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一口清茶,冰凉的茶水自喉头而下让他格外的舒爽。
啧,这事真有意思。
第71章 可以站起来了
玄夜离开后,许酥朝裴屹眨了眨眼,后者低笑一声又提起笔来开始练字。
她抱着轻薄的软被重新在软榻上躺下,认真的看了裴屹一会儿,起身唤了翠玉和琼珠进来伺候,又去整理自己的小药箱了。
时隔小半个月,裴屹其实已然能够站立,只不过他从未试过。
许酥探了他的脉,小心翼翼地让他的胳膊压在她的肩头。
裴屹面上有些别扭,他并不想让许酥在此处,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在这屋里摔得浑身青紫也不想让她在边上陪着。
许酥眼里带着笑,她眼里藏着裴屹望不到底的柔情,鸦睫似蝴蝶羽翼轻轻煽动,“裴屹,别怕,我们试一试。”
裴屹抿了抿唇,他没怕啊。
不远处的雀纹铜炉里升起氤氲袅袅的烟,裴屹一手撑着圆桌,一手夹在许酥的肩上,站了起来。
脚底受力,小腿肚上是难言的酸胀感,更遑论膝上的痛感。
他闷哼一声,死死的咬住了口腔里的软肉,放在圆桌上的手背青筋四起,另一手轻飘飘的搭在许酥的肩上,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的双腿。
小步的迈开,满头大汗。
许酥小声的说着:“慢慢来,不急,殿下真棒。”
裴屹忍着巨痛,一步迈的比一步稳,耳边是她哄孩童一样的语气,他不屑的撇了撇嘴。
脚下的步子却也迈的愈发的勤了。
圆桌离窗边不远,许酥扶着他走了过去。
门外的阿柳瞧见了也开心的落了泪。
裴屹瞧着她欢喜的面庞,嗤笑一声,掐了掐她软滑的脸颊。
“就这点事,也能开心成这样?”
许酥点点头,不满他的说法:“怎么能说是这点事,这是大事,大喜事!”
裴屹眼里噙着笑,转头望向了窗外。
这个寒冬,比往年冷多了,可裴屹第一次以自己的身量看见了窗外的皑皑白雪,她眼里的赤诚足以化开他心中的寒冰。
过了一小会儿,许酥垂下头来,情绪有些低落。
裴屹侧脸,“怎么了?”
许酥说:“第一次有人同我一起赏雪。”
她其实不喜欢白雪,她在一个冰天雪地的日子里降生,那年的寒冬,她没了母亲。
同年,山崖的野花还未开,她被周氏接回了盛乐府,送上了佛山。
五岁那年,太后派人来接她,也是白雪茫茫的一片。
直到上辈子见到的最后一抹景色,也是白雪。
她讥笑道:“许酥这个名字与我还挺相配的,我每个转折点都跟雪花离不开关系呢。”
裴屹看不懂她眼里的低落和悲伤,从她踏进斗兽场的那天起他就知道,她是有秘密的。
包括新婚第一日,她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他的书房,格外的熟捻窝在他的腿边。
而此刻,她眼里的悲情让他心惊,她恍若泡沫幻影,只要他问出口,她便能立马消失在他的眼前。
许酥拉着他往回走,“裴屹,你有喜欢的日子吗?”
重新在木椅上坐下,裴屹的汗水湿了衣衫,他认真的看着许酥,不明白心底那种焦灼感究竟来自于哪,但他想迫切的告诉她点什么。
“冬季。”他说。
许酥拿过帕子替他擦汗,不许他再喝加了冰的茶水,“为什么?是因为白雪——”
“因为你。”他拉过许酥的手腕,那双深黑的眸紧紧的锁着她,没来由的说:“你不许走。”
许酥有些错愕,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你......”
裴屹眉头蹙着,压下心中的不安,“许酥,你既然嫁给了我,生是我的人,死也当是我的鬼,你跑不掉。”
许酥笑着窝进他怀里,“不跑。”
*
回了东宫,周越和周毅夫子两个在两侧替裴敬轩脱鞋。
周嘉宁已经死了,她受不了裴敬轩在床上的手段,破口大骂,被裴敬轩关去了偏房里,日日受着鞭刑拷打。
李罗慧虽然贪生怕死、好吃懒做,却也见不得女儿被这样对待,她找到裴敬轩,想要杀了这个恶魔。
然而螳臂当车,裴敬轩一气之下秘密处死了李罗慧和周嘉宁,就像裴屹对外宣称周老太太年纪大了自然老去一般。
他也为周嘉宁和李罗慧的死找了一个由头——太子侧妃的眼疾恶化,周母受不了丧女之痛,随着一起去了。
正巧,他后院的那个女人也生了,他这几日正忙着要给他的“儿子”准备准备满月宴呢。
脱了鞋袜,裴敬轩心情好的不得了,他如今得了一个谋士,比腿边这两个废物强多了。
而周毅为了能够继续活下去只能不断地诋毁许酥以获得太子心中那卑劣的快感,从而安稳地活下来。
“殿下,念念绝对不可能是如此模样,她一定是被人害了,如今的念念,指不定就是宁远王找来的替身!”
