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着眉,“皇兄脸色真难看,莫不是说中了?”
说完,也不管裴敬轩的脸色,让玄夜推着他,抓了个小厮问了许酥的住处便往那边去了。
第14章 本王的肩碰不得
屋里一片暖和,许酥脱了棉氅,捧着一本厚重的账本,一手还劈里啪啦的打着算盘。
她脑子活络,一笔笔账目也记得整齐划一,叫人一目了然。
翠玉鼓着脸颊脸色涨红,将前院的事都说给琼珠听。
琼珠叹了口气,“姑娘,我听管家说,大公子同老太太也要回来了。”
许酥“嗯”了一声,继续低头拨弄着算盘,似乎没放在心上。
琼珠看着许酥的模样也不免心疼,掌家权在老太太手里,姑娘即便算出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难不成还能一棍子敲死,然后将老太太手中的权收回来吗?
想到许酥就要嫁入宁远王府了,琼珠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她们姑娘自小生下来就没了爹娘在身边。
若有个祖母帮衬也好,偏偏许将军是个孤儿,一个偌大的府邸就生生的让一群外姓的人住了进来,吃香喝辣,算盘珠子打的飞起。
好在许酥现在也不惯着他们了,可这养育之恩摆在明面上的,琼珠倒宁愿她们家姑娘傻一些,至少,心里舒坦。
像是察觉到了她们不对劲,许酥放下手中的账本,目光有所忧虑的看着她们。
“怎么了?”
琼珠头一次在许酥面前这样丧气,“姑娘这又是何苦呢?”
她寻了个空旷的地方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看着许酥格外的怜惜,“老爷他们确实过分,蹭吃蹭喝的,吃姑娘的,用姑娘的,还擅自做主替姑娘选了郎君!”
“可姑娘也不该一气之下就要嫁那......”
她半咬着唇,没敢继续说下去。
她是真心为许酥好才会这样说的,她是个仆婢,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可名声在外,谁好谁坏她心里门儿清的。
看着许酥低头笑,她又张口:“姑娘,奴婢不是要说什么,只盼着姑娘一生顺遂,姑娘窝在屋里,许多事儿都不知道。”
她从地上爬起来,大步走向许酥,在她耳边说:“奴婢今日去那糖铺子都听到,宁远王昨儿个又将府里弄得乌烟瘴气,血水横飞,府门口死了几个,眼珠子都没了,吓人的很!”
许酥张了张口,心想,这名声......可真是够差的。
看许酥脸上还是那般云淡风清,又看看一旁的翠玉,眼睛瞪大了说不出话来,琼珠觉得自己更应该劝劝了。
她跺了跺脚,牙咬的紧,“姑娘!他残了双腿,不能人道,难不成姑娘要给他守活寡嘛!”
许酥这才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琼珠,脸也羞红了,幽黄的台灯照过去显得愈发的娇媚。
琼珠也管不得礼义廉耻了,做奴婢的,这些事总归是要懂得早一些,府里的女使婆子为了给大公子培养通房,这些事也没少说。
守活寡,多可怜啊。
“去去去,你个丫头片子嘴上没个把门的,我不同你说!”许酥捏着帕子手上也带着力道推她远些。
琼珠吐了吐舌头,她明明比姑娘还大三岁哩!
“总归,姑娘明白我意思就好。”
琼珠说:“现在姑娘还有的选,等定下来了,就真没得选了,我一个人的眼光算不得什么,街坊四邻,朝中官员,都这样说。”
她又凑近了说话,“听闻淮安王也不错,姑娘何不——”
许酥瞪她一眼,“你还来劲了?”
琼珠叹口气,情绪有些低落,姑娘做什么不嫁太子呢?
许酥搁了笔,在一旁的铜盆里净过手,怀里抱着汤婆子,在炭火炉边上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我知你们心中所想,但有些事我们也不能听风就是雨,外头也说我生下来便克父克母是个不祥之物,因着流言,我去佛山上住了五年,灭了身上的煞气。”
她脸上带着笑,拍了拍琼珠的肩,“宁远王名声差,可对我却是挺好的。”
翠玉端了一杯热茶过来,放在一边的小几子上,将软榻上的毯子披在她身上,免得着凉。
“今日晚膳,舅舅的心思大家都知道,我不过是沉默着,太子便止不住心中的怒气要动手,他来了,我接了红封回帖,行礼告退连舅舅也不敢说什么,太子也没能出声。”
她笑着问:“你们觉得,我要一个名声好却对我不好的郎君,还是一个对我好,对外人不好的郎君?”
*
玄夜撑着一把伞将裴屹送到了许酥的院里便退下。
院门口的小厮认不得贵人,只听一声宁远王,“扑通”下跪,磕了头便匆匆跑进去报信,把琼珠和翠玉惊得一愣。
这......哪有外男进女子后院的?
