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梁家女出现在京中,又有这么多才子陆续出现,可见那些人已经开始松动了。
这是好事。
潞安噗嗤一笑,“你就想到这些?往常我这曲水流觞宴,可没这么多俊俏儿郎。”
“姐姐想多了,京中贵女无数,今日来的,可不少。”
打入今朝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这些开国老臣们联姻,可未必都是冲着她来的。
“不一定。”潞安县主啧了一声。
“原本我还想着寻摸寻摸,现在我是不敢了。”她团扇轻摇,面色含笑,话说的平淡,“以你我的身份,着实没必要掺和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里面,宜真,你要小心。”
“姐姐放心,我晓得。”宜真应声。
不过她不是不掺和,相反,她掺和的是最深的那一个——
早在宜真将宋庸接到身边的时候,就注定了她的立场。
宜真和潞安县主是不同的,潞安县主背后有庆宁长公主,又有怀安候府,只要两府不倒,她自可做个逍遥的县主,可她能依仗的,只有帝后的宠爱。
“姐姐也需小心。”宜真想了想,又说。
便如当初她那位三叔胆大包天敢和晋王掺和在一起,庆宁长公主和怀安候府未必不会有人动了心思。
树欲静,而风不止。
说话Ɩ间,有人过来禀报,潞安一笑,说请。
“谁来了?”宜真问,潞安县主却卖了个关子,没说,只是稍待片刻,等人来了后,她便了然了。
一袭青衫,霁月清风。
正是薛怀。
宴上不少人侧眸,他生的实在是好,这样的样貌,便是在美人如云的京都也是极为出众的。
“真是好相貌。”潞安不由叹道。
宜真目光游走,刚落到薛怀身上,就见他抬眼,撞了个正着。
她微顿,对方已经从容一笑,她就也回了个微笑。
这曲水流觞宴,因为此人的到来,越发的精彩热闹。不知不觉,金乌西沉,宴上的人先后起身,宜真打道回府。
一路到了桃花林外,马车还没到,她便稍等了片刻。
“郡主,这是准备回去了吗?”田敬辉的声音响起,他笑着说。
宜真回眸,笑着应了一声。
“真是巧,不如我们结伴同行。我与薛兄也准备回去了。”田敬辉热切道。
宜真看去,薛怀颔首。
她正准备说话,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靠近,梅儿欣喜道,“郡主,是大少爷。”
“阿瑾?”宜真有些惊讶,回首看去,正是宋庸。
田敬辉和薛怀也看了过去,指尖夕阳之下,一袭黑袍的少年纵马疾驰,意气飞扬,随着靠近,英气俊朗的面容渐渐清晰。
“母亲。”宋庸勒马,翻身而下,笑着见礼,目光划过两人,在薛怀身上顿了顿。
这是谁?
第27章
“你不是去禁军当值,怎么来了?”宜真不由关切。
宋庸勒马,笑道,“我下值了,听说母亲出城,便想着来接您。”
宜真这才了然,她虽然知道一些事,但还真不了解禁军当值这种细节。
“你当了一天值,想必也累了,怎么不好好休息?我这里也有护卫在。”她无奈笑道。
“我不累,正好出来转转。”
宋庸并不在意。
宜真只好无奈的笑笑,说,“以后不许了,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该好好歇息。”
宋庸从前最喜欢宜真的殷殷叮嘱,可这会儿却有些不自在。
他不是小孩子了。
忍下心中的翻涌,宋庸笑着应是,转而看向那两人,似好奇般问,“这位公子是?”
