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怀国公夫人的娘家什么都不做吗?”宜真捏了帕子掩住嘴角,边低声问。
潞安县主微微皱眉,有些不喜的说,“你当我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就是那姑娘的父亲,喝多了,正得意呢。”
“怀国公夫人似乎是原配所出,与弟弟妹妹不是同母,关系只是寻常。我听着,那人似乎对怀国公夫人颇有怨言,怪她不照顾母家呢。”
宜真也不由皱眉。
最后姐妹两人都叹了口气。
另一边,宋庸被撵走,想起母亲瞪他的目光,不由勾唇。
一路行去,忽视掉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不想理会那些目的不明想往他身边凑的人。只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刚走到一半,就瞧见正说话的孟黎和那个梁家女。
宋庸脚步一顿。
那边孟黎和梁静云也看见了他,上次的事再次浮现,梁静云脸颊一热,正犹豫该说什么,就见宋庸直接抬步,从别的路离开,一副不想同两人说话的样子。
梁静云顿时尴尬。
孟黎皱眉,这就是他不喜欢宋庸的原因。
所有人都说此人聪慧沉稳,可他见过此人背后算计时的冰冷模样,尤其是那之后,似乎是因为被他看透了,竟连敷衍都无,在他面前时傲慢又冷漠。
他只觉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不必理会他,这人就是这样的脾性。”看着有些无措的梁静云,孟黎低声安慰。
梁静云点头,可还是忍不住看了眼宋庸离去的方向,眼前划过那人不同于表哥的英气面容,轻轻咬了咬唇。宋庸在外面的名声她听闻过,都是极其不错的,现在这样……
她总觉得对方是介意那夜差点被冤枉的事,心中不好意思,猛地定了定心。
“宋公子。”她开口叫人。
宋庸不想理会,看见这两个人他就心中不喜,连着刚刚的愉悦心情都被冲散了许多。
他对那两人倒没什么意见,只是想起之前因为梁静云的事情,差点被母亲误会,心里就不高兴。
上次母亲甚至问起他对梁静云的看法——
梁家那样的人家,除非皇家无意,又或者嫁给寻常人家,岂是他能惦念的。母亲不会想不到,宋庸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她是被那夜的事情给影响了。
他无意听他们解释什么误会,大家各行其是就好。
可梁静云偏要开口,宋庸倒想一走了之,但他这些年受到的教养不允许,这个人也不值得他为之放弃礼仪。
“梁姑娘,有事请说。”宋庸止步。
他说的冷淡,梁静云越发尴尬,但她还是撑住了,缓步上前,从容见礼后,轻声道,“上次的事是我疏忽,累公子险些被人误会,静云思来想去,心中总觉不安,便想着跟公子当面致歉。”
“表哥。”她低低唤了声。
孟黎稍稍迟疑,但还是上前,拱手见礼,说,“那夜是我冲动,态度不好,请宋公子谅解,若有我能做到的地方,尽请开口。”
宋庸认真看了眼梁静云。
如此模样,才不愧梁家那偌大的声名。
“我收到了。”宋庸点头,说,“这件事就此过去,谁也不必再提及。”
“我还有事,先走了。”
宋庸走的干脆。
对方这样好说话,让梁静云很是松了口气,不由笑起。
“表哥,这位宋公子看着挺好相处的,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梁静云看向孟黎。
孟黎微微皱眉。
宋庸此人,惯会装模作样,迷惑人心,竟连表妹都被他骗了。他有心想解释,可看梁静云的样子,就知道多说无用,只好有些憋屈的忍下。
他心中暗自下了狠心,早晚要让表妹看清此人的真面目。
宴会罢,宋庸亲自扶宜真上马车,骑马护卫左右,回了襄台伯府。
寿宴过后,就是清明。
正是一年一度的祭祖时候。
宋家得了襄台伯爵位后,便在城外建了家祠,供奉了祖上排位,方便祭拜。
从宜真掌家之后,每年清明都是她来安排,今年也不例外。
不过在这之前,她倒收到一封罕见的帖子——
长公主府送来的,说是请她回去一趟。
宜真是有些奇怪的,她与那位祖母是在是相看两厌,以前长公主得势的时候还挺乐意见她,然后说教几句,后来失了势,便不乐意见她了。
