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有计划,就听娘的,你太爷寿宴前一日再走。”
“为何不让我也凑凑太爷寿宴的热闹?”
宣槿轻笑,“那日人多眼杂,你被认出来可不好了。”
“哦。”
慕时心里盘算,得再找个时间溜去后山,看望哥哥。
宣槿扭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闻人鹤。
后者笑了笑,以指为笔,以桌为纸,有条不紊地画符。复杂的纹路金光一现后,桌上凭空多了个木盒。
闻人鹤将其打开,“伯母,这是晚辈给您和伯父带的礼物,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慕时侧目,“?”
啥时候的事。
宣槿草草瞥了一眼,里头都是些难见的稀奇玩意。西王陵点石成金的松枝,东海可以传音的螺,北昆仑的灵芝,南极佛法串……
“平白无故的,送这么大礼做什么?”
闻人鹤站起身来,恭敬行礼,“这是晚辈应有的礼数而已,只是您曾经问过的晚辈的问题,晚辈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
慕时目瞪口呆,装什么端庄,昨天半夜掐她脖子吓唬人的是谁?
她光明正大地凑过去,小声问:“你哪来的?”
“师父给的。”
必不可能是他们共同的师父,慕时诧异,“他不是混成乞丐了吗?”
“他只是不修边幅。”
宣槿看着他们咬耳朵,眼中不自觉流露笑意。
“你有宝贝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就留不到今天了。”
慕时:“……”
“咳。”宣槿严肃了起来,“你们的事情,小时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不过她爹爹未必这么想。而且因为你师父和我是旧交,他爹爹那关,我必定是帮不了忙的。”
慕时眼皮跳了跳,“爹知道师兄的师父是谁了?”
“那日回家,你爹确实被你俩气得不轻,他当晚就把你师兄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不然如何能放心你们继续相处。”
宣槿的指尖敲打在桌上,看向闻人鹤,“所以啊,他什么都知道,不要想着欺他瞒他。他并非不讲道理的人,最重要的,是诚心。”
“多谢伯母,晚辈明白。”
闻人鹤在心底叹了口气,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他瞥了一眼慕时,后者的注意全都到了盒子里的宝贝上。
指望不上,他心想。
——
天黑后又过了一个时辰,慕时才等回父亲。
彼时她正在房中闭眼打坐,忽然听见他的声音。
“一个男人戴什么粉?不伦不类,像什么样子!”
闻人鹤:“……”
他的余光里,自己发尾的粉宝石莹莹生辉。
“是我给他戴的。”慕时扬声道。
越良河扭头冷冷扫了她一眼,吐出四个字,“眼光甚差。”
慕时:“……”
骂谁呢。
“你今晚跟你娘睡。”越良河背着手,眉头紧锁,语中含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看都懒得看闻人鹤,近乎命令道:“至于你,先跟我来。”
慕时欲言又止,脚步不自觉跟随。身旁母亲轻咳提醒,又得师兄回头给了一个“放心”的眼神,她才止住脚步,目送他们离开。
“爹想干嘛?”
“不知道。”宣槿无奈地摇了摇头。
慕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我去瞅瞅。”
“欸?”宣槿出言阻止,“你就不怕自己插手,反而帮了倒忙?”
“我偷偷看。”慕时脚步欢快,“谁说我要插手了,我去看乐子而已。”
宣槿:“……”
她眼看女儿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心中莫名怅然。
慕时悄悄靠近父亲书房,无声窥探,但里面没人。
她一边疑惑,一边到处找,四处乱窜又避着人,鬼鬼祟祟像个贼。
找到最后,发现父亲回到了母亲房里,正气定神闲地喝着酒。
闻人鹤却无影无踪。
慕时像游魂一般出现在他身后,“我师兄呢?”
越良河被她吓了一跳,没好气道:“我不是让你睡在你娘房里吗,一不留神又跑哪去了?”
