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家,正是她此行去临疆的目的地。阿怜的负心郎,正是巫家长子,巫燕。
此人若是巫家人,那她更不能轻易治好他了,慕时心道。
她叹了口气,“难怪了。”
她抬起手,掌心泛起淡淡紫色萤光,打向其肩胛。
骇人的抓痕缓慢淡化,左右侍卫一个松了口气,一个面露惊喜。
卧榻上的年轻公子闷哼一声,在短暂的忍耐之后,抬头看向她,带着若有若无的探究。
“公子,怎么样?”慕时主动问道。
他点点头,“多谢姑娘。”
“这就好了?”右边的女侍卫放心不下问。
慕时诚然道:“九尾赤狐留下的伤,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治得好,只是暂时稳住。若要想根治,要花好一阵时间。”
年轻公子微怔,“姑娘有办法根治?”
慕时犹豫片刻,迟疑道:“我可以试试,得看公子信不信我。”
他左右看了一眼,左边的男侍卫退后,关上了房门,并原地看守。
屋里暗了许多,气氛瞬间紧张。
月芽儿爬上慕时肩头,朝他们嘶吼,奈何体力还没恢复,身板太小,不仅吓不住人,还有些滑稽。
慕时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莫怪。”年轻公子缓慢直起腰,“只是出门在外,需要谨慎些。”
“我这伤是年幼时被九尾赤狐所致,当年家父求至医修世家越氏,才保下我的性命。越氏族人都无法根治,姑娘却说自己能,在下着实有些……难以置信。”
慕时轻哼,“天底下就不能有比越氏族人更厉害的医修了吗?”
她转身就走,“你不信就算了。”
“等等。”年轻公子清了清嗓子,“姑娘说的是,天下之大,从不缺天才,敢问姑娘名讳与来处。”
慕时坦然道:“苍岚宗,道玉真人门下,慕时。”
见他们面面相觑,她又道:“小门小派,公子没听说过也正常。”
“是没听说过,但有姑娘这样的人才在,将来定会人尽皆知。”
慕时莞尔,好久没见过嘴这么甜的人了。
“在下巫氏行九,巫洵。”
“临疆巫家,鼎鼎有名。”她轻飘飘道,“但你这个人我没听说过。”
巫洵:“……”
这姑娘显然不是个会吃亏的。
“姑娘知道巫家便好,若姑娘真的能为在下根治此伤,在下必定重礼答谢。”
慕时歪头,一本正经,“我也就试试,要花很多时间,很多钱,还不一定能成功。”
巫洵:“……”
这是一点责任都不想负。
这伤十年不曾有动静,今日一靠近秘境就复发。他若想从秘境中取得他想要的东西,恐怕艰难。此人至少能暂时压制伤势,于他有大用。
“我与姑娘有缘,我信你。”
慕时憋着笑,“但愿我不会辜负公子信任。”
“听姑娘说话,不像本地人,可也是为秘境而来?”
“我是游历至此,正好碰上秘境。”慕时煞有其事道,“不瞒公子,听店小二说你们极可能是临疆人,我才主动来为公子诊治的。我本意接下来就去临疆,寻一些那里才有珍稀草药。但临疆奇诡之名在外,所以想找一二向导。”
她丝毫不见外道:“既然公子出身大名鼎鼎的巫氏,身份如此显赫。我无偿为公子排忧解难,公子可能保我在临疆横着走?”
巫洵挑眉,“怕是有点难,但保姑娘在临疆地界无恙,还是可以的。”
“既然姑娘如此直言,我也就将话说明。我来天炙城为两事,一为兄长接亲,为其迎娶城主之女。但接亲队伍还在途中,我的身份不宜暴露,还请姑娘保密。”
慕时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其二,不瞒姑娘,我提前来此,和绝大多数人一样,为荣安王女秘境。此行难免要受伤,不知姑娘接下来,可能伴我左右。”
慕时沉思良久,问:“包吃包住吗?”
巫洵:“?”