只她不想落人口实,偶尔回去看上一眼。
心中一转,宜真此事压下,等祭祖之后再说。
清明前一天,襄台伯府便动身往城外去,夜里先住在庄子上,免得赶不上明日一早祭拜。
行到一半,天空应景的飘起了丝丝细雨。
“阿瑾,去马车里坐着。”听了丫鬟禀报,宜真挑起帘子,对外面的宋庸说。
宋庸还未说话,一旁梅儿便道,“郡主,没有空马车了。”
谁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后面的马车都装了东西,想要坐人,还得先把东西腾了。
宜真眉微蹙,“上我的马车来。”
宋庸朗笑,道,“母亲,我坐前面就好。”
说话间他从骏马上翻身跃下,脚下一点,就已经坐在了宜真的车夫身旁。
宜真看了眼前一亮。
好矫健的身手。
虽然这些年宋庸一直Ɩ勤习武艺,但平日并无机会展示,这还是宜真第一次见他运用。
“母亲,我为你驾车。”宋庸道。
“还是别抢车夫的活了,安生坐着吧。”宜真道,命梅儿找出油纸伞递给他,这才叮嘱起出行的事来。
“似这种意外之事不可避免,都得考虑到,不要再有下次了。”
梅儿立即应是,似这种出行的琐事都是她安排的,有些不好意思。
宋庸刚到宜真身边时还小,出行都是同她坐马车。后来渐渐大了,又换做骑马,她的确是失了考量。
宋庸撑了伞,这下是一丝雨也滴不到他身上了,后面的对话声传入耳中,他忽然有些怀念刚到宜真身边时。
那时他还能同她一起坐在车厢里,只是随着年岁渐长,他从比她矮,长到和她一般高,又比她更高。他长大了,就不能和她呆在一起了,不能被她摸头,也不能靠在她肩上。
他们虽然有母子的名分,可到底不是亲生,终究需要避嫌。
“…不是…”思及此,宋庸喃喃,目光落在伞檐滴落的雨珠,放空了思绪。
是希冀,是绝望。
他靠在车厢上,听着薄薄木壁那边,宜真同丫鬟说话。
-
毛毛细雨落地,很快化成薄雾,赶在视线受阻之前,终于到了家祠所在。
祠堂周围有屋舍,早已清扫好。
雨意中,大家都加快了动作,宋庸示意撑伞的丫鬟退下,抬起手臂扶了宜真下马,又为她撑伞,从始至终,恭恭敬敬。
宜真无奈撇了他一眼,往屋里去了。
那边廖氏看了一眼,心道这庶子到底会讨好卖乖,难怪能哄得舒宜真为他考量。
不过这样也好,到底是他们宋家占了便宜。
雾气沾衣就成了潮气,一时间衣服仿佛都有些湿了。
宋庸垂眸,却依旧清晰的将宜真收入眼中,她妆容惯来素净,满头只有几朵小珠花,并一朵米珠攒成的花簪,下面坠着流苏,同珍珠耳坠子一起,轻轻的晃呀晃。
等入了屋子,帘子一放,将潮气尽数拦在外面,宜真才舒了口气。
她坐下后一抬眼,就见宋庸肩头已经湿了,忙让他去收拾一二。
宋庸告退。
宜真稍坐了坐,缓了坐马车的不适,也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她们是用过午膳后动的身,现在也不过是申时,只是今儿个是雨天,这会儿屋里已经极暗了。
几个丫鬟点上灯火,宜真站在窗前赏雨。
不多时,留在这里的下人先后来拜见,之后开始回禀她之前安排下来的事。
宜真详细问过,见一切妥当,便就让他们下去了。
第二日,便是正式的祭祖——
好在安排妥当,虽然忙,却并不乱,祭祖顺顺利利的完成,宜真也得以舒了口气,等抽身出来,就见廖氏正含笑对一个拉着约莫五六岁幼童的妇人说话。
她脚下一顿,看过去,目光却不由落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宋彦文。
她上辈子精心教养了十多年的…儿子。
记忆中他幼时的样子早已经模糊,只余下临死前,他满是孺慕唤蔡静姝娘的样子。
宜真眼睑微垂,恨意汹涌。
“母亲,可是累了?”宋庸一直注意着宜真,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隐而不发的阴郁,上前关切道,目光扫去一眼。
宜真抬眼,依旧是从容含笑的神情。
“是有些,走,过去请了安,我们就回去歇着。”她说。
宋庸自然称是。
说话间宜真迈步过去,廖氏很快发现了她的行迹,下意识看了宋彦文一眼,眸中一闪。
宜真看去一眼。
时间模糊了的记忆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慢慢清晰,小小的孩子,眉目精致,并没有同龄人的闹腾,看起来安静又乖巧——
