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慕纭猛然睁眼,与她四目相对。
“真难看。”慕时声音颤抖,起手疗愈之术,抚向她的脸,“该不是你自己毁的吧。”
越慕纭睁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不毁如何混得进来,你……”
她脸上的伤痕一点一点消去,展露原本俏丽的面容,此刻泪眼婆娑,我见犹怜。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那又是谁?”
“越家的丫头。”钟离家主些许无奈,“还真没死。”
西陵家主在旁眯起了眼,“越家这么多丫头呢,怎么还有个小子?”
闻人鹤挡在两人面前,提醒道:“先走。”
月芽儿从慕时袖口窜出,瞬间变大,嘶吼开路。
有人阻拦,慕时反手将越慕纭推倒在月芽儿身上,自己执剑往前扫清障碍。
深色的结界遮天蔽日而来,慕时压根不知是谁出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多耽搁一分,他们逃出去的可能就越小。
刹那间,绿眸乍现,一眼看到结界薄弱处。慕时挥剑一劈,打开裂缝,月芽儿趁机逃窜。
底下看戏般的众人纷纷站起,都已没有心思再管和灵兽逃走的越慕纭,全都望向绿色眸眼的主人。
“完了。”滕玉棋后背发凉。
慕时不再遮掩,用她妖冶神秘的眼睛扫视众人,几乎没有人敢与她对视。
攻击从四面八方而来,慕时和闻人鹤乱中躲避,不知有多少人暗中下手。
想要困住他们的结界如同蚕丝一般将他们层层包裹,不给丝毫喘息的机会。
“咻!”
慕时肩膀中箭,她依靠天眼勉强和师兄同等战力,但反应力还是差了一些。
闻人鹤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肩膀,将她从另一箭下拉走。
他一声不吭,掌心顺着她的胳膊滑下,灵力游走,催动符纹。
手腕灼热,他不声不响催动了她腕上的保命符,慕时诧异回头,“你……”
“走!”
空间撕裂出一条缝隙,慕时被他推入其中。
“师兄!”
缝隙闭合,她的身影连同声音瞬间消失。
风暴中心,独留闻人鹤一人。
第80章 天眼的秘密
临疆密林,隐蔽的竹屋上空撕裂开一道口子,掉出的慕时砸中屋顶,头破血流地滚落在地,惊跑满地小狐狸。
剧烈的痛感让慕时不得不捂上中箭的肩膀,箭上不知有什么,竟然戳穿了她,让她的灵力不断流散。
好阴毒的手段。
“师兄。”
她轻声呢喃,正欲从地上爬起来时,一只赤色虚影的手摁住了她。
“不想他死就别回去。”
是赤狐前辈的声音。
慕时眼前,赤色的线条渐渐勾勒出九尾赤狐的模样。
“如今你已暴露天眼,他们的目标只会是你。找不到你,他自然是最好的诱饵,所以暂时他死不了。”
慕时泄了一口气,趴在地上。
“一切等我回来再说,你先在竹屋好好养伤。”
他的话音一落,血色线条合成一线,飘向远方。
被吓跑的小狐狸们又跑了回来,在她身上拱了拱后,一起跑进屋,将轮椅上的越良辞推了出来。
“小时?”
越良辞在熟悉的气息中嗅到了血腥味。
慕时在地上翻了个身,“是我。”
“你受伤了?”
“小伤,待会儿就自己愈合了,不用担心。”
越良辞从她的话中听出了空洞,仿若在他面前的并非完整的慕时,而是丢失了三魂七魄的肉身。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慕时盘腿坐起,抬头看向空间撕裂的方向,那处已然恢复原貌。
她眼中茫然,语中寂寥,“师兄真是不讲道理,什么话都不说就把我送走,他自己一个人要怎么办。”
*
滕玉氏中庭,正中央玄衣猎猎闻人鹤是唯一的焦点。
“妖魔鬼怪”围绕之时,他强行破境抵抗,此刻已遭反噬,站都站不稳。
他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在众人以为他要殊死一搏时,他默默用仅剩的灵力将剑上裂纹修复,将其当作绝世珍宝般收回。
闻人鹤想,如果逃不掉,他和慕时之间,还是他先死划算一些。
*
黄昏时候,霞光穿过竹叶间的缝隙,洒在慕时脚下。
她抱膝坐在台阶上,等待着赤狐前辈的归来,心里反复用他的话安慰自己。
比九尾赤狐先回来的,是月芽儿和它驮着的越慕纭。
月芽儿抖了抖身子,虚弱的越慕纭从它背上滑下,掉落在慕时身边。月芽儿并未像平常一样,完成任务后便缩小,钻回主人的袖里睡大觉,而是用自己庞大的身躯,以保护之姿将整个竹屋围住。
“你是白痴吗?”慕时低声嘲讽,“以为混进去提前布个阵法,就能以你那点微薄的修为打败那么多人?”
