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很平静。
闻人鹤来到二人中间,微微有些气恼,“你们两个,出剑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都不怕死是吗?”
“不是还有师兄吗?”褚今今将剑背于身后,突然又变成了阳光开朗的模样,“师兄肯定不会看着我死的。”
慕时反应过来帮腔道:“对啊,师兄说过,永远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那是你逼我说的。”闻人鹤冷不丁道。
慕时背过身,“反正师兄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是吗?”闻人鹤绕到她面前追问,“那我前天刚提醒过你,剑法第二式需要注意前刺什么?”
慕时:“……”
注意躲避。
不过她刚刚用这招的时候,是反着来的。
她不满道:“你非要在我最爱你的时候破坏气氛吗?”
闻人鹤:“……”
“砰砰砰!”
响亮的锣鼓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几乎能震破人的耳膜。
众人抬头,天边忽然乌云密布,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与此同时,那道尖细的声音又出现了。
“一柱香的时间到了,你们违背了陛下的指令,不仅没有赏赐,而且全部!就地处死!”
“砰!”
天降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第52章 只差一步
天雷涌动,暗紫的闪电如鞭子一般抽向地面,如降天罚。那些匍匐在地,已失修为的众人瞬间暴毙。
天边剩下一个单调的“五”。
诡异的声音和骤然的压迫出现之时,余下几人第一时间凝出保护结界,将自己纳入其中。
“面见陛下,为何不跪?”
气流涌动,虽在结界之下,几人仍觉,肩上压着一座山。
是秘境之主,那道尖细声音口中的陛下,在逼迫他们下跪。
“真当自己还在称帝呢。”滕玉棋咬紧后槽牙,打颤的腿不肯屈服。
她意图放声嘲讽,却被压得声量不足,但该听见的人还是听见了。
“孤乃千古一帝!开疆扩土,称霸九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们怎敢不跪?”
乌云散开些许,一张苍老人脸浮现。他头戴冠冕,满头银白,神情狂傲,正是史书上所记载的荒武大帝。
“咳!”慕时抗不住这股力量,跌坐在地。
她本就是几人中道行最浅的,何况之前拉所有人出幻境时,已经消耗大半灵力。
闻人鹤腾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又单膝落地,给予她支撑。
“何必垂死挣扎,孤的九百陪葬,就差你们几个了。”
荒武大帝的笑声回荡整个沙域,“或者孤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继续游戏,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孤赏黄金万两,城池两座!并将孤的宝盒赠予!”
“孤的宝盒,通晓世间所有的事情,拥有它,你们就能和孤一样称霸天下!”
霎时间,他的脸分身,分别出现在五人眼前,神情夸张地问道:“你不心动吗?”
“噗!”慕时将口中鲜血朝他吐出,他的脸立刻在眼前消失。
闻人鹤目光冷厉与他对视,褚今今面露凶狠,滕玉棋毫不犹豫道:“滚!”
三人眼前荒武大帝的脸亦瞬间消失。
只剩下西陵桥,他神色微滞,似在犹豫。
“你不心动吗?”荒武大帝再次蛊惑道,“杀了他们,你就可以拥有这世间最神奇的宝物,就可以成为下一个孤!”
“西陵桥!”滕玉棋怒吼,似乎想叫醒他,“他死得有多惨你不知道吗?鬼话你也信?”
荒武大帝笑容狂放,“不信孤,难道现在跟你们一起去死吗?”
“西陵氏……”慕时有气无力,“可是推翻暴政的功臣氏族。”
这段历史,父亲寥寥几句向她带过,西陵氏、闻人氏以及如今的第一世家诸葛一族,曾是合力推翻荒武大帝暴政的三大世族。
父亲说这些的重点其实是想跟她说:“为何天下剑修多如牛毛,唯独西陵氏能觉醒剑心?”
“西陵氏,从不向无辜之人拔剑。”慕时半睁着眼,看向他,“对吧。”
西陵桥回头,怔怔望向她。
他忽而唇边勾起一笑,“你说的对,西陵氏有祖训,不得向无辜者拔剑。”
荒武大帝冷哼一声,不甘的脸从他面前消失。
“那你们就都去死吧!死吧!”
如惊涛骇浪一般的强势威压一波一波向他们无情袭来,同时,荒武大帝在他们耳边咆哮,“孤乃千古一帝,孤乃天下霸主!”
“咳!”“咳咳!”