周毅说的诚恳,他攀着裴敬轩的腿,“我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在盛乐府住着偏院,吃穿用度样样都不如嘉宁这孩子,她半点怨言都没有,日日乖乖的早起来给我请安。”
他眼里流着泪,“我不相信念念会变化如此大,殿下,只是睡了一觉,只是因为殿下回了红贴,许酥就改头换面一般的成长起来了。”
“您信吗?”周毅小心翼翼地问。
裴敬轩手里把玩着一根羽翼,在周越的面前晃过,他马上如一条狗一般,眼神追着裴敬轩手中的羽翼走。
裴敬轩笑了几声,不耐的踢开周毅,“够了,你说了好几遍了,神神叨叨的,不就是易容了吗?”
他说:“等孤将她那张假面具揭了下来不就成了。”
周毅点头,“是是是,殿下圣明,殿下圣明。”
裴敬轩“呵”的一声,“来,给孤叫几句。”
周越和周毅二人立马便趴跪在大殿上“汪汪汪”的叫了起来。
*
阿布达同克里库雅两父女在京中四处游玩。
他有心在大凌为克里库雅挑选一个夫婿,每日都有未婚的皇子过来招待着她们父女俩,日子过的格外的滋润。
直到他偶然发现一个叫听耳阁的地方,这层楼统共有六层,地下三层做的是吃食的买卖,同一个酒楼无异,怪就怪在楼上的几层。
他想尽了办法,门口的小厮也不放他进去。
“你且说究竟有什么条件,是银子的问题?”
他大手一挥,“我出的起,你且开价。”
小厮依旧沉默不语。
“我都守了这么多日了,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知道我是谁吗?”
小厮依旧不回话。
娘的,这是哑巴吗?
“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吗?”
克里库雅撇撇嘴,她对这个不感兴趣,硬拉着阿布达离开了。
第72章 许酥的命线
阿布达没了法子,留了个心眼,戳了戳克里库雅的后脑勺:“我说雅雅,你有没有选好你的夫君?”
“你老子我都要挑花眼了,你还磨磨蹭蹭,选好了咱就带走。”
克里库雅“哼”了一声,“爹爹,你要是再凶我,等我回了寒部就告诉阿娘。”
阿布达低笑,“那你说,你有没有选好?”
后者抿了抿唇,凑去阿布达的耳边,“您觉得淮安王怎么样?”
阿布达挑眉,“他?”
阿布达“啧”了一声,“年纪大了点吧。”
“二十有七了,是个老男人。”
克里库雅撇撇嘴,“我觉得挺好的。”
她笑得神秘兮兮,“而且,我已经算过了,他是个好人。”
寒部以女为尊,以女为贵,追溯文化源头,这个部族比起新兴几百年的大凌历史要来的更为久远。
只是因为寒部的人们深居简出,又极为重视血脉,凡有子降生整个部族的女人都会为其算上一卦,只有半数的人都同意留下,此人才能成为寒部人。
反之,不是淹死,就是烧死。
阿布达捂着她的嘴,“此处还是有人听的懂我们讲话的,回宫再聊。”
克里库雅手里还拿着刚从集市上买来的糖炒栗子,阿布达的手里还举着一根糖葫芦,脸上带着宠溺,满脸笑意的看着她。
下了轿,阿布达拉着她往屋里去,寒部的侍从将门外围了起来。
“你同爹爹说,算的此人怎样?”
克里库雅抖了抖手腕上的银星镯发出清脆的响声,“温文儒雅,为人不拘小节,若能成我寒部子弟还能为我寒部谋得百年安宁。”
阿布达有些不信,讥笑一句:“他有这么神?”
克里库雅脸上带着笑,“那是,所以,本公主决定了,就是他!”
阿布达戳了戳她的脑门,又问:“数十天下来,你可算了旁人?”
她神秘兮兮的笑着:“爹爹,你想知道?”
阿布达睨她一眼,只恨自己不是个女人,不然他高低也要自己算一手,哪能被这个小妮子吃的死死的。
“去去去,我不想知道。”
克里库雅见他那副“我一点也不想知道”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好嘛好嘛,告诉你。”
“我年纪小,窥探的也不多,而且这事是折寿的,女儿不敢轻易去算。”
“我算了三个关键的人。”
阿布达来了兴趣,小声问:“哪三个?”
“你那日上前喝酒的宁远王夫妇还有太子。”
“如何?”