“薛怀。”薛怀颔首,风度翩翩。
宋庸更觉扎眼。
宜真隐约感觉宋庸的情绪似乎有些微妙,但这孩子日渐长大,她已经不太能看清他的心思。
面上含笑,她笑着说了一番薛怀的来历。
宋庸适时露出惊讶,赞叹几句后,便说,“母亲,时候不早了,动身吧。”
宜真一看也是,便就告了辞。
宋庸站在马车旁抬手,神态恭敬,要扶宜真上马车。
宜真顿了顿。
这个样子在几年前还好,可如今宋庸日渐大了,比她还要高,她便有些不适应。
总觉得不太好。
可如今在外人面前,她也不好多说,便搭了手上去,几步入了马车。
宋庸这才收回手,看也未看田薛二人,翻身上马,一声吩咐,带着人离去。
马车渐渐走远,田敬辉看着喟叹般说,“少年英才,不外如是。”
薛怀附和几句,面上总是含着淡淡的笑,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远去的马车旁,宋庸缓缓摩挲了一下手,不自觉的回忆着刚刚的触碰,神情却罕见的有些茫然无措。
他知道这样不对。
可他控制不住。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的克制了。
踩着天边绚丽的晚霞,宜真一行人回到襄台伯府。
自得院中,留守府中的有幸迎上来,低声禀报道,“今日庄子上传信来了,老夫人看过,说是心情不错。”
宜真细眉微动。
廖氏娘家已经没什么人了,自从宋简之走后,深居简出,平日也只是和宋简之通一通书信。至于所谓的庄子,自然是蔡静姝住的那个。
“注意一二吧。”她吩咐一句。
回屋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漱梳妆,换掉衣服,解了发髻簪环,只觉整个人都松快下来。
宜真倚在榻上,丫鬟们忙活着准备膳食,高嬷嬷过来,有些担忧的说,“夫人,谨思院那边传信过来,说是少爷身上有伤。”
“有伤?”
宜真抬眼。
高嬷嬷点头,道,“应当是穿盔甲时磨得,那盔甲玄铁打造,几十斤的分量,少爷没穿惯,难免会受些罪。”
这宜真倒是不知,问,“叫府医了吗?”
“没有。”高嬷嬷道。
“这孩子,越大越不知道珍惜自己。”宜真微微蹙眉,有些不悦道。
高嬷嬷倒是隐约能猜出他的想法,笑道,“少爷这个年纪,最爱逞强,不想说应当是不好意思。”
宜真笑笑,她上辈子也就将宋彦文养到十六岁,那又是个什么都憋在心里的,怎么照顾孩子她知道,可这些孩子心里在想什么,她还真不清楚。
但高嬷嬷会这样说,定有道理。
“去请大夫。”宜真今日出门也有些累了,本不想动,但心里惦念着,到底还是起了身,说,“走,去谨思院。”
她觉得还是得跟宋庸叮嘱一二,逞强什么的,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
“夫人,可要梳妆?”
宜真有些累了,加上晚膳过后就要休息了,所以她的头发全都披散着,并未梳起。可这会儿要出门了,梅儿忙问。
宜真稍稍迟疑,道,“不必,反正都在府中。”
左右看过宋庸她就回来,实在不想折腾了。
几年独掌大权下来,宜真随性了不少,没之前那样处处小心谨慎了。
随着太阳落山,虽然天还未黑,但宅子里的灯火已经起了。
宋庸强撑着洗漱过后,只穿着中衣,让小厮上药。
那铠甲太沉,虽然他经年的习武下来可以承受,但他这一身娇养出来的皮肉却有些受不了,几日下来,身上好些地方都被磨红了,甚至还有的地方发紫。
小厮看着心惊,手下越发的小心。
宜真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少爷,夫人说您不必去接。”来报信的小厮道。
宋庸挥手让小厮退下,坚持穿好外袍出去迎接,便见院中宜真从暗中走来,满头青丝披散,面上含笑,更添柔情。
他一怔,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不是说了不必出来吗?”宜真眉微蹙。
“母亲来了,我自然要迎接。”宋庸笑道,很是坚持。
宜真没有耽搁,往屋中去,边问,“你受伤了怎么不让大夫来看看?”