许酥将杯子里温凉的茶水一口饮尽,怀里抱着两个汤婆子,又拿了一件墨色的棉氅,松松垮垮的披在肩上。
翠玉和琼珠一人一边替她拉着。
“殿下安好。”许酥脸上带着笑,将手中的汤婆子递给他的怀里。
裴屹眼眸还低垂着没看她,不知是在想什么......直到许酥又唤了一声,他才“嗯”了一句抬起头来,姿态慵懒散漫。
“你们下去。”他看着翠玉和琼珠二人。
许酥看看他,又转过头对翠玉两人点点头。
翠玉心里不情愿,却也只能恭敬的转身离开,琼珠也将手里的伞换到许酥手上,“姑娘有事叫一句就成。”
“好。”
雪花不大,只是夜里寒气重,风也一阵一阵的吹,穿过衣裳像是要割裂骨髓般刺冷。
许酥缩了缩肩,也没过问,推着他的木椅往廊下走去。
木轮厚重,裴屹觉得自己约莫是疯了,冰天雪地,乌漆嘛黑的,他不回他宁远王府的暖榻上安睡,跑这娇小姐的住处来受冻。
“念念是小字?”他声音低沉,混杂着风雪,许酥没听清。
这次,裴屹声音放大了些,许酥在他身后点点头,“母亲早亡,留下‘安安’和‘念念’两张字条放在我的襁褓中,那年是在太后宫中,她一把抓了个‘念念’出来,小字就这样有了。”
许酥说完,也正巧到了廊下,她收了油纸伞,抖落了身上的白雪,帕子擦着腕上的雪污。
裴屹眸色渐深,他发现这女人对他真的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擦拭动作,就让他觉得她格外的温柔,她往身边一站,鼻尖嗅了她身上的香气,他连冷也顾不到了。
许酥看裴屹一直盯着自己,有些窘迫,举了举帕子。“殿下也要吗?”
啧,她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裴屹勾着唇,脑子里想着,怕不是真是太子那边用的美人计吧?
不怕他就算了,竟还要给他这样一个恶魔擦去雪污?
就连说话也一套一套的,勾人的紧。
他倒要看看这姑娘究竟能耍什么花样出来。
裴屹随意的点点头,“擦吧。”
许酥看着他肩头的落雪渐渐要化开,从腰间抽过一条新帕子替他擦去白雪。
可她的手尚未靠近,便被他呵止住。
“本王的肩碰不得。”
许酥一愣,他端坐着,也就肩头和腿上的落雪多啊,不擦肩,那——
她凑在他身前,眼睛对上裴屹的,有些稚气的点了点脑袋,呼吸清浅,随后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的双腿那处。
裴屹皱着眉头,有些不适。
她看哪呢?
眼睛真不想要了是吧?
这绝对是太子派来的奸细!
第15章 没人会喜欢恶魔
许酥看着他双腿软毯上的雪色,几处还有了湿痕,想来是雪化了浸湿了它。
他腿脚不好,虽说腿疾还有的治,可也是受不得寒凉的。
许酥抿着唇,回想着上一世。
她记得......他挺爱干净的,她方才擦了雪污,若是贸然抖了他的毯子,怕不是要惹得他生气。
不然,还是去屋里拿一条新的吧。
“你还要看多久?”裴屹推开她的身子,满脸不悦。
啧,没完没了的烦人精。
一双眼睛这样魅惑,他明明送完红封就要离开的,烦透了!
他抬起头来问她:“本王已经下了聘礼,明日你便同我走吧?”
许酥手里捏着帕子,“可能缓两日?我表兄和外祖母还没回来,掌家权不在我手中,回不了嫁妆。”
裴屹刚想说,他不需要那些东西,她最好今夜就同他走,磨磨蹭蹭的,让太子过来同她说话吗?
话还没出口,许酥便将自己怀里的那个汤婆子也塞到他手中,提着裙摆小跑着离开。
裴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将手中的两个汤婆子都给扔在了地上。
什么鬼东西,爱要不要。
若不是下午见她站在雨雪里同猫一样可怜......
