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屹睨她一眼,心中没了焦躁,只剩别扭。
情绪转变如此之快,反应过来时让他惊诧不已。
许酥笑着,将他推了过来,道一句:“听耳阁的消息可真没用。”
裴屹道:“何出此言?”
“诺。”她将字条往他怀里一塞,“还说什么王妃开心,宁远王就开心,骗子。”
她看了一眼裴屹,又道:“骗子骗子骗子!”
裴屹睥着她,眼里噙着一丝好笑,“哪里骗?”
听耳阁是他的,怎么说也要维护一下。
银子都没收她的,这姑娘倒是骂起劲儿来了。
没良心的东西。
“那我方才脸都要笑烂了,你都没笑一下,不是骗是什么?”她愤愤不平,抢过字条拍在桌上,“骗子!”
裴屹咬一口嘴里的软肉,将人拉过来,抱在怀里,有些别扭的勾唇,就看见许酥展颜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
他一手掐住她的下颌,命令她,“不许笑!”
她今日私会淮安王,他没消气,不许她笑。
许酥眨眨眼睛,在他怀里坐正,“裴屹,你在气什么?”
“本王没气——”
“你有。”
“本王没有。”
“那你不让我出府。”
“明后两日不宜——”裴屹面上一怔,将人推下去,默默的吃了一口甜滋滋的枣花银耳羹,微微蹙眉。
甜的太过了罢。
许酥不许他吃,追问道:“明后两日怎么了?”
“你不说不许吃。”许酥移开。
裴屹刚抬手,许酥就站起来将银耳羹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严肃地看他,“不说就不许吃。”
裴屹看她那副模样,没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抢过她手中的银耳羹,险些洒出来,幽幽的看她,慢条斯理道:“本王偏要吃。”
“你......”许酥咬牙。
吃吃吃,刚刚叫你吃不吃!
她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许吃,为什么明后两日不让我出门?”
裴屹捏着她左手腕,眼神幽怨,“放你见裴延?做梦!”
“不是,你方才说的不是这个!”
她解释道:“我下午是去买糖和去听耳阁办事的,裴延自己过来的,而且......”
“我对他笑,那是因为,他问我你对我好不好呀,我说了好,我想到你我开心呀......”
她使劲在他身上作怪,“不许骗我,为什么明后两日不让我出门?”
裴屹索性重新将人抱进怀里来,单手锁着她,“噤声。”
许酥:“......”
见他不肯说,她也垂下了脑袋一副沮丧的模样,裴屹叹口气,“吃完同你说。”
他拿起玉筷夹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糖糕,想起方才喝的银耳羹心里有个隐隐的猜测,张嘴一咬。
眉眼间都带上了笑意,低头看她一眼,见她不吭声,乖巧的窝在他怀里,笑意更深。
不用猜测了,只怕这满桌的东西都是她捣鼓的。
银耳羹甜腻的发齁,糖糕不仅甜,还带着点苦味。
许酥看着裴屹一口一口将盘中的糖糕全都吃了下去,有些意外,刚炸出锅的糖糕很烫。
她轻轻的掰过边上的一小块,算不上好吃,应当也不难吃的。
可如今看着他一口接一口的模样,许酥也不免欢喜了起来。
“我想吃那个。”她指着盘中像花一样的白糕。
裴屹低头看她一眼,掰了一小块放在她的嘴边。
许酥皱了皱眉,怎么和她在膳房里做的不一样?
她忍着没将口中的东西吐出来,看着裴屹还在一口接一口的吃,摇了摇他的衣摆,“别吃了,叫膳房的人重新做过吧。”
裴屹看着她笑,“下次还是泡茶吧。”
三蝶糖糕,一碟蝴蝶样式包着豆沙馅,一碟花朵样式包的花生馅,还有一碟团成球什么也没放。
裴屹照单全收,一点儿也没剩下,他眼里带着笑,面上却不显,把玩似的捏了捏许酥的手。
“嘶”,她猛然退开。
裴屹蹙着眉看着她右手心里的水泡,“做点心的时候弄的?”
许酥“昂”了一句,脸上还带着傲娇,“膳房的师傅说,我很有天分,第一次下厨做成这样,只烧了一个泡,他第一次烧的满手都是呢。”
裴屹低头吹了吹,闻言道:“厨艺不精,教人教成这样,该杀!”
许酥张着小口,知他是气话,“殿下吃完了,能告诉我为什么明后两日不能出去吗?”
第76章 最没用的东西
裴屹幽幽的瞥一眼她,没好气的点点她的脑袋,叫阿柳拿了烫伤膏来。
细小的棉棒沾着白软的膏体,他动作小心又温柔,一边说着:“徐州的贪官被抓了。”
许酥点点头,翠绿宝石镶嵌的金边流苏碰上他的发冠叮当作响,示意自己在听。
“然后呢?”许酥问。
徐州的贪官不当由钦天监大人去处理吗?
