办法正常思考,眼下又突然被他丢来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她白眼直要翻上天。
“这种、这种事情……你来问我???”
“毕竟是你的身子啊……”萧妄叹口气,垂眸看着眼前美景,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若是不问,依着适才阿珩许下的承诺,阿珩今晚可有的苦头吃了。”
沈盈缺脸涨得通红,圆着眼睛瞪道:“承什么诺,吃什么苦,你别忘了自己身上还作着毒呢,敢乱来,当心小命不保!”
萧妄笑,撩眼吊儿郎当地看她道:“我不做什么,就是亲亲,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了,你对我看也看了,摸也摸了,若是不再礼尚往来一下,我也太吃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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