啧,裴屹有些烦躁,他什么时候也会觉得旁人可怜了。
他深吸一口气,推着木椅就要离开,又见她匆匆从屋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条新的软毯。
裴屹又走不动道了。
许酥缓了口气朝他走过来,将手中的软毯递给他,“殿下,天气太冷了,你身上的那条湿了许多,这个是宫里胡貂皮,特别暖和,我没用过的。”
说完,她便转过身,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屹摸了摸上头的皮毛,换了身上的毯子扔在地上,看也不看。
“准了,你晚两日再入府吧。”
这毯子还不错,卖你个面子。
许酥抿着唇浅浅笑开,薄瓷一样的肌肤在月色下愈发光洁,她从怀里掏出许多蜜饯糖果子来分给他,“殿下也吃。”
他不吃。
他看着空中的皓月,耳边是她牙齿磕碰硬糖的清脆声,还传来甜腻的气息。
“本王何处叫你欢喜?”他倒要看看那张嘴里,又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他决计不能再中了她的美人计。
许酥侧过脸看着他冷硬的面庞,一手还举着帕子里的蜜饯,想了想,拿了一个喂给他,温软的指腹触过他微凉的唇瓣,不自主的缩了缩。
月下二人影,许酥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看着裴屹,又恍如隔世,像是回到了死后灵魂跟着他的那一段日子。
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格外的娇软,“殿下哪里都好啊,喜欢就是喜欢,欢喜殿下整个人,好的坏的都喜欢。”
裴屹齿间用力,“咯吱”一声硬糖便在口中碎开。
是挺甜的。
耳边的声响让许酥回神,她紧张的攥着衣角,有些无措。
转头瞧见地上的汤婆子,又重新捧了起来,一人一个,“殿下不能贪凉。”
这话一出,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今日下午更是,这样冷的雪天,你竟只穿着一件绯红的薄衫,你这腿不疼吗?”
说完,她又悻悻然回了一句,“我......我日后是要入府的,可以管你。”
裴屹没计较那么多,他只是觉得孤家寡人的过了十几年,这样的气氛当真是没感受过。
他低下眼眸,浅薄的眼皮遮住那如曜石般的瞳仁,周遭静谧安宁,他细细的感受着这一抹温暖。
许酥蹲在他身侧,看着他右眼皮上的那颗小痣格外的性感,心脏也忍不住狂跳。
她重生归来第一日,其实内心特别没底,上辈子被裴敬轩辜负,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男人另眼相待。
然而,魂归宁远王府,他一日日的举措,还有那些懊悔的话语无一不在敲击着她的心门。
她从未想过有人爱她胜过一切。
此刻,又重新待在他身边,极为舒心。
她嘴角弯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雀跃的欢心,内里大声的说着——“裴屹,你跑不掉了,我要你比上辈子更爱我。”
更要让你,站起身来,重新感受这个世界。
*
直到回了宁远王府,月色也愈发朦胧,空中雪花翻飞,裴屹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干了什么……
他脸上虽有懊恼,可心底不知有怎样的酸涩和爽快。
裴屹出生在红楼里,杨氏生了他却也厌恶他。
当年杨家落寞,唯一的嫡女沦为了官妓,靠着那一点微薄的关系,杨氏在红楼也没卖过身。
可皇帝的到来彻底打碎了杨氏安稳的生活,他背着太后偷下江南,换了便衣去了红楼,强了杨氏。
事后却挥挥衣袖,潇洒的扔了张银票悄然离去。
那夜的记忆让杨氏痛不欲生,偏偏他就这样的顽强,避子药不知灌了多少下去,他还是平安的降生在这个世上。
被人冷眼相待,吃着百家饭长大,却也让裴屹的性子愈发淡漠和孤僻。
今夜,是裴屹第一次觉得……他好像也是有人喜欢的。
不是因为许酥亲了他,也不是因为她给他喂了糖。
而是那双眼睛。
从眼底透露出的,那毫无保留的依赖和眷恋。
裴屹穿着绵薄的寝衣,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紧捏着一枚玉戒,骨感分明的指节,在圆孔中进了又出……
他该不会真的被人用美人计玩了吧?
那这背后之人还挺了解他的,找了这么一个、格外撩人的女子来。
可裴屹从小就是看人脸色长大的,他这样的出生还能赢得皇帝的喜爱,让太后点头让他认祖归宗,除了活络的脑袋,就是那惊为天人的洞察力。
许酥她……不像是来骗他的。
雪越下越大,玄夜进来添了两次炭火,裴屹都没能睡着。
翻来覆去的夜里,裴屹让玄夜给他寻了一本话本子。
故事很老套,是英雄救美那一类的,只不过,这本里头是女救男。
貌美如花,似玉般温润的仙女下凡拯救邪魔。
写书人笔墨深厚,写的感人极了,裴屹眼里噙着冷色,一页页往后翻。
终于到了结局,天仙般的姑娘在床上杀了邪魔,剜了他的心,放他的血,提着他的脑袋扔在了世人面前,拯救了苍生。
裴屹手掌紧紧捏着书卷,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看穿,良久,他从唇边露出一丝哂笑。
嗤,没意思。
他就知道,没人会喜欢恶魔,除非她从小就不正常,摔坏了脑子,是个傻人。
第16章 老太太下山
许酥回去之后挑灯夜战,翻着手里的账本,琼珠和翠玉守在她身边也不免频频打着呵欠。
忽而隐约听到几声高昂的欢呼,琼珠出了门,将屋里的门窗合的更紧,怕搅了姑娘的清净。
没过多久,前院便来了仆婢过来请人,“姑娘,老太太带着大公子连夜下山,如今已然入了府中,让姑娘过去问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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