裴屹睨她一眼,剪了一小块纱布,“这事是太子处理的,他想贪钱。”
许酥面色凝重,“那你是去阻止他吗?”
她说:“要你亲自去的,只怕免不了舞刀弄棒......”
她的话说的直白,“我有些担心你。”
裴屹轻笑一声,看着她包扎好的指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转而望向她,薄唇轻启。
“阻止?”他脸上的笑意更深,“叫念念失望了,本王是去抢银子的,然后......占为己有。”
许酥眨了眨眼,她得太后教诲,念的都是圣贤书,盼着大凌能够繁荣昌盛,河清海晏......
她道:“殿下缺银子了吗?”
裴屹捏了捏她得耳尖,吃饱喝足,他不想同她有什么矛盾。
他“啧”了一声,语调慵懒,“不缺。”
许酥从他身上下来,绕去对侧拿了泡茶得器具坐在圆桌边上,挑了嫩绿得茶叶,笑意盈盈得看着他。
裴屹分她一个眼神,随后便懒懒得靠在木椅上,低垂着眼眸认真的看她给自己泡茶。
好一会儿,茶水氤氲着热气,裴屹也不急得喝,许酥在他面前藏不住事,她那双眼睛明晃晃得告诉他,这茶喝了是有交易的。
思及此,他脸上有些不耐,似乎猜出来了许酥要同他说点什么,一把将人扯进怀里,指背掐着她脸颊上的软肉,讥笑一声,“你想说什么?”
许酥打量着他,她深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裴屹可以抢银子,但抢了银子上交国库,和抢了银子据为己有是不一样的。
年末的徐州受了雪灾,多少人在凛冽的寒风中无家可归,她不是菩萨,也没有济世救人的念想。
只是银子她们并不缺,可这些只要漏出一点便能救活多少条百姓的命。
正是因为死过一回,才更加的惜命,若她的生是父母积德重新换来的,她希望自己也能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来积福。
许酥张了张口,又被裴屹用食指竖在唇边,不让她继续说。
“行了。”他无奈的笑了笑,“若是本王不爱听的,念念还是别说了。”
说了他也不会听的。
他早说过,他是个十足的恶人,别人的死活干他什么事。
许酥咬咬牙,她想知道为什么。
裴屹的眼眸沉寂了下来,身上隐隐散出低压,有些瘆人。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们该死不是吗?”裴屹冷笑。
“天降雪灾,非人力所为......”
“那也不是他们该死。”裴屹不耐烦了。
他做事什么时候要向旁人解释那么多,他不想生气,将人从怀里推下去,转身往书案那处去,“夜深了,娘娘还是洗洗睡吧。”
许酥上前拉住他,眼波流转间是她独有的温柔,“别生气。”她声音很软,像是怕会惊到他一般,“真的不能说说为什么吗?”
裴屹看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有些烦躁,“当年杨家的案子牵连甚广,杨家算不得凌国首富却也富可敌国,徐州地处偏僻,天公不做美,旱灾、水灾、雪灾几乎轮着来。”
他抿了抿唇,“杨家不知给徐州捐了多少银钱进去,可东窗事发,第一个支持皇帝灭了杨家的就是徐州,你道该不该死?”
他指尖寒凉,触上许酥温热的脸颊轻轻一滑,转而掐住她的下颌,“所以,别把人心想的太好了,蛇蝎心肠就是如此,喂养不熟的畜生东西,就是会反咬一口的。”
说完,裴屹看着许酥怔愣的模样有些想笑,只觉得她天真的可笑,周氏的例子就在眼前,竟还敢相信所谓的恩情和人心。
那真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他的手掌捏着她两侧的脸颊,力道松松紧紧,笑着问她:“本王说完了,能喝茶水吗?”
许酥点点头,笑得很甜,“本就是给王爷泡的,王爷自然喝的。”
一盏茶喝完,裴屹扯了她的发钗,乱了她的长发,“夜深了,本王今夜就不回房了。”
*
深夜里,许酥在床上辗转反侧,即便她已经接受了重活一世这等怪力乱神的事,可每每睡着之际,总是会担心自己只怕一睡不起了。
她烦躁的坐了起来,也许这就是书上所说的连环效应,事情的走向已经同上辈子有了很大的不同。
本该夏日身亡的徐嫔年前就离开了,而神秘的寒部,上辈子直到她身亡也没有踏足过中原半步,更遑论淮安王裴延的出现。
难不成,重活一世,所有的事件节点都提前了许多吗?
那裴屹兵变是否......
许酥不敢往下想,她迫切的想要见到裴屹。
“来人。”
琼珠推开门进来,轻声道:“娘娘?”