“还没到睡觉时候。”慕时理直气壮,“何况如今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我已经不需要睡觉了,时间我都省来修炼了。”
“哎呦哎呦!”越良河嗤笑,“你几斤几两,我还能不清楚?”
慕时满脸不忿,“你还不信,我给你比划比划?”
“行啊!”
越良河指向宽敞的院子,一副拭目以待的模样。
慕时气势汹汹跑出去,刚握剑就顿住。
“不对呀。”她回头,“我师兄呢?”
越良河面不改色,“被我砍了去喂狗了。”
“得了吧,你又打不过他。”
越良河:“……”
如鲠在喉。
“他到底去哪了?”
“他不是要证明自己对你的心意吗?我就让他十二个时辰内去摘回桫椤果心当聘礼,他就去了。”
慕时愣了愣,“桫椤果心?我记得看守那玩意儿的是只堪比化神期修士的虎妖,家里组了好几次队伍前去都无功而返,你让他一个人去?”
“怕什么?”
越良河淡定地饮下一杯酒,“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不是用咱们老祖的方法淬过体吗?怎么都能留口气在。”
“他没有了!”慕时急道,“他去哪个方向了?”
越良河一怔,“怎么还能没呢?”
“他给我了!”
“怎么给你的?”
“就是……阴阳调和之法,渡体,给我了。”
越良河骤然眉头紧锁,“怎么个阴阳调和法?”
慕时心一横,不羞不臊,“就是你和娘有我的那个章法!”
宣槿:“……”
“你快告诉我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啊!我还能让月芽儿把他叫回来!”
“叫他回来干嘛?”
越良河脸色铁青,“让他去死!”
慕时:“?”
第74章 承诺
缙南以北,有树桫椤。
慕时赶来这片茂密丛林里,四面兽鸣声不断,忽远忽近,在阴森森的氛围里,听来十分骇人。
她要来寻师兄,爹娘不放心,便和她一起来了。
外来者难免遭受攻击,草丛中忽然冲出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黑山猪,要将他们扑倒撕咬。
越良河匆忙将她们母女俩护在身后,不料他的女儿将他推开,毫不犹豫地对着黑山猪脑袋就是一脚。
慕时用剑抵在黑山猪头盖骨,恶狠狠地问:“说,桫椤树心在哪?”
挨了一脚的黑山猪在地上滚了一圈,立刻老实,懵了一会儿。剑锋逼近,它连忙用尾巴指了一个方向。
“带路!”
黑山猪圆滚滚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在前面,慕时谨慎跟随,左右观察。
在她身后,越良河和宣槿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两人见慕时神色忧虑,欲出言安抚,刚张嘴还没出声,又见慕时毫无征兆地反手一剑,将躲在树叶背面欲伺机偷袭的毒蜘蛛劈成两半。
蜘蛛尸身留下的黑毒血流淌在树叶上,向下滴落。
“爹娘你们小心些。”慕时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跟紧我。”
越良河对她感到些许陌生,咽下一口唾沫,欲言又止。
慕时只想快些找到师兄,谁知走了没多远,熟悉的修长身影从夜色下缓缓现身。
她脚步顿住,粉色宝石莹莹生辉,此时此刻,是这天地间最耀眼的存在。
“师兄!”她快步跑去。
本欲拥抱,想起爹娘在后头,慕时匆匆收回胳膊,只是轻轻拍在他身上检查,“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闻人鹤笑看着她。
慕时松了口气,见他和离开时差不多模样,连头发丝都没乱,便放下心来。
慢悠悠走来的越良河冷哼一声,“就你瞎操心,人家打不过自然会退,真以为有人会傻到为了你拼命呢。”
慕时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仅没收敛,还继续道:“人贵在有自知之……”
闻人鹤忽然抬手,血淋淋的掌心赫然躺在一颗泛着幽绿、像柿子一样的果实。
霎时寂静。
闻人鹤的手心手背皆是极深的伤口,将原本白皙的手染红,甚至不断有血顺着胳膊流下。
他神色平静,好像流血的是别人一样。
“你……”慕时呆了一瞬,缓慢撩开他的袖子,小臂亦是伤口遍布。
闻人鹤见她呆滞,像是吓到了,忙强调道:“我没事。”
他又看向越良河,“伯父,桫椤树心,晚辈可找对了?”