这会儿正好奇的看着她,眼中含着笑,似乎很喜欢她。
上一世宜真就是被这双笑眼打动的。
然后她知道这只是表象,这个孩子骨子里和宋简之一样,傲慢自私又凉薄。
对他再好也养不熟的,他心中只有自己。
稍稍的走神后,宜真很快清醒,平静的移开眼,说,“母亲,我与阿瑾先回去了。”
发现这个姐姐并不像别人一样,看见他笑就也笑,宋彦文小嘴一瘪,有些不高兴,廖氏见状,心中一沉,只好咽下原本准备介绍一番的话,道,“去吧。”
她看了眼宋庸,压下心中不满。
宋简之的打算是与她说过的,廖氏也很赞同——
这是延续了廖家和宋家血脉的孩子,总比舒宜真好。可谁知后来情势万变,宜真讨了帝后的欢心,连着宋庸这个小崽子都得了看重。再想将彦文这孩子认回来,怕是不易。
想想廖氏就觉得糟心。
宋庸在被宜真接过去养在膝下的时候已经懂事了,自然也不会忘记她们的薄待,只看这几年,他就一心跟在宜真左右,听从她的吩咐,待她只是面上的恭敬,多的一丝也无。
这种情况下,若是让他得了襄台伯的爵位,再加上宜真这个郡主的支持,她们母子只怕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实在是舒宜真太记仇了。
不就是要纳个妾,竟真和他们母子撕破了脸。
绝对,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廖氏眼中幽光一闪。
可舒宜真背靠帝后,若想对她动手绝非易事——
得想想办法。
“母亲,那个孩子有什么不妥吗?”回去的路上,宋庸靠近,低声说。
阿竹一抬手,带着一众丫鬟放慢了脚步,离远了些。
“你又知道了?”宜真笑问,不由反思,难道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宋庸转头看着她,含笑道,“相比别人,我自是要更了解母亲一些的。”
宜真低笑一声,昨日一场雨,刚入夜就歇了。
今日起来,经过雨水后,满山苍翠越发清新。
“那是宋简之与蔡静姝的孩子。”她说。
宋庸惊讶抬眼。
“从前她们打算着,想将那个孩子过继给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何想法。”宜真继续道。
“可……”宋庸未尽的话顿住,眼神一冷。
的确,按律有子的情况下不得过继,可若是没有他呢?
“怎么,生气了?”宜真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
宋庸一时默然。
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经断掉了对自己那所谓祖母和父亲的所有期许,视如陌路。眼下心中复杂,不过是因为——
“母亲当时,应该很难过吧?”
他看着宜真,明知答案会是肯定的那个,却又不由期待另一个。
“不。”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宜真收回目光,笑颜淡下。
宋庸心中一动。
但宜真没有再说下去了。
宋庸不免有些失望,可等细细琢磨起宜真的性情,又生出些雀跃来。
他这位嫡母,看着温和好脾气,实则外软内硬,下定决心的事情从来不会轻易动摇。
宋家的人或事自然也不会例外。
两人不知不觉走远了,宋庸回头看了眼。
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已经离开了,原地只剩下了廖氏。
静静看了眼,宋庸回首。
五六岁这个年纪是过继的最好时间,再小的话容易夭折,再大的话懂事了容易不亲近。
他不认为廖氏会就这样放弃,她说不定会做点什么……
接下来该小心了。
宋庸看向身前的人,满山新绿,一抹橘成了最亮眼的颜色。
仪态万千,腰肢婀娜。
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又跑偏了,宋庸心中一跳,慌张垂眼。
清明节后,宋庸继续回禁军当值。
只是他暗地里拜托了秦峻和高云几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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