他们接连吐血,被迫折腰。
“如果……”闻人鹤垂眸却没看她,低声道:“如果像在沉渊底下的事情再次发生,你和今今得了机会,就赶紧跑。”
慕时面露茫然,他这话的意思是,他要像在沉渊下那样,短暂拥有半神实力,但六亲不认吗?
可赤狐前辈说过,再来一次,他很可能会立刻爆体而亡。
闻人鹤欲起身,纤细白皙的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她没用力,却压得他不敢动弹。
慕时晃晃脑袋,试图强迫自己清醒。
她口齿清晰道:“所谓秘境,不过秘境之主所设下,到一定时间才显现的阵法。说到底,就跟所有的阵法一样,找到阵眼,就有逃出去的可能。”
“道理是如此……”滕玉棋咬牙切齿地坚持着不跪,“可就我们这样,怎么找?”
寸步难行,且视野模糊。
慕时强压下头晕目眩的恶心感,搭在师兄身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此间处境,容不得她多做迟疑,也来不及去想后果。
她道:“我可以找到。”
“你怎么找?”滕玉棋满头细密的汗水和困惑。
“我们可没有试错的机会。”西陵桥正经了起来,满面严肃。
慕时没吭声,仰面瞧天。因着倚靠闻人鹤,很容易就跟他对上了视线。
四目交汇,她眨了眨眼,他愣了片刻后,别过脸,与她错开目光,但揽在她腰上的手却收紧。
下一刻,她的双眸被神秘的深松绿覆盖,如同暗夜里的猫。
“天……眼?”西陵桥看呆了。
滕玉棋和褚今今双双怔然,唯有闻人鹤沉默着,盯着她裙边卷起的沙。
眼前的一切忽而无比清晰简单,慕时望着天际那张苍老的脸,似与三千年前的坐在龙椅上的荒武大帝隔着时空对视。
她从他的眼中,看见了发光的宝盒和空荡荡的大殿,以及宫殿外马上就要蔓延至此的兵荒马乱。
那代表着,他用兵戈铁马建立,用铁血手段稳固的王朝岌岌可危。
她看到了他的轻蔑,可是天眼之下没有秘密,她看得更清楚的,是他藏在蔑视下的恐慌。
“阵眼,他的眼睛!”慕时指向高处。
说时迟那时快,四人丝毫没有犹豫和怀疑,瞬间爆发体内所剩灵力
四剑齐出,孤注一掷。
闻人鹤突然抽离,靠他身体借力的慕时猝不及防栽进沙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孤乃千古一帝!孤乃天下霸主!”荒武大帝嘶吼着。
慕时趴在地上听见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待她颤颤巍巍抬头时,便见天边炸开了紫色的云。
风一吹,散了颜色,只剩干净的蓝天白云,她顿觉天朗气清。
攻向阵眼的四人被气流反震,身体砸在不堪一击的茅草屋上,小屋轰然倒塌,掀起漫天灰尘。
出来了,慕时看了看只是脏兮兮的自己,再看看废墟里灰头土脸且夹带不明血迹,通通人事不省的四人,就感觉……她还行。
“小姐!”
“慕时!”
慕时恍惚,闻声看去,是大师兄和三、四师姐在叫她。
前头那一声,是滕玉氏的家仆在叫滕玉棋,他们连忙冲上来检查自家小姐安危。西陵氏的人紧随其后,去废墟里挖他们原本风度翩翩的少爷。
“你们终于出来了,可担心死我们了。”
桑音上下左右拍拍慕时的身体,确定她只是形象狼狈后松了口气,又赶忙和元降一起去捞昏迷不醒的闻人鹤和褚今今。
“怎么只出来五个?其他人呢?”茅草屋外围观的人扬声问。
大概都死了,连尸体都没有留下,慕时心想。她转身去帮忙扶人,却无意中在草堆里翻出了之前看到的铁盒子。
它此刻看起来并不普通,锈迹已掉,露出复杂的花纹。哪怕没打开,仍从缝隙里外溢紫色的光。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知了宝盒?”看热闹的众人惊呼。
眼尖的人看出来了,“那花纹和野史上所画一模一样!”