“额,是。”越良河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将桫椤树心接过的同时清了清嗓子,“一个男人,这点小伤……”
“师兄!”
闻人鹤睁着眼,倏忽直挺挺地往前倒去,慕时连忙接住。
*
越家,慕时的房间虽然久无人居住,但日日都有人打扫,连桌上摆来看的青瓷都一尘不染。
闻人鹤裸露上身躺在床上,慕时坐在边上,目光幽怨地看着正在给他疗伤的父亲。
待他身上的伤口全在疗愈之术的作用下愈合,越良河才敢抬头去看女儿,信誓旦旦道:“没事了。”
“那他怎么还没醒?”
“睡着了。”
慕时:“?”
“真的没事了,你还不信爹?”
被她看得心虚,越良河又补充道:“顶多虚弱个三四天,保管七八天后活蹦乱跳的。”
慕时眉头轻蹙,“他近来总是犯困,我却查不出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可他从前不这样的。就算没了原本的体质,可修为还在,何至于此?”
“犯困只是表象。”
她有不解,越良河顿时有底气地直起了腰,“你看他是在睡觉,实则是在悟道,就像神识掉进了迷宫,走不出来就一直是如此状态。待走出来了,便是完全蜕变。”
“你是说,他这样是因为在升境的边缘,只差一步就要跃进化神期了?”
“差不多这意思。”
慕时愣住,没天理了!
渡体前涨修为跟涨潮似的是他,渡体后怎么还是他?
她看向闻人鹤时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甚至有了点气愤。
“这小子应该是在对战虎妖的时候强行打通脉络,短暂进入化神期,事后得到了反噬。这波他虽然在身体在遭受重创,但没准在悟道上得到了启发。”
越良河幽幽道:“真是如此,他还得感谢我呢。”
“得了吧。”慕时轻哼,“你就是想给自己开脱。”
“你这丫头怎么胳膊肘老往外拐?”
“我没有!”
慕时一边给躺着的人盖上被子,一边赶人,“既然没事了,爹你就忙自己的去吧,我来照顾他就好了。”
“你照顾他?”
越良河霎时激动,“他凭什么呀!你长这么大,爹娘有让你操劳过吗?你还照顾他,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没名没份,你就跟他……跟他……”
“怎样?”
“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在吵吵。”宣槿端着汤药走了进来,“你们还让不让人家小鹤休息?”
越良河脸色难看,“你看你女儿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你还不说说她!”
慕时低着头,看起来有些委屈。
“好了。”宣槿挡在两人中间,“有什么好说的,自己做事自己当,只要不后悔就好了。”
“还是娘好。”
慕时从靠近床尾挪动到靠近床头,抱上母亲的胳膊。
宣槿摸了摸她的脑袋,“那你能不能跟娘说说,你的师兄,比阿砚好在哪里?”
“好玩!”慕时拍手道。
她眉开眼笑,“和师兄在一起,自由、轻松,很开心!”
“你这是找玩伴还是找狐朋狗友?”越良河没好气道,“找夫君自是要挑成熟稳重,靠得住的,好玩算什么?”
“桫椤树心都给你拿来了,还不够可靠?”
“他明知自己没有那个实力,还要逞强,现在好了,躺床上起不来了!”越良河有理有据道,“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呢?他这就是不计后果,不够成熟的表现!”
慕时:“……”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却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就是不喜欢他,所以觉得他怎么做都不对!”
“你就是瞎了眼喜欢他,才会觉得他处处都好!”
父女俩争执不下,宣槿无奈扶额。
“好了!”她扬声打断,责怪地瞪了越良河一眼,后者勉为其难地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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