“王爷可在书房?”许酥抿唇。
“书房灭了灯。”琼珠一边上前掀开纱帘,一边答话。
已过子时,外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风卷枯叶的沙沙声。
琼珠燃了琉璃灯盏,候在一侧,“娘娘可是做了噩梦?”
她看着许酥脸色有些惨白,上前抱住她拍了拍肩,“奴婢在呢。”
许酥抓着琼珠的手紧紧的握着,“陪我去屋外坐坐吧。”
前院风大,琼珠给许酥带上兜帽,引着她去了后院的小亭子边上坐着。
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也不免有些担心。
“姑娘,这是怎么了?”
一阵风吹过,许酥闭着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倏尔,她鼻尖闻到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学药理的人嗅觉都不差,她转眼看向后院的侧门处,候了片刻,果然,那血腥味就是从那处散出来的。
她提起脚边的四角笼灯,一步步往侧门那处走。
“姑娘,这没路了呀。”琼珠不解,拉住了许酥。
许酥摇摇头,伸手推开门,是一方不大的地,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仔细去嗅,发现那血腥味又没了,不免有些丧气。
她真是想裴屹想疯了,这个点只怕他都出了城门。
忽而,木板咯吱咯吱的作响,琼珠立马上前抱住许酥,警惕的看着。
“娘娘,是奴才。”阿柳探出头来。
第77章 不管脏污,我依旧来了
许酥这才松了口气,笑着看了一眼琼珠。
“娘娘,此处不宜久留,王爷叮嘱奴才送娘娘回去。”阿柳从地道里钻出来。
许酥皱了皱眉,她不想回房,那屋子里空荡荡的就她一个人,何况,今夜分别,她和裴屹还闹了场别扭,这事不能拖着。
“你去同他说,我要见他。”许酥道。
阿柳摇摇头,且不说地牢里头如何的阴暗潮湿,就是那味儿也是极冲的,他如今身上还挂着一个新的香囊才没熏到贵人哩。
“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王爷说了,叫奴才送您回去,不然要扒了奴才的皮。”阿柳欠身,提起滚落在地上的灯笼,上前引路。
许酥不吭声,提起裙摆就往地道里迈进去,吓得阿柳赶忙提着灯上前。
她心里难受有些委屈,明日就要走了,今夜也不肯见她,他是大混蛋。
长睫湮湿了一片,许酥眨了眨眼,抿着唇,站在地道的楼层阶上,看着自己的藕荷绣花鞋。
琼珠上前拉过阿柳,“算了算了,娘娘会护着你的。”
阿柳张了张嘴,不是他不近人情,实在是殿下方才才扒了那狗东西的皮,还有几个现在还在用刑,娘娘这娇滴滴的姑娘瞧了,只怕日后夜夜不能寐。
若是吓病了,他更是担当不起。
“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奴才。”阿柳朝她磕头。
许酥看着他,直言:“今日是我要硬闯的,你若不放我下去,我便守在这守到天亮。”
琼珠叹口气,许酥这模样是打定主意了,别看她们家姑娘乖乖巧巧的,实则她打定了主意谁也别想劝她改了去。
“阿柳,你放娘娘下去吧,夜里这样寒凉,坐一夜会病的。”
阿柳咬咬牙,给许酥开了暗道的门,引着灯一路往前走,拦住了琼珠,“娘娘可以下去,你不行。”
......
穿过一条漆黑的廊道,鼻尖涌入一股难言的刺鼻的气味,叫人直犯恶心。
阿柳拿出一条帕子递在许酥跟前,“娘娘,遮一遮吧。”
话音刚落,狭窄的廊道里传来一声痛呼,震得许酥耳朵发懵,那呼喊声很长,听起来像是痛苦到了极致,拼尽全力发出的最后一声嘶吼。
阿柳顿了步子,有些担忧的看着许酥,“娘娘,就要到了,若受不住,奴才送您上去。”
许酥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强忍了下去,一鼓作气往里走。
隔着朦胧又昏黄的光,许酥瞧见裴屹的手中握着一把短刃,玄夜的脚踩上了男人的头颅,而裴屹像是在赏玩一般,一点一点的割下他的皮肉。
蓦地,他手中的动作一顿,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余光里映着许酥的身影。
男人得了间隙,大口喘着气,想尽一切办法激怒裴屹,试图让他给自己一个痛快,结束这惨无人道的折磨。
“你他娘的狗崽子,有娘生没娘养,老子当年就该打断你的腿,叫你尝尝骨肉分离之痛!”
裴屹呵笑一声,任由短刃上的血渍浸染自己的双手,听着脚下的人字字诛心的骂着他。
“恨吧,你恨我吧,若没有我,你何以从那小地方入得京城?”
“你以为你还多么的高高在上吗?”玄夜踩得更重,他说话也艰难了起来,“谁能想到,堂堂......宁远王竟是个上街乞讨的告发子!”
“老鼠肉好吃吗?”他双目充血,发笑的看着裴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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