慕时当着众人的面将其捡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又放下。
她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所谓知晓天下事的宝盒,更不会去找一颗人心来检验。她抬起手,用粉衣对准。
“砰”的一声,将其销毁。
铁盒碎了一地,成了废铜烂铁。
人群里爆发惊吓声,随后又是嘈杂的窃窃私语。
“师姐,我好累。”慕时回头蔫巴巴道。
鹿见汐给她施了个清洁术,笑道:“看你们这样子,里面肯定休息不了。都三天了,肯定累了。”
三天?慕时茫然,看来秘境里……啊不,这根本不是寻宝秘境,是那个荒武大帝,为了凑齐自己陪葬所设下的陷阱,陷阱里的时间流逝速度和外面有所不同。
慕时掌心抓合,感觉身体疲软。如今看来,她灵力空空并且感到无比的累,并不只是因为在陷阱里消耗过度,还因为七天的时限已过。
按理在昨日,就该和师兄双修补给的。
她看向大师兄背上的紧闭双眼的闻人鹤,伸手抚平他的眉眼。
“走,回家。”
——
因为她已经没什么灵力了,慕时即便想立刻救醒那二人也无能为力,确保他们没有性命之忧后,她便回自己房间休憩。
躺在松软的床上,放下满身戒备,很快就睡着,又猛然惊醒。
陪在她身侧的月芽儿爬上她的肩膀,用脑袋蹭着她的脸颊,似是安抚。
外面忽然响起笛声,慕时看向窗外,亮堂堂的,还是白天,证明她根本没睡多久。
她又做噩梦了,而且清楚的知道为什么,滕玉棋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越家已有五支上山寻药的队伍和三支商队遭到暗杀,且全部被伪装成被妖兽袭击。”
“要么你足够心狠,就当越慕时真的死了。要么你就练好你的剑,做好风雨欲来的准备。”
外头笛声不断,慕时眉头紧锁。
“吹的什么玩意,真难听。”
空无一人的窄巷里,衣衫褴褛的独眼老人坐在废弃的竹篓子上,断断续续吹着一支木笛。
慕时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被笛声扰得静不下来,带着怨气一脚蹬开被子,拿起王女剑冲出门去。
但这笛声不是从自家院子里传出来的,可能是邻居,也可能不是。
“你怎么出来了,是太吵了吗?”元降端着一盆绿油油的青菜,正要进闻人鹤的屋子,见到她便停了下来。
慕时心烦意乱,“这谁在扰民?”
“不知道。”元降摇了摇头,“不过现在离天黑还早,不管是谁都是他的自由,算不得扰民。要是晚上还这样,倒是能找官府出面。”
“算了。”慕时收起剑,依旧满脸写着烦躁。
元降也无可奈何,“你且忍忍,晚上就好了。”
慕时叹了口气,“反正也睡不了。”她上前接过盆,“择菜吗?我来好了。”
他又把盆抢了回去,“既然这样,你去守着你二师兄好了,我就回去专心准备晚饭了。”
“哦,好吧。”
慕时推门进屋,又将门关上,轻手轻脚走向床榻。
却不料躺在床上的闻人鹤突然起身,吓她一跳。
“你、你怎么醒了?”
刚问出口,慕时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他什么体质,要是虚弱得要在床上躺上好几天,那才叫奇怪呢。
“你去哪啊!”
见他径直往门外走,慕时连忙绕到他面前问,但并没有挡住他的脚步。
不对劲,他竟然没睁眼。
“喂!师兄?”她拽住他的胳膊,“你怎么回事,要去哪啊?”
闻人鹤面容平静,固执地往前走,既不甩开她,也不回答她。
“师兄!”
“闻人鹤!”
“你怎么回事?梦游吗?”
慕时死死拽住他,使尽全身的力气将他往回拉。
外头的笛声难听得让人想吐,里面的人难劝得她想哭,她气得咬牙。
“砰!”
“哎呀!”慕时痛呼出声。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笛声莫名停了的一瞬间,她成功拉回闻人鹤。但猛地回弹,她的身体往后撞上靠墙放的一把椅子。后脑勺、肩膀和腰全部遭受重击。
更要命的是,闻人鹤沉重的身体砸在她身上,脑袋磕脑袋,迎头痛击。
“闻人鹤!你是看我伤得不够重,心里不平衡吗?”她哀怨道。
额头、后脑、肩膀和腰,估计都要青了,她只有两只手,一时竟不知先摸向哪一处。
最后选择揪起了压在自己身上之人的脸,恶狠狠质问:“你到底在干什么?你醒醒!”
闻人鹤双眼紧闭,她怎么扒都扒不开。眉峰紧锁,似有化不开的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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