宋庸垂眸。
请了大夫,你还会来吗?他在心中悄然问。
“只是觉得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这儿有药,上过就好了。”他口中说。
宜真无奈,落座后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近前来。
宋庸依言过去。
宜真不得不抬起头,才惊觉他竟然生的这样高了,这般站在她面前,影子扑面而来将她笼罩,竟将光都掩住了。
再不是从前过来在她面前站着,她伸伸手就能摸到他头的时候了。
“伤哪儿了?”宜真问。
宋庸垂眸,老老实实的说,“脖颈和肩背,腰腿,都被磨了些。”
宜真指尖微动,有些不自在。
他生的太高了,瞧着是个大人了。
“我看看你脖颈。”顿了顿,她说,想知道伤成什么样了。
宋庸立即应好,而后靠近些,在宜真面前屈膝蹲好,弯下脖颈。
老实乖巧极了。
宜真本来是准备起身让宋庸坐下,她再看的,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
原本觉得他长大了,可这样一看,分明还是从前那样。
宋庸低着头,后颈散开,宜真低头一看,就见大片红痕,有些地方都发紫了。
她略抽了口气,心中微惊,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
没血。
宋庸身体骤然紧绷,然后又克制的放松。
“都这样严重了,你该早些说的。”宜真收回手,担忧的说,仔细去看,只觉被衣襟掩住的地方更多。
“只是些皮肉伤,看着吓人罢了,很快就会好的。”宋庸没动,轻声说。
宜真蹙着的眉迟迟不能散开,听到院中的动静,见大夫来了,便说,“好了,起来吧,快去坐下,让大夫看看。”
宋庸心中倏地有些失落。
他应声站起身,过去坐下,大夫进来见了礼,得了宜真的吩咐去看宋庸。
大致的情况在来时丫鬟就已经说了,大夫细致的看了看,又把过脉,便道,“都是些皮肉伤,待我制些药膏,一日三次,多用些时日就能好。”
“大约要多久?”听得这里,宜真追问。
“少爷这是穿戴铠甲留下的伤,若不穿了几日就能好,可若是继续,只能慢慢来。”大夫垂首,不敢多看。
说白了,宋庸这样就是皮肉太娇嫩了受不了,等到时日长久了习惯了就好了。
宜真又问了几句要注意的事,便让大夫开药去,跟着叮嘱几句宋庸,这才起身离开。
宋庸送到门口,目送她远去,嘴角不由勾起。
是夜,他又做梦了。
手指从柔顺的青丝中划过,可等醒来,手中空空,什么都没有。
只余下满身失落。
-
京都总是繁华而热闹的。
上巳节后,清明便近在眼前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茂国公老夫人的八十大寿。
宜真的请柬是之前上巳节,茂国公世子夫人亲自送来的,她早已应允,这一日便掐着时间到了茂国公府。
茂国公府在京都向来低调,很少举办宴会之类。
宜真竟一时想不起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对于自己亲封的五个国公,陛下都给与了极高的荣宠,只这府邸,比起长公主府都不差什么。
宜真随着丫鬟往府内行去,先去跟老夫人说了几句话,便被带到了园中等待开宴。
偌大的院子,花木扶疏,百花正盛。
以湖水为隔,这边是女客,对面则是男客。
这边招待的人正是世子夫人,还带着府上几个年长些的姑娘,梁静云便在其间。
“郡主。”梁静云是个看起来安静端庄的姑娘,只是对上宜真,总有些羞赧,显然是还记得那次的事情。
宜真回了个安抚的笑,余光瞧见好些人看了过来,显然对这位梁姑娘极为关注。
看她这样,梁静云显然是小小松了口气,同她聊了几句就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长姐和她认识?”这时,一道声音在宜真耳畔响起,语气有些生硬。
宜真回眸,认出眼前的人是她继母所出的女孩儿,舒灵珊。
她噘嘴看着梁静云的背影,眼中是克制不住的嫉妒。
两世为人,几十年的记忆,对于幼时的种种龌龊,宜真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某些事情大概是刻在骨子里的——
比如看见舒灵珊后,她心中就无法遏制浮现起的厌恶。
舒灵珊显然也不太喜欢她,这些年一直躲着她,没想到今天竟然会主动来跟她搭话。
“还好,有过几面之缘。”宜真垂眸,平静道。
“长姐觉得她如何?”看出宜真的冷淡,舒灵珊眼中滑过些许难堪,抿了抿嘴,还是热着脸在她身边坐下,试图打探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梁家的女孩儿,自然不会差的。”
“那可不一定。”舒灵珊不服气。
宜真侧眸,淡淡扫了她一眼。
舒灵珊这些天没少听人说起梁家,但她只是听听,根本不能理会这种家族的厉害之处,在她眼中,长公主府才是最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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