躺在旁边的越慕纭被灿烂的霞光刺得睁不开眼,久久无言。可放在以前,就算她只剩一口气在,也是要蹦起来辩个输赢的。
她闭上了眼睛,“他们都死了,都死了,我又有什么资格活着。”
慕时侧目,“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天……很热闹。”越慕纭声音沙哑,“来的客人很多,只有寥寥几个世家没有到场。他们催着太爷露面,说要给他贺寿。结果他出来的一瞬间,天边射出一支火箭。好像是乔家的,又好像是褚家的,不太确定是谁先动的手,总之他们早有准备,对我们赶尽杀绝。”
“早在家中内斗之时,其他世家就遣了眼线混入越家,他们布置了火阵,将整个越家困在火里。危机时候,叔伯们催动护山大阵,一旦阵法完成,所有人都会死。可在场除了居心叵测的人,还有不少中立的无辜之人。叔伯们犹豫了片刻,仅仅片刻,他们便杀到了眼前,阵法没有催动成功。”
“阵法失效,暗道暴露,我们没来得及逃跑。他们披着黑袍遮了脸追了过来,连刚出生的小芙蓉都没放过。最后小芙蓉她娘,青青嫂嫂,将小芙蓉没用上的护身符给了我,把我送出了越家。”
越慕纭声音颤抖,“我在暗道尽头等了一整夜,都没有等到第二个人逃出来。”
慕时掐着自己的虎口,压下翻涌的情绪,“这般艰难,好不容易才活了你一个,你竟然还去送死?你如何对得起青青嫂嫂,还有用命挡在你面前,给你争取时间逃跑的大家?”
越慕纭霎时愣住,陡然睁眼,四目交汇时,泣不成声。
慕时怎会想到,有一天,她会和从来不对付的堂妹互为支撑。
她将越慕纭送回屋里,人在床边守着,目光却总是往窗外看去。
越良辞静静地坐在她身侧,一直未言。
三更半夜,赤色的风卷入屋内,将好不容易睡着的越慕纭惊醒。
慕时睁大了眼睛,“前辈,师兄他……”
“莫急。”
九尾赤狐现身,并未以巫洵的模样,而是恢复了自己的样貌。他从容不迫地在躺椅上坐下,拎起桌上的茶壶往自己嘴里倒,不过接了个空,一滴水都没有。
他无奈之余又有些尴尬,“咳,我不都说了吗?只要你藏好,他暂时就死不了。”
“那他现在怎样了?”
“关入极天之域,处以隹刺之刑。”
他说得轻飘飘,慕时愕然,“隹刺之刑?”
“你们世家之间的把戏,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九尾赤狐摆了摆手,“八成是个折磨人的玩意,他们会到处散播消息,说世家联手抓了个极恶之妖关在极天之域,一方面恐吓无关之人不要靠近那地方,另一方面引你去救他。”
慕时下意识往外走,刚迈开步子就被九尾赤狐的尾巴缠住,动弹不得。
“你干嘛?他们刚下好套,你就迫不及待送上门?”
慕时用力挣扎,顺手拔了不少狐狸毛。九尾赤狐疼得龇牙咧嘴,但没有吭声。
“隹刺之刑便是在人穴位上扎入一百根针缓慢放血,血流三天三夜,血尽人亡!”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九尾赤狐听来难受,但不敢松开她。
“此刻那边已布下天罗地网,你去了也是送死!”
“那我还能不去吗?”