他重新将面前人打量,此人穿着打扮虽简洁但不失素雅,“姑娘瞧着不缺俗物。”
慕时叹息,“出门在外,能省则省。”
真的,月芽儿真的太能吃了。
“好。”
巫洵目送她出门,身边的女侍卫忧心忡忡,“公子,此女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靠谱。”
“可她能压制九尾赤狐的伤,这不是一般医修能做到的。”
他沉声道:“这种级别的医修,交好没有坏处。只是……你去查查,是不是真的有个苍岚宗。另外,找机会试试她,除了行医,可还有别的本事。”
“是。”
半夜,溜去后厨偷吃的月芽儿啃着一块芙蓉糕,无意中吞下附在糕点上的小虫子。
*
“四师姐,你怎么成城主的女儿了!”
入夜,褚今今趴在屋顶上,揭开了两片瓦,朝下面的人低喊。
抱膝坐在地上的姑娘闻声抬头,瞥见一张面带困惑的熟悉面庞,瞬间红了眼眶。
“师姐你别哭啊!”褚今今手足无措。
门口看守的两个侍卫被打晕,闻人鹤推门而入,鹿见汐立刻站了起来,泪眼婆娑地喊着“师兄”,但无法靠近。
他们这才发现,她脚下套着锁链,站的位置已经是能移动的极限了。
在狮山镇附近寻不到慕时,他们便立刻赶来天炙城寻鹿见汐。因为她有一块自小挂在脖子上的圆镜,可用神魂驱使,看见自己想见的人。
原本鹿见汐回天炙城探亲,是看望把她养大的奶奶。可闻人鹤和褚今今找去时,邻居却说奶奶已经死了,鹿见汐被人带走。
根据邻居对带走她之人的描述,两人寻到了城主府。
“就是这块镜子,他们说是我爹送给我娘,我娘死前留给我的。我爹是天炙城城主,我娘是他的侍妾。”
鹿见汐带着哭腔,本就是风情万种的大美人,此刻落泪更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我来了才知道,天炙城和临疆巫氏联姻,城主要将女儿嫁给巫家大公子,但他唯一的女儿不愿意,城主夫人为了留下她的女儿,便费心思把我寻回来认祖归宗,让我替嫁。”
“临疆本就奇诡,那个巫家大公子已经死过两任妻子,还将亡妻埋在了自己住的院子里。”
鹿见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也叫情深吗?迟早要闹鬼的吧!我不想嫁,他们就把我锁在这里,日日看守。师兄,我要回去,我要回无稷山!”
“别哭了。”闻人鹤沉声道,“会带你回去的,先把镜子借我。”
鹿见汐抹了把脸,师兄最是说一不二,得他此言,悬着的心立刻放回肚子里。
她将镜子从脖间扯下,递过去,“又找师父吗?”
这镜子之前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
闻人鹤没有回答,接过镜子注入神魂,额间流出的纯白流光与镜面相连。
“找的是小师妹。”褚今今朝困惑的四师姐挤眉弄眼。
见她不明白,又借解锁链的由头蹲下身,比着让她凑过来的手势。
鹿见汐配合地蹲下,同他一起小声蛐蛐。
闻人鹤充耳不闻,紧盯镜面,慕时的身影逐渐显现。
她坐在摇椅上,翘着腿,一晃一晃。右手拿了个桃子,自己吃,左手扔板栗,不远处立了条小白蛇,专接她丢的板栗。
还挺惬意。
鹿见汐一时忘了被锁,看着师兄面无表情的脸微微松动,摇晃着褚今今的肩膀,“师兄他在笑!他是不是在笑?”
“我……”褚今今被摇得眼前出现残影。
他松了口气,看师兄反应,师妹肯定没事。
“你能看出来她在哪吗?”闻人鹤回身问鹿见汐道。
鹿见汐得以瞥见师妹真容,“好像是……画月楼,天炙城最大的客栈。”
“师兄,看太久会神魂反噬的。”褚今今提醒道,“既然已经知道师妹在哪了,就停下吧。”
闻人鹤颔首,欲收回神魂,却见镜面中的慕时停止了摆动,一个青衣佩银的男人入画。
“天炙城有另一个名字,叫不夜城。晚间的景色比白日还要宜人,街道也更为繁华热闹。不知我可否有幸,与姑娘共游。”
慕时转头望向窗户,月夜繁华,风景一线,确实不负不夜城之美名。
“好。”
她本欲鲤鱼打挺起身,却不料巫洵邀请的手递了过来。
如此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自然要淑女一些。
“别看了!”鹿见汐急忙抢过铜镜,“会有损神魂的!”