克里库雅咬了一口冰糖葫芦,说起宁远王夫妇脸上也有了不一样的表情。
“这两个人说来奇怪,命线本该交错却又不知如何扭在了一起,却意外的和谐,一个温柔、一个暴戾,尤其是那个宁远王妃许酥。”
“不知她用了什么样的法子,命线本该越来越虚,如今硬生生的拉长了几十年。”
“诡异的很。”
阿布达一噎,难不成中原人寻到了长寿之法?
克里库雅一眼便看穿了父亲的想法,揪着他的胡须扯了扯,“爹爹,你别乱想!”
阿布达拍了拍她的手,爱惜的护着自己的白须,“我是那种人嘛,好奇也不行。”
克里库雅笑了笑,“我倒觉得她指不定遇到了什么怪力乱神的迹象,变了自己的命格,只是中间还要大病一场,只要挺过来了,嘿嘿嘿。”
她凑到阿布达的耳边,“那可就是凤命了。”
阿布达咬咬牙,凤命,也就是说,宁远王日后会登基?
“那......宁远王他是龙?”
克里库雅表情傲娇,满脸得意,“昂~”
她安慰的拍了拍阿布达的肩头,“死心吧爹爹,女儿知道你想什么呢。我们寒部不掺和大凌的这些污糟事,何况,做我们寒部的王也一样呀~”
阿布达叹口气,“我哪里是觊觎他的位置,只是不想看见百姓受苦受难罢了,退一万步说,太后娘娘于我有恩,这大凌王朝是她一辈子的心血,我总该做点什么。”
说完,他又想起来,还没过问太子呢,“那裴敬轩如何?”
克里库雅无所谓的耸肩,“死得很惨咯。”
她将手里的最后一个糖葫芦吃进口中,薄脆的糖壳被她咬的咯吱响,“我只能探得这么多了,那个太子不是好人,我们得离他远点。”
她眉头轻蹙,顿了顿,“爹爹若想做点什么,不如我们就多待一会儿,反正寒部那儿还有阿婆和阿公守着,出不了大乱子。”
“我们可以帮那个许酥过了她的劫,你正好同宁远王交好,为我们寒部的未来做打算。”
克里库雅暗戳戳的怂恿着,她才不会说,是因为许酥的命线实在是太诡异了,深深的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不过,宁远王此人阴晴不定,爹爹若是真的有什么想法,还要细细做打算,万不可贸然行动。”克里库雅提醒道。
阿布达笑了一声,拿起锦帕擦了擦克里库雅嘴边的糖渍,“谁细细做打算,你同许酥接触才要细细做打算,没大没小的臭丫头,回去就叫你娘好好教训教训你,敢拿你爹爹玩笑了。”
“略略略~”
*
裴屹能站起来的事,除了王府里几个贴身的下人便也没人知晓。
玄夜还在探查皇后一直没什么进展,好在几天后,他带来了一个让许酥欢喜的消息。
“殿下,属下探得,娘娘的胞弟身后有一块红斑,那乞儿寻了好几处的买家终于开了好价钱,谁知人家瞧了背后的红斑,不仅不收,还打了他一顿,那乞儿一气之下将娘娘的胞弟丢在了城外的小树林里叫他自生自灭。”
“那处荒僻,正是斗兽场的宅地,属下已经问过,没听说那处现过死婴。”
许酥问:“那你的意思是......很有可能被路过的人给抱走了?”
玄夜低着头,“是,属下目前为止,没探得他尸身的消息,很有可能还在哪里活着,不过,娘娘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世道艰苦,小少爷也可能......”
许酥点点头,她明白的,“无碍,有消息就已经是好事了。”
裴屹的指尖绕过许酥的发,顿了顿,“斗兽场里也可一探。”
玄夜低头,“殿下,场主他手中正在替我们查......”
玄夜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将身子俯的更低等待裴屹的指示。
裴屹轻笑一声,指节勾了勾许酥紧扣的小尾指,“噢,那你让他先查这个。”
第73章 裴屹他,对你可好?
玄夜退下去后,许酥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他说的事,我能知道吗?”
裴屹瞧她的模样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让场主探查的正是当年杨氏一门灭门的事,此事是先帝一手下的旨,朝中之内的官员对此事也是闭口不谈,听耳阁的人是探查不到这么高的秘辛的。
他看着许酥大步流星的坐在了他书案前的圆椅上,提起笔来愤愤的写着什么,有些无奈。
不知道为何,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放得开,这些女儿家的小姿态在他面前也不会藏着,甚至有时一边脸红,一边嘴上还能调侃他。
可裴屹却越来越心慌,他一直都知道,他越欢喜什么,就越会失去什么。
如今......
不不不,他还没有那么欢喜她,他只是好奇,对她感到好奇而已。
许酥已经写完了,她提起两张纸,一边一个写着大大的“混”“蛋”。
随后,气呼呼的撂下笔,提起裙摆出了书房。
裴屹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眸色黯淡,默不作声地将她写好的字放入暗格中,指腹轻轻摩挲着笔杆似乎还能感受到她指尖残留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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