九尾赤狐霎时语塞。
僵持良久,他没别的法子,只好将她打晕。
*
极天之域,云雾之中,石块悬浮为梯。十八根金纹白柱分布伫立,柱上缠着玄石锁链。
闻人鹤跪坐在金色的压制阵法之上,底下万丈深渊。他勒出血痕的手腕被锁链缠绕,待脚下的阵法被他身上流出的鲜血覆盖,锁链便会断开,他会坠入深渊。
他低着头,意识涣散,脸上一道直达眼角的剑伤血流不止。
凄惨而美丽。
四下寂静,仿佛天地间,唯他一人。
*
慕时听到了雨打屋檐的声音,她的思绪回到在沉渊底下被赤狐前辈捡回来的那一天,她比师兄提前醒来,只要睁眼,她就可以看见睡着的师兄。
可是没有,她睁着迷惘的眼睛,身侧空无一人。
屋外的雨、屋内的竹香、摇晃的躺椅、悠哉的赤狐前辈……都和那日一样,唯独少了师兄。
“清醒一点没有?”九尾赤狐扬声问。
慕时坐起身,身边萦绕着赤色流光,像是随时防着她离去。
“清醒了。”她冷静道,“我还是要去。”
九尾赤狐毫不意外,幽幽道:“你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尽如仇人愿也就罢了,你越家的仇谁去报?”
慕时微怔,难以回答。
屋内陷入长久的死寂。
直到敲门声响起,“砰砰。”
越慕纭站在门口,影子拉得很长。
“我来辞行。”她说。
慕时抬眸,“你要去哪?”
“你说的对,我好不容易活下来,再去送死是白痴行径。如今有你这个靶子,那群人定不会花心思在我身上。我要去昆仑山,拜师修行,以图来日报仇雪恨。”
慕时眉头轻蹙,许多年前,曾有一位云顶昆仑的阵修长老来越家作客,一眼看中了越慕纭,想收她为弟子。可惜当时的越慕纭年纪小,不愿去吃修行的苦,便没有答应。那位长老有言,若有一日她改变主意,随时可拿着信物上昆仑山去找他。
这件事情越慕纭在她面前炫耀了好久,没想到有一日竟成了退路。
“此去昆仑,路途遥远,让月芽儿送你去吧。”
越慕纭愣了愣,低声道:“多谢。”
她转身欲走,没几步又顿住,“越慕时,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何必为了救我,暴露自己。”
“你是挺讨厌的……但我也做不到,看着你去死。”
慕时想,哪怕是整个家里最最讨厌的人,她不拼死一救,也会愧疚一辈子。
越慕纭垂首,盯着脚下的台阶,“为了救讨厌的人,赔上自己喜欢的人,后悔吗?”
“当然后悔。”慕时红着眼睛,“后悔自己没有坚定一点,和他撇开关系。”
不是后悔救她,越慕纭攥紧衣角,“可惜我帮不了你,最多可以承诺,将来顺便给你们报仇。”
她深吸一口气,“越慕时,人死不能复生,这是我们学医道时,一起上的第一课。这堂课夫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医者,只要一线生机,就要大胆搏一搏,别到无可挽回的时候再后悔自己没有尽力。救人如此,做人也是如此。”
“所以,你去找死我是不会拦你的。不过,我还是希望,晚一点听到你的死讯。”
她不再停留,阔步离开。
慕时眼看她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林间。
“前辈。”慕时望向屋檐,“她说的对,纵然是陷阱,我也要为了师兄的一线生机,搏一搏的。”
九尾赤狐沉沉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良久才道:“罢了。”
他双手枕在脑后,随着躺椅的弧度,一晃一晃,“我陪你一起去。”
慕时怔然。
“越家出事的时候,你在场的吧。”
九尾赤狐丝毫没有避讳,“在啊,早料到是场大热闹,自然要去瞧一瞧,不过我可没动手啊。”
“可你也没有帮越家,为何又会帮我呢?”
九尾赤狐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我跟你说过,很多年前我和你们越家一位姑娘交情匪浅,她因为我被赶出越家甚至族谱除名,我不对越家动手,全是看着你老祖的面上。”
“至于你,是因为你和你的老祖同病相怜,当年那些人来围剿时,连竹林里的一只竹叶虫都不放过。若非你祖奶奶在关键时刻一脚把我踹出十里,我也无法苟活。当年我救不了他们,如今只好在你身上弥补遗憾了。”
慕时的视线落在他满不正经的脸上,“既然你亲眼看到了他们在越家的所作所为,就应该知道,世家联手,哪怕是你,这一去也跟送死无异。”
“我可有半神之力!”九尾赤狐直起腰,突然认真,见她依旧严肃,又瘫到了椅子上,摇摇晃晃,吊儿郎当,“当然,真神来了,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你看我像怕死的妖吗?”
慕时讶异,“对你而言,现在的生活不好吗?何必要趟这浑水。”
“好!可太好了!”九尾赤狐拍手夸张道,“尤其是冒充巫家家主这段日子,那日子快活似神仙啊,走哪都有人捧着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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