“我无事。”闻人鹤淡淡道,古井无波的目光望去,朝她伸手。
鹿见汐莫名紧张,向身旁的褚今今投以求助的目光。
后者急忙躲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般挪开了一步。
闻人鹤从她手中抽走铜镜,画面已至人来人往的热闹街道。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提着一篮鲜花的小姑娘将他们拦住。
“哥哥,给姐姐买朵花吧,祝你们花好月圆,长长久久!”
慕时低笑,“都给我吧,你早些回家。”
“谢谢姐姐!”
她从袖口摸银两,却被巫洵抢先一步。
“谢谢哥哥!”小姑娘兴奋地跑入人群。
“说好的,在我身边,你的一切都由我承担。”
上道,慕时心想。
她没有拒绝,提着鲜花继续往前走,忽地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巫洵亦回首。
慕时摇摇头,“没怎么,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
“咳!”
“师兄!”
神魂反噬,褚今今急忙切断连接,扶住闻人鹤。
闻人鹤眸眼晦暗,面无表情地用虎口擦过嘴角些许血迹。
好得很,一声不吭跑了,就只是在别的男人鬼混……
第19章 混乱
华灯初上,慕时提着花篮,顺着长街,与巫洵并行。
两人行至王女陵墓前,与来往的大多数外地人一样,献花祭拜。
四面人声鼎沸,所议论之事不过两件。一是猜测秘境大开的具体时间,二是城主嫁女,天炙城将与临疆巫氏联姻。
慕时轻嗤,“都说巫家大公子对亡妻情深意重,可葬了两个,现在又要娶第三个,算哪门子情深,又是对哪个情深?”
巫洵听出了她的嘲讽,不羞不恼,坦然道:“兄长行事有他的章法,我没资格妄加评判。但我等行事,理当一切以家族的利益为先。”
“哦。”慕时点点头,一本正经道:“经过你等如此牺牲和努力,巫氏在世家排名中……又下降了两位呢。”
巫洵:“……”
无从反驳。
“慕姑娘好像对世家之事很是了解。”
慕时面不改色,“前阵子到处都传,越氏出了天眼,世家将要大洗牌,甚至会惊起整个修真界的动荡。我了解一番,很奇怪吗?”
“原来如此。”巫洵轻笑,揭过话题,“谣言罢了。”
慕时微愣,“你的意思是,越家重出天眼是谣传?”
“越家家主亲自辟谣,慕姑娘没听说吗?”
怎么会,明明……慕时愕然。
她前阵子一直待在无稷山,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血脉传承,天赋觉醒,几乎已经是世家之间的传说了。何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尤其是越家,真的出了天眼,未必是好事。”
慕时思绪飘远,没有回应。
“上等法器,机不可失!秘境凶险,有备无患!”
路边的店铺叫卖着。
“怎么不见慕姑娘对秘境感兴趣。”巫洵状似无意地扫视过她的脸,“荣安王女留下的东西,可是倍受瞩目,尤其是那把王女剑。”
荣安王女陵墓附近到处都是人,秘境随时都可能大开,自然先到者容易抢占先机。
慕时亦张望,“你是为王女剑而来?”
“那倒不是。”巫洵坦诚道,“听闻王女陪葬中有一颗不朽苍珠,能使容颜不老,尸身不腐,生机不散。”
他似有几分怅然,“我有一株鸢尾,想要它永不凋零。”
慕时挑眉,“莫非是心上人所赠?”
“是亡母所植。”
慕时顿时收敛笑容。
“我幼时喜玩闹,偷偷跟着家人入山,却不料那一战对上的是传说中的九尾赤狐。我成了破绽,母亲为护我而亡。她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留给我的,只剩这株鸢尾花。”
慕时越听越不对劲,“你说这些,该不是想感动我,让我帮你吧。”
巫洵哑然失笑,“姑娘会吗?”
“不会。”她毫不犹豫道。
巫洵笑看着她,“可我觉得姑娘会。”
“那你可看错人了。”慕时随口道。
她脚步一顿,再次回头。巫洵跟随她的视线,也向后张望。
人群熙熙攘攘,没有什么特别的。
慕时眉头轻蹙,她总觉得有